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妖女,放下鸡腿 作者:负压 v 文案 江湖四公子之首人善可亲,富可敌国。 妖教少主嗜鸡如命,无鸡不欢。 按理说,这两个人是没可能扯上什么不可描述的小关系的。 但是有一天…… 神木门方圆百里的鸡都被吃完了…… 腹黑霸道少主VS爱吃鸡的少女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艳艳 ┃ 配角:云镜 ┃ 其它: ================== ☆、云府为奴·壹   “一剑蔽天侠无双,浮影酒香何处藏。   忧色断肠堪年少,飞花乱雨戏嫔嫱。”   “来,小朋友们,姐姐跟你们科普一下。这一首《四公子》正是竹墨门少主文书砚用来形容江湖四公子的,这第一句‘一剑蔽天侠无双’说的便是四公子之首的蕲州云家少主云镜。他的绝招‘一剑蔽天’被人称赞的举世无双,据说此招一出遮天蔽日,刹那又光辉四射,夺目耀眼,江湖上能接下此招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侠无双’呢,便是说云镜这个人吧侠肝义胆,乐于助人,所以江湖中人对其极其推崇。据我推测,这下一届的武林盟主应该就是他云镜无疑了。然后这——”   “姐姐,什么叫科普啊?”一个灰衣小孩蹲在萧艳艳身边,仰着头乖巧地问道,“还有啊,姐姐这烤鸡快好了,我看到它底下烧焦了。”   小孩说着上半句的时候,萧艳艳心里说了句,“熊孩子,什么都不好好听专门咬文嚼字”。小孩说道下半句的时候,萧艳艳就惊呼出来了:“你不早说!”立刻心痛地徒手拿下火堆上的烤鸡。   烤鸡烤的金黄脆爽,汁多流香的,除了那底部的一点焦黑,堪称完美。萧艳艳好不心疼地摸了摸那焦黑的部分,被烫了一下。   “哎呀喂,痛死你爹了。”收回手,吹了吹,她正要扯下一个鸡腿大快朵颐,袖子便被另一个熊孩子扯住了。   熊孩子B扯着萧艳艳的袖子撒娇道:“姐姐,你接着说后面的啊,我还想听,还有那云镜少主多大了,有没有娶妻啊?”熊孩子B是个小女孩,长得挺眉清目秀的的,就是企图太明显了。   萧艳艳看了看周围五个孩子殷殷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留香四溢的烤鸡,看着那金黄的肌肤上还炸着香汁的烤鸡,仿佛在对她说:“两天不见,你不是对我欲求已久了吗,快啊,我就在这里,你怎么不动手动嘴呢?”   说来,萧艳艳是个从遥远的现代穿越过来的魂,一穿就穿在了婴儿身上,也算是在这个时代长大了。穿过来的时候呢,什么都没有带来,真的是赤条条去赤条条来啊,唯独一大爱好被她带来了,那就是吃鸡腿!   世上大事小事,奇事常事没有一样能跟她的鸡腿相匹敌。两天了,教里穷的叮当响,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上鸡腿了啊。今天好不容易偷溜出来,正打算偷一只鸡来烤了吃,哪知道被一堆小鬼发现,不过幸亏她萧艳艳机智聪明,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将小鬼们哄的团团转。   可是眼下香喷喷,金黄黄的烤鸡就在眼前,绝对不是再哄小孩的时间!   “你、你们等等啊,姐姐吃完这只烤鸡就接着给你们普及啊!”萧艳艳双目浑浊地看着手上烤鸡,咽了口唾沫,张着嘴说话,方便说完了立即咬一口鸡腿。   可熊孩子不依不饶了,一个仰着头天真地又问:“姐姐,什么叫普及啊?”另一个扯着她的袖子摇得更起劲了,差点没把她手里鸡腿摇地上去,“你还没说云镜少主有没有娶妻呢,姐姐不准吃,说了才准吃!”同时其他几个小孩参差不齐地也叫嚷起来。   萧艳艳眼里泛着狼光,企图在这一阵强大的干扰面前,顽强地咬上一口鸡腿再说。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吃到鸡腿!   “艳艳又来祸害鸡群了?”一道声音极为温柔地从身后传来,虚浮无力,是那种听了很容易让人心软的声音。   萧艳艳不想回头,而身边的孩子却是好奇地纷纷回头看去走来的叔叔,叔叔长得瘦瘦高高的,笑得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很和善的模样。   那个使劲问云镜少主有没有娶妻的熊孩子B一瞧见这个叔叔眼睛就泛光了,双手攥成小拳头捧在脸上,要是萧艳艳有空看见,一定会点评一句:一朵小花痴。   可是现在萧艳艳没空,她正跟烤鸡进行深刻地交流。等到声音温柔的大叔从后面走到了她的前面,萧艳艳手里的烤鸡已经只剩下鸡架子了。   萧艳艳咬掉最后一口鸡肉,把鸡架子扔进火堆里毁尸灭迹,拍了拍手,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说道:“阿福叔叔好巧啊,你也出门办事啊?”   “嗯,办事,教主说让我把你给办了。”阿福也笑,笑得还是很温柔,威胁的话一点都不危险。   萧艳艳明知阿福叔叔是最无害的人了,还是故作害怕地抱紧前胸,演的跟真的一样说道:“阿福叔叔,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可不能做禽兽不如的事啊。”   “禽兽不如的事还是交给你陈叔叔吧,他比较有经验。”阿福很是好笑地看着这丫头,“又有村民去教主面前告状了,教主命我来带你回去,教规处置。”   听闻教规处置,一群熊孩子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都缩了缩脖子,觉得处置这个词一定很严重。然而萧艳艳却不以为意,拍了拍身上的粗布衣,站起来双手负后,很是有气质地点点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走吧,我甘愿接受处置。”   阿福很是无奈地摇摇头,随即一挥黑袖,一道暗影一闪,两个人便消失在了这村郭外。五个孩子还呆在原地,坐的坐,蹲的蹲,站的站,没敢相信人就这么没了。   正在孩子们发呆的时候,几个村妇的声音传来:“死孩子!你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把鸡偷出来烤了吃!”   “老娘抽死你,就当没生过!”   “作孽啊,村里最后一只会下蛋的鸡了,就被你们这几个小畜生给杀了!”   熊孩子们抱头逃窜,嘴里嚷嚷着:“不是我们,是个会消失的姐姐做的。”   “还撒谎!老娘今天不抽死你们,老娘就叫你们娘!”   回到神木门的萧艳艳正坐在一个巨大的石桌前,石桌估计有十人环抱那么大,没有雕琢的痕迹,只有面上光洁平滑,底部却凹凸嶙峋,若是搁在现代估计还挺有艺术感,价格应该挺贵。可是搁在这个时代也就象征着一个字:穷!   没错,他们神木门是真的穷,教里都自己养鸡种菜了,能不穷吗?原本萧艳艳是没对神木门穷有这么大的感触的,但是自从十多日前,她在神木门连一根鸡毛都没有找到的时候,才深刻的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江湖人人叫杀的妖教竟然穷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好丢脸啊。   萧艳艳正望着桌子感叹这份丢人,神木门教主也就是萧艳艳的爹,终于将嘴说干了,停了下来,坐去萧艳艳旁边,喝了一口茶,然后问道:“听明白了吗?”   “啊?听明白什么?”萧艳艳不好意思地问道,实在是刚刚教主爹爹的声音都自动被她屏蔽了。   萧教主被气得七窍生烟,眼见着就要瞑目了,忽然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睁开,重复了一下方才长篇大论的重点:“世上的食物不是只有鸡,还有大米小麦玉米油菜花番薯萝卜青瓜竹笋——”   “教主老爹。”萧艳艳没忍住,打断了萧教主的话,“这样吧,你要我戒了鸡肉,没问题,只要你戒了米饭,我就戒了鸡肉,怎么样?”   萧艳艳好商好量地冲着萧教主说道,并且心有成竹她家教主爹爹绝对戒不掉!因为萧教主是个孤儿,儿时常常有上顿没下顿,进了神木门后能吃饱了,却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天下美食他独取米饭一勺。萧教主可以不吃肉不吃蔬菜不吃水果,但是绝对绝对不能没有米饭!   有时候,萧艳艳也很感慨,她爱吃鸡腿鸡肉,他爹爱吃米饭,这算不算是一种遗传呢?嗯,真不愧是父女俩儿。   萧教主连气都气不出来了,眉头抖得跟抽风似的,指着萧艳艳慢慢地骂出:“逆、逆子……”后面的话骂不出来了,本来萧教主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干脆不骂了,直接甩袖走人。   教主老爹走后,萧艳艳盯着光滑的石头桌面哀叹一声,思考着今天已经将最近的村子最后的一只鸡都解决了,这以后要上哪儿找鸡吃啊?   这个问题很严重,需要长时间来想办法,萧艳艳正准备用一整天的时间坐在这里用来想办法,可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过,萧教主又回来了。   萧教主严肃地坐回了刚刚的位置,咳了两声:“咳咳,艳艳啊,本教主刚刚想了想,觉得要你戒掉鸡肉实在太残忍了,所以本教主刚刚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萧艳艳斜着眼睛并不是很期待地看着萧教主,因为她深知动脑子这种高级技术不是她家教主爹爹能掌握的,她眼前的不会是个假爹吧?   “你看你今年也已经十七了,是时候出门闯荡江湖了。艳艳你听过蕲州云家吧。”萧教主丝毫没有被女儿鄙视了的自觉,犹自说道,“这蕲州云家富可敌国,据说家丁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一天一顿鸡肉根本不成问题。虽然蕲州云家是名门正派,与我们神木门算得上是势同水火——”   “教主老爹你不用说了,俗话说的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神木门日后的繁荣昌盛,本少主决定了,以身犯险潜入云家做探子。”萧艳艳不等萧教主将话说完,立即站起身义正言辞地说道。   说完了,神色凝重地转身离开简陋的大殿,回房收拾行囊。教主老爹也真是的,这么好的肥差不早说,早说她就不用熬这么多天没有鸡腿吃的日子了。   等萧艳艳收拾好行囊,站在巨大的树藤网织而成神木门出口的时候,妖教九护法十分难得的齐聚一堂,不舍的不舍,流泪的流泪,捂面的捂面。   “小娘子,别哭了,这么美的一张脸都哭丑了。好了好了,如果你想我了,就来蕲州找我就好了。”萧艳艳安慰着哭的花容失色的青楼娘。   “臭丫头,老娘才不去寻你呢,老娘才不去呢。”青楼娘转身低泣,一身纱衣迎风飞舞,一阵幽香刺鼻的很,还好萧艳艳多年来闻惯了。   “好好,不寻,别哭了啊。”萧艳艳又安抚一句,转而看去一身黑衣,幂篱的黑纱都垂到脚踝去了的面可憎,“大美人,别以为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哭了,别担心,你家少主这么聪明伶俐必定在云府混得风生水起。”   “没哭。”面可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像幽灵,别人或许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是不代表萧艳艳听不出来,“一个两个口不对心的。”   续而,萧艳艳又扫了一眼十恶人、淫和尚、贪吃鬼、禽不如、老妖怪等人,这才转身挥手,兴高采烈地朝着云家鸡腿前进。   萧艳艳走后,九护法和萧教主还是站在树藤门前,忧心忡忡。   “艳艳才十七岁呢,教主你真舍得,跟不是亲生的似得。”青楼娘还是啜泣着。   “我看就不是亲生的,亲生的哪能真往外送啊。”十恶人抄起袖子就往脸上擦了一把,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做,僵住脸,他没哭他没哭。   “唉,老朽也说艳艳还小着呢,应该再养几年才是,这江湖险恶——”一个容貌昳丽,声音苍老的女人拄着拐杖,叹息的话还没说完,萧教主就忍不住了,“我去把艳艳追回来。”   “使不得,使不得!”方才还叹息的九护法齐刷刷地挡住萧教主,一个擒住右手,一个抓住左手,还一个抬起左腿,又一个扛着右腿,快步地朝内走去。   边走,众人便劝慰:“俗话说的好,年少轻狂,你不让她狂一下,怎么知道江湖险恶,还是神木门好呢?”   “没错没错,这都十七岁了,若是搁我们那儿都该当娘了。也不小了,该出去看看了。”   “唉,教主啊,我们就这么一说,你要是真把艳艳追回来了,这方圆百里就快连只会叫的鸟都没了。”   这谁啊,瞎说什么大实话!九护法中八大护法都齐齐瞪了一眼淫和尚,然后又快速默契地抬着犹自挣扎要把女儿寻回来的萧教主往里走。   “放开我,我要把艳艳追回来。”被巨大的藤蔓树木环绕的神木门中,响起一阵阵回音,但是自然没人理会。   中岳嵩山,少室山上,山岚缭绕,春寒料峭。山坡上一眼望去,四周一片碧绿,唯有几株孤单单的树还有一些秃。碧空万里的天上,几朵绵云悠悠地游着,好不惬意。   溪涧边,山石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放着一张石桌,两张石凳。石桌上是一盘棋,石凳上分别坐着一个人。   一人□□陈旧,头顶光秃,白眉长须,聚精会神地下棋呢,还不忘手里拿着禅杖。一人黑发如银河星瀑,玉冠色泽温润,身披一件杜若色斗篷,里面的衣服洁白如新。   那人皮囊极好,笑起来的时候,光风霁月,云雨初晴。可更漂亮的却是他捏起棋子的手,指尖似乎有一种勾人的魔力,吸引人的目光追逐。   “释雀,我都陪你下了五盘棋了,你一盘都没赢过。我央你做的事,想好了吗?”皮囊极好的公子微笑问道。   法号释雀的和尚目不转睛地看着棋盘,抖了抖长白胡子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这么说就太伤本公子心了。本还想着少林寺年久失修,应该重塑一下佛主金身了。可我又想起这旁边的云香寺似乎也很破旧,并且小门小户实难生存。看来还是先给云香寺修个大佛金身吧,再给他们多开辟几座佛堂,也好替少林寺分担一下香客香火。”   释雀眉头几不可见地抽了抽,手里捏着棋子长考连连。忍了几步棋,释雀终于忍受不了对面人带着微笑的不动声色了,开口道:“佛主慈悲,释雀也不忍当年真相尘封不解。老衲答应公子便是。”   “释雀菩萨心肠,佛主日后一定封你个功德无量佛。”公子笑笑,不再言语,仿佛释雀会答应他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了,开张大吉,所以首日三更奉上,以后每天一更。 关于哀家那边的番外也在紧锣密鼓中,只不过最近比较忙,所以会以新文为主要,旧文番外次之。 么么哒,爱你们。 祝每一个收藏评论点击的小天使怎么吃都吃不胖,怎么熬夜都不长痘,怎么睡懒觉都不被爸妈唠叨(づ ̄3 ̄)づ╭?~ ☆、云府为奴·贰(捉虫)   “仁德三十六年,也就是距今十七年前,武林正派大举围攻妖教神木门,那一战据说打的天昏地暗,日月失色,死伤无数,光是远赴讨伐的正派人士便死伤七百余人,还不算未曾统计的神木门中人。神木门教主武功盖世,与各大门派高手对决之中,重创十三人,杀了三个掌门人物,只可惜重伤之下最后还是死在了如今武林盟主夫人的手中。再说神木门还有九大护法,二圣者。九大护法各有神通,二圣者也自然不是好对付的,最后正派眼见着讨不了好处,便偃旗息鼓各回各派去了,这十七年来修生养息,而神木门自那一战教主身亡,由伺火圣者接任教主之职后,也仿佛销声匿迹一般,没在江湖中再出现。”   “那打得好啊,武林正派为武林除害,可真是大快人心!那武林盟主夫人果然是巾帼人物啊,当真不让须眉。”店小二鼓掌叫好,笑容满面。   萧艳艳扔下一个鸡腿骨,嘴角抽了抽,她本是想要客观公正的陈述事实,怎么知道连个不是江湖人的普通店小二都对他们神木门误解颇多。   偏见啊偏见,从古自今似乎都没少过这种东西。萧艳艳很是心闷,心闷地时候唯有鸡腿可以解愁,于是她又抓了一个烧鸡的鸡腿啃。   “唉,对了,武林正派为什么要围攻神木门啊?我光知道神木门乃是妖教,但是却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恶事,你再给我说说呗。”小二好奇地望着萧艳艳,很是期待。   萧艳艳嘴角又抽了抽,险些被噎到,心道:“我说小二哥,你连人家做过什么坏事都不知道,就口口声声的妖教,还喊着正派人士除害大快人心,你这样真的好吗?”   萧艳艳又看了眼鸡腿,决定给鸡腿这个面子,快速地解决了手里的鸡腿,续而说道:“据说当年正派人士之所以围攻神木门,乃是因为当年的武林大会上,神木门的圣女伺水谋害了一名正派掌门,随后被发现就畏罪潜逃,正派人士一路追杀就杀到了伺水圣女的老巢神木门。也就这样,武林正派跟神木门打起来了呗。”   “哎,这江湖事可真是精彩啊,想不到十七年前竟然有这样的事。不过不知道当年事云镜少主有没有参与过,若是参与了当年正派应当不会这么惨才对。”店小二摸过茶杯,不知不觉地喝了一口,感叹道。   萧艳艳瞄了瞄他神往的样子,随即泼了一盆冷水,说道:“你们云镜少主就算想去也去不成的,他当年才三岁,就算是神童也做不到三岁就能跟江湖一流的过招啊。如果能做到那就不是神童了,那简直就是妖童。”   对于这个店小二对于蕲州云家少主云镜的憧憬,萧艳艳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一路走来,上到耄耋老人,下到总角孩童,几乎无一不将云镜视作神仙一样的大好人。   什么乐善好施啊,什么尊老爱幼啊,什么舍己为人啊,总之一个好人能够想到的好名声几乎都被这个云镜少主承包了。   萧艳艳不得不赞叹一句,做人做到这份上可真是厉害!   啃完了最后一个鸡中翅,萧艳艳见这店小二还在憧憬着他家云镜少主,于是不便打搅,轻声说了句:“多谢小二哥款待,在下先告辞了。”   “好说好说。”店小二也不知是不是做梦以为自己也是个江湖人物了,回答的颇为爽快。   萧艳艳很满意地点头离开后,走在大街上摸了摸肚子,心道这一顿算是解决了,那下一顿可怎么办呢?因为神木门穷,所以她带出来的盘缠并不多,还没到蕲州就用完了。   这一路坑蒙拐骗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偶尔也有被抓现行的,偶尔也如方才那样,一番江湖史料曝光便引得旁人云里雾里,便忘了叫她结账或者直接心甘情愿地请了她。   可这样总不是办法,她好歹也曾是个二十一世纪懂法守法的上进好青年,怎么着也要找个正当活计才行的。   萧艳艳走在路上又听见有姑娘称赞云家少主了,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不就是进云家当家丁,吃喝不愁吗?   于是,她一拍脑门,寻了个人问了云府怎么去,得知不过一条街的距离,顿时大喜,道了谢后快步朝着云府而去,差点就用上轻功了。   这厢萧艳艳是快到云府达成所愿了,那厢没有收回酒肉钱的店小二却还在憧憬着绚丽多彩的江湖生活,然后便被掌柜的一巴掌拍醒了。   店小二揉了揉痛麻了的后脑勺,扭头一看见是掌柜的,白日梦骤然醒转,连忙起身站得笔直。   “客人呢?”掌柜的问。   “走、走了。”店小二看了看桌上吃的鸡骨头都洁白跟洗了一样的残羹冷炙,不太有底气地回答。   “走了?”掌柜的立马瞪直了眼睛,“饭菜钱都没结,你就让客人走了?这饭菜钱你出是不是?”一巴掌又朝着店小二的脑门拍去,“我问你,你出是不是?啊?”   “掌、掌柜的,这酒菜钱不是您收的吗,怎么问起我来了?”店小二好委屈,想躲又不敢躲。   “还顶嘴!还顶嘴!我告诉你,钱从你工钱里扣,下次再这样直接让你滚蛋回家种地去!”掌柜的一脚眼见就要踹上去了,店小二忽的一闪身竟然躲过了,店小二有些高兴,觉得自己一定有点武学天赋,于是也不与这掌柜的计较,跑堂去了。   蕲州云府是大门大户,据说墙角都是用金子塞缝,狗洞都是用宝石挡住,还有那树叶也不是树叶,是金叶子,瓦片也不是瓦片,是尚好的琉璃。   萧艳艳作为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知识分子,最深知的就是以讹传讹的可怕,最警惕的就是人云亦云。但是当她站在云府大门前的时候,她觉得她将要成为自己最警惕最深知的那一类人了。   我滴乖乖,这瓦片真的是琉璃唉,还会反光的,这门旁墙角真的度了金唉,不知道能不能抠下来,那门前的雄狮都和别的府上不一样,长得是古里古怪的,可看着很是凶悍。   还有那石阶,那是用布擦过还是镶了玉?为什么能够如此的光滑亮泽,她也要学会这一门技术,回了神木门也能把那巨大的石桌擦亮来。   萧艳艳迫不及待地拾阶而上,却被两个高大威武的壮汉拦下。壮汉瞪着她也不说话,她看看壮汉又看看地上,正想着直接说来应聘家丁的会不会被赶出去的时候,壮汉又放行了,并且还说了一句:“应聘扫地的吧?进去吧,管家在后院厨房等你。”   “?”萧艳艳愣了一下,然后立即反应过来,“是是是,小的就是来应聘扫地的,这就过去,抱歉啊,来晚了来晚了。”   萧艳艳一边谄媚的笑,一边溜进了云府。走在云府中,她一阵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还可巧云府竟然真有一个应聘扫地家丁的。   可是这厨房怎么去呢?萧艳艳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天,忽然闻到了一阵鸡肉香味,于是跟撞了邪一样,自动自发地跟着香味走去。   到了散发香味的门口,萧艳艳便停下来了,犹豫着要不要把门踹开,踹开了有多大几率被人发现,被发现了又有多大几率被赶出去。   她估摸了一下,两个都大约是百分之百,于是很沮丧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天性,光站在门口闻闻味儿了。   “你干什么的?”背后忽然一个声音喊道。   萧艳艳一个激灵转过身,便看见了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心道这人不会是云家家主吧,器宇轩昂的,有些像,糟糕了糟糕了,还没当上家丁就被云家家主嘚个正着。   “我……我是来应聘扫地的。”萧艳艳谄媚笑道,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男装。   她一向对自己扮男人很有自信,想当初在村里骗鸡肉吃,愣是骗的几个小姑娘对她以身相许,她这么帅也一度让她很苦恼。   “扫地的?”中年男子怀疑地看了两眼萧艳艳,“叫什么名字?”   “萧炎。”萧艳艳眼睛一转,随口就胡诌了一个名字。她其实蛮想叫萧峰的,但是又觉得萧峰这名字如此霸气,实在容易惹事,而且小说里萧峰撞上的事还真不少。所以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艳艳决定还是取她名字的谐音,萧炎吧。   “你就是萧炎?”中年男子又将萧艳艳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实话,那眼神还真让萧艳艳有些受不住,忒让人心虚了,她还真怕应聘扫地的人已经将名字报过了,那她这名字一说不就穿帮了吗。   谁知,天助萧艳艳,这样都能蒙混过关。只听那中年男子说了一句:“跟我走吧。”随即转身朝着一条小廊道走去。   萧艳艳心里乐开了花,立即跟上,一边走一边欣赏着云府变化多端的美景,真是十步一景,处处不同啊,巧夺天工也不过如此。   那假山分布的错落有致,水仙百合齐聚绽放,池塘里的睡莲含羞待绽,碧绿的荷叶已经等不及地簇拥起来,几条锦鲤偶然跳起,溅起湖水微波荡漾。廊道弯折幽静,美人靠上都是精致的雕花,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纤尘不染,干净温馨得像个世外桃源。   等到萧艳艳到了地方,那名中年男子终于自我介绍了:“我是府里的管家,丫鬟家丁们都叫我福伯,你也这么叫我便好,从今天起你的屋子就是这一间,其他房间还有其他的下人,大家都很忙,就不带你去熟悉人了。你打扫的工具就在前面的柴房里,你每天就负责将这一片区域打扫干净就好,也没其他事了。”福伯先是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黑屋,又用手指大致地将周围圈了圈,示意是这个区域。   “唉,我明白了,福伯放心,我手脚很麻利的,一定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萧艳艳低头哈腰地说道。   “嗯。”福伯点了点头,便走了。   福伯走远后,萧艳艳推开房间的门,惊叹一个下人的房间都能这么好。虽然跟豪华根本扯不上边,但是该有的都有,正所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萧艳艳尤其中意那张床,想着好几天赶路都没怎么休息好,立即关上门跳上床,滚了两圈便准备睡觉,哪知道这个时候有人来了,进的是隔壁房间。   萧艳艳作为一个学武的,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对于她来说等同于零,于是轻而易举地听到了隔壁房间的对话声。   “唉,你看见门口那个被赶出去的了吗?自称是应聘扫地的,我们云府又聘人了?我记得云府大概都有一两年不招人了吧。”   “前不久那个扫地的家里死了娘,赶回去给他娘奔丧守孝,没办法也只能把这份肥差辞了。门口那个应该是冒充的吧,你没听看门的护院说应聘扫地的人早就到了吗?”   “我看也是,也不知道那人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知道云府又招下人了。这云府对下人好是出了名的,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都想进来。”   “好了,赶紧睡,等会儿还有的忙呢。”   ……   后面的,萧艳艳没脸听了,拿被子盖住头,心里默念:“那个应聘扫地的大哥,我对不起你啊,不过你也别沮丧,我祝你早日找到好工作,比这云府还要好的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收啦啦啦啦 ☆、云府为奴·叁   大清早的,萧艳艳拿着扫把开始施展她的狂风十九段。这套棍法以腿力为基础,与普通以臂力为基础的棍法截然不同,乃是她教主爹爹的得意之作。   只见偌大的院前,只有萧艳艳一个人,扫把在她的手臂与腿上来回翻转,舞的风生水起,尘嚣飞扬。赫赫风声回荡不消,最主要的是这狂风十九段舞起来的时候,竟没有一处角落被遗漏。   正是一派生机勃勃,昂扬向上的景象时候,一声古怪的咕噜声响起,打破了这狂风十九段的狂字精髓。原本英雄气概颇为雄壮的萧艳艳随着这一声咕噜,瞬间停下,整个人都蔫了地蹲下,揉着肚子。   她恼怒地想起昨晚的晚饭,一碟炒大白菜,一碟青椒炒肉,最主要的是炒的肉不是鸡肉而是猪肉。她素来不是个认生,害怕与陌生人说话的性格,当即跑去跟大厨说下一次能不能换成鸡肉炒,或者直接上烤鸡也是很好的。   可大厨一番慈笑,和蔼可亲地对她说他们这个级别的家奴只能吃这些,不过已经很好了,还告诉她好好努力,等做到了府里管些事的家奴就可以吃上鸡鸭鱼肉了。   萧艳艳很是不服气,又问了大约多久可以做到那样的位置,大厨掐指一算,很有范儿地告诉她估摸着以她的工龄还要个七八年就成了。   萧艳艳无语喊天,谁他妈说云府待遇极好,下人都是山珍海味的?谁把这个谣言传到神木门那个犄角旮旯的,她一定要揍死丫的。   由于期盼被无情的辜负了,萧艳艳昨晚到今早的胃口都不太好,以至于现在饿得有些两眼冒星。这两眼一冒星,她肚里的气就更多了。   手里的扫把一握紧,瞬间又是一套雷霆八式,这雷霆八式讲求的就一个字快,快如闪电,而萧艳艳早将这个快字练得出神入化,动作间根本瞧不清人形,只能看见一片草绿色如同雷电般一闪而过。   萧艳艳正发泄着怒火呢,忽然听见一阵鼓掌声和叫好声,鼓掌声与平时听见的没什么不同,叫好声倒是格外的有魅力,就萧艳艳那刹那的分辨,能听出是个极具磁性的男声。   声音像小提琴奏出的夜曲,清清透亮,又分明有股惑人的低沉。   萧艳艳停下了手上扫把的时候,才想起这个人武功不弱,竟然离她这么近了都没被她发现,更神奇的是,他竟然在雷霆八式攻击范围内毫发无伤。   萧艳艳转身看人,一看就惊了惊,好吧她承认常年待在神木门,瞧见的都是一群中年大叔和中年美女,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帅哥了。   可这个帅哥是真的有点帅啊,身高一米八以上是绝对的,身段还极好,长手长脚,穿得衣服都被他衬得极有品味。再说这人长相也是让人嫉妒。明明一男的,还是生在古代的男的,怎么能有那么好的皮肤呢,简直自带滤镜啊。   作为一个曾经的颜控,如果搁在以前,萧艳艳一定不会放过机会,上前搭讪一番。可是今时今日,她主要是从事吃货工作,并且这个人身姿不凡,武功深浅不明,还是不要随意招惹为好。   “你武功不错,怎么只做了一个扫地的,可惜了。”美男轻轻地笑着,明眸善睐,秀色可餐。   萧艳艳比较谦虚,笑着说道:“还好还好,就是随便练练筋骨。不知您是?”她猜不出来这人是谁,因为她记得昨天晚饭的时候听说云镜少主出门远游了,所以云镜应当不是,做客的应该不能,毕竟主人都不在,客人来了也不会自己跑后院来吧。   “少主你都不认识,你新来的吗?”美男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长得一副少年模样,有些年轻气盛。萧艳艳心里很惭愧,竟然这么大个活人站在那儿,她都没瞧见,只能说美男光芒太盛,身边的人太容易被人忽视了。   不过还别说,这少年眼界很不错,她还的确是新来的。萧艳艳丝毫怒意都没有,就是心里有些惊讶,第一次与传闻中的四公子之首云镜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   萧艳艳忍不住多抬头瞄了瞄云镜,仔细一些瞧发现这人笑得可真好看,白白净净的,衣服发丝一丝不苟,等她发觉瞧得时间有点久了,才匆匆回答:“小人的确是新来的,没认出少主来,真是抱歉,还请少主原谅。”   “没事,不知者无罪。不过你使的棍法与刀法都很罕见,我一时半会竟也分辨不出是哪门哪派,不如你与芰荷比划一轮,让我再瞧清楚些?”云镜温和地说道,又朝着身旁名叫芰荷的少年示意一番。   芰荷当即听命,朝着萧艳艳走去。可萧艳艳却慌了,她来云府本来就是混吃混喝的,如果被云镜发现她的武功里有些妖教的路数,那她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吗?   当年伺水姑姑那么美貌善良的人都被武林正派群起而攻之,她这个坑蒙拐骗样样做尽的人,可不得被他们剥皮削骨?   萧艳艳低着头,眼睛一个劲地转悠,正想着办法怎么找借口不比试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味道打断了萧艳艳的思路。她一抬头看去,便瞧见一个一身粉蓝色的姑娘,手里拎着一物,荷叶包裹,若是她没有猜错,应该是珍馐馆的荷香鸡。   “少主,您点的荷香鸡送来了。”粉蓝色衣裳的姑娘声音很甜美,冲着云镜说道。   果然是荷香鸡!萧艳艳心道,她刚到蕲州的时候便听闻了,还慕名而去了,但是奈何没钱吃不成,也就远远地闻了闻味道。现在这熟悉的味道一出现,萧艳艳脑袋就当机了,满脑子都在想那荷香鸡是个什么滋味。   “光比试,没有奖励未免无聊,不如就拿这荷香鸡做赌注,谁赢了,这荷香鸡便是谁的。”云镜轻声说完,笑容不改。   可现在的萧艳艳仿佛打了鸡血,立即浑身斗志,对于会不会暴露妖教少主的身份这件事,理都不想理,李大诗人不曾说过吗,人生得意须尽欢,她为了鸡腿,刀山火海都敢去。   “好,既然少主有命,小人就献丑了。”萧艳艳高亮地一吼完,立即将扫把一扔,倒不是因为芰荷没拿武器,出于公平考虑,而是因为她想要快点结束,毕竟鸡腿趁热吃更香。   芰荷见这人扔了扫把,皱了皱眉,心道这人是当真对云府一无所知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扫地的不知道云家所有弟子都由他教导武艺,在云家除了少主,无人曾胜过他。   不过芰荷没多少功夫去思考萧艳艳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因为萧艳艳已经快速的欺身而上了,那极快的身法让芰荷顿时大惊。   方才一旁看着,他只觉得这扫地的身法快,招式准,可一旦交了手,他才深刻地理解了这快和准的真正含义,这意味着他就算能看清也反应不过来。   芰荷不敢相信一个扫地的竟然有如此武艺,正当他闪神思考的时候。萧艳艳已经鬼魅一样的移到了他的身后,一个手刀即将劈下,芰荷勉力一躲,堪堪躲过,可额上已经紧张的冒起虚汗。   “江湖之外更有江湖,芰荷你怎能自视甚高,如此迟早要败。”云镜平静地看着,宛若叹息地说道。比武中的二人,听罢后,心思各异。芰荷自是心中惭愧,续而集中精神,不再胡想,专心对敌。萧艳艳则是暗自怪云镜多嘴,现在芰荷全神贯注了,就没有之前好解决了。   然而,为了鸡腿,萧艳艳都不可能放弃。所以她的身形越来越快,当真有如鬼魅。而芰荷专心下来后,则发现这个扫地的除了招式变幻多端,让人无从揣摩,倒是从始至终不曾用过什么内力,难道是内修不精。   想到这一点,芰荷当机立断,运气于右掌击向萧艳艳左肩。萧艳艳见势,眼中一定,有些恼了,骤然闪身芰荷右侧,同样蓄力于掌,轻轻击去芰荷右腕,竟匪夷所思地化解了芰荷蓄足的力道。   “说好比划,既是比划便当点到为止,你忒不地道了。”极快的过招中,萧艳艳竟还有空责怪别人,声音里带着些恼怒的意思。   经过方才那一番,芰荷再不敢大意,自觉这扫地的武功恐怕还在他之上,更是奋力出招,企图挽救劣势,然而打了鸡血外加有些恼怒的萧艳艳岂会给他这个机会,下一个空档已经移至芰荷的身后,一拳击向芰荷的左肩,到没用内力,却用了巧力击在芰荷的麻穴上。   芰荷被这么一击,整个左手顿时麻痹没有知觉,萧艳艳乘胜追击,一脚踢在芰荷膝后,噗通一声便见芰荷跪地。   就在芰荷还想起身再战的时候,云镜已经出声宣告胜负了:“小兄弟果然武艺卓绝,令人刮目相看。”云镜这一出声,芰荷自然明白,虽心有不甘,却还是起身站去了少主身后。   “哪里哪里,不过取巧罢了。”萧艳艳讪笑着谦逊,眼睛却狼一样地盯着粉蓝色衣裳的姑娘手里拎的荷香鸡。   云镜看萧艳艳这垂涎三尺的模样,笑了笑,拿过皖莲手上的荷香鸡,对着萧艳艳说道:“既然是小兄弟胜了,这荷香鸡便是小兄弟之物了。”   萧艳艳连忙上前要取,顺口就要道谢,哪知道手指即将触碰到那荷叶的时候,云镜又将荷香鸡往回拎了拎,又说道:“还不知小兄弟姓名。”   “萧艳艳。”萧艳艳口快,心急荷香鸡,一下子就把自己真名给说了出来,一说出口便暗叫不好,她告诉管家的是萧炎,现在又告诉少主她叫萧艳艳,这不是存心让人怀疑她吗。   “好名字,不知是哪个燕燕?”云镜又问,愣是没把萧艳艳心心念念的荷香鸡给她。   萧艳艳眼睛盯着荷香鸡,心中一转,便道:“上下火,炎炎,我叫萧炎炎,俺用些地方口音,不好意思哈。”   “无妨,那炎炎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贴身护卫?”云镜笑着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同寻常的好听,好听的萧艳艳都忘了看荷香鸡,而是抬头看去他,带着些没出息的警惕,然后又听云镜说,“炎炎你既有如此武艺,只做一个扫地的多可惜,若是做了我的护卫,不仅能够见到更多的江湖豪杰,还能见识到更多山珍海味,这荷香鸡实在不算什么。那霖戚城的五香入肚,五种香料烹制的鸡肉,那鸡养的时候精心呵护,喂得可是千金难买的南城珍米。还有那杜若洲的莲绽凤凰,以莲花入味,金灿灿的烤鸡,香飘十里,淡远悠长,同样值得一尝。”   “做你的护卫就都能、都能吃到?”萧艳艳这一句话里就咽了五口唾沫,整个人都快化身为狼了。   “自然。”云镜平淡地点点头,仿佛这根本不算事。   萧艳艳这么一听,立即抬头挺胸,用力拍着胸脯保证道:“少主,我萧艳艳,不,我萧炎炎从今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少主一声令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萧艳艳用力拍着胸脯的时候,云镜眉峰抽了抽,然后笑得有些僵硬地将萧炎炎拍胸脯的手拿下来,说道:“不必这么严肃,等会儿我便叫管家带你去风华院入住。来,这荷香鸡你拿好。”   萧艳艳兴高采烈地接过荷香鸡,捧在手里有些凉了,但是分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因为从今以后她真的可以吃尽天下美味的鸡肉了。   云镜似乎很欣慰收了个没脑子又武艺高强的护卫,点点头,笑得满面春风地带着皖莲与芰荷离开了这后院。而萧艳艳等云镜一转身便立即拨开荷叶,啃起鸡肉,一面啃一面欢送着云镜。 ☆、云府为奴·肆   从后院往风华院走去的路上,廊道小风吹拂,云镜光滑亮丽的黑发飞起几根,而他人笑容深入人心的和蔼,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扶花弄草的仙人,当真赏心悦目。   芰荷惨败后郁郁寡欢,不愿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云镜自个儿高兴着却还是挺体恤下属的,便好心地为芰荷开解道:“你与萧炎炎交手的时候,可察觉他厉害在何处?”   “招式奇快,变幻无常。”一共八个字,芰荷便总结完了,倒不是萧炎炎真的只有这一点厉害,实在是这一点太过厉害,导致芰荷一思考,浮现脑中的便是他鬼魅一样的身形,出其不意的招式。   “嗯,总结的不错,既然知道,临阵时为何不避其锋芒,而要迎刃而上呢?”云镜轻飘飘地问,可这话仿佛想大石一样骤然砸在芰荷的心头,压得他不仅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   “不管临阵对敌还是平时练武,最忌便是心浮气躁且三心二意,你方才两样皆犯,如何对得起你混元堂堂主的身份?”云镜说话还是如此轻飘飘的,但是身后两人皆听出了斥责之意。   芰荷自知有错,立即说道:“属下知错,定不再犯。”   “嗯。”云镜点点头,算是掀过这一篇了。   皖莲瞧见哥哥一脸愧疚,不由想引他思虑导向别处,便问道少主:“少主,属下不明白,那萧炎炎有何本领,令得少主煞费苦心将人留下?”   云镜手下,如意堂安如意,金银堂钱金银,混元堂芰荷与皖莲,四大堂主之中,就属皖莲最为聪慧,不仅一点就通,且善于洞察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必他先是急忙从霖戚城赶回,一回来就往极少去的后院走,后是让芰荷与萧炎炎比武,又让皖莲买个他一向不爱吃的荷香鸡来,这一系列行为已经让皖莲有所察觉了。   可云镜还是不动声色地笑,走到风华院后,抬手摆了摆,示意二人退下。皖莲这便明白了,这件事不能问,乖巧地弯腰随哥哥退下。   风华院里种满了蒲公英,云镜似乎很喜欢这种植物,甚至还亲自弯腰给蒲公英松土。他一边用他那漂亮的让人发指的手拿着铲子松土,一边笑着幽幽地说:“武功好,脑子又不好,一只荷香鸡就把命卖给我了,这样的极品,不想办法留下,岂不是亏大了。”   云家虽是武林世家,但其先祖据说本是个商人,所以历代家主都不曾放弃经商之路,代代下来,云家所积颇多,到了云镜父亲那一代便可说是富甲一方了。不过云镜父亲有颗闲云野鹤的心,早早便将家业交给云镜,带着云镜他娘云游四海去了。   而自从云家由云镜执掌后,云家的财富便开始数倍的增长,短短三年便达到了富可敌国的程度,不得不让人惊叹云镜的经商天赋。   若仅是这样,恐怕云镜还不足以让人天天赞叹,日日膜拜。除了惊人的经商天赋,云家少主云镜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各门派的武功他都过目不忘,且自能融会贯通。   他虽甚少出手,但是一旦出手竟未尝一败,是以虽没有多少人知道云镜武功深浅,但是大家都很确信其武功当为四公子之首无疑。   可云镜不仅经商天赋超群,武学天赋惊人,更让人望洋兴叹的是其侠肝义胆的心性,待人平和的礼节,还有一身气度与姿容,实在是各大世家小姐争相欲嫁的对象。   据萧艳艳多年来参悟竹墨门宝典《江湖人物史实》这本书,倾慕云镜的红颜美人不胜繁举,可得云镜心的人实在是——一个都没有出现。   所以萧艳艳一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证据如下:一、云镜其人衣着始终光鲜亮丽,从来纤尘不染,估计有洁癖;二、云镜其人待人亲和,脾气极佳,从不发怒,估计城府极深;三、云镜其人江湖好友众多,多为男子,女子少之又少,倾城佳人更是寥寥无几。   终上所述,萧艳艳的猜测是,云镜他不会不喜欢女人,喜欢的是男人吧!   这个猜测,萧艳艳一直以来都是无聊的时候瞎想想,现在却觉得莫名高兴,因为她终于有机会搜证查实了。   住进风华院的当晚,萧艳艳为了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而兴奋不已,所以导致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到了鸡打鸣的时候,她才堪堪合上眼睡着。   可等天刚刚放亮了,萧艳艳便被芰荷这个心胸狭窄的小男孩吵醒了。芰荷敲门让她起床陪云镜出门的时候,萧艳艳烦躁地将被子盖过头顶,决定努力屏蔽门外的噪音。   可这个时候,云镜公子的声音轻飘飘软绵绵地传入她的耳中:“无妨,我们先去吧,翠云楼的叫花鸡冷了便不好吃了。”   就这么一句,萧艳艳骤然起身,眼睛明亮的根本不像刚刚还在睡的人。门口的云镜与芰荷皖莲三人才走五步不到,身后的门便忽然开了,三人齐齐转头,便瞧见萧艳艳神清气爽地冲他们打招呼。   “少主早啊,二位早啊。”萧艳艳笑着打招呼的时候,看清了芰荷与皖莲的脸,瞬间惊了惊,走近二人端详道,“原来你们是双胞胎啊,气质差太多,我昨天都没发现。不过也是男帅女美,想必你们父母一定也是大帅哥和大美人。”   “抱歉,我们无父无母。”皖莲面无表情地说道,态度还算有礼,就是语气有些清冷。   萧艳艳意识到这竟然是个冷美人,加之自己刚才似乎戳中了人家伤处,便有些愧疚尴尬,正想说什么挽救呢,云镜那方已经开口了:“快走吧,田老板要等久了。”   芰荷与皖莲立即转身,不再理会萧艳艳,紧跟云镜身后。萧艳艳挠了挠头,干笑两声,这才跟了上去。   四人到了翠云楼后,走上二楼,萧艳艳便瞧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小眼中年人朝着云镜迎上去,亲切地喊着:“少主,您来了。”   “田老板,别来无恙。”云镜施礼道。   “无恙无恙,上次多亏了少主疏通打点,田某在南城的生意才不至于血本无归,今次田某途径蕲州,便想着必定要好好谢少主一番。”   “田老板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云镜客气地与田老板相请坐下。   萧艳艳刚想跟上去,便被芰荷拉住,然后便被带到了另一桌坐下,与云镜那桌相隔有一段距离,能瞧得见那桌动静却不能听得清。萧艳艳正欲侧耳倾听,用上内息,却又被芰荷一眼瞪得不敢了,只得百无聊赖地喝茶。   这一上午便这么耗在了茅房和喝茶这两件相爱相杀的事情上。等到萧艳艳不喝茶了,准备眯眼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云镜与那田老板终于谈完了,准备回府。   萧艳艳浑浑噩噩,又困又饿的跟在三人后面,到了云府大门的时候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随即两步冲到云镜面前。芰荷瞧他那气势冲冲的模样,便想呵斥放肆,却被云镜一眼止住。   萧艳艳严肃地看着云镜问道:“少主,我们不是去翠云楼吃叫花鸡的吗?”   “嗯,原本是的,但是我看炎炎你喝茶喝的直往茅厕跑,想必是喝茶喝撑了,所以便没有再叫叫花鸡勉强你吃。”云镜非常和善地解释道,“怎么?炎炎你难道还没喝饱?如果还想吃的话,本少主倒是不介意再转回去?”   “……没,少主,我喝饱了,喝得都吃不下晚饭了。回去吧,回风华院吧。”萧艳艳谄媚地笑道。   本少主这三个字都出来了,她哪敢再说想吃啊。而对于萧艳艳瞬息万变的态度,旁边的芰荷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萧艳艳这一刻忽然察觉了云镜不为人知的一面,富可敌国的云镜竟然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小气得很!   连只叫花鸡都不让她吃,她忽然有些怀疑云镜之前承诺的山珍海味,霖戚城的五香入肚和杜若洲的莲绽凤凰能不能真的入她肚了。   对于她的态度,云镜似乎很欣慰,点了点头,善解人意地嘱咐皖莲道:“既然炎炎说吃的太饱,吃不下晚饭了,皖莲你等会儿吩咐厨房就不要煮炎炎的晚饭了,吃太多会撑坏胃的。”   “是,少主。”皖莲清冷的声音应承道,随后跟在云镜的身后走了。   萧艳艳惊呆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心里由震惊到伤心到心灰意冷,一整个过程实在宛如经历了一生一样惆怅。   等萧艳艳站得够久了,回过味儿了,失魂落魄地回到风华院自己的房中了,倒在床上,她瞑目地想还是神木门好,就算穷,可是人人都当她是宝,虽然防着她偷鸡,但是防不住啊。   哪像云府,云镜显然在戏耍她,芰荷仇视她,皖莲不待见她。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富得流油,可是连只鸡都见不着,来这儿三天,就昨天吃了一只冷鸡,还饿了三顿。   她突然好想回神木门啊,好想周边村里送她鸡吃的漂亮姑娘,虽然她们都想嫁她,但她现在不介意为了鸡肉委身了。   萧艳艳这委屈的心一起来,便止都止不住,到了晚饭的时候都没有出门。等夜幕降临了,夜深人静,人人都入睡了,萧艳艳才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肩上背着一个包袱。   她正偷偷摸摸地将门关上,背后就想起了一个声音:“月黑风高的,炎炎你要去哪儿啊?咦?你还背着包袱。”   萧艳艳僵住了,半晌才僵硬地转过身,僵硬地准备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云镜先开口了:“我瞧你一晚上都没出房门一步,怕你肚里那点茶水不够用,便给你带了一只叫花鸡来。”说着,云镜便从身后神奇地举出一椭圆形物体,揭开油纸,一阵让人感动的香味扑鼻而来,“不吃一口吗?”   “吃!”萧艳艳一开口就泪流满面,肩上的包袱砰一声掉在地上,她颤抖着想将叫花鸡接过,可那该死的四公子之首,侠无双的云镜又举着香喷喷的叫花鸡躲过她的手。   迎着萧艳艳呆滞悲怆的眼神,云镜语重心长地说:“炎炎我知你三日没有吃到一顿可口的鸡,每回快到嘴的鸡又飞了,必定让你伤心欲绝,对吧?”   萧艳艳拼命地点头,此刻才深觉云镜少主果然洞察人心,对她如此了解。   “可是炎炎,你换个角度来想想,我云镜身为江湖四公子之首,坐拥云家万贯家财,诚心诚意地请你当我的护卫,可炎炎你种种举动都仿佛在说你根本不愿作我的贴身护卫,答应下来也不过是为了一口鸡吃。你说我一片赤忱之心被你如此糟蹋,是否也是心痛难忍呢?”   萧艳艳听云镜这么一说,竟然觉得好有道理,想一想好像是有点对不住人家的真心实意。   然而云镜怅然地一转身朝着院中精致干净的柳树下石凳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云镜虽然受尽天下人仰慕,但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呢?就拿今日所见的那田老板来说吧,当初我为他南城奔波,疏通打点,凭着的便是一个义字。而如今他途径蕲州,明面上说是要重谢我,实则却是想要通过我的人脉将粮米生意做到蕲州来。我虽知他没有恶意,但是这一再的以金钱利益与我相交,我心实在微寒。再说这江湖中人人称赞我武艺深藏不露,可有又谁知道,我心中有怯,若是哪一日败于他人手上,不仅毁了一身美誉,更是让父母脸上蒙羞。”   萧艳艳不知不觉跟在云镜身后,也走到了石凳旁,站在那儿有些局促。她上辈子生活在现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从来不管谁优谁劣,只管开不开心。这辈子长在妖教神木门这样一个解放人性的地方,更是没脸没皮,基本忘了羞愧为何物。   如今听云镜这么一说,还真觉得他不容易,越是享受盛誉,这肩上挑起的胆子就越沉重。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炎炎,你也坐,这鸡快冷了,别叫你又吃一顿冷鸡。我一直以来都不曾遇见你这么真实的人,一时之间便话多了些,你不要介意。”云镜叹一声,平易近人地请萧艳艳坐去他旁边。   萧艳艳刚一坐下,便急忙表态:“不介意不介意,我这人就爱听人说话,少主你别觉得有负担。”她深受云镜情绪的感染,一时间竟忘了吃鸡这件重要的事,当叫花鸡终于捧在手里的时候,还是热的,她左右寻思了一番,扯了个鸡腿,递给云镜道,“少主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云镜人长得好看,萧艳艳早有觉悟,可如今明月星空下,她看着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时,才发现这人可不止长得好看这么简单,简直就是长来勾人的。   勾人的云家少主笑了笑,便是倾国倾城的模样,推了推萧艳艳递过来的鸡腿,婉拒道:“我不爱油腻,你吃吧。”   萧艳艳高兴地笑了,随即捧着整只,一块胳膊也不少的叫花鸡大快朵颐起来。吃相不要计较,她从来不计较这些,何况她如今在云镜面前是个男人更无须计较了。   这天夜里,萧艳艳欲回神木门的心在一只叫花鸡的收买下偃旗息鼓,等她吃完鸡后,看着云镜光风霁月下一缕浅浅忧愁的模样,难得诚心诚意地向云镜保证日后对少主必定真心诚意,绝对不光是为了鸡腿而做少主的护卫。   这个光字用的极好,云镜和颜悦色地心想萧艳艳的文采可真好。 ☆、云府为奴·伍   接下来的日子,萧艳艳过得不要太舒坦,几乎每一日都能有一只以上的鸡可以吃,而她每天要做的事也就只是陪着云镜出门谈谈生意,其余时间就是个闲人。以至于,如此半月后,萧艳艳成功的胖了十斤,这可怕的数字,直接让她花容失色。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么吃下去,她都要吃鸡吃成猪了。可是每天都有香喷喷,汁爽肉嫩的鸡腿吃,不吃多亏啊!   又在这样思想挣扎,和每日鸡肉盛餐中度过了半月,萧艳艳不负所望地又胖了五斤。如今的她如果再跟芰荷比划起来,不要说使出鬼魅身形了,恐怕百招内就要败落。   萧艳艳正在房中啃着刚从厨房偷出来的鸡腿,一边唉声叹气着自己的惊人体重。房门便被敲响了,萧艳艳一惊,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鸡腿,将鸡骨头迅速地扔出窗外,袖子擦了一把嘴上的油,然后淡定地开门询问前来的芰荷:“堂主,有事?”   芰荷嘴角似乎抽了抽,然后才有些僵硬地说道:“少主找你去书房。”   “哦,好,我这就去。”说着,萧艳艳便准备出门了。忽然又被芰荷叫住:“你就打算这样去?”   “……”萧艳艳疑惑地回头看芰荷,心里纳闷了,她不这样去应该怎样去?飞过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她轻功也还成,就是如今的体重……有些不适合用轻功。   “把你牙上的肉清理干净再去。”芰荷一副无比嫌弃的表情,讲话几乎用吼的,说完了一刻也不想待立刻便走了。   萧艳艳愣了愣,然后回房,咧嘴照了照镜子,这才看见自己牙缝里原来有一丝肉。她本能地想舔下来不要浪费,又想起芰荷那嫌弃的表情,再一想到如今天天有鸡腿吃,再也不是当初那穷的叮当响的日子了,又一想到自己如今严重超标的体重。遂拿了杯水,漱干净了口中异物。   萧艳艳来到书房,先是礼貌地敲了门,然后听见里面春风一样动人的声线传出:“进来。”   进去后,萧艳艳左右看了看,这书房每次进来都觉得漂亮,样样摆设不俗,虽然她都叫不出名字。萧艳艳乖巧地站定云镜面前,道:“芰荷说少主找我,我便来了。”   对于萧艳艳的明显卖乖,云镜也只是平易近人的笑了笑,然后示意她坐,等她坐下了,云镜才问道:“炎炎,你可知江湖四公子分别是哪四人?”   “这当然知道啊。”萧艳艳一听竟要跟她开始讨论江湖听闻了吗,兴致顿时上来了,“这四公子分别是蕲州云家少主云镜,也就是少主您,然后是酉阳柳家柳沉慧,蜀地公孙家公孙怡,京师夏家夏初。江湖四公子皆是名门之后,且武艺各有所长,少主您擅长剑,柳家少主轻功举世无双,蜀地公孙家乃是暗器世家,京师夏家的夏初虽才十八,其短刃却使得出神入化,且狠辣异常。”   云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得更是令人无从揣摩,而萧艳艳说的来劲,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顾忌到云镜少主的神色模样,她还欲再接着说各家优劣的时候,云镜又发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可知如今武林由谁执掌大权?”   “这还有不知道的吗?自然是天下阁的肖断水肖盟主,其夫人在十七年前神木门与江湖正派的大战中立有首功,而肖盟主武功盖世且侠肝义胆,已引领武林十五年之久。”   “哦?十五年,既然是十七年前的武林大会,如何肖盟主只统领武林十五年?”云镜饶有兴趣地诱导萧艳艳说话。   而萧艳艳越说越来劲,立即解释为何是十五年而非十七年:“十七年前那场正邪之战导致死伤无数,无论是神木门还是武林正派都大伤元气,那时候的武林哪里还有精力去推举什么武林盟主,自然是各自休养生息,这之后过了两年,正派武林才渐渐恢复元气,重新举办武林大会。那一年正是仁德三十八年,天下阁阁主肖断水以力压之势夺得盟主之位,如此往后每五年便会在天武峰举办一次武林大会,而肖盟主已经连任三届盟主之位。”   “咦?”萧艳艳这么说着,心中一算,“今年仁德五十三年,不正是武林盟主选举之年了吗?往年天武峰武林大会都将会在盛夏结束,天气转凉爽的时候开始。这么算来,也没几个月了。”萧艳艳惊呼完了,便一脸期待地看着云镜,总觉得这个人今年夺得盟主之位的几率极大。   “今年的确是盟主选举之年,可武林大会今年却不在盛夏之后,而是一月以后。”云镜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炎炎,你可能告诉我,为何你会知晓这么多武林中事,且知晓的如此清楚详细。”   萧艳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后讪讪笑道:“不瞒少主,本人除了吃鸡还有一大爱好就是搜罗江湖奇闻,尤其爱看竹墨门每年都会修订的《江湖人物史实》这本书。”   云镜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喉间哽住的滋味,半晌后才缓过来,闭了闭不自觉微张的嘴,他心道倒是不知道这人竟然会喜欢这么一本无聊又卖不出去,被众武林世家鄙夷的书,真是匪夷所思。   “炎炎,今日我找你来,却不光是问你这些问题。而是因为一月后的武林大会,我需要个人陪我前去,你在府中多日应该也看到了芰荷与皖莲都很忙。而另外两位堂主,更是忙的连我都时常见不着人。所以今日我才会问你一些武林中事,看看你是否需要我让人临时给你介绍一番。可如今听你滔滔不绝的说完后,我看你已经随时可以随我去武林大会了。”云镜坐在书桌前,双手直起,十指成一个塔状。   萧艳艳上辈子不知从哪本书里看到过,习惯性将十指相抵成塔状的人性格深沉,极为自信。她又看了看云镜那温和平静的笑容,果然是天之骄子,恐怕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好看了。   左右思量,萧艳艳主要犹豫她身为神木门的少主,出现在正派武林大会上,是不是不太合适,虽然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她这么明目张胆地去观看,还是跟着四公子之首的云镜去看,总觉得有点不给正派人士面子。   “听说天武峰上去年来了个神厨,其料理的珍馐,尝过的人都道此味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云家历来与天武峰上天武山庄的管家有些交情,让神厨做一道鸡肉的菜应当不难才对。”云镜见萧艳艳举棋不定,也不催促,而是气定神闲地端起了一杯茶,边喝边说。   萧艳艳再一次被鸡腿打败,她还在犹豫的脑子瞬间当机,只有一条思路还在流转,那就是去天武峰的天武山庄!   “少主,作为你的贴身护卫,我萧艳艳、不、我萧炎炎责无旁贷,这武林大会自然是要随您去的。”萧艳艳为表诚意,使劲地拍着左胸保证道。   云镜见了她的动作又被茶噎了一下,好不容易顺了气,这才看着萧艳艳,和颜悦色地说道:“炎炎啊,我们云家虽是商贾与武学并起的世家,但是在礼节上还是很注重的。所以日后那些江湖味太重的动作就不要做了,尤其是拍胸保证这种事,口头上保证保证,我自是会信你的。”   萧艳艳瞧着云镜彬彬有礼,说话慢条斯理的模样,想了想也是,云家大门大户的,若是她举止粗俗了也的确会给云家丢脸。   于是萧艳艳点点头,保证道:“好,少主放心,我必定改掉那些江湖气。”说完,萧艳艳动作略显古怪地拱手施礼一番。   云镜瞧着她怪模怪样的动作,神色没有丝毫异样,笑得还是那般的谪仙气韵。   事情交代完了,艳艳便从云镜的书房出来,开始在府中瞎溜达,减减肥,毕竟一月后就要出去见人了,指不定还能见到她的偶像竹墨门少主文书砚。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萧艳艳刚离开云镜的书房,芰荷便到了,仿佛冥冥中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一样。这个时候云镜正在写信,至于写给谁,芰荷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最关心的是他家少主的安危,于是刚刚站定书桌前,见他家少主抬头看他了,他便马上说道:“少主霖戚城的事安如意和钱金银能搞定的,您把我带上去武林大会吧。那个萧炎炎陪您去,我实在不放心。”芰荷一脸愁容像个老头,见他家少主慢悠悠的笑,又忍不住道,“要不您带上皖莲也成,总之我跟皖莲,您必须带上一个,否则、否则我就偷偷跟着少主。”   云镜笑得垂了垂眸,重新写起信来,声音荡悠悠的:“皖莲,你哥哥冲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你也如此任性,就叫本少主伤心了。”   云镜话音一落,门口等着的皖莲便进来了,她的确知道哥哥要来跟少主说这件事,也的确私心放任,因为她总觉得萧炎炎武艺高强却不知何门何派,甚是可疑,让这样一个可疑的人陪少主前去天武峰参加武林大会,实在叫她不放心。   “少主,这不关皖莲的事,是芰荷冲动。”见事情将妹妹牵扯进来了,芰荷连忙揽责。   “少主,皖莲知错。”皖莲还是那种冰山脸,只是眉心微皱,看起来的确有担忧的神色,“可是少主,皖莲认为哥哥说的没错,往次武林大会,四堂主都随少主同行。而这一次少主一人都不带,不止哥哥担忧,皖莲也无法放心。”   “都将我当作三岁孩童了啊,离了你们,本少主看来就是个连起居住行都不行的废物了。”云镜一封信写完了,轻描淡写地说着,毛笔搁置一旁,声音有些凉。   “属下不敢!”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随即芰荷与皖莲纷纷跪地低头。   云镜从椅子上起来了,走出书桌前,将窗户推开,一只喙尖锐的鹰便快速地飞到云镜伸出的手臂上。鹰长的小,与寻常的老鹰有些差别,若是飞在天上恐怕只认为是一只飞的快些的鸟儿。这只迅鹰是饲鹰庄的庄主鹰疾送给他的,千金难求,不止通灵性,且方向感极佳,警惕性极强。   云镜将书写好的信卷好塞入迅鹰爪上的小竹筒中,然后将之放飞,不过刹那的功夫,迅鹰便在空中成了一个小黑点。   等迅鹰完全没了影,云镜才关了窗户,转过身来看两个还跪着不敢吭声的人。   “起来吧。”云镜开了口,芰荷与皖莲不敢不从,纷纷起了身,却已经不敢说话了,“这次武林大会,我不让你们跟随自有我的道理,你们也尽可放心,本少主虽然不爱动粗,但是真动起手来,应该也不至于败得太狼狈。”   不知为什么,当听见云镜说不至于败得太狼狈时,芰荷与皖莲都不禁打了个冷颤。犹记得他们最后一次与少主比划过招是十年前,四个人围攻少主一个人,愣是二十招没过就集体惨败。而且当时芰荷断了三根肋骨,躺了一个月,钱金银小腿骨折,休养了两个月,皖莲和安如意还算好就受了点内伤,可见云镜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然而,那一年虽然众人也就是十来岁,可是那是在四人都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少主才十岁的情况下发生的,太凶残的被单方面虐打的结果就是导致他们印象极为深刻,至今都犹如昨日。   芰荷与皖莲纷纷脸上烧红,头低得更低了,由于这尽十年来都极少再看见少主出手了,而他们如今都习惯了凡是挡在少主前面,便忘了少主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别人不招惹少主还好,招惹了,死的那个铁定是对方。   “好了,瞧你们的模样,应该也想通了,那便下去吧。”云镜神色柔和地见芰荷与皖莲似乎没什么不平了,这才笑着吩咐道。   “是,少主。”二人齐声应答后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武林大会·壹   由于想到要去武林大会那样的场合见人,艳艳将自己每日的伙食从一餐一只鸡减到了三餐一只鸡,于是到了夜里往往肚饿难忍,而这一晚非常不凑巧的,艳艳忍不住了。   她揉着啼叫不停的肚子哀嚎连连,决定吃饱了再减肥。艳艳施展轻功,到了后院廊道,壁虎一样贴着墙,轻手轻脚地准备寻厨房的门进去。   可今天撞邪了,虽然黑灯瞎火的,但凭她过人功力,就着稀薄的月光应该也不至于连个门都瞧不见啊,可她这会儿还真就找了半天都没找着门在哪儿。   萧艳艳按照记忆站在一处屋檐下,记忆里她对面三尺处便应该是厨房的门才是,可如今她看见的还是墙。一阵阴风过,艳艳抱紧了双臂有些胆战心惊,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她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分子,可是坚决拥护反迷信的,这会儿可不要让她动摇啊。艳艳心里还是有些怕,咬紧牙关,用手用力拍了一下脑门,然后嘟囔道:“没事没事,大约是饿晕头了,回去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就好。”   萧艳艳念咒语一样边念边转身准备往回走,回房间辟邪。哪知道就在这个四周都静悄悄,艳艳心里又害怕的不得了的时候,身后竟然有人忽然唤她:“艳艳。”   “哎呀我的妈,没听见,什么我都没听见。”萧艳艳立马闭上眼睛,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炎炎,你方才是想进厨房吃东西吗?这会儿怎么就走了?”身后那声音又说道。   萧艳艳顿时睁开眼睛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方才她好像误会了什么,身后的声音第一声唤她并非艳艳,而是炎炎,而这身后的声音是……云镜?!   艳艳猛然回身,张望了好一会儿又奇怪了,对着空空荡荡的廊道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少主?”   “难道炎炎连本少主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吗?本少主可要心寒了。”这种温温柔柔里又带着点危险味道的声音绝对是云镜没错,萧艳艳胆子又放回了肚里一分,试探着问道,“少主您在哪儿啊,我怎么看不见您?”   “唔,忘了你不会奇门阵法。”那不知从何方传来的云镜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内疚,“炎炎,你可信我?”   “当然,属下身为少主的贴身护卫,自然要信少主的。”萧艳艳立即回答道,方才的害怕现在都被好奇心占据了,她只听过奇门阵法,却从未见识过。   据说上任神木门圣女伺水也是精通此道的,但是奈何伺水姑姑死的早,而教主老爹就是个武学天才,在其他方面就愚钝不堪了,所以至今她都无缘得见这神妙之处。如今听云镜这么说,她自然好奇的不得了。   “既然炎炎信我,那便将眼睛闭上,我让你走哪一步便走哪一步。”云镜如是说道,声音自带了让人信服的味道。   萧艳艳一听便犹豫了,半晌后才说道:“能不能不闭眼啊?”闭了她怎么见证奇迹的发生,怎么看见这所谓的奇门阵法是个什么回事。   “说到底炎炎还是不信我的。”这人对声线的把控能力也太强了,前一秒还是自信超然,后一秒便隐隐忧郁起来了。萧艳艳最受不住美人的叹息,立即闭了眼睛说道,“少主,我闭上眼睛了,你吩咐吧,怎么走。”   艳艳闭着眼睛似乎听见了一声低低的轻笑,因为太低太轻,所以她并不确信云镜是否真的笑了。   “朝前先行三步,左足先行。”云镜如此指挥道,艳艳抬起左脚朝前走上三步,然后云镜又道,“右足先行,侧移一步。”艳艳想了想随即朝右侧平移一步,“左足先行,后退一步。”艳艳没有犹豫地照做,这一步走完后,她忽然感到光线便强了,随后云镜便开口道,“睁开眼睛吧。”   艳艳一睁开眼便看见前边灶台后站着的云镜正笑着面对她,而她人已经在厨房里了。艳艳惊奇,一侧头便看见左侧的厨房门大开着,而她方才很确定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所以这厨房门是一直开着的,而厨房中还有烛灯,可她刚才却一直找不到门。   “我的天啊,这世上还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萧艳艳实在不敢置信,立即朝着厨房门口跑去,却被云镜唤住,“若是出去再被困住进不来,我可不再出声了。”   艳艳一脚即将跨出门槛,便又收回来了,随后立即蹦到云镜面前,谄媚地问道:“少主,您是怎么办到的?快教教我呗,教教我啊。”   云镜看着萧艳艳这跟兔子一样欢脱的模样,眸色动了动,然后转开眼,平淡地笑道:“回头给你一本奇门遁甲的书,你自己慢慢琢磨。”   “好好好,少主您人真好。”萧艳艳心里乐开了花,心想云镜人真不错,随便一个人都能倾囊相授。艳艳这心情一好便忘了肚饿这回事,最后还是云镜提醒道:“你不是饿了才来厨房的吗?”   “对!得找找有什么好吃的。”萧艳艳一听这么说便惊醒,习惯性地要拍脑门,却被人抓住了手。她循着看去,便看见自己手腕上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然后眼睛便被吸引住,再也移不开了。   这当真是人的爪子?怎么好看到这种程度,根根青葱似得,最可贵的是又带着股刚柔并济的味道,不会显得女气十足。   萧艳艳此刻好想把这只手抓来把玩一番啊。手指轻颤,思想危险的萧艳艳蠢蠢欲动时,少主说话了:“你不是保证过会改掉这些粗狂举止吗?”   “啊……是……”萧艳艳神思恢复的有些慢,过了好半响,云镜都已经收回手了,她都没有从痴迷里回过神来,直到一阵飘香传入鼻尖,她才被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叫声惊醒。   一回头,萧艳艳便看见云镜掀开的锅里正躺着一只婀娜多姿的肥鸡,顿时眼泛狼光,准备袭鸡。肥鸡刚捧在手上,萧艳艳又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呢,自己这么吃独食,似乎不太好,便意思意思地问道:“少主要不要来一只鸡翅?展翅高飞。”   云镜被萧艳艳逗乐了,笑说道:“不必了,我不爱油腻的东西。”他伸手推了推,示意萧艳艳,他真的不需要。   那只蛊惑人的手一出现,萧艳艳神思又迟了半刻,然后略微窘迫地咳了咳,开始啃手中的肥鸡。啃到一半的时候,萧艳艳忽然想起,既然云镜不吃东西,那大晚上的来厨房做什么。   “少主,为什么你会在厨房,还布下一个阵法不让人进来?”艳艳啃得满嘴都是油,含含糊糊地问道。   云镜迟了一下,为难地凝了凝眉,说道:“炎炎,你知道我身为云家少主,人前必定要做到礼节周到,举止得体,饭食七分不多不少,是从小便被教导的。可我也是个人,也是会饿的,所以夜里便想来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吃的。为了不叫人看见,自然要设下阵法让人不得其门而入。”   “嗯?那少主你怎么不吃,不要客气。”说着,萧艳艳停下了嘴,将被啃成残肢破体的肥鸡又朝着云镜递过去。   云镜见状连忙朝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语速略快地说道:“不,不客气,我主要是饿过了,看你吃就饱了。”   萧艳艳眼见云镜如此真诚,自然不会多想,何况没人跟她分鸡才是最好的,于是笑呵呵的,接下来萧艳艳安安静静地光速解决了一只大肥鸡。   酒足饭饱,萧艳艳抬袖要擦嘴上的油,却被云镜再次止住,然后那只蛊惑了萧艳艳两次的手再次出动,拿着一方巾帕准备给艳艳擦嘴。   萧艳艳眼睛跟着那只妖孽一样的手移动,最后忍无可忍终是无法再忍,一把抓住了云镜的手,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不止唐突还带着一点点猥琐。   可她愣是放不开,手感太好了,再多抓一会儿。萧艳艳抓着云镜的手,冲着云镜傻笑,傻笑着说:“少主,我自己来,自己来。”她说自己来,却偏就不动手取云镜手里的巾帕。   云镜看着这个傻模傻样的护卫,笑出了一声,清脆亮丽,随后抬了抬被萧艳艳抓住的手,说道:“那你自己擦。”   萧艳艳又愣了一下,这才恋恋不舍,速度奇慢地放开了云镜的手,接过巾帕开始擦嘴。一边擦嘴,萧艳艳一边懊恼刚才怎么没有揉两下,抓都抓了不揉两下当真好亏啊,那么漂亮的一双手,下次想再抓就难了。   “炎炎,既然你都吃饱了,那今天晚上在厨房看见我这件事可不能往外说哦。同样的,我也会为你保密,不告诉别人你来厨房偷吃这件事的。”云镜双手负后,纤尘不染地笑着,眼睛里满是星子,灿烂明媚。   萧艳艳看痴了片刻,拼命地点头承诺:“属下保证,绝对不告诉别人少主你也是会饿的,也是会来厨房偷吃野食的。”   面对艳艳的信誓旦旦,云镜想感动一把,可听着那偷吃野食这样的词,怎么都感动不起来,于是只好和颜悦色地互说了句安寝便吹息了厨房的烛灯,离开了。   两人同在回风华院的路上,萧艳艳随便寻了个借口,要去茅房,便没再与云镜同路。捂着肚子本要去茅房的萧艳艳到了一处假山后,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后又走着刚才的路到了厨房门口。这回她倒是没有遇见“鬼打墙”,门就这么堂堂正正地立在她的面前。   艳艳推开门走进去,厨房内一片漆黑,她摸着下巴寻思了一阵,回忆云镜走前都做了什么,这阵才没了的,随即她望见了门外的月光,又猛然回头看去厨房内的漆黑,恍然大悟,是烛灯!   萧艳艳立即朝着烛灯走去,拿起来左右端详了一番,也没觉得这烛灯跟别的烛灯有什么不同,嘴上忍不住说道:“真是神奇。”心里又补了一句,“这云镜可真是厉害的可怕。”   朝夕与这样厉害的人物相处,萧艳艳此下还是有些慌了,可慌了没多久,她便觉得困了,随后决定还是先回房睡一觉,明日若是再慌还是早日逃回神木门吧。 ☆、武林大会·贰   云镜携着萧艳艳准备启程前往天武峰的这一天,芰荷站在马车前泪眼婆娑,而他身后站着的皖莲还是那么一副冰山脸。   萧艳艳探个头出来,瞧见了这一对双胞胎强烈的对比,不由叹了口气,对着皖莲说道:“莲儿莲儿,你这名字谁给你起的,明明雪莲这个名字才更衬你的冰清玉洁,似雪容颜。这起名字的人也太——”   “皖莲这个名字是本少主起的,炎炎看起来对这个名字十分不满意。”车内传出一声轻语,清清淡淡的,然后恰到好处敲碎萧艳艳的张狂。   只见方才还一副惆怅叹惋颜色的萧艳艳立即眉开眼笑,要多谄媚有多谄媚地钻进了车内,面对着稳坐如山的云镜说道:“少主这名字起得可真好,属下方才其实就想说这起名字的人实在是对皖莲寄予厚望,若是叫雪莲未免庸俗,皖莲却是对一个姑娘品性德容的最佳展望。”   “哦?是何展望?”云镜笑容熠熠,似乎对萧艳艳的话很有兴趣,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然而唯有他这个起名字的人知道,芰荷皖莲这两个名字全是他当时站在荷塘边,看着荷花荷叶随便起的,根本没什么深意。   “呃……这个嘛……”萧艳艳在云镜期待又专注的目光下痛苦地挠头沉思,然而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这话的转折太大又是她口是心非的产物,要把这话圆满起来,还真非一般的难。   云镜饶有兴致地瞧了一会儿萧艳艳犯难的神色,半晌后才气定神闲地幽幽开口道:“炎炎,出门在外有没有人教过你,谎话三分假七分真,才最能让人相信,这个道理?”   萧艳艳摇摇头,模样很乖巧,就是有点呆,如果她长相好气质佳,估计会认为她可爱,如果她貌丑又毫无气质,那就只能认为她蠢了。   而云镜对于萧艳艳这个模样的感受大约介于可爱与蠢之间,再往蠢偏一点,实在很难权衡。为了不表露内心真实想法,为了维持君子风范,云镜笑得云淡风轻地道:“嗯,那没事,现在少主告诉你了,记得以后要一日三省,好好记下来。”   萧艳艳眨了一会儿眼睛,正准备开口发个音当作回应的时候,车外传来了芰荷痴汉一般的声音:“少主,此去天武峰的一路,芰荷都让人安排好了,少主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受凉感冒,不要舟车劳顿,该休息的时候便休息,该——”芰荷的话停在了这里,随后是皖莲清清冷冷的声音,“少主一路平安。”   萧艳艳受到的惊吓有点大,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启程前问云镜道:“少主,其实我一直误会了吧,其实皖莲才是男人,芰荷才是女人吧。”   “萧炎炎!”一阵车摇地震,萧艳艳一下子没坐稳,又被芰荷这车外一声吓得不轻,一歪身竟然倒在了云镜的怀里。可又是瞬间,萧艳艳还没来得及感受属于云镜身上人类的温暖,便被他冷血地推开,还推的特别狠,害的萧艳艳一头撞在车壁上,还好她脑门硬,不然非撞出个大包不可。   萧艳艳还惊魂未定,车外芰荷的暴动已经被皖莲制止住。她不敢置信且恨意拳拳地盯过去云镜,竟然看见这家伙皱了皱眉,拍了拍衣袖,扯了扯被她撞皱了的衣服,又挪了挪腚,远离她。   这下萧艳艳就不高兴了,虽说她可以理解为云镜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触,可她又不脏,而且刚刚分明意外,又不是她故意要撞进他怀里的?萧艳艳心里小火苗窜起,正打算撩起袖子开始干一架。   云镜又忽然朝着车外喊道:“启程吧。”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萧艳艳目瞪口呆,这人竟然表里不一,看着平易近人,骨子里却如此避人如蛇蝎,这分明是看不起他人。她怒火又窜了三尺高,刚要开口,又见云镜闭了眼,坐得四四方方的,冥神入定了。   此番,萧艳艳一股怒火仿佛铁拳遇上了软棉花,如何打都不得劲,好不郁闷。萧艳艳郁闷的心口痛,举手当扇驱热减躁,最后干脆也闭上了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心道:“云镜,好你个死洁癖,竟然嫌弃姑奶奶,我下次非到你床上去滚两圈不可。”萧艳艳脑子里开始描绘如何报答云镜这一推之“恩”,描绘着描绘着竟然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天黑,坐起身,萧艳艳呆萌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开始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四处张望。   这哪儿啊?她怎么睡一觉就改地方了,其他人呢?睡得有些懵的萧艳艳是没什么情绪的,连带着对上午云镜两面三刀的恨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掀开被子下了地,两只脚刚落在地上,门便开了,然后她反应过来,她现在屁股下面坐的,刚刚躺着的应该不是床,而是一张小榻,还是那种槅扇外,通常大富大贵人家贴身侍女为了方便听候主子差遣守夜时用的小榻,她就说这床睡着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醒了?”随着这一声好听的响起,烛灯也点燃了。   萧艳艳循着光源望去,一望便后悔了,那昏黄的光旁边,一剪侧颜盛世无双,睫羽一根一根密密重叠,瞳孔极亮,唇角微微扬着,不知笑还是未笑。   她真的很不想承认,看着云镜这张脸,基本什么气都撒不出来了。这真是好憋屈啊,萧艳艳心里最后为云镜未来老婆默哀了一把,嫁了个这样的老公,不得跟菩萨一样供着?   而且这人还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估计她老婆还得守一辈子活寡。   萧艳艳完全从睡意中醒了后,也没有要回答云镜的意思,毕竟她还是很记仇的,这上午才结下的仇,晚上便能消了,可不能说她大度,只能说是在侮辱她的记忆力。   “炎炎饿吗?”云镜侧头看闷不吭声的萧艳艳,见她竟是在跟他赌气,不由地又笑了笑,走到她旁边坐下,“我吩咐客栈的小二让厨房做了烧鸡,炎炎可要吃?”   吃!当然吃!萧艳艳一听见烧鸡就完全没有了骨气,立刻转头看向云镜,双目纯净的像兔子,纯净的目光里又充满了期待地说道:“吃!少主您人真好。”   云镜但笑不语,耳朵听到的是一回事,心里明白的是另一回事,他并不计较萧艳艳现在骗他,反正他有很多时间跟她周旋下去。   “那我去让小二将烧鸡送上来。”云镜说着便准备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萧艳艳立即起身,抢先一步道,“怎么能够劳烦少主叫人送膳进来,还是我自己去厨房吃好了。”   她一脚还没朝着门口走上一步,云镜那声线低婉哀怨的声音便响起了:“炎炎是不是不愿与我同处一片屋檐下?或者觉得我很讨厌,根本表里不一,枉费江湖人的赞誉?”   唉我去,这人怎么总是把这么隐晦,心里知道就好的事说出来呢?还说的这么可怜,明明高高在上的人一旦做了软姿态还真是叫人招架不住。   萧艳艳心里纠结的很,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要再被云镜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可感情上又不由自主地同情他不得不时时刻刻伪装自己。   怎么说她上辈子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她深刻的明白被人寄予厚望是一种多大的压力,而云镜所被寄予的厚望,所承担下来的压力,恐怕只会比她当初多而绝对不会少。   萧艳艳这足下一犹豫,便再不可能放着云镜在这里自怨自艾,独自跑厨房去吃烧鸡了。她无可奈何地转身,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干笑着说:“少主您多虑了,我怎么会讨厌少主呢。炎炎只是觉得烧鸡送一趟的时间可能就冷了,不过刚才反应过来,这天也快入夏了,还能有多冷,所以还是让小二哥送吧,我出去让小二哥送烧鸡来,马上就回来。”   话一说完,萧艳艳刚走到门口,便忍不住浑身抖了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即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竟然有点冷,双手抱臂搓了搓,又想起刚刚自己说马上要入夏了,还能有多冷。   这现世报可真是快的惊人了,虽然当着这初春的时候瞎说话,可老天爷也不用这么拆她台吧,至少让她走出房间了,再让她打这个喷嚏啊。   萧艳艳没脸转头看云镜的表情,那必定是一种从未见过这么蠢的人而表现出来的惊吓。她缩着脖子,抱着双臂,窜出了房中,跟小二哥吩咐完了,又磨磨唧唧地爬上楼,走进房间。   “炎炎,天还冷的,多穿衣服,若是你凉着了,如何尽心保护我。还有这入夏至少还需两个月,炎炎你记错时日了。”云镜竟然正儿八经地给萧艳艳纠正错误,还亲手为萧艳艳披上了一件斗篷,而那斗篷疑似云镜他自己的。   萧艳艳被惊的目瞪口呆,这个男人变化也太无常了,早上还嫌弃地把她推开,晚上就体贴地给他披上斗篷?这性格是得有多扭曲,这云镜的脾性到底是怎么长的?   萧艳艳正受着惊吓呢,缩着脖子做缩头鸟,不知怎么跟云镜少主接话的时候,店小二恰适时地出现救了她。   香飘飘的烧鸡被送上桌,小二一退下,萧艳艳饿了一天,怎么可能忍得住,立刻就吃了起来,连跟云镜客气都省了,她现在有点怕云镜,这人变幻太无常了。   吃着烧鸡的时候没知觉,等吃完了,萧艳艳才察觉刚刚她吃烧鸡的时候,云镜少主全程用一种专注而微微笑的神情看着她,深情又诡异,实在有点吓人。   “少主,您这么看着我,我怪害羞的。”萧艳艳缩着肩含着胸,讪讪地笑。   “我只是在想炎炎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们的主仆身份。”云镜目光依旧专注悠长,仿佛在深情地看着恋人,而脱口的话又让萧艳艳一阵惶恐,她低头想了一阵,恍然问道,“难道少主你其实也饿了?您早说啊,我再去厨房为您叫只烧鸡来。”   萧艳艳说完便准备起身,云镜却叹了口气,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怅然若失地说道:“有时候本少主也难得想不明白,炎炎你到底是真的想不到,还是不想想到。”   云镜这没头没脑的话,着实让萧艳艳一阵无语,等她眨了两下眼睛,云镜又抬头看着她温温柔柔地问话了:“炎炎,你可觉得这屋中少了点什么?”   萧艳艳左右上下前后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视了一遍,然后很茫然地望着云镜回答道:“没少什么啊,这客房还挺豪华的,应有尽有而且样样装饰都非凡品。少主,看来芰荷当真是对您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在这荒郊野外都能为您安排上这么好的住处。”   云镜眼中更哀痛了,直接忽略掉萧艳艳乱用矢志不渝这个成语,也忽略掉萧艳艳呆呆傻傻的表情,叹惋地又问道:“那你可觉得这屋中少了些人气?”   云镜话一说完,萧艳艳浑身一哆嗦,立即抽回了被云镜握着的手,抱住自己慌张地四处张望,胆战心惊地说道:“少主,您别吓我,那天你弄个阵法让我找不到厨房的门,我都以为是鬼打墙。我、我很怕这种邪乎玩意的,少主您可千万别吓我。”   云镜搁在桌上的手,手心虚握了握,然后缓慢地收回,垂下了睫羽,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抬起眼眸凉凉地看着萧艳艳道:“东西还放在马车里,萧炎炎你身为我的贴身护卫,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去把它们搬进来?”   萧艳艳到处张望的动作停了下来,呆滞地看着云镜,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然后从云镜的眼神中读出了一句话:“你明白的,对,没错,就是让你现在下去从马车里把本少主需要的日常用品给搬上来。”   萧艳艳僵僵地笑起,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少主,车夫呢?”   “车夫自然是驾车的,我怎么能给他一份工钱做两份事,这是奸商所为,本少主岂能如此做呢。”云镜轻皱起了眉,似乎很不赞同萧艳艳这种“奸商”思想。   “那我也只是少主的护卫啊,也只领一份工钱,为什么要做两份工作?”萧艳艳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说道。   “嗯,没错,炎炎你的确只领了一份工钱。”云镜平静地阐述事实,微微落下眉目,一副有欠考虑的模样,萧艳艳心里刚暗喜逃过一劫,便又听云镜慢悠悠说道,“可炎炎,你一天一人便能吃掉三人份的烧鸡,你可知你一个月吃掉的烧鸡得花多少钱?完全足够我另请三个体力强健的长工了。来,我与你算算,这一只火候不错的烧鸡五十文钱,你一天三只的进肚,一月就是四千五百文钱,折合一下就是四十钱银子,也就是四两银子,这一个长工——”   “停!”萧艳艳听云镜说上一通便头大如斗,实在受不住了,直接闭上眼睛,抬手止住了少主大人的碎碎念,立即起身,豪气万丈地说道:“少主,您养我辛苦了,我这便去搬砖。”   萧艳艳转身,带着一股一去不返的架势走出屋中。云镜坐在原处,伸出手停在空中,正打算提醒萧艳艳,那搬的不是砖而是他的衣服箱子,虽然他的衣服箱子的确犹如砖重,不过看见萧艳艳如此积极,已经走得没影了,云镜又放下了手,笑眯眯地倒茶喝起。 ☆、武林大会·叁   萧艳艳坐在马车中只觉浑身都痛,斜眼去看那旁边坐着的人正悠闲地哼着曲,撩着车帘往外瞧大好春光,她便火气更大了。   昨天她被云镜说的无地自容,跑下去把云镜少主的随行物品扛上楼,她原以为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东西应该很少才对,就算比她一个女人多,应该也多不到哪里去。可谁知道,云镜这个男人可能不太正常,竟然带了五大箱衣服,三大箱鞋子发带玉棺扳指折扇等饰品小物。   她当时就惊呆了,这车看着小巧玲珑,精致干练,没想到竟能装这么多东西。而更没想到的是,当她质问云镜为什么身为一个男人带这么多衣服的时候,云镜竟然回答她,“身为江湖四公子之首的压力,你是体会不到的。”一说完,这人竟然就去翻箱倒柜地犹豫明天穿什么,而完全忽视掉她这个辛辛苦苦的搬运工。   萧艳艳揉着肩膀又瞪了云镜好几眼,最后抵不过大清早起来赶路激起的困意,一闭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睡着了。   这一次,萧艳艳倒是没有一睡就睡到傍晚,不过她醒来的时候很不巧遇上了一伙山贼,正在车外叫叫嚷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钱。”萧艳艳睡眼朦胧地醒来,听到这一句,不由就纳闷了,这山贼会不会也是二十一世纪穿来的,竟然跟电视剧里说的一字不差。   “炎炎,车外有人打劫。”云镜少主坐得端端正正的,瞧见萧艳艳醒了,便用一种“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道。   萧艳艳转过头看云镜,她现在不好奇车外那伙山贼了,倒是好奇这个气定神闲的少主了,这人这么淡定仿佛被打劫很多次了一样。   萧艳艳正想着呢,车外的山贼就不耐烦了,似乎是拿着大刀敲着车壁,“快点把值钱的都交出来,否则别怪大爷我们杀人见血。”   “几位爷你们稍等,我这便去回禀少主。”车夫这么说完,便探进了头,冲着云镜问道,“少主,车外几位壮汉手脚齐全,似乎平日里过得也不错,一共五人,这回给多少啊?”   “嗯……”云镜低眉沉吟了一番,然后才抬眸凝眉说道,“不管如何,沦落到打劫也证明他们生活不易,便将如今身上带着的银子都给出去吧,若是他们嫌不够,便再留下一些值钱的东西。”   “唉,好的少主。”车夫神色如常地应完,仿佛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不下百回了。   可萧艳艳却是惊呆了,立即喊道:“等等!”她有些捋不清楚,叫住了车夫后,表情很扭曲地望着云镜问道,“你每回被人打劫都是乖乖给钱?”   “自然。”云镜睁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很真诚地回答道,真诚的萧艳艳以为自己没睡醒,面对的是个冒充的云镜。堂堂江湖四公子之首,堂堂蕲州云家少主,堂堂武林盟主最有力竞争者,竟然……竟然这么窝囊,人家打劫他就给,这哪里是江湖四公子之首,他简直是在世佛陀。   面对云镜理所当然的神色,萧艳艳有些无言以对,仿佛云镜才是正理,她都快被他认真的模样给说服了,噎了好一阵,萧艳艳才忍不住道:“你们都等着,我来处理!”   萧艳艳气不打一处来,跳下了马车,瞧清楚了打劫的人,一个两个肌肉发达,唯一一个瘦的也模样狰狞,似乎很不好对付,但是萧艳艳一生气起来便天不怕地不怕,管他牛鬼蛇神,敢劫姑奶奶的车,就等着哭爹喊娘吧。   “你们要打劫?”萧艳艳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望着前面大刀抗肩的五人。   五人见忽然下来了个年轻人,上下瞧了瞧,瘦得像只白斩鸡,便根本没有将萧艳艳看在眼里,一人吹了个口哨,说道:“哟,这小白脸瘦是瘦了点,不过模样还不错嘛,哥几个把他带回去养着,怎么样?”   其余四人听后,纷纷应和道:“好啊,当小娘子养着似乎也很有味道。”有人摸摸下巴,露出狼一样的眼神。   萧艳艳原本轻蔑嚣张的神色收了收,她关注的重点有点歪,大约进脑子的就两个点,一个是这伙人说她瘦,一个是这伙人说她模样不错。   一瞬间,萧艳艳有点认同云镜少主散财消灾的想法了,觉得能和平解决的其实也没必要动武。收起想打架的心思,萧艳艳准备爬上车,却忽然听见几声嗖嗖,然后五人齐齐到地上,满地打滚,直喊痛。   那几声嗖嗖是从车内出来的,且声音极轻,几乎是擦过了萧艳艳的耳畔,她才隐约捕捉到。萧艳艳再回头看那满地打滚直喊痛的五人,仔细看,却看不出他们伤在了哪里。   她心里正震惊,不用想便知道这暗手是谁发出的,可云镜的功夫高到这种地步,却是叫人胆寒,若是刚刚那极轻的嗖嗖声朝向的是她,她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原以为你们都是生活所迫才行此路,却没想到你们却是人性本恶,眼睛里只看得见丑的东西,难怪无法自力更生过好人的日子。”云镜叹息一般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我点了你们的痛穴,大约三个时辰后便会自行解开。这三个时辰,你们且自己反省反省,多看看美好的东西。”   云镜的声音在一片痛乎声中丝毫没有被淹没,反而像是神谕一样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萧艳艳,她仿佛从这些话里听出了一些其他意思,却一时想不明白,等她爬上马车,马车咕噜咕噜又跑起来了,她挠挠头,似懂非懂地望去云镜。   “少主,你方才那番话是不是还有其他意思?”萧艳艳疑惑地问道。   “哦?还有什么意思?”云镜忽眨了一下眼睛,状似疑惑地反问道。   “呃……”似乎有些不太好表达,萧艳艳组织了一番语言,才接着说道,“少主方才说那伙山贼眼里只看得见丑的东西,是不是代表说他们眼里长得还不错的我——是丑的?”她问的很认真,因为真的疑惑着。   云镜顿时朝后一仰,双目瞪直,似乎很是惊讶,半晌后又极慢地转回头,看着车门,再半晌后,在萧艳艳期盼的眼神中,云镜咳了两声才道:“炎炎,十分抱歉,我没想过你能反应过来。”   萧艳艳顿时悲伤逆流成河,手脚放好,低头沉默了下来。她这一沉默,车内便陷入了迷之尴尬,云镜四四方方的坐着,时不时瞟一眼萧艳艳,就怕自己一时不察真将人脆弱的心灵伤到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等云镜听见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后,他探下身子,看着萧艳艳低着的头,发现这人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坐回去的云镜脸色有些难看,难看了一会儿便笑了,笑得光风霁月,眼中温柔的像是一汪春水,实在叫人着迷,只可惜此间唯一能看见的人正酣然入睡,浑然不觉。   蕲州云家至天武峰天武山庄这一路可谓事情多多,但最多的却是云镜常常用一种云淡风轻、气定神闲、无比正常却实则诡异的行为气的萧艳艳哑口无言。   那一日马车中萧艳艳的确是生气了的,但是抵不过天性,气着气着也的确是睡了过去,醒来后,云镜的一盘烧鸡轻巧简单地就把萧艳艳一腔怒气打的烟消云散。   这天武峰下,萧艳艳因为好奇,便不在马车中闲坐,而是出来与车夫并肩而坐,一路饱览珍奇风光,天武峰不亏是这中原武林的第一奇峰,高大危耸,怡然独立于平原之上,山顶岚雾缭绕似仙似幻,一路而上纵使云镜的马车极好,马匹极佳也费了一日多的时间。   到了天武山庄,守门人各个长相不错,气质沉淡,萧艳艳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心道果然一方土地养一方人,看看人天武山庄,连看门的都如此正义凛然,再看看她们神木门,那门口的树藤都歪歪曲曲,妖里妖气的,难怪被人称为妖教。   萧艳艳皱着眉头,负手前行,完全忘了云镜少主还在后方没有下马车呢。车夫瞧见这个护卫如此的肆意妄为,正想唤萧艳艳,却被云镜伸手拦下:“让她看看吧,天性如此,何必拘着。”   云镜眼里的光柔且亮,车夫看的呆了呆,心道少主人就是好,难怪被人江湖人称为一剑蔽天侠无双,应承后招呼天武山庄的仆人将少主随行物品送去了少主暂住的别院。   萧艳艳走在天武山庄里浑然忘我,这一地山庄占了整个天武峰的山顶,可谓面积极大,一共有三十六个别院,四个主院,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个大堂坐落于山庄正中位置,大堂的前方便是每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举办地点,整个山庄一共可住下近三百号人。   而山庄中风景奇美,天武峰上一共五个天然淡水湖泊,其中三个便纳在天武山庄内。此时已然开春,山庄内的奇花异草争相夺艳,整个天武山庄犹如世外桃源,仿若人间仙境。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是竹墨门少主文书砚的粉丝,这种事难道要天天见谁都说吗?   萧艳艳一路走,一路称叹,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天武山庄的大堂,前面便是武林大会的擂台,这个大堂前的空地面积广阔,恐怕要有半个云家那么大了,要知道蕲州云家可不止蕲州首富,更是整个武林的首富,如此可见这天武山庄可真是富得一点都不掩饰。   萧艳艳站在廊道内,看着前方空地擂台上正站着两个少年,约莫不过十五六岁,两人都长得玉树凌风,只不过一个白些,一个黑些,那个白一点的手里拿着一柄剑,一看便是好剑,剑身玄铁所铸,应当极沉,可少年拿着轻若鸿羽,毫不费劲,看来是个家学浑厚的世家少爷。   另一个黑些的面容冷酷,眼神比白肤少年手中的玄铁还要沉,他侧对着萧艳艳的神色冰冷毫无表情,眼眸中戾气颇重。   刚到这天武山庄便能见识到年轻一辈的比试,倒也有意思,萧艳艳便这么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致地靠着柱子看起来。 ☆、武林大会·肆(捉虫)   两个少年已经开始比试,擂台上响起赫赫风声,传到萧艳艳这处却声小了。她看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聊,这二人武艺虽都不错,但是要说让她觉得惊艳那是不可能的。   正当萧艳艳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见那黑肤少年说话了:“肖忆水,传说肖盟主有一套剑法名叫抽刀断水,世上见过人的人寥寥无几,却都说这套剑法举世无双,能够破解之人,在整个江湖中都不出三人。今日你我比试也无什么闲杂人,何不用那抽刀断水让我等见识见识是何神技。”   那黑肤少年话一说完,萧艳艳准备转身的动作便立即停住。抽刀断水?肖忆水?真没想到这个看着呆萌的白肤少年竟然是武林盟主肖断水的儿子。   萧艳艳开始在脑中回忆从书上和旁人口道听途说而来的事迹,那肖忆水乃是天下阁阁主肖断水与缭绕坊曾经的大弟子褚婉晴所生,据说此子从小长得就可爱伶俐,所以不知从何时起,江湖正派人士都称其为小少爷,既表现了正派人士对肖盟主独子的呵护又谐音了肖少爷,可谓两全其美。   至于那抽刀断水,的确有传闻说神乎其神,可是有缘得见的人当真是寥寥无几。萧艳艳对那白肤少年肖忆水盟主之子的身份好奇了,又的确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的抽刀断水,续而双手抱胸又认真地看起来。   “石少侠,你误会了,抽刀断水乃是父亲的绝技,我如今尚连皮毛都没有领会,怎敢说让你们见识其威力,怕是要辜负你们厚望了。”肖忆水皱着眉心,似乎有些惭愧。   萧艳艳这么一听,心中大痛,居然没学会,这肖忆水身为肖盟主的独子竟然没学会他父亲的绝技,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此番,萧艳艳又想走了,可她刚挪动了一下脚,便见肖忆水当下这一剑刺歪了些,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少年间不过是比试,应当知道点到为止,可萧艳艳好死不死竟然又看见那黑肤少年石少侠唇角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萧艳艳脑中警钟大作,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不听使唤地飞身上去,一掌击在石少侠握剑的手腕上,一脚踢去肖忆水的膝头,然后擂台下的人便见一人朝侧方倒去,一人朝后方退去,又多了一人站在原本两名少年中间。   众人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人上擂台搅局,不能怪他们反应慢,实在是这人动作太快。   “你是什么人?竟然打搅我家少爷与肖少爷的比试!”一个青衣书童模样的人朝着擂台前行一步,趾高气扬地指着萧艳艳喊道。   萧艳艳有点懵,也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有点呆,咳了两声才回道:“我不是什么人,就是、就是个助人为乐的人。”   怎么说她方才也算是救了肖忆水,否则那一剑下去,恐怕肖忆水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就不用看了,光躺在床上听人说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家少爷还用你救不成?”又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站出来,愤怒地看着萧艳艳。   萧艳艳还没来得及叉腰反驳,便听身侧后方的肖忆水出声了,冲着擂台下那随从轻斥道:“不得无礼。”见那随从缩着脖子退下了,肖忆水又转身面对着萧艳艳施礼道,“不知这位大哥贵姓,方才却确实多亏了大哥相救。”   萧艳艳眼睛转悠一圈,觉得还是不留名为好,毕竟她真实身份见不得光:“我就是一个护卫,没什么贵姓不贵姓的,我家少主说了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所以小少爷不用客气了,在下先走一步。”萧艳艳朝后退,正想就这么功成身退,却不想一转身便看见了一只黑手。   她顺着黑手看过去,便看见了那黑肤少年石少侠凝着一张宛如吃了特殊食物的脸,憋了半天才对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位兄台既然不愿留名,不妨留下你家少主的名,也好让大家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护卫不仅武艺高强还胆色过人。”   这恭维的话配上愤恨的语气,实在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善意。萧艳艳斟酌着要不要出卖云镜,还没斟酌出个结果,肖忆水便为她说话了。   “石惊层,这位大哥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名讳,你又为什么非要强人所难呢。”肖忆水凝眉上前,终于不再做个受气包,什么都吞下了。   萧艳艳莫名有些欣慰,到底是没救错人,也没有看错这个肖忆水的本性。她见肖忆水还想为她出头,立即抢声先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少主便是四公子之首云镜公子,不知石少侠还有什么想问的?”   萧艳艳略微翘起眼角,一副高傲的模样,她就不信,把云镜的名讳抬出来,这黑肤少年还会不依不饶。   果不出萧艳艳所料,石惊层听说是云镜后凝着眉似乎有些惊愕又很纠结,半晌后才闷声下了擂台领着自家书童离开了这大堂。   底下一些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左右瞧瞧萧艳艳一番便也散了,倒是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萧艳艳正要走,却又被人拉住,她疑惑地看去拉住她的肖忆水,便听肖忆水说道:“大哥你竟是云镜哥哥的护卫,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大哥你武功真好,就是方才只一两招看不出来什么,不如我们比划比划,我也好跟大哥讨教讨教。”   肖忆水一脸天真浪漫地看着萧艳艳,浑然不觉自己这可爱模样会遭到拒绝,于是在自信满满之下,他被拒绝了。   “不行啊,我这次出来就是保护少主的安全,这会儿也不知少主跑哪儿去了,我得去寻寻,否则岂不是有失职责嘛。”萧艳艳为难地说道,说的跟真的一样,让肖忆水一时也为她着急了,连忙松开她道,“哦,那大哥你快去,别叫云镜哥哥走丢了。”   “好,那咱们后会有期。”萧艳艳抱拳,严肃紧张地说完便匆匆离开。   肖忆水犹站在擂台上,望着那萧艳艳离开的背影出了神,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他家随从适儿爬上擂台,挠挠脑袋,轻声问道:“少爷,我记得云公子来这天武山庄不下百回了,而且还曾一度住在这儿好几个月,怎会有走丢一说?”   肖忆水还沉浸在遇见一个好心大哥哥的情景里,听了适儿这么一说,也挠了挠脑袋,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许是……许是云镜哥哥许久没来了吧。”   适儿更是不解了,皱着眉头跟山谷一样,他心道记得三月前云镜公子才来过一趟天武山庄,甚至小住了十天半个月的,才三个月不到就算是很久了吗?适儿很困惑。   而同样困惑的人还有云镜的车夫,云镜的车夫名叫施宴,跟在云镜身边没有七八年也有六七年了,却从未有如今日这般觉得少主捉摸不透。   他家让人捉摸不透的少主让他守在门口等那个护卫回来了立即进屋禀报,施宴站在院子门口百无聊赖地数地上的落叶,这初春的日子也没多少落叶让他数,数来数去,大约数了好几个来回了,他才瞧见了远处一个身影像极了那叫萧炎炎的。   再定睛一看,施宴确认那人正是枉顾少主私自出去玩的萧炎炎后,一个转身飞快地进了屋中,还不等他禀报,只见端着茶轻抿的少主轻描淡写地问道:“可是炎炎回来了?”   施宴点点头,然后又听他家少主说了更让人费解的话:“嗯,那你快把桌上的烧鸡全吃完了,一块肉都不能剩,若是在炎炎进屋之前,这五只烧鸡还有一块肉留着,你便回蕲州吧,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云镜说完后,淡然地放下杯,撑着下巴朝着屋外看。施宴从来不敢质疑他家少主的话,这一次也同样不敢,没多少犹豫的时间,因为施宴最清楚萧炎炎快进屋了,于是施宴连坐下都没有,立即开始抓着肥鸡猛啃,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另一边,萧艳艳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一只脚迈进院子的刹那便闻到了烧鸡的香味,虽然是冷了的烧鸡味,可那还是烧鸡啊!   足下使力,这估计是萧艳艳进屋最快的速度,却在进屋后发现烧鸡是有,却只有鸡骨头!而那罪魁祸首竟然还抱着一只鸡腿骨在咬尽最后一丝肉。   “不要啊!”萧艳艳猛地朝着施宴扑去,幸好施宴身后坐着的云镜眼明手快将施宴朝着旁边一推,随即萧艳艳便五体投地地倒在了施宴与云镜之间。   “炎炎,虽然你由于玩心大将本少主抛诸脑后,心有愧疚也是难免,但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啊,来来来,快起身,本少主原谅你便是。”云镜声音温柔地说着,却不见有扶萧艳艳起来的丝毫动作。   不过沉浸在烧鸡被抢的巨大悲痛中的萧艳艳倒也不会去在意云镜扶不扶她,而是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艰难地侧头,仰望着还在奋力将最后一丝鸡肉咽下去的施宴。   萧艳艳心中悲痛愤恨不已,立即起身朝着桌上看去,五盘!整整五只烧鸡,竟然就叫施宴这家伙一个人全都解决了!   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施宴竟然同她一样属黄鼠狼的,她若是看出来了也好早作防备啊!颓败地坐在地上,萧艳艳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错觉,加上肚子咕咕叫声不停,艳艳更是觉得人生何其悲凉。   云镜摸了摸下巴,觉得约莫还差一点,于是拍了拍他衷心鸡腿的护卫道:“炎炎,我知道你挚爱鸡腿,所以一进这天武山庄便让人通知神厨做了五只大肥烧鸡,但是少主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你的人,为了不让烧鸡冷掉以至于暴殄天物,所以才不得已让施宴代你吃了。你……”云镜低下头,轻颦眉望着萧艳艳涣散的眼睛,“不会怪少主我的吧。”   神明涣散的萧艳艳慢慢地将三魂七魄聚集回来,先是恨恨地瞪了一眼直打嗝的施宴,最后泪眼婆娑地望去云镜,企图挽救地说道:“少主,神厨现在还没休息吧,能让他再做一份吗?我……我……我好……”饿,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云镜已经收了手,为难地打断道,“这恐怕是不行的,我已经让神厨做了五只烧鸡,再让神厨做,别人会以为你家少主是饭桶的。不过,明天倒是可以,只要炎炎你乖乖待着,指不定便能吃上了。”   云镜语重心长地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艳艳。萧艳艳听完后,算是明白过来云镜的意思了,就是让她明日寸步不离他身边,否则很可能又没烧鸡吃,更可怕的是要看着别人在她面前吃尽她最爱的烧鸡。   萧艳艳双手握拳,又狠瞪了一眼还在打嗝的施宴,随后无比认真地看着云镜道:“少主放心,从今以后少主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有少主的地方便有我萧炎炎!”   “孺子可教!”云镜顺着情景的发展摸了摸还坐在地上的萧艳艳的头,然后带着抹释然的微笑朝着外边走去,萧艳艳一瞧见立即要跟上,却被云镜止住,然后听云镜咳了一声说,“这就不必跟了,我这是要去方便。”   萧艳艳不死心,还想跟,谁知道云镜大少爷他出完恭会不会突发奇想要让神厨做烧鸡啊,万事皆有可能,所以她还想跟上。   云镜见这人竟然傻成这样也甚是无奈,最后只能瞪了一眼她,让她识趣。被云镜这一瞪,萧艳艳浑身抖了抖,倒不是怕的,反倒像是被勾引了,因为她脸上的热度分明异常了。   云镜见萧艳艳止住了步子,只以为她是知道厉害了,却没想到她脑部构造比较奇特,所以没往令人缠绵悱恻的事情上想。他走过还在打嗝的施宴时,拍了拍施宴的肩,非常沉痛地道:“可惜还差一点,少主言出必行你是知道的,所以明日你便自行收拾包袱返程吧。”   施宴眼睁睁看着少主走出屋中,想追却追不动,他觉得他稍稍动一下,那胃里便是翻江倒海,可他就算没动没说话,那翻江倒海的感觉还是汹涌而来了。   萧艳艳从被云镜那一瞪的勾引中回过神后便瞧见一抹灰影忽的窜出屋中,她两步快速追上去便瞧见施宴撑着院前的树狂吐不止。   站在施宴的身后,萧艳艳哇的一声便蹲了下去,随即狂吼道:“我的烧鸡!”而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施宴口中的一泻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很可能会停更一天,最近事情很多啊,加上感冒大半夜被嗓子痛醒!/(ㄒoㄒ)/ ☆、武林大会·伍   大清早的,施宴站在天武山庄门口下山的道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有点怕,倒不是怕独自一人上路,而是害怕独自一人面对芰荷堂主。   出门前,芰荷堂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好好地跟在少主身边,时刻警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护卫萧炎炎。可是昨天他才迈进天武山庄的大门,床都没睡热和,今天一早他就要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他作为一个下属也不可能去违抗少主的意思,但是他家少主未免太重色轻属了,居然送都不送他一下,慰问都不慰问一声。   不对,不是重色轻属,那萧炎炎的脸还没有他家少主好看呢,身段也没有他家少主标致,怎么可能让人重其色。不过最最关键的是他家少主绝对没有断袖癖!   施宴摸摸马脖子,沮丧地觉得除了这个词,再没有更贴切的词能够形容此刻少主无视他给他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了。   “嗨,车夫,你这么快就走了啊?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去?”一道声音从天上而来,施宴惊了惊,抬头看去,才发现说话的人蹲在墙上,双手捧着一只肥鸡,一边啃一边冲着他说话。   施宴嘴角抽了抽,极力无视这人,却耐不住心里一团火,没人可以发泄,此刻也只有萧炎炎这个被芰荷堂主视为祸害的人,他不得不迁怒道:“我有名有姓,名施姓宴,车夫车夫的叫人,没家教!”他其实不会与人争吵,这么多年跟在少主身边也不过是干干杂事,与人社交的事自有四堂主去完成,所以不得不说此刻施宴骂人也骂的很是词穷。   施宴一骂完,便转过头去,决定蔑视萧炎炎。哪知过了许久也不见萧炎炎有任何反应,既没有骂回来,也没有人走掉的声响。   施宴好奇地回头一看,这一看不得了,激起了他心里层层愧疚感。只见原本跟个流氓一样蹲在墙上的萧炎炎,此刻低着头,双手抓着油腻腻的鸡骨架,一声不吭,碎发遮着额前,整个人都仿佛被阴霾笼罩。   “那个、那个我方才——”施宴想说几声软话,他没想过一向跟个无赖一样的萧炎炎会这么敏感,却不等他挽救,萧艳艳已经自己开口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家教。因为我从出生便不知道爹娘是谁,从没见过,怎么会有家教呢。”   萧艳艳的声音里沮丧又带着点自嘲的笑音,轻柔里又夹杂了一些破碎的坚硬,让人铁一样的心肠都瞬间软了,更何况施宴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他见了萧炎炎这副模样,不由地难受起来,正想说几句好话,却见墙上那蹲着跟个无赖似的人悄无声息地跳下了墙,消失在了施宴的眼中。   施宴觉得萧炎炎跳下墙的那一瞬间有一种独立于天地,孤寞于天地的怆然,一下子更觉得愧疚了。这愧疚一起,便挠心的难受,可他现在又不可能回去寻到萧炎炎再道一次歉,只能十分拧巴地上了马车,朝着来时的路去。   一路上,施宴都不自觉地回忆萧炎炎方才那落寞的背影,心道他也不算是个坏人,只是没什么规矩罢了,若是早年便没了父母,无人教养的情况下的确不能全怪他。如此一想,施宴便觉得心里更难受了,想了半天,心中又道不若回去后,他在芰荷堂主跟前替萧炎炎多美言几句,也算是另一种道歉方式了。如此想罢后,施宴的心中才算是舒坦了些。   另一边据说背影十分落寞的萧炎炎跳下高墙的那一刻,心里有些窃喜,想到方才施宴那一副愧疚的要死的模样,她便觉得从云镜那儿偷师来的这一招可真管用。   原来并非事事强硬便是好的,当真是那句古话说得好,过刚易折,适当的表现柔弱,表现寂寞可怜,竟然还能用在报复人上。   哼,谁让他施宴昨天晚上把她的烧鸡都吃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想来爽快,仇也要报的够快才行。   拍拍手,萧艳艳舔了舔嘴上的油渍,准备回院子,想必云镜也该醒了,她得时刻守在云镜身边,守人待烧鸡。   早上云镜推开房门的时候,刚迈出一只脚又立即缩了回去,门口蹲着一坨不明物体,让他有些失了平时的稳重,等他瞧清楚了那不明物体是在地上画圈圈的萧炎炎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炎炎?”云镜刚唤完,便见萧艳艳回头了,一脸无辜可怜地将他望着,害得他心率又失准了一下,半会儿后云镜才问道,“你坐在我房门口做什么?”   “少主,炎炎昨日不是说了吗,从今以后少主在哪儿,我萧炎炎便在哪儿。”萧艳艳嗖的一声站起来,连腚上的灰都不拍,连忙说道,“对了少主,今日您可是又要去拜访拜访天武山庄的神厨?”   云镜听罢后,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帘,又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抬眸,而这一抬眸,在萧艳艳眼中瞬间可让天地芳华尽失。   “炎炎,你果真只是为了烧鸡而留在我的身边啊。”云镜说话宛若叹息,说着的时候唇角竟然还带笑,那笑最是落寞,落寞的初春变成深秋。   萧艳艳被美色所惑,一时半会儿没能拉回自己的神志,呆呆的也不接话,而这不接话又神情呆滞的模样落入云镜的眼中便成了默认。   面对默认只在意烧鸡不在意自己的萧炎炎,云镜表示自己很受打击,于是他一副很受打击的模样绕过门口站成树桩的萧炎炎怅然若失的走了。   等萧艳艳回过神,急匆匆想追的时候,云镜人却已经不见了。毕竟是刚来这天武山庄,诸多回廊小道她都是不熟悉的,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人,找着找着便把她自己也找丢了。   萧艳艳摸着脑门,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东南西北怎么分啊,有没有个指南针给她使使啊,天啊,这条路上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别无他法,不认路的萧艳艳决定一条路走到黑,却没想到走到黑处自见光明,萧艳艳就这么歪打正着走到了她最心心念念的地方,厨房!   今早的那只烧鸡还是她跟院子里的侍婢撒娇得来的,如今走到了厨房,那她就有更多烧鸡可以享用了。   见了美食便忘了美人的萧艳艳摩拳擦掌贴着厨房后面的这堵墙往侧面行,她知道每一个厨房都需要通风好,所以窗户都挺大还不止一扇,所以这侧面必定有窗。   她只需要在这没什么人会注意的侧窗外探个头,看清楚她家美味可口的烧鸡放哪儿,便自能想到法子去将烧鸡顺出来。   偷鸡摸狗的事情做多了的萧艳艳趴墙上装壁虎的功夫一流,只见她手脚贴墙,一点点的挪动,速度却一点都不慢,到了侧窗后,心急如焚地转身要探头,却不想半边身子还没转过来,便“砰”的一声撞到了一物,又硬又软,分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萧艳艳忍着哀嚎声,揉着额头,凝眉转头看撞到自己的东西,却不想那不是个东西,不对,那是个东西,也不对,那……是个人。   大活人,这大活人她萧艳艳还认识,不就是昨天她见义勇为救下的肖忆水小少爷吗?   再说这肖忆水小少爷被撞的也有点痛,却为了不让人发现强忍下了喊痛声,他揉着胸口看去撞自己的人,也是惊讶的发现竟是昨天他私自认作大哥的人。   “大——”肖忆水一个大字还没喊完,便被他家大哥死死地捂住了嘴,然后便见他家大哥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竖在嘴上,直摇头。   肖忆水看明白了,猛点头示意,于是萧艳艳才将手松开,然后双手并用地比划着,大概意思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当然,初次见面的两个人,要用野生手语交流这么复杂的问题,实在是不太可能,就连萧艳艳都觉得刚刚用手比划问话的自己有点傻。   不过天都不知道为什么,肖忆水竟然听明白了!还很热情地同样用手语,比划着回答她,大概意思是:我肚子饿了,所以来厨房找点吃的。   萧艳艳看得目瞪口呆,不为别的,光为她与这个小少年之间的默契,尼玛她居然也看懂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年不遇的知己?她要不要有点相逢恨晚的感觉?   肖忆水见萧艳艳呆了,推了推她,又开始比划道:大哥也是来找吃的吗?   萧艳艳被推的晃了晃,跟不倒翁似的晃了两下又稳住了,当再次看懂肖忆水比划的什么意思后,她点了点头。   肖忆水见萧艳艳回应他了,高兴地笑起,笑得跟朵大红花似的,又开始比划:那大哥也是害怕那神厨,所以才跟我一样打算偷?   这回萧艳艳挠了挠头,她倒不是因为害怕神厨,那神厨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她偷鸡偷惯了,也就没养成走正门,正儿八经让人做一只烧鸡给她的习惯。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正儿八经地让人神厨给做,人神厨真会做吗?左右想想还是偷比较靠谱,萧艳艳坚定了心念后,也不去计较她偷的理由了,便又点了点头。   肖忆水大约没想到大哥与他竟然如此有共同语言,高兴地又快速打了一番野生手语:那大哥,你给我打掩护,我去偷些吃的出来。   萧艳艳看明白后想了想,这回摇了摇头,续而也打了一番手语:不,你打掩护,我去偷。   让别人帮她偷鸡,她始终觉得不安全,烧鸡还是要抱在自己怀里比较稳妥。所以萧艳艳执意要自己去偷,而肖忆水也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然后二人配合默契十足,一个成马步式贴墙守在侧窗外,一个身形灵巧地翻身越入厨房。萧艳艳入了厨房后,便最先开始搜寻她家亲爱的烧鸡大人在哪儿,刚走了两步便觉得被一阵阴影笼罩,一抬头便瞧见了一座巨大的肉山,肉山手里拎着一把寒光乍现的菜刀。 ☆、武林大会·陆   萧艳艳上一世活了二十五年,这一世活了十七年,加起来总共四十二年,还从来没有被人当猫一样拎过脖子。唯独这一次,唯独这个肉山一样的神厨,不仅把她当猫一样的拎着,还拎着去给众人观摩。   萧艳艳觉得她如今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因为世上还有太多美味的烧鸡等着她去吃了,否则她早就抹脖子自尽以免丢人现眼了。   云镜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光头,萧艳艳瞧了瞧,心里估摸了一下,应当是云镜的忘年之交释雀方丈。   据竹墨门少主文书砚的《江湖人物史实》中记载,少林方丈释雀年越花甲却貌似壮年,一方禅杖时刻不离其手,白眉长须,出尘离世。却唯独与四公子之首的云镜少主交情颇深,彼此引为知己,时常对弈畅谈天地。   萧艳艳缩着脖子蹲在厨房前面的院子里,旁边同样蹲着的是肖忆水小朋友,肖忆水小朋友双手抱在头上,低着头,模样委屈,像足了现代蹲监狱的囚犯。   萧艳艳侧目不敢看前方似笑非笑行来的云镜,脖子都扭僵了也不愿意摆正去。那模样看得旁人都觉得脖子痛,于是同样有感脖子痛的云镜凝着眉,站在萧艳艳面前,轻声笑问:“偷烧鸡被抓了?”   “哼,瞧瞧你带来的好护卫,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上偷鸡摸狗,胆子可真肥。”一个异常低沉的声音在萧艳艳旁边的柳树下响起,那是将萧艳艳轻松擒住的肉山神厨王食。   王食旁边的石桌上还放着一把寒意逼人的菜刀,他人正鼓着腮帮子在嚼瓜子,一边嚼一边吐瓜子壳,倒不是他一次塞入的瓜子多,而是他脸上的肉本就多。   “那也是你做的菜太吸引鼠类了,怎么能怪我家护卫鼻子灵呢?”云镜笑得温和地对王食说道,说完后又咦了一声,蹲在了萧艳艳面前,萧艳艳连忙将头再往后扭一寸,差点没把脖子扭断,却发现人云镜并不是要对她说话,只听云镜接着说道,“忆水?你怎么也在这儿?”   “镜哥哥。”肖忆水抱头的双手放下,眼睫忽闪忽闪,疑似双颊微红。   而云镜的声音倒是正常了不少,或者更应该说正常的焦急了,既没有似笑非笑也没有讥讽反驳之意,全然的关心关怀让萧艳艳大为吃惊。   这几月以来,她见过云镜温雅的模样,见过他阴险的模样,见过他落寞的模样,却似乎从未见过他焦急的模样。所以萧艳艳顾不得颜面问题,好奇地回了头,看看云镜紧张的神色又看看肖忆水小朋友羞羞答答低头的模样。   萧艳艳看了一会儿后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再看了一会儿后发现……马丹,这两个人有问题啊,很有问题啊,绝对有猫腻啊!   萧艳艳脑子里激流汹涌,万千思绪齐聚爆发,一段缠绵悱恻,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便在她脑中隐约成型了。一个是江湖中人人称颂的四公子之首,一个是正派皆称一声小少爷的武林盟主独子,世俗的压力,家族的重担使得二人相知不能相守。就连对望着,都只能将深情隐在深邃的眸中。   这么一个感人肺腑的动人故事让萧艳艳脑补得眼睛都红了,她正眼睛红着呢,云镜又说话了:“王食,既然你这里也没什么损失,便卖我一个面子,放了他们吧。”   “你的面子值几斤面粉?”王食很不给面子,鄙夷地问道。   云镜无奈,也算是深知王食这个人的秉性,不同他计较,而是走上前,附耳几句后,王食眯着肉乎乎的眼瞧了瞧萧艳艳旁边的肖忆水,然后哼了一声,抱着石桌上的瓜子便进了厨房也没再追究什么。   如此一番,萧艳艳心里更加确信自己方才的猜测了,也更加确信自己多年参悟《江湖人物史实之四公子之首篇》得出的云镜取向与众不同这个结论了。   云镜果然是不喜欢女人啊,难怪多年来江湖上各色美人暗送秋波,他都能镇定自若,坐怀不乱。而这云镜公子中意的竟然还是武林盟主之子,这一段传奇可真是够味道了!   萧艳艳此刻为了自己脑补出来的故事感动的忘了丢人这件事,也忘了自己现在还蹲着呢,等有人叫她了,她才反应过来要站起来。   “大哥,你快起来吧,神厨不怪我们了,不会剁了我们做肉包子的。”肖忆水很热情地去扶他家大哥,却被云镜抢先了一步。   云镜一手将萧艳艳拎起,拎着她的后颈,宛如拎猫,对上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炎炎,王食不怪你了,本少主还有些话须得私下与你好好说道说道,不说清楚,旁人倒要以为我云镜是个连下人都养不饱的刻薄人了。”   萧艳艳浑身抖了抖,神志立即回来,谄媚地对着云镜说道:“少主息怒,息怒,小少爷还在这儿看着呢,你这么拎着我不合适。”   听了萧艳艳的话,云镜眉头挑了挑,虽然他不能很明白时常脱线,现如今肯定也脱线了的萧艳艳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能感受到绝对不是什么好意思。   于是,不顾萧艳艳的反对,拎着她的脖子,云镜冲着肖忆水嘱咐一声:“早些回去,别叫肖世叔担心。”肖忆水瞄了一眼萧艳艳,没敢反抗云镜,低着头便走了。   肖忆水走前的那一眼让萧艳艳很愧疚,总觉得她是个巨大的电灯泡,打搅了一对鸳鸳。而云镜却正常无比地拎着萧艳艳转身,路过释雀的时候,轻语了一句:“那件事待会儿我再去找你谈,释雀你且先回去吧。”   “阿弥陀佛,那老衲就先告辞了。”释雀方丈目不斜视,对于云镜手下嗷嗷叫希望出家人慈悲为怀救她一命的萧艳艳视若无睹,便这么飘飘然,不带一丝纤尘的走了。   这院中人都散了,萧艳艳也就放弃了挣扎,认命地摊手摊脚由着云镜将她拎回去,反正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还能更丢人点吗?   可事实证明,当真能更丢人点,云镜少主折腾起来人来可是不遗余力的,更兼之他头脑聪明,折腾人的主意也格外的叫人难受。   好比现在跟拎猫一样被拎着游街示众的萧艳艳,尽管她捂着脸,却还是能够感受到旁人投来的强烈宛如探照灯一样的目光。   云镜啊云镜,她萧艳艳与你有什么愁什么怨,不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人抓了个现行,要他去赎次人吗,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好好的直路不走,非要拐着弯地往人多的地方溜一圈才回自己暂住的那个院子吗?   等回到了院子,萧艳艳已经约等于是个废人了。云镜松开了手,见萧艳艳还是一副颓败的模样,低着头耸着肩,于是点了点头,觉得教育成果很显著,这么一来这只黄鼠狼应当是得到教训了。   “知道错了吗?”云镜斜坐在太师椅上,望着面前逆光站着的萧艳艳,那头顶还有两根杂毛翘起来,更显得其呆傻的模样。   萧艳艳也不知听没听见云镜的话,嘟着嘴扯着衣袖玩,活像个孩子的模样,看得云镜心里一点火气都没有,反倒是笑了。   “知道错了。”半晌后,萧艳艳才不争气地低声回应道。   “错哪儿了?”憋着一肚子的笑意,云镜强迫自己严肃地问道。   萧艳艳一听,有完没完了,还问错哪里,她从小到大,从大到小犯错无数,这一回绝对是两世以来最乖巧的一次了,这人居然还得寸进尺。   她怒意拳拳的抬头打算瞪云镜,却一看见云镜那张漂亮的脸上严肃的表情,立马又怂了,认栽地重新低下头,左思右想一会儿憋出一句:“不应该偷烧鸡。”   “还有呢?”云镜还是肃然着一张脸,又问道。   萧艳艳袖下的手紧了紧,声音冷了冷,憋了半天又回答了一句:“不应该说是你的护卫,给你丢人。”   “不对。”云镜立即接过她的话,萧艳艳抬头,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只见微微凝眉透着一股泠然风采的云镜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曲起食指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是不该饿了却不告诉我一声,你若是告诉我,我怎会舍得你饿,自然会让神厨给你做只烧鸡送来。”   萧艳艳忽然有些泪目,怎么回事,原本还是一脸严肃地斥责她的云镜,忽然这么温柔,实在让人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后又只觉得更加掏心窝地暖人。   “少主。”萧艳艳憋着一腔的委屈,叫得跟猫儿一样。   云镜听罢后笑得很是慈祥,拂了拂她的鬓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别难过了,今日你随我在众人面前走了一遭,也算是让人了解了你是我的人,日后就算你犯了什么错,应当也不会太过刁难你。烧鸡没吃着不要紧,我已经命人去厨房取了,这会儿也应该送来了。”   萧艳艳一听,犯了错不仅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还有烧鸡可以吃,云镜对她其实真的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毒舌了一点,有时候阴险了一点,但是大体上还是能养好她的五脏庙的。   抬起袖子,擦了擦险些流出来的眼泪,萧艳艳狠狠地点点头,然后真诚地凝视着云镜道:“少主,你对我这么好,萧炎炎无以为报,以后对少主的秘密必定守口如瓶,谁来了也不说。”对,就算是她的偶像文书砚来了,也绝对不说。   “秘密?”瞧见萧艳艳眼中动容的云镜心里高兴了一下,却在下一刻听她说对他的秘密守口如瓶,他什么时候把什么秘密告诉她了?他怎么不记得?   萧艳艳见云镜一副疑惑的模样,心想大约少主也不愿提起那桩见不到人的情史,于是倾斜了身子,靠近了云镜,一手掩在口旁,悄声说道:“就是您与肖盟主之子肖忆水情投意合之事,您放心,我这个人嘴只用来吃东西,绝对不乱嚼舌根,更何况是少主的事,我必定死藏在心里,谁都不说。”   一说完,萧艳艳直起身子,在云镜面前握紧拳头,示意她的决心。   云镜整个人有点懵,他脑子有点空白,二十年来他估计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无言以对又隐隐愤怒,愤怒又受限于空白的大脑而无法发泄出来的窘境。   而萧艳艳则正为自己表明了坚定的革命立场而兴奋不已,眼睛里全是星光,灿烂耀眼。   正这时,门外传来一声:“云镜公子,您命厨房准备的烧鸡已经送来了,您看是直接送入屋中还是——”外面的人话还没有说完,萧艳艳已经兴奋的回头了,眼中星光变成狼光,嘴微张,垂涎欲滴,也正是这一刹那,云镜出声止住了屋外人的话,也击碎了萧艳艳高兴的表情。   他说:“送回去,本少主今日有些不适,不想用食。” ☆、武林大会·柒(捉虫)   萧艳艳灰溜溜地从墙角出来,揩了揩嘴上的油,今日乘神厨王食不在,她成功地在厨房偷了一只鸡,这是她三日来吃的第一只鸡,不能不感慨一句,人间美味!   说到她这三日来非人的待遇,全赖三日前云镜不知为何对她生了闷气,对她彻底实施三不管政策,不管伙食,不管行踪,不管人在不在面前都当作不在。   萧艳艳一想起云镜这三日来对她的冷漠就又气又恼,路过一处柳树,没忍住便踹了一脚,谁想竟然踹下来一个人,只听哎呀一声,那人喊道:“痛!!”   那人爬起来,转过身一看,原本愤怒的神情一下子展颜微笑,亲切地凑到萧艳艳面前来,热情地又喊道:“大哥,怎么是你?你怎么没有随镜哥哥去前面看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萧艳艳也没有想到她与肖忆水小少爷如此有缘,随便踹棵树都能把他踹出来。   “对啊,武林大会应该就要开始了,镜哥哥现在一定已经坐在席上了,往年他都是坐在首席下第一个位置的,那么显眼的位置,应该不会无故缺席。”肖忆水一脸天真地看着萧艳艳说道。   萧艳艳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问道:“既然是武林大会,你为什么没有去参与,作为武林盟主的儿子,你应该更不能缺席才对吧。”   “这个……”肖忆水支支吾吾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了挠头,脸更是红了红,“那天跟石惊层比武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父亲责备我心思浮躁,命我闭门思过,不准去武林大会丢人现眼。”   “闭、门、思、过?”萧艳艳声音表情都很为难得抬头朝着树上看去,这么一看还能看到某一处枝杈间有些凌乱,猜都猜的出之前有人待过。   看明白了大哥的神色,肖忆水讪讪地笑,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不是看父亲去武林大会了,母亲也随行去了,也没人发现,便偷溜出来了嘛。”   萧艳艳瞧见这小少爷害羞得脸都红成苹果了,不由觉得好笑,说话真诚,为人老实,偏偏又不会当真乖乖地受罚,还真是孩子的心态。   “你很想去看武林大会?”萧艳艳双手负后,双目微亮,一眼便看透了眼前少年的心思。   肖忆水为难地搅了搅手指,一副忸忸怩怩的模样,所幸他还是少年的模样,做起来到不叫人觉得恶心,过了好半晌,他才说道:“想是想,但是让父亲知道我不仅没有好好闭门思过还跑到前面去看人争选武林盟主的位置,一定会打死我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艳艳平日里作恶多端,如今忽然母爱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怕,有大哥在,没人会发现你到了擂台那边。”   “当真?”肖忆水瞬间阳光明媚,那双初现桃花眼型的眼睛散发的光芒差点闪瞎了萧艳艳。   “真的真的。”萧艳艳连声承诺道,然后招招手,“跟我来。”率先朝前面的大堂走去,大道上,大白天,她微弯腰的偷鸡摸狗模样实在违和,可肖忆水还真是听话的,片刻不犹豫便跟了上去。   其实带肖忆水去武林大会,萧艳艳还有另一层的考虑。想到云镜少主三日来给她的脸色,萧艳艳也琢磨出了一些道理,大约是三日前她太过直白地将云镜少主与肖忆水小少爷那点不为人知的事抖了出来,以至于云镜少主恼羞成怒,剥了她的粮饷。   萧艳艳觉得治病治根,如果想要缓解云镜少主的恼怒,还是要从肖忆水小少爷的身上下手。她若是将小少爷伺候开心了,云镜少主爱屋及乌,应当也不会为难她了才对。   这么一想,萧艳艳更觉得自己助肖忆水前往大堂观看武林大会的擂台比武是件十分明智的事,她笑得贼兮兮地飞身上了屋檐,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有声响,于是回头一看,空的。   萧艳艳退了几步,蹲下疑惑地望着屋檐下的肖忆水小少爷,问道:“不会轻功?”不能啊,堂堂武林盟主之子,就算不是个绝顶的高手,这轻功如此基础的总不至于不会吧。   肖忆水摇摇头,然后凝眉仰头望着萧艳艳说道:“大哥,父亲说只有贼人才上梁飞瓦的,若是让父亲知道我飞上屋檐上去,只为了看武林大会,一定会抽我的筋,剥我的骨的。”   “哦……”萧艳艳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挪了挪,挪到屋檐的边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肖忆水道,“那你没有闭门思过,反而爬树上去偷懒乘凉,被你父亲知道了就不会抽筋你的剥骨了?”   肖忆水一听,浑身一抖,然后讪讪笑道:“大哥,你不会告诉父亲的,对吧。”   “不一定哦~”萧艳艳用一副很欠抽的表情吹了吹指甲,要多傲娇就有多傲娇。   肖忆水有些憋屈,总觉得自己受到了大哥的威胁,心里委屈,觉得大哥这是在欺负他,但他又不敢反抗大哥,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心理,犹豫了一番后,肖忆水瞧了瞧四周,见着四周的确没人,这才一个飞身,轻飘飘地上了屋檐,站在了萧艳艳旁边。   瞧清楚了肖忆水的身法,萧艳艳不禁鼓起了掌来,赞叹道:“不亏是肖盟主的儿子,果然是一身俊俏功夫。”   肖忆水没反应过来大哥会夸他,夸得他猝不及防间羞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大哥你别夸我了,父亲说我这点功夫也就看着好看,真上了江湖,随便一个人都打不过。”   “嗯,肖盟主没说假话。”萧艳艳点点头,起了身,仿佛刚刚夸人的人不是她一样,弯着腰领着呆滞了片刻的肖忆水悄默默地前行。   二人走到了屋顶的正脊边上,然后趴在了瓦上,只留出一双眼睛越过正脊,看去下方的情况。他们如今的视野是擂台的的侧面,主座的右面。对面是九个太师椅,分别坐着九位各门派掌门人,九把太师椅后又分列了几排座位,坐的便是些不知名的人了。   此刻擂台上正是一番龙争虎斗,却龙非好龙,虎非猛虎,所以萧艳艳看得有些索然无味,便依照着脑中从书里带来的印象一一认人去了。   “咦,怎么不见镜哥哥,那些人都不大认识。”小少爷天真浪漫地在萧艳艳身旁悄声说话。萧艳艳头都没回,便直接答道,“不就是背对着我们的这一排,离首座位置最近的那一个人吗?”   云镜这人这么好认,只要头发一丝不苟,漆黑如瀑,衣衫崭新不起丝毫褶皱,坐姿慵懒而又不叫人觉得散漫,那那人多半就是云镜无疑了。   萧艳艳心里如此想着,忽然又想起肖忆水方才那句话里有些古怪,她用奇慢的速度扭头看肖忆水,轻问:“你刚刚说哪些人都不认识?”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是她听错话了。   肖忆水小少爷正为找到了镜哥哥这个唯一的熟人而高兴呢,便听大哥如此一问,心里咯噔了一声,总有预感自己如实回答会遭到大哥的唾弃,但是他却不敢骗大哥,还是如实答道:“就是面对我们的那一排人啊。”   萧艳艳再次用奇慢的速度回正头去,眨着眼睛瞧了那面对他们的一排人好一会儿,忽的她忍不住要爆发了,压着声音怒吼道:“你居然不认识他们?!”   肖忆水缩着肩膀,唯唯诺诺地点点头。萧艳艳闭上了眼睛,扯起笑容,平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问道:“你告诉我,你其实是个骗子吧,冒充肖盟主的儿子好玩吗?”   “我没骗你,大哥——”肖忆水一激动,声音便不自觉地大了许多,萧艳艳惊恐的连忙捂住他的嘴,然后慌张地下望,确认无人发现他们这两个屋顶上偷鸡摸狗的人后,才吁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同时狠狠瞪了肖忆水一眼。   肖忆水被瞪的心虚了,也知道自己刚刚险些酿成大祸,于是低声辩解道:“大哥,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真是肖断水的儿子。只不过江湖事宜父亲都不让我插手,总说我年纪不够,心性不稳,贸然入了江湖,只会百害无一利。所以很多人我是真的都不认识。”小少爷说着说着,头便低得不能再低了。   萧艳艳看得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不认识也罢,大哥这便一个一个的给你科普。”   “大哥,什么叫科普啊?”被大哥揽着肩,肖忆水呈现一种小家碧玉、小鸟依人的模样,抬眸小心翼翼地问道。   被这么一问,萧艳艳想起了神木门旁边村子的熊孩子,一时间又是感慨又是郁闷,她一双眼睛看着肖忆水,看得肖忆水有些胆怯,已经快放弃询问的时候,萧艳艳回答了他:“科普就是用科学的方法普及知识的意思,别问我什么是科学,否则我打的你很科学。”   大约是这个意思吧,她也没随身带一本新华字典,也只能这么依着字面意思给他解释了。   肖忆水虽然当真不明白何谓科学,但是听得明白“打”字,于是抖了抖心肝脾肺肾,很乖巧地点头,跟只小兔子一样睁着无辜大眼睛,听着他家大哥给他科普武林众英豪。   然而,二人都没有发现的是,那首座左侧,也就是背对着他们的九把太师椅,第一个位置上的云镜,在肖忆水惊呼的那一声大哥时,微微侧了侧头,然后沉郁的表情破了冰河,流露出一丝丝凉凉的笑意。   就坐在云镜对面的右侧第一把太师椅上的少林方丈释雀,却是将云镜那抹不动声色的笑看进了眼中,同时微微抬头瞧了一眼对面的屋顶,又低头闭眼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武林大会·捌   “那对面一排,第一把太师椅上的人,你当是认识的,就是三日前跟在云镜身后来看我们笑话的秃驴。”萧艳艳一手搭在肖忆水的肩上,一手撑在瓦片上,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底下的情况。   肖忆水听见大哥将少林方丈叫成秃驴,一下子有些懵,怯生生地说了句:“大哥,那是少林方丈释雀,很德高望重的。”话才刚说完,后脑勺便挨了萧艳艳一巴掌,“我知道他叫释雀,是少林方丈,也知道他德高望重,但他本来就是个秃驴,你还顶撞起大哥来了?”   “不敢。”肖忆水缩着脖子,怯生生地又应了一句。   萧艳艳点点头,很是满意,随即才转过头去,接着看屋檐下方的情势,顺便介绍着人:“那秃驴往下一把太师椅上坐着的人便是四公子之一的夏初,正所谓‘忧色断肠堪年少’别看他今年才十八岁,三年前他尚且十五岁的时候便在一次论剑大会上一战成名。一柄软剑可谓是凶狠至极,从未留情过。”   “这夏初哥哥长得好漂亮啊。”肖忆水惊呆了地看着下方的夏初,一袭浅色蓝衣,美项雪肌,明眸樱唇,像是湖中仙子,如此容貌,就算是女子恐怕这世上都未有几人能及。   “没错,除了他的武功,夏初最为人道哉的便是他的容貌,男生女相,一种说法是福相,还有一种说法是妖孽转世。不过这人背景有点复杂,不单单是江湖世家,据说还跟皇室沾亲带故的,所以对于这个人,能不靠近就不要靠近,知道吗?”   萧艳艳拍了拍肖忆水的脑袋,嘱咐得很用心。   肖忆水听得也很用心,虽然眼睛一直待在夏初身上就没动过,却还是琢磨出了大哥的话不无道理,因为那夏初神色太凉了些,虽会笑,却总觉得笑得有如深秋潭水一样沁凉。   肖忆水点点头,萧艳艳虽没有瞧见,却从手下的感觉知道小少爷还是很听话的,心中不由喜悦起来,于是又为之接着介绍道:“再看这夏初的后面一位,衣裳缭绕似梦似仙,缭绕坊现任坊主褚断容,这褚断容其实是你母亲的师妹,你应当认识才对。”说着萧艳艳扭头看他。   肖忆水听闻,认真地瞧了瞧那夏初身旁的女子,眉如远黛,颈若美鹅,抿着唇,似乎不苟言笑,却气质温柔,不会叫人觉得冷漠。   瞧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不甘心也要承认他的确连自己母亲的同门师妹都不认识。肖忆水摇摇头,神色沮丧,以前总不觉得,因为也没人会与他说这些,他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却生性温和,俗称好欺负,所以人人都不愿与他玩。   没人与他玩,便没人与他讨论江湖事,而此刻大哥滔滔不绝地与他谈论江湖事迹人物,他却只能目瞪口呆地听,分毫话都插不上,由不得他不感到沮丧。   萧艳艳也隐约瞧出了这位小少爷的拧巴心理,怎么说也才是个十五岁,正处于青春期的小少年,一共活了四十二年的她又动了恻隐之心,拍拍肖忆水道:“没事,日后大哥都与你说,江湖上的大事小事,只要是大哥知道的,事无巨细都告诉你。”   “大哥,你对我真好。”肖忆水感动地眼眶都湿润了,一双大眼睛盯的萧艳艳一身鸡皮疙瘩。   萧艳艳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收回了手,干笑两声道:“好了,我们接着说后面的人。”见肖忆水还是那般动容地看着她,萧艳艳咳了两声,撇开眼又看去褚断容后面的那位,“千丝阁阁主周霈锦,又是个不务正业的武林世家,丝绸布料生意可都已经做到皇家去了。他们家最拿手的绝技就是千丝缠,以丝线做武器,有点像暗器又有些区别,总之被周霈锦的千丝缠上,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又是?”肖忆水疑惑地问了两字,然而说的正兴致勃勃的萧艳艳没能从这两个字明白他要问什么,于是问道,“什么又是?”   “大哥刚刚不是说千丝阁又是个不务正业的武林世家吗?那另一个是谁?”肖忆水补充解释道。   “另一个?自然是你那镜哥哥,明明是蕲州第一武林世家,明明身为江湖四公子之首,偏偏生意做得遍地开花,处处都有大把的银子入兜里,简直叫人嫉妒!”   萧艳艳越说越咬牙切齿,一是因为云镜这三日来的爱理不理,二是因为她着实羡慕云镜这无忧无虑的日子,如果她也有那么多钱,那便不用为了吃上一口鸡肉而背井离乡,不用为了几只烧鸡,就卖身为奴了。   肖忆水想是也听出了萧艳艳语气里的扭曲痛恨,咽了口唾沫,怯怯地笑着说:“大哥,你接着说,那后面的四人又是谁?为何最后一个位置是空着的,难道还有人不愿来参与武林大会?”   见小少爷如此的勤学好问,萧艳艳暂时压抑住了自己滔滔的嫉妒之情,转而看去千丝阁阁主周霈锦后面的四位,说道:“那四人分别是蜈足有礼吴贤,碧水宫宫主姚希儿,箜篌殿殿主琴泠以及惊鸿派掌门羽无裳。至于那空出来的最后一个位置嘛……”萧艳艳凝眉,想了想,又将背对自己这排人的背影一一瞧了一遍,大约推测出都是何人后,才道,“应当是武当派的掌门,武当历来与世无争,只醉心武学与道法,历年武林大会都不会出席,不过为表对武当派的尊重,每一次武林大会也都会摆上一把空椅。”   说罢,萧艳艳又瞧去背对着自己的这排,同样空着的一个位置,这个空着的位置是第三把太师椅,云镜下手蜀地公孙家少主公孙怡的旁边,她若没有猜错,这个空位原本应当是为四公子之一的柳沉慧所留。   “浮影酒香何处藏”据说这位出生在酉阳城首富柳家的少主柳沉慧,其轻功在世间无人能及,柳家绝学千里无踪早便被他吃透,后来更是自创了浮影酒香,无论在灵巧度还是速度上都远胜家族绝学千里无踪。   要说这江湖四公子中,萧艳艳最想结识的人便是这柳沉慧了,可惜今日武林大会,他竟然没有来。   “大哥,你说镜哥哥什么时候上场啊?”肖忆水见萧艳艳一副凝眉沉思的模样,一直不敢打搅,但是无趣地看了许久擂台比武,发现上场的人都非顶级高手,初看倒是有些惊喜,看久了便觉得乏味的很,于是他才不由地打断了萧艳艳思绪,问道。   “云镜上场?”萧艳艳的嗓音轻了一个调,然后没什么意思地笑了笑,“要让云镜上场,最起码也要等在座的十六位名门掌门其中一个出手才行。”   “嗯嗯,镜哥哥武功很厉害的。”肖忆水丝毫没有奇怪大哥为何这么说,反而极为认真地点头称是。   萧艳艳被这人的天真逗乐了,咧嘴笑着回头望他,正当她回头的时候,下面传来一声惊人的话语,“铁掌无礼石有力,请教蕲州云家少主云镜。”   这一声浑厚粗狂的声音一响起,萧艳艳心里就咯噔一声,暗叫不好,随即笑容淹没,立即看去下方。此刻下方擂台上已经不是方才一对不知名的江湖少年,而是赫赫然站着一个浑身肌肉喷张,肌肤黝黑又粗糙的大汉,此人应当便是与蜈足有礼吴贤起名的铁掌无礼石有力。   说来这两人的封号也是有趣,一个因为长相出格了点而被称为铁掌无礼,实则最在乎面子最在乎礼节,一个因为长得斯文了点而被称为蜈足有礼,其实为人极为冷傲视人为无物。   如今,石有力已经独自站在擂台上好一会儿了,背对着萧艳艳的云镜也不知什么表情,还是坐在太师椅上,舒服的仿佛不愿起来。   “近日听犬子说云镜少主手下高手如云,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护卫都能同时接下犬子与肖盟主之子的利剑。如此看来云镜少主的武艺必定更为超然,石某不才,一生追求不过武艺至高境界,还望云镜少主赐教。”石有力粗狂的声音再次说道,拱手作礼,的确很谦逊。   萧艳艳如今的心情有些复杂,第一是听明白石有力找云镜做对手是因为自己惹的祸,所以心里又咯噔了一声,暗叫果然不好,她不用看都知道,云镜此刻一定似笑非笑,然后悄悄寻思着怎么整死她。第二是石有力以武艺至高境界为毕生追求这件事,萧艳艳觉得很动容,却也有些尴尬。   毕竟石有力已经这把年纪了,却也只是与吴贤在名号上齐名,而武艺上则是公认的不如吴贤。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基础,他还想要追求至高武艺,实在是……有些困难的。   “石前辈妙赞在下了,只是在下近日也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身体实在不舒服,不宜动武伤了内息,还望石前辈见谅。”云镜施施然站起身,朝着擂台上的石有力拱手一拜,端的是谦谦君子风姿,嗓音清朗通透,好似一缕清泉流出,带着凉爽水风。   听闻云镜身体不适,石有力脸色难看了一下,却也不能当真为难小辈,要求其拖着病体跟他比武,犹豫片刻,石有力转而看去云镜的旁边一个位置,说道:“既然如此,石某也不能勉强云镜少主。那不知蜀地公孙家少主可能上台一试身手?”   他换了个目标,换的这个目标也是四公子之一,却是四公子中武功最差的,人称“飞花乱雨戏嫔嫱”的蜀地暗器世家公孙家少主公孙怡。   公孙怡以两大特点闻名江湖,其一自然是他的暗器,箭无虚发且悄声无息,其二便是他的性情,风流不羁又多情爱留情,蜀地各大妓院花楼几乎都有他的红颜知己,可谓是无形中拥有着后宫佳丽三千。   萧艳艳对渣男是很不齿的,所以四公子中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公孙怡了,不过对于他在暗器上的造诣以及为人处世的能力还是很佩服的,否则作为公孙家的二少爷,他又如何越过前面的一个大哥而坐上少主的位置。   被石有力这忽然一点名,公孙怡也有点懵,折扇抬起掩在嘴边,咳了两声正也要用身体不适来推脱,却听身旁的人悄声说道:“你若再用身体不适来推拒,这铁掌无礼可能就真的要无礼了。”   坐着说话不腰疼,公孙怡狠狠地斜眼瞪了云镜这个大尾巴狼一眼,只见这人扮猪吃老虎的能力一流,神色淡然浅带微笑地喝着茶,谁也没有发现这个人方才说了话。   公孙怡心中咬牙切齿,跟云镜做朋友应当是他倒了八辈子霉才积得的福报,什么烂摊子都往他这里推,推过来了还尽说些风凉话。   整理好了神色,公孙怡站起来,笑得一双桃花眼乍现光辉,整个人仿佛都沐浴着柔光,叫人直想亲近,看得一众江湖侠女脸红心跳。   “如此,便有劳石前辈指教了。”公孙怡拱手施礼,折扇扇口朝上,弯腰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  唔,好无聊啊,有没有小天使告诉我观文感受啊,喜欢谁不喜欢谁啊?? ☆、武林大会·玖   擂台上,公孙怡站得青松白玉,而石有力双手握拳朝后曲肘,双目狠厉,骤然出手朝着公孙怡袭去,铁拳带着浑厚风声,似乎击破长空而来。   公孙怡平静如初,发丝飞扬于脑后却全然无恙,直到石有力铁拳离他面门仅有毫厘之距时,众人只见他抬足踢去石有力膝头,顺势后仰,整个身躯几乎平行与地面,然后刹那间一个凌空翻身。   又是刹那,公孙怡已经立身于石有力身后,而膝头被踢中的石有力则微微屈膝,转身的动作显然迟钝了。等石有力转过身时,公孙怡折扇已开,众人心道不好,这一声不好尚未在心中说完,那折扇打开时,飞花已出,以乱雨之姿朝着石有力四面八方而来。   石有力一双铁拳可以徒手破石,也可一拳取人性命,却就是难以在速度上取胜,更遑论在公孙怡这个暗器大师的面前提速度二字了。   在速度完败的情况下,石有力只能勉强躲去击向要害的暗器,却不能完全避免不受伤。当那飞花乱雨停歇的时候,石有力已经遍体鳞伤,虽都非要害,却着实耗去了他不少力气。   公孙怡折扇一收,笑意盈盈地望着石有力,一边捋顺鬓发,一边说道:“前辈承让。”   “不,我们还没有——”石有力顶着一脸的伤,倔强地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说话间扯动伤口便是一阵阵的刺痛,正这时他身后端坐擂台下的云镜截过他的话去,“石前辈,此次武林大会意在选举武林正派下一任领袖,公孙兄本不志在此,与前辈自是点到为止。若是前辈与公孙兄再比划下去,就要耽误正事了。”   云镜如此一说,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这番情况下石有力就算再有不甘也只能忍着退下擂台,因为他也并非属意盟主之位。   这一场比试,屋顶上的萧艳艳看得仔细,方才公孙怡那般的身法实在让她惊讶,她原以为公孙怡光在暗器上造诣极深,如今一看方知这人的轻功恐怕也在顶尖之列。   一人在石有力与公孙怡下擂台之前转身离开了这方大堂前,那人原是站在云镜所在那九把太师椅之后,想必是哪个门派的得意弟子。   萧艳艳的视线被吸引,在那人转身的时候瞧清楚了其容貌,略一凝眉思索才想起竟是她初入天武山庄那日,擂台上与肖忆水小少爷比武的嚣张少爷石惊层。   她眯起眼睛瞧仔细了石惊层此刻的表情,只见这少年以十五岁的年纪深刻地演绎出了四十岁人才有的酸腐式嫌弃意味。   萧艳艳凝起眉啧啧了两声,深为这个石惊层少年的心理状态感到担忧,她身旁的肖忆水听见大哥的啧啧声,身上一激灵,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不由问道:“大哥,怎么了吗?”   “嗯?”忽然被肖忆水这么一问,萧艳艳有点懵,反应了一下才尴尬地笑了,“没,没什么,接着看比武,快看。”   萧艳艳尴尬的有点说不下去了,扣住肖忆水脑袋强行将之扭过去看擂台比武。   肖忆水也是乖巧,面对萧艳艳的强硬,竟然愣愣地顺从了,呆傻一样地瞪着眼睛看擂台上又新上去的人。   这一次上去的人还是一对少年,武艺不错,却少了些实在,通俗一点说就是看着好看,真打起人来,估计人还没被打趴下,自己就先被累死了。   萧艳艳看这种宛如跳舞一样的剑法鞭法实在没兴趣,一手撑着侧脸,眼睛非常沉重的几欲闭上。脑袋一晃一晃间,忽然,肖忆水问道:“大哥,你说为什么那些门派掌门都不出手,尽是一些小喽喽呢?”   “啊?”脑袋忽然一沉,脱了手背的支撑,萧艳艳瞬间醒了,醒了后嗦了嗦哈喇子,半眯的眼睛眨了眨才扭头看去依旧维持着眼睛下望的肖忆水小朋友,“嗯,他们今天应该都不会出场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萧艳艳很想伸懒腰,不过介于伸懒腰的动作太大,她只能沉一口气,把一腔睡意憋过去。   “为什么?”一刹那,肖忆水想回头看他家大哥,又想起他家大哥嘱咐的好好看擂台比武,于是又快速地转了回去,“为什么他们今日都不出场啊,大哥?”   萧艳艳觉得肖忆水这呆萌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居然这么听她的话,不由地笑了笑,伸手拍拍他脑袋,这一番笑后,她的睡意也就过去了大半,扭头看去下方擂台,她解释道,“你瞧那些掌门神情可严肃?”   “嗯嗯,是挺严肃的。”肖忆水仔细瞧后,回答道。   “那你猜猜这些掌门中又有几个是不想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萧艳艳笑着又问道。   “嗯……”肖忆水思考了一会儿,随即道,“镜哥哥算一个,方才石前辈与公孙少主也是无意盟主之位,所以比武是点到为止,其余人……”   “其余人都是志在盟主之位的。”萧艳艳见肖忆水犹豫,便接过他的话说道,“我便随便给你分析一两个,就拿你母亲的师妹,缭绕坊现任坊主褚断容来说。你可知十五年前,缭绕坊上任坊主也就是你母亲的师父对于盟主之位有多执着,只可惜屡屡惨败自己徒弟的夫君手上,据说这位前任坊主甚至是含恨而终的。于是褚断容继承坊主之位的时候便被她家师父逼迫发毒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夺得盟主之位,让缭绕坊成为武林第一门派。”   “这……为何前任坊主如此执着。”肖忆水惊了惊,又本能地想回头,刹那动作又止住,僵硬地盯着下方擂台,分明什么都看不进去,萧艳艳侧头看他,觉得十分好笑,解释道,“为何?大人都喜欢名利,不管是江湖人还是普通人,你若是觉得奇怪,那只能说你还未长大。”   “那大哥也十分在意名利吗?”肖忆水还是僵着脖子,盯着下方的擂台看。   萧艳艳估计没想到他会问到自己身上,愣了片刻,笑出一声,眼眸中略微缥缈地说道:“我嘛,我可不会,因为我一辈子都不会长大。”   “啊?大哥怎会一辈子都不长大,又不是妖怪。”肖忆水先是一惊,后又失笑道。   “我既不想长大,难道还能有谁能逼我长大不成?”萧艳艳瘪了瘪嘴,任性十足地说道。   肖忆水听后也不知为何不但没有感到大哥太过我行我素,反而由衷地感到高兴,觉得大哥的性格似乎某些地方与他十分相似。   “那大哥,我也不要长大,我也不要成为只重视名利的人。”肖忆水笑得灿烂,跟朵花似的,只不过姿势尴尬,还是盯着下方擂台,而没有去看他说话的对象萧艳艳。   萧艳艳瞧着这孩子的单纯劲,既感到吃惊又觉得好笑,然后摸了摸肖忆水的脑袋,跟摸宠物一样。这动作多少年没有做过,萧艳艳忽然有些恍然,没穿越之前,她其实养了一只猫,那只猫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么摸着它脑袋给它顺毛。   只不过如今她已经不大记得那只喜欢粘她的猫儿长什么模样了,倒是那份触感还有些印象,跟此刻抚摸肖忆水脑袋的感觉还挺像。   萧艳艳抚摸的很高兴,肖忆水却被抚摸的脸红了,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可不是三五岁,被人这么摸脑袋,还能眯起眼睛享受的年纪。   肖忆水小少爷脸红的时间有点长,大约维持到了今日擂台比武的结束。比试结束后,武林人士三三两两的走了。   云镜慢悠悠地站起来,闲闲地抬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屋檐,那屋檐上空空如也,根本不像有人。   正这时,释雀拄着禅杖而来,开头便是一句:“阿弥陀佛,老衲想请公子相谈片刻,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云镜回眸,浅浅地挂起笑容:“方丈相邀,云镜自然方便。”   待云镜与释雀二人离开后,萧艳艳才悄悄摸摸地从正脊后探出半个脑袋来,黑眼珠骨碌了几圈,瞧见底下已经没什么人了,且的确没人发现他们,这才放松下来,双手叠着,下巴抵在手背上。   “出来吧,他们走了。”萧艳艳懒懒散散地说道,心里却在犯嘀咕,那云镜与少林方丈释雀果真关系如此好,竟然私下常常见面,就他们来到天武山庄的这几日,她便知道他们见了不下五次,更别说她不知道的时候了。   肖忆水胆怯怯地冒出脑袋,心里还有些害怕,说到底他长这么大也从没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若是让父亲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好了,既然人都散了,也没什么看头了,咱们也走吧。”萧艳艳撑起身子,准备跃身下去,却被还趴着的肖忆水扯住了裤脚,一低头便听他可怜兮兮地问道,“大哥,明日忆水还能见到大哥吗?”   “嗯?”这种被舍不得的感觉实在微妙,萧艳艳大约有几十年没有感受到过了,心里拧巴了一小会儿,她才笑着拍拍肖忆水的脑袋,“当然能看见,明日才是这武林大会的重头戏,各家掌门高手可都是会一展身手的,我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戏,难道你要错过?”   “自然不,大哥要来看,小弟也一定要来的。”肖忆水听闻萧艳艳明日还会来,顿时笑得春光灿烂,眼泛星光。   萧艳艳见这孩子竟如此眷恋她,也不知说他傻还是说他单纯容易相信人,微笑地小叹了口气,便跃身下了屋顶,伸个懒腰准备回房小睡片刻,再出来觅食。   当萧艳艳在屋中陷入沉睡的时候,肖忆水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面前坐着的是人面色十分难看,一腔怒火在漆黑的眸中呼之欲出。   这脸色难看的人真是肖忆水的父亲,肖断水,武林盟主,盖世英雄,同时也是位极为苛刻的父亲。   “你说,方才你在哪儿?”肖断水沉声问道,每一个音节都叫人胆寒。   “儿子在、在屋子里……”肖忆水低着头,极小声极小声地说话,一个尾音未落,便听一声重响发出,是肖断水重掌打在茶几上,“还敢撒谎,你当你父亲老态龙钟,眼闭耳塞了吗?”   “儿子不敢。”肖忆水身上抖了好几下,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旁站着的肖忆水母亲褚婉晴于心不忍,凝眉上前劝道:“断水,儿子这个年纪正是玩心大的时候,你老拘着他,只会令他反心更重,更何况今日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不过是想看武林大会罢了。”   “不是什么大事?都学会上梁飞瓦、偷鸡摸狗了还不是什么大事,真要等到他被你娇惯的烧杀掳掠才叫大事吗?”肖断水一记厉眼望过去,褚婉晴瞬间便闭了嘴,不敢再多劝,那温柔的模样,加上岁月的沉淀,叫人感受到浓浓的慈爱之意。   肖忆水瞧见母亲为了自己而被父亲训斥,心里愧疚又埋怨,埋怨父亲牵连无辜,于是硬着头皮道:“父亲,这件事错在儿子身上,跟母亲没有关系,还望父亲不要迁怒。”   本便在盛怒之中的肖断水听闻后,怒目而睁,随即便是一脚踹在了肖忆水的心口,直踹得肖忆水吐出一小口血。   褚婉晴被惊吓的不小,连忙去扶儿子,心疼的话还没说,肖断水便冷漠地又说话了。   “闭门思过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我的话你也是不听了,左右有你母亲护着你,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护你一辈子!”肖断水勃然而去,没有任何留恋之意。   褚婉晴为儿子擦着嘴角的血渍,心疼得眼中泛泪,见肖断水毫不犹豫地离开,又哀怨地望去那门口,眼中缕缕情愫皆是凄凉。   母子连心,肖忆水又怎不知母亲的为难与心意,说到底母亲与父亲之间,还是母亲爱父亲更多些,这便免不了生活里处处都是母亲受着委屈。   “母亲放心,儿子没事,儿子这便去给父亲赔罪,让父亲息怒。”肖忆水抓下褚婉晴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微笑着安慰温柔的母亲。   褚婉晴慈柔地看着自己儿子,满怀心疼地唤了一声:“好儿子,别怪你父亲,他对你严厉也是为了你好。”   “嗯,儿子知道。”肖忆水笑着点头,忍着胸口剧痛微笑着站起来,然后慢步走出去。他没有走远,不过是走到了肖断水的书房,然后笔直地跪在门口,对着门内的人说道,“父亲,是儿子错了,儿子甘愿受罚,只求父亲不要生气。”   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不过他也习惯了,抿了抿唇,他告诉自己虽然跪着难受了点,但是到底父亲还是会消气的,那便值得了,只可惜如此一来,明日怕是不能去见大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评论了,好想好想要评论,我的小天使在何方啊,朕思念你已久啊#-# ☆、武林大会·拾   第二日,萧艳艳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伸了个懒腰,走出门看了看日头,心道这武林大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既然开始都开始了,耽误一会儿和耽误一大会儿也没什么区别,还是先喂饱五脏庙好了。”萧艳艳望着蓝天白云喃喃自语,然后摸摸肚子,朝着天武山庄的厨房走去,心里一直祈祷着现在神厨不在厨房,不在厨房。   进了厨房所在的院子,萧艳艳摸着墙根走路,一路走一路飘香入鼻,勾得她肚子叫个不停,咽了口唾沫,萧艳艳蹲在窗户底下,脑袋一点点朝上冒出去。   正当她脑门刚冒出来的时候,一记锅勺“哐”的一声敲在她脑袋上,萧艳艳哎呀一下,又缩了下去,手捂着脑袋,觉得自己今日又要完蛋了,被王食逮住又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惜她武功比起王食实在逊色太多,上一次就连轻功都惨败这个死胖子手下,所以此刻萧艳艳是连逃跑的心思都懒了,蹲在那儿嗷嗷叫痛。   “云镜都去云禅院了,你身为一个护卫怎么还在这里?”王食一手拿着锅勺,伸着肥脖子,探头看窗户外的萧艳艳。   “我饿了。”红着眼睛,萧艳艳无比委屈地叫道。   云镜去哪儿了,跟她什么关系,反正他都已经不管她的伙食了,她正打算武林大会一结束,就跑回神木门,反正都是偷鸡吃,还是在自家门前偷,顺手些。   王食眯起肉眼睛,从蒜头鼻里哼出一口气,似乎对萧艳艳这为了吃的不要尊严的模样很不屑,然后萧艳艳只见他转过身,没一会儿又转过来,一个重物迎头砸下来。   萧艳艳条件反射地一接,还没看清是什么便被手中物散发出来的浓烈香味所迷惑了,她不用看都明白了,她手上的东西便是她这几日心心念念,思念许久的——烧鸡!   一个谢字还没来得及说,萧艳艳已经受不了自己兽性的驱使,大口大口地吃起了手中的烧鸡,没过一会儿,金黄流油的烧鸡便成了架骨骼完整的白灿灿的鸡骸骨。   萧艳艳意犹未尽地舔着爪子,王食已经有点看不过去了,第一次产生这种自己食物虽然让人觉得好吃,心里却怎么都不痛快的复杂心理。   “臭小子,你吃饱了没?”王食问道。   萧艳艳一听,马上停下了舔爪子的动作,双手扶着墙,仰头露出一副期盼的眼神,回答道:“没有,还有得吃吗?”   王食被这人气得不轻,一锅勺又要砸下去的时候,想起点事便停了暴力动作,凝着眉头,要多嫌弃便有多嫌弃地说道:“吃完了就去云禅院,那云镜应该有事情要你帮忙。”   萧艳艳露出一脸问号,心道那云镜如此变态,还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她这一犹豫便很明显的表露出了不情愿的意味来,王食看见了,心里也是为云镜可怜了一把,好不容易升起一点帮助友人的心理:“你赶紧去帮忙,回来我再给你做烧鸡,总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绝对可以,我马上去!”萧艳艳这么一听,嗖得一声便站了起来,吓得王食后退一步,差点没直接摔地上去,生气的话还没来得及冲着萧艳艳吼出,那人便已经噌的一声消失了。   王食拿着锅勺,肉手拍了拍肉乎乎的胸口,喃喃道:“我只知道这云镜脑子不大正常,却没想到他眼睛也不太正常,真是吓死大爷我了。”说罢后,他转身开始准备今日的食材,心里一边道自己上辈子怕是吃了云镜的肉,这辈子来还的。   萧艳艳答应的很爽快,却高估了自己认路的能力,她知道这天武山庄大,却没想到大成这副模样,当她曲曲折折地寻到了云禅院,瞧见其中一间屋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撑着膝头喘了口气,心道:妈的,为了吃上一口烧鸡可真是不容易。   她走上前,一边扒开人群,一边小声道歉:“抱歉,让让,让让。”等她顺着人群让出的道,瞧见里面什么情况的时候,气便不喘了,因为有点喘不上来。   那蒲垫上打坐的人仿佛入了定,神色安详,但是从周围人的气氛来看,这人怕不是入定这么简单,而是——死了。   那死人不是别人,正是云镜的好基友,少林方丈释雀。   萧艳艳目瞪口呆,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只能随波逐流,同大部分围观群众一样,凝神屏息地看着。只见云镜神色凝重,眼眸中的哀伤之意并不明显,却正是这份压抑深处,少有释放的凄凉才叫人越发地觉得他应当是难过极了。   “释雀身上并无外伤,药浅姑娘可有其他发现?”云镜声音低浅地问道,笔直地站在释雀的旁边,那侧影萧肃,萧艳艳这近日来对他的抱怨便随着心疼消散了干净。   “我方才也已经查过,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也不能确定释雀究竟死于何种手段。”释雀另一侧一个青衣女子一边收着银针,一边柔声回答,“不过,我虽模样姣好,却还是大了你不少岁数,你唤我一声姑娘倒不如唤我一声前辈,听着叫人舒服。”   萧艳艳转眸看去那一身青衣的女子,知道她竟是妙手神医药浅的时候,着实惊了惊,她记得医谷药浅如今应该差不多三十岁了,可这模样说是十八妙龄都不为过。   “药前辈说的是,云镜失礼了。”云镜笑着朝药浅低了低头,那笑声传入萧艳艳的耳中有些刺耳,总觉得他是不愿笑的,却因为在众人面前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绪。   萧艳艳抿了抿唇,又低了低头,想起初入云府那时,她因为没过上日日三餐烧鸡的美好日子而打算乘夜离开,回她的神木门去,当夜云镜便手捧一只烧鸡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夜星空还挺美,而云镜的容颜更美,只是美得落寞,他落寞地说着他身为江湖人人称颂的四公子之首的心酸苦楚,她听得哑口无言,心生怜悯。   然后那夜,她承诺尽心尽力做好云镜的护卫,不止为了烧鸡而留在他的身边。   她又想起近日被云镜冷落后,想回神木门的心思又生了出来,如此一转思,萧艳艳心脏便仿佛被拧了一把,生疼。   她这怎么老毛病又犯了,一不顺心便想着要回神木门,这几日云镜虽然冷落了她,但是到底是因为她揭人软肋在先,千不该万不该,还是她不该直白地说人家性取向与众不同才对。   “既然如今尚查不出个结果来,还是先安妥了方丈的遗体为好。”发话的人是个中年大叔,模样很是硬朗,眉宇间尽是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仔细瞧瞧似乎觉得哪里见过,萧艳艳皱着眉头还没想出哪里见过,云镜便无意中为她解答了,只见云镜转身朝着那中年大叔拱手施礼,然后道:“世叔所言极是。还是先安置释雀的遗体为好,只不过如今释雀死因不明,恐怕众位英豪也无心竞选盟主之位。云镜提议还是由世叔暂代盟主之位,待我们查明了释雀的死因,再选新任盟主不迟。”   “云镜公子所言极是,还请肖盟主再接着统领武林。”云镜刚刚说完,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应和道。三三两两变成众口一词,萧艳艳被云镜的人格魅力折服,知道云镜名声极好却不知道他竟几乎到了德高望重的地步。   肖断水眼眸下沉,眉头铁一样的锁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既然如此,我便再暂代一段时日,待方丈的死因查明了,便立即重选武林盟主。”   众人听闻,皆齐声道肖盟主大义。而萧艳艳却听出了一点古怪来,怎么听起来这肖断水十分不愿意再待在这盟主之位呢?这江湖正派人人为之向往的至高位置,肖断水竟然迫不及待地撤下来不要?   释雀的遗体被几个面露哀伤,几欲哭泣的光头和尚抬下去,抬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释雀打坐的姿势。   萧艳艳见释雀的遗体从自己身前过去,忽然一下,似乎看见了什么,刚欲叫出来,便被云镜抢了先,她一转头便见云镜朝她这个方向走来,然后站在了她面前,一双眼睛沉沉地盯着释雀的后颈,也正是萧艳艳觉得奇怪,想要指出的位置。   “这里……”云镜伸出一根极为漂亮的手指,点了点释雀后颈正中间的位置,若不是释雀没有头发,那个位置还真不易让人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围上来,云镜侧身让了让,便正好将萧艳艳与众人隔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一点余光都没有浪费在萧艳艳的身上,还不动神色地将她挤到了墙角去。   萧艳艳心里有些不痛快,却又想起自己之前承诺过云镜,好好当他护卫,却屡屡因为一点挫败而想逃回神木门的事,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云镜少主从小千娇百宠,她便让让他吧,不与他计较。   “这个针孔……”说话的人是公孙怡,只见他看着云镜所指的位置,凝眉沉思。众人不解,觉得那处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就是毛孔大了点吗,怎么就变成针孔了?   男人嘛,哪个皮肤还能白玉无瑕的?又不是娘娘腔,热衷于呵护肌肤。显然如此心想的人,都忘了四公子中云镜与夏初的肌肤都是白玉无瑕的,那夏初更甚,几乎是应了那句“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   “公孙兄倒是有话直说啊,这处到底如何?”被公孙怡慢吞吞的话吊胃口吊得心急如焚,有不耐烦的人已经开问了。   “这处洞,我若是没有猜错恐怕是暗器所致。”公孙怡回答道,神色十分凝重。   “啊?”许多不敢相信的声音发出,然后见云镜望向公孙怡问道,“你可有眉目?”   公孙怡折扇在手心里敲出声音,很轻快,可他眉心凝得却很是沉重,半晌后,他才回答云镜的话:“有些眉目,却不敢断言,恐怕要回蜀地我公孙家的藏书阁,才能确定是否如我所猜想。”   “我随你一块儿,释雀是我多年好友,我一定要查出是何人害他。”云镜整个人还是温润的,却话语坚定,叫人从中看出他当真是在意释雀的。   站在云镜身后,与众人隔绝的萧艳艳听后,心里不由一叹,感叹云镜这日子活得也着实不易,不仅要时时维持公子形象,在好基友死了这样悲伤的情况下都不能丢了稳重。   “好,那我们明日便出发。”公孙怡点点头,说道。   “既是这样,我也回医谷去翻阅古籍,看看能有什么发现。”如此柔丽的声音出自药浅的口中,拎着药箱,一身青衣的药浅上前两步,同云镜与公孙怡说道。   云镜凝着神色,点点头,续而朝着这屋中挤满了的武林人士说道:“少林方丈释雀德高望重,云镜不管是为与释雀的私交还是为还武林一个公正,都定当查明真相。”   众人听闻后纷纷叹服云镜的大义,皆拱手朝云镜一拜,道一句:“公子大义。”   随后肖断水先行出了这屋中,武林正派人士也纷纷尾随之,云镜却忽然轻声唤了褚婉晴道:“肖夫人,且慢。”   褚婉晴端庄淑静,一直以来都是武林中女侠的楷模,她被云镜一唤,回头望来,众人经过她的身边都尊一声肖夫人。   褚婉晴站在原地,见云镜朝她走来,不解地问道:“世侄可有事?”   云镜浅笑,笑容叫人如沐春风:“云镜只是见忆水没来,不知他是不是病了?”   褚婉晴略有些惊讶,可片刻后便慈爱地笑了:“叫世侄挂心了,那孩子昨日惹他父亲生气,这几日都被断水勒令闭门思过,不准出来闯祸。”   “哦?可是昨日偷窥擂台比武之事?”云镜问道。   “世侄知道?”此番,褚婉晴是真的惊讶了。云镜忽然笑得有些愧疚,然后默了默才道,“说来,此事还有云镜的一半责任。”他说着朝后一伸手,便把萧艳艳的后颈拎住,拎猫一样地拎到褚婉晴面前,“云镜管教不利,昨日忆水会做出偷上屋顶,窥看擂台比武这种事,皆因我这不成器的护卫唆使,还望肖夫人回去与肖世叔解释清楚,待云镜从蜀地回来,必定亲自登门赔罪。”   褚婉晴见云镜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直接拎出来,着实被吓了一下,眼睛都瞪得跟灯泡一样大。萧艳艳见状,原本羞耻的心一下子变成了不好意思,心道这云镜也太不怜香惜玉,尊老爱幼了。   “无妨,也怪忆水这孩子自己贪玩。若世侄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先行一步了。”褚婉晴缓了口气,有些惊魂不定的样子,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屋中。   此刻,屋中唯一留下的人便只有云镜与萧艳艳了,由于两人近日来都没搭过话,气氛略有些尴尬。云镜松了拎萧艳艳的手,然后扭头对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便没什么话与我说?”   萧艳艳低着头,默了默,又咳了两声才说道:“节哀顺变。”   低着头的萧艳艳听到了一声轻笑,这声轻笑有些落寞,有些凄凉,还有些好听,然后不待她抬头去看人,脑袋上便被人拍了拍,跟拍狗脑袋一样。   拍完萧艳艳脑袋的云镜,轻轻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屋中。萧艳艳摸摸脑袋,又看看前面云镜的背影,再扭头看看那蒲垫,心里为云镜酸了一把。 ☆、蜀地探针·壹   萧艳艳走回住的院子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可她肚子鼓胀,显然吃得有点多。毕竟之前神厨王食承诺过她,只要她去云禅院助云镜一把,便再送她烧鸡吃。   虽然她在云禅院也不过是当了一把围观群众,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连安慰也就挤出了四个字,节哀顺变。但是这一点都不影响她勇气十足地向王食讨要三只烧鸡作为报酬。   当她吃完了烧鸡,散完了步,肚子还是挺胀的。   晚霞通红,萧艳艳踏进院子时,余光瞧见了一抹背影,坐在树下,衣袂被风卷起,凛凛似仙。眼睛眨了眨,她才反应过来这记落寞的背影竟是属于云镜的。   恍然间,萧艳艳想起云镜刚死了好基友少林方丈释雀,那早间酸酸的心思忽的便又席卷而来。萧艳艳眸光闪烁了一下,双手搓了搓,还是没忍住,走上前去,咳了两声道:“少主啊,这春寒料峭的,还是回房去吧。”   “炎炎,释雀一直都与世无争,诚心侍佛,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之徒。可他如今死因不明,死于谁手不知,我……”云镜依然背对着萧艳艳,说话的时候,风扬起他的黑发,发尾扫过萧艳艳的手背,叫她不自觉地颤了颤,“我心里很难受。”   云镜说着他心里难受,而萧艳艳却因为云镜这坦白而平静的模样,心里也很难受。   她抿了抿唇,侧挪了一步,走到云镜的身侧,看到他的侧颜,只见这如玉公子目光涣散,望着前方,却不知要望什么。   萧艳艳心急如焚,她实在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搓了搓手,她心中一横,道:“少主,生死无常,释雀方丈必定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作为一个侍奉佛主之人,释雀方丈对于生死应该也不会太过执着,少主既是方丈的至交,何不用方丈的观念来看待生死之事,方丈也定不愿少主为了他的死而郁郁寡欢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萧艳艳心里既是惊喜又是彷徨,惊喜自己的口才了得,彷徨云镜还会深陷忧伤无法自拔。   “可是我连为他哭一哭都做不到,怕是白被世人认作他的至交了。”云镜声音依旧平静,却忽的笑了笑,笑得春风化作了秋水,秋水凝作了白霜,叫人心头为之狠狠地疼了一下。   萧艳艳最怕的便是忧愁的人,更怕平日里万能且腹黑无比的云镜这般人忧愁,那便仿佛忽然一日发现遥遥天际骤然沉到了自己头顶,那种恐慌失措,可不是一时半会便可以缓解的。   萧艳艳心疼又头疼,挠头挠得头发都掉了好几缕,万般无奈之下,她词穷地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少主被誉为武林四公子之首,英豪般的人物,自然是不可能轻易落泪的。”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云镜又笑了笑,笑得萧艳艳整个大脑袋都痛,整颗小心脏都疼,这回没等萧艳艳绞尽脑汁想回话,云镜便轻轻仰起头,眸中若隐若现的痛色,问她道,“炎炎,若是我哪日死了,你可会为我流泪?”   云镜的眉像是一把薄剑,颜色略淡,这片淡眉下的一双眼睛,眼仁白且剔透,眼眸清且明亮,当他柔柔地将视线投在一人身上的时候,浅浅散发出的期待情绪太容易钻入人的心中。   萧艳艳此刻的感受便是,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尽是云镜的这双眼,像是两汪冰山上的温湖,渐渐地让人有受到蛊惑的错觉。   “我……我……”她结结巴巴了半天,还没吐出第二个字,神志好不容易从云镜那双眸中扯回来一些,却唯一浮起的念头却是,马丹,她不用等他死,她现在就想哭,可以不用这种眼神望着她吗?她承受能力有限,极其有限!   云镜似看出了她的为难,了无意义地笑了笑,笑起的那一刹那眼眸垂下,那冰山上的两汪温湖,瞬间被寒雾笼罩,快速地隐没。   “我明白的,毕竟你我才相识数月,虽说你是我的贴身护卫,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可是……”云镜垂着头,挪了挪身,又成了背对萧艳艳的模样,“无碍,你先下去吧,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蜀地,路上并不好走,你且早些休息。”   云镜这家伙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萧艳艳只觉得她若是能休息的了才真是人才了。她方才不过是忽然羞涩了一下,忽然脑子空白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罢了,至于这么一副闺怨的模样摆给她看吗?   “少主,您若是死了,我必定会哭死的。”萧艳艳脑袋一热,脱口而出,说完后站得笔直,一副对天起誓的模样。   云镜听完后顿了顿,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抬头看着萧艳艳,似笑非笑地又道:“原来炎炎对我用情至深,竟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他的笑应是有点欠抽的,但萧艳艳尚未从这反差中反应过来,所以那份揍云镜的心还不够强烈,只见云镜得寸进尺,笑得无奈而得意,接着说道,“罢了,为了炎炎,我也必定要保住这条命。不过这世间能取我性命的人,怕不是没有出生就是出生后后悔了又重投娘胎去了。”   “炎炎,你且安心,我不似释雀那呆头瓜,无缘无故被人弄死了,还要连累人世的朋友去为他奔波,大抵是没人能害我的。”云镜站起身,温柔地伸手拍了拍萧艳艳的手臂。   萧艳艳被拍的明明是手臂,偏偏她却觉得自己脑袋被人狠狠拍了一下,痴呆一样地瞪直了眼睛,瞧着云镜那副笑得阳光灿烂的模样,问道:“你不是应该为他的死而伤心不已吗?”怎么会让她有一种,云镜觉得释雀死的很蠢的错觉,说好的好基友呢?   “嗯,本少主想了想,觉得炎炎方才说的极对,既然身为释雀的至交好友,自然不应该叫他担心,应该以其之思察其之事,所以我决定不为释雀的死而伤心了,炎炎可觉得少主我通达明透?”   萧艳艳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此刻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又被云镜耍了,而这回耍得她一点怒气都没有,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她想静静。   萧艳艳讪讪笑,笑得十足傻气再加一点失神,失神地点了点头后,萧艳艳茫然地转身,大约是准备回房,觉得自己该睡下了,这还没天黑便泛头晕了。   “炎炎。”萧艳艳转身才走了一步,云镜便抓住了她的胳膊,待她回头的时候,瞧见云镜笑得很是温润真实,跟方才的笑又是截然两种,“我很高兴你说会为我哭。”   萧艳艳面对云镜忽然而至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深情,感到彷徨又错愕,方才那股失神一下子变成了慌神,她咳了两声,硬是憋出了一句:“不客气。”随即转身便溜了。   长空淡月下,云镜站在院中清瘦挺拔,俊逸的脸蛋上扬着一抹挠人的笑容,双目至始至终都朝着萧艳艳离开的方向,半晌后他叹出一口气来,却一点都无沉郁之感,倒是叫人觉得他是因为畅快才叹气的。   第二日萧艳艳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皆因昨日晚霞接近夜色的时候,云镜将她戏耍的那一番,虽说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云镜这可恶的嘴脸了,但是每一次都不能做到淡定无视。   萧艳艳坐在马车中,靠着车壁,打了个哈欠,心道她还是需要多磨练啊。   一把折扇撩开了车门帘,进来的是公孙怡,他一进来便瞧见了旁边打盹的萧艳艳,有点印象,记得是云镜的护卫,再一侧头便瞧见了笑容收都收不住的云镜。   公孙怡身上一个哆嗦,足下顿了一下,这才进来,坐下前略微彷徨地问道:“你……还好吧?”公孙怡问得小心翼翼的,在他的认知里,云镜一直都是个演戏高手,极懂得控制情绪。可他如今这副控制不住笑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有阴谋?不像啊。   “无事。”云镜眼眸极亮,瞧了一眼明显陷入梦乡的萧艳艳,然后转正头,云淡风轻仿佛当真无事地说道。   他如此一说,公孙怡就算心里再如何确定他肯定有事也不敢问了。可他不问不代表他不会自己思考,摸着折扇,公孙怡一双桃花眼深深地打量着坐他对面睡着的云镜护卫。   看了一会儿后发现哪里有点不对劲,一侧头竟看见云镜用一双清透的眼睛瞧着他,瞧得那叫一个骇人,当即心里一颤,公孙怡撇开眼,撩起车窗往外瞧。   故作无事,公孙怡心里却纳了闷了,这云镜对他家小护卫很不一样啊。而且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带着他家四大堂主来,那宛如老妈子一样的芰荷也同意了?光带一个不知来路的小护卫,虽说武功听说不错,但是要做云镜的护卫恐怕还欠了不少火候。   云镜这次到底是想打什么如意算盘,究竟想要算计谁?当真不得不防范一下,公孙怡如此思考了一路,眼见歇脚的茶寮都到了,那小护卫还没醒。   公孙怡好心地问道:“要不要叫醒他?”   云镜侧目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起身下车,说道:“不用,让她睡,睡饿了醒来才老实。”他这话说的公孙怡有点愣,可也只愣了一下便不多做计较地跟着下了车,车中唯留了萧艳艳一个人睡得酣畅。   茶寮里,云镜与公孙怡坐在一个棚下喝茶,也没特意找话题聊。等云镜的第三杯茶端起的时候,一匹马风也似得朝着他们奔来,又迅速勒绳,只听一声长长的马鸣后,一个少年模样人翻身下了马,一下马便搜寻着什么人,瞧见云镜与公孙怡那桌时,眼睛一亮,立即跑了过去。   “镜哥哥,大哥可在?”这骑着疾马而来的少年人正是肖忆水小少爷,他发丝凌乱,显然急着赶路,来的匆忙。   云镜放下了杯盏,笑着抬眸回答道:“大哥?炎炎?正在车中睡呢。”肖忆水小少爷听闻,舒了一口长气,又不放心地看了眼云镜示意的那辆马车,后才坐下,倒了一杯茶,牛饮而下。   啪一声,折扇打开,一段风流韵自桃花色中,公孙怡笑问忽然而至的肖家小少爷:“小少爷不随盟主与夫人回天下阁,特意跑来寻我们?或者……”他一扭头,看了眼马车,“寻大哥?”   喝完了杯中茶水,肖忆水嘴角还尚且湿润,笑得一派天真浪漫地回答公孙怡道:“咦?公孙大哥认识我?”   “肖盟主的独子,江湖人都称一声小少爷,公孙怎会不认识。”公孙怡一边摇扇一边回答,桃花眼中染满了笑色。   肖忆水听闻后嘻嘻地笑,挠了挠脑袋,有些憨厚地回答道:“父亲说我这般年纪了却如同稚儿一样不懂事,所以要我出来跟着镜哥哥历练一番,长点见识。”   “哦?世叔当真如此说?”云镜面前的杯空了半盏,他笑容也真假掺半,“既然世叔托付我如此重任,少不得要修书一封,跟世叔保证必定护你一路安全的。”   “别!”肖忆水一听,慌得不小,膝盖一下子撞在桌腿上,生疼也不敢叫唤,他皱着眉头告饶,“镜哥哥,我错了还不成吗?别告诉我父亲,我会被折了腿的。”   他这孩子气的一通坦白,叫云镜与公孙怡都笑了,二人端起茶杯互碰了一下,同时叹出一口气后喝下,仿佛在感叹年轻人真是好啊,恣意妄为。   而肖忆水却愁容满面,挠头苦恼,不明白镜哥哥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蜀地探针·贰   马车悠悠哉哉地停在了客栈门口,萧艳艳朦胧中觉得有点口渴,恍恍惚惚地醒过来时,正看见一双手朝自己伸来。   她揉了揉眼睛,仔细了才瞧清楚,这双漂亮得让人垂涎的手是谁的。看清的刹那那手便收了回去,出于本能,萧艳艳自己也搞不明白怎么就这么色狼一般地抓住了云镜的手。   那一刹那,手感很好,萧艳艳尚未觉出不对劲,便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她抬头看,只见云镜笑看着她,笑得还特别灿烂,所以不是云镜咳的,那又是谁?   萧艳艳一歪身子,瞧见云镜身后,公孙怡一手成拳捂在唇边,眼睛飘忽,不往他们这边看:“我说二位,马车已经停的有一段时间了,你们是不是……下车再牵手啊?”   由于萧艳艳刚刚睡醒还未完全清醒,对于公孙怡的话反应有些慢,她只是觉得公孙怡脖子扭的弧度有点大,深深为他感到脖子痛。   “大哥,你为什么一睡醒就拉着镜哥哥的手啊。”这时候又一人的声音响起,响起的有点近,就在萧艳艳耳畔,她一侧头,便是好大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她不记得肖忆水有跟他们同行,这孩子怎么忽然出现,忽然出声,吓死人了。萧艳艳这一吓,便不自觉地收紧了手,于是便将云镜白白嫩嫩的手抓疼了。   由始至终都任由萧艳艳抓着自己手的云镜此时不得不娇.吟一声,眉心微皱,芙蓉花色:“炎炎,痛。”   云镜这一声娇.吟的痛,把刚受到肖忆水惊吓的萧艳艳又惊恐了一把,浑身汗毛不自觉地竖起,立即便放开了自己的手,并且同时朝后缩去。   “炎炎,你刚刚还抓着我的手不放,现在又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你这样翻脸不认人,着实叫人伤心的很啊。”云镜气定神闲地又坐回了位置上,左手揉右手,眯着眼瞧着萧艳艳像个受惊兔子一样的神情。   萧艳艳屏息静气,过了好半会儿才暗自舒出一口浊气,然后缓缓直起身子,咳了咳掩饰道:“睡得有点昏,脑子迷迷糊糊的,少主多担待多担待。”   她原是冲着云镜说话,而云镜坐在正对着车门的位置,可她说话的时候却面对着车门,也就是说说话时全程背对着云镜。   云镜瞧着她的后脑勺,笑得很是诡谲,刚要接话,便见萧艳艳将担待的话说完,便一溜烟,兔子一样地窜出了车外。   还能听见萧艳艳出了车后与那客栈伙计的对话。   “客官,吃饭还是打尖儿啊?”   “问里面那几位。”   肖忆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瞧见大哥窜出车去,又糊里糊涂地看见镜哥哥笑得极为优雅地步出车去,又糊里糊涂地瞧见公孙大哥折扇掩面,桃花眼含光地迈出车去。   他最后一个下车,下车后走进客栈,哥哥们已经坐好了,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让他有一种自己方才做了个白日梦的错觉。   这一顿晚饭吃的很是安静,其中两位是素来家教好,食不言寝不语,其中一位是没有烧鸡便没什么激.情,没心思说话。   肖忆水原也是个家教极好的,但是因着之前车中的气氛,他如今看大哥和镜哥哥怎么看怎么怪异,仿佛这二人中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诚然他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是不应该去窥探这些秘辛的,但是他好奇啊,控制不住自己地好奇大哥与镜哥哥当真只是护卫与主人这么简单的关系吗?   因为这份胡思乱想,肖忆水小少年一顿饭的时间尽花在了偷窥云镜与萧艳艳身上,没怎么正儿八经地吃进几口饭。   “对了,小少爷你怎么来了?”萧艳艳对这顿饭不甚满意,寥寥几口便将筷子放下了,转而问道这忽然出现在他们之中,还将她吓了一跳的肖忆水。   “嗯?”肖忆水懵了一下,思维一下子未能从探寻秘辛中抽离出来,半晌后才在萧艳艳略微不耐烦的眼神中回过味,道,“哦,得知少林方丈死于非命,镜哥哥与公孙大哥要去蜀地公孙家藏书阁查找线索,我便想要帮忙,就跟来了。”   萧艳艳侧了侧头,表情略微扭曲地看着肖忆水,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几个大字:你能帮什么忙?   “大哥,我真的想要尽一份心,怎么说少林方丈也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又与我们有过数面之缘,若是能够帮到忙,忆水心里也舒坦些。”   肖忆水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这在座的没有一个是他能打得过的,武力不济,智力上有镜哥哥在,他更是无甚用处了,可是他还是想要来,来见见世面,来与大哥多相处一段时日。他总觉得他与大哥极为投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密。   萧艳艳见他垂着头,一股子不自信由内而外的散发,散到萧艳艳眼中便成了一种忧郁。萧艳艳最见不得人忧郁,当即便要说点安慰的话,却不想有人抢她前头,插了话。   这插话的人不是云镜,人云镜斯斯文文还在眼带春光笑色地吃饭,插话的人是公孙怡,一柄折扇在手的公孙怡风流摇曳着,说道:“不指望小少爷帮到忙,只希望小少爷不要帮倒忙。”   萧艳艳听完后,愣了老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公孙怡的“帮到忙”与“帮倒忙”,同字不同音。从上一世作为一个学生开始,萧艳艳最讨厌的就是咬文嚼字,总觉得那些人是没事找事,瞎折腾自己。   所以当萧艳艳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听明白公孙怡的话后,正要驳上几句,一是为她小弟肖忆水出头,二是看不惯公孙怡自命风流。   可她这回儿还是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人开了口,这回儿开口的人倒是云镜了。只见云镜乘着夹菜的空隙,四平八稳,认认真真地说道:“别欺负我家炎炎没文化。”   云镜说完话后,一桌陷入了短暂的安宁,他还是那样平平静静地夹菜吃饭,仿佛他刚才说的话是“今夜月色不错”。   可短暂的安宁还是要过去,过去后便最先是一声“噗呲”公孙怡折扇掩面,憋笑难忍。后是一声“砰呲”萧艳艳拍桌而起,怒视一眼一点事都没有的云镜,拂袖而去。   还陷在安宁里不能自拔的是肖忆水小少爷,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对面的镜哥哥,仿佛魂都丢了。   一旁的公孙怡于心不忍,折扇一收,扇头轻敲在肖忆水的肩上:“别惊讶,外表美好的东西,内里多半有毒,你多见见便也习惯了。你镜哥哥……”他又侧头看一眼还在吃饭的云镜,差点没忍住又笑出声来,“大约还是好人的。”说完,片刻不敢多留,生怕当场捧腹大笑损毁形象,足下生风的也走了。   人都走了,唯留下云镜与肖忆水,肖忆水胆寒地吞了口唾沫,讪讪笑道:“镜哥哥,你……”你怎么如此不一样?他印象中的镜哥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这么阴损人的话啊。   那后半句,自然是吞进肚子里的,不管镜哥哥是不是他印象中的镜哥哥,他对云镜始终有一份敬畏之情。   “吃饱了?”云镜应了肖忆水的唤声,抬头看他一眼,“吃饱了便早些回房休息吧。这家客栈饭食不错,夜里应当能睡个好觉。”   “啊?”肖忆水一愣,没想到云镜如此云淡风轻,他愣完又是一“啊”傻傻地点头,听了镜哥哥的话,起身道,“那忆水便先回房休息了,镜哥哥慢用。”   他又瞧瞧镜哥哥慢条斯理地吃饭,抿了抿唇,见云镜点头了,这才离席朝楼上而去。   这件客栈地处偏僻,所以往来旅客不多,就今夜而言,落宿的除了云镜四人外加一个车夫,便只还有一对夫妻了。   入夜后,风声潇潇,萧艳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心想:这客栈的隔音效果着实差的很,竟然隔着这么大老远都能听见老鼠的叫唤声,要知道她与云镜的房间可还隔了肖忆水的一间房。   萧艳艳正这么想着呢,老鼠便窜入她的房间了,她心里略有烦躁,觉得等这只大老鼠等的时间有些长,等得她都困得心思浮乱了。   于是当那老鼠悄悄默默,黑影盖来时,萧艳艳二话不说翻身便是一脚。这一脚力道极大,只踹地大老鼠重重朝着后方的茶桌砸去,叫嚷声即将脱口便忽的被萧艳艳捂住,而这老鼠朝着茶桌砸去方向也骤然改了,转而五体投地地摔去地上。   萧艳艳一腿膝头压在大老鼠脊椎骨上,一脚踩在他一只手上,一手捂住他的口,一手扣住他的脖子,将这人使劲往上折,将他折成一个快断了的弧度,压低了声音附在他的耳畔问道:“夺财还是夺命?”   那老鼠介于发不出声音,只能扭着脖子用眼睛死命地瞧着萧艳艳。萧艳艳从小在一群妖人身边摸爬打滚,早就磨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光是这一眼,她便猜测这只大老鼠约莫只为了夺财。   于是她放开他,还好兄弟一样地拍拍他的肩道:“出来生活都不容易,不就是夺财吗?给你指条明路,隔壁再隔壁间,有个傻大财主,人傻钱多,你去抢他的,一定有多少给你多少。不过抢来了,也别忘了兄弟我,多多少少分一点可好?”   萧艳艳蹲在一旁,看这人艰难地爬起来,心里正盘算着能诓云镜多少钱,却忽然一道冷光拂面,她本能一闭眼,便心道:完了,估摸错人眼神了,这人估计是要夺命。   可冷光拂面却也就是光拂了拂面,那冰冷的刀刃割来的感觉还没感受到,萧艳艳耳畔便响起了那欠揍的声音。   “炎炎这是要与旁人合谋我的家财?”云镜一身雪白,漆发如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晚上的还要换件妖孽兮兮的衣服,他双手负后,不见有任何兵刃在手,“其实炎炎若是觊觎,大可跟我直言,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付出点代价,我也是好说话的。”   萧艳艳如今对于云镜的毒舌已经有很强的免疫能力了,所以她现在对于云镜的话并无多少浮动心思,而是起身的时候,瞧见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又瞧见地上死透的人,有些愣神。   还没等她愣完神,隔壁有人吼来了,略带怒气:“你们可以挑个正经日子打情骂俏吗?还不来看看怎么弄醒这小少爷。”   门口谪仙一样站着的云镜与屋中狼狈不堪的萧艳艳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肖忆水小朋友初入江湖,不知江湖险恶,晚饭虽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上几口,可那用来对付烈马的蒙汗药用在人身上,光半口就够那人睡上一天了。   两人难得默契地同时摇摇头,然后又同时被彼此的默契惊了惊,两个不着调的人当即没忍住无声一笑,这才各自起步转向隔壁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蜀地探针·叁   肖忆水小少爷直到第二日中午才悠悠转醒,昏睡时间过长,导致头昏眼花。他撑起来的时候,先是揉了揉脑袋,而后拍了拍额头,直拍得非但没有缓解头昏反而眼冒金星,才止了折腾行为。   公孙怡在茶桌旁坐着,玩着手里的空杯,好整以暇地见这位小少爷发傻,等小少爷发傻发完了,他才支颐轻笑着问:“小少爷,蒙汗药好吃吗?”   “公、公孙大哥。”肖忆水纵算是再不韵世事也不可能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睡到大中午,他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公孙怡却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主,见小少爷吃了教训,这便站了起来,走到榻前,一手负后,一手握着折扇晃悠着,道:“既然醒了便起身吧,今夜我们便走,你也该吃点东西了。”   说完话,公孙怡便转身离开了屋中,风度翩翩,难怪是江湖众多侠女心慕所向。肖忆水瞧着公孙怡的背影,心中暗暗有些羡慕,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如公孙大哥这般事事沉稳。   楼底下,捆了一排五人,皆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公孙怡下来的时候,刚好瞧见萧艳艳挨个巡视一番,那弯腰凝眉双手负后,轻踱步的模样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公孙怡走到云镜的身旁,云镜此刻正坐在那一排被捆人的对面,折扇在手心轻敲着,公孙怡问:“这小护卫似乎有些不寻常,你便对他如此放心?”   “就算再不寻常,他也没那个脑子去作妖,怕什么?”云镜云淡风轻地回答,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姿态芳华,指尖似有乾坤浮云。   公孙怡桃花眼笑着侧目瞧了云镜一眼,他绝不相信云镜当真如此放心一个不知来历根底的人,除非这小护卫所来何处,所为何事,他都心中有底。   折扇在手心敲打的声音又轻快了些,公孙怡忽然觉得兴致极好,他认识云镜这么多年,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件事一个人如此用心,只是为什么是这个人这件事呢?   这恐怕就要等到日后才知道了,总之现在这个情况,云镜是绝对不会泄露分毫给他们的,恐怕连他家四堂主都不一定知道。   “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开黑店?”萧艳艳眼眸很厉,弯腰怒视着其中一个人。   她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欲置她于死地的人,那双眼睛到死的时候都狠狠地看着她,很明显对她的杀心可不浅。   “我、我们就是想要劫财,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被萧艳艳盯着的胖子有一副弥罗佛的长相,若不是行凶被抓个正着,恐怕没人会认为这人竟做得出杀人食人的事来。   “撒谎!”萧艳艳愤然吼道,“我在你们厨房里分明发现了人的骸骨和头颅,你竟然还说只是劫财!”   萧艳艳此刻的神情像是被一把暗火点着了,一双眼睛死命地盯着这个大胖子,心道都是胖子,为什么吃了人的好意思信口雌黄,没吃人的却要拼命逃亡。   大胖子被萧艳艳这激动的模样给唬住了,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这小伙子是不是反应有点不对劲,正常情况下遇见吃人的人不是应该害怕惊恐吗,这人怎么这么愤怒,好像吃了她爹妈一样。   等等,他不会真的无意中吃了她爹妈吧?大胖子皱眉想了想,可怎么可能想得出来,他吃的人这么多,怎么可能记住每一个食物的长相。   如今栽在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不知道算不算是天理循环。大胖子在笑,笑得更像弥罗佛了,萧艳艳瞧见他的笑,心底那股怒气更甚,直接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抬起,逼视他道:“都是活生生的人,你竟也下得了口,你到底是不是人!”   “小伙子,你所谓的人就不能吃人,根本就是歪理,到底谁规定人就不能成为食物的?怎么就只能人吃动物,吃植物,就不能人吃人了?”大胖子毫不怯懦,直截了当地怼了回去。   “那你这跟畜生有什么分别?”萧艳艳又吼道,吼得面红耳赤。   “小伙子,你这就错了。我且问问你,人和畜生有什么分别?你自以为人很高贵吗?如果是,那么为什么作为高贵的人却还是有抛夫弃子,还是有杀人掳妻,还是有杀人食人的人存在?”大胖子笑得宛如弥罗佛,循循善诱的模样,像个传授佛理的活佛,“你可别说那些都不是人,他们都是人,只不过展现的是被大多数人丢去的本性。喜新厌旧的本性,强取豪夺的本性,果腹之欲的本性。”   “强词夺理,那些都是泯灭人性的。”萧艳艳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大胖子笑成了一尊悲天悯人的活佛。   对面的公孙怡有些看不过去了,他皱眉,折扇停在手心,也不再敲了,询问身旁的云镜道:“你不开口?如果再这么下去,恐怕你这小护卫的心智就要被那食人佛扰乱了。”   “不急,且再看看。”云镜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地敲着,似笑非笑地仿佛在看好戏。   公孙怡侧目看一眼云镜,眼睛悠悠一转,又看去萧艳艳气得颤抖的背影:“说来,你这小护卫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这么愤怒,活像是这食人佛吃了他爹妈一样。”   “嗯,他爹妈是不可能被食人佛吃掉的,不过他为什么这么气愤嘛……”云镜拖长了尾音,这一拖便没了接下来的话。   那方,萧艳艳还在与食人佛对峙,她呼吸不稳,心律不定,显然已经急火攻心。   而食人佛大胖子却眉宇中有一份定然,双目清澈地看着眼前少年,接着道:“人性?你告诉我是谁定义的人性?人性千变万化,善恶之间还有万里长河,难道光是善才是人性,恶就不是人性了吗?人定义出来的人性,凭什么被称为人性?小伙子,你有没有想过总是压抑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总是为了维持别人定义出来的人性,委屈自己,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活一辈子到底值不值得?”   萧艳艳没说话,一双眼睛慌乱地飘动着,似乎有些被说动了又似乎还在与底线相挣扎。食人佛见过千般人,对于眼前这个小伙子,自认手到擒来,就是他身后那两位稍微难对付了些。   “你委屈自己,为了迎合世人的观念,迫使自己去做世人认为对的事,不杀想杀的人,不吃想吃的东西,不做被世人唾弃,自己却十分好奇想做的事,最后也不过活成了世人的模样。这个世界这么多人,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模样,你究竟活成了你自己还是活成了别人?你有没有想过?”   食人佛佛口妙心,一字一句都戳着人私心上讲。这便是他食人佛名字的来历,他以人肉为食,以口为武器,他吃人肉的时候跟吃猪鸭鱼肉没什么分别,他劝人的时候又总是能钻进人的心里,跟内心的那个人直接交流。   萧艳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嘴微张,眼眸闪烁,似乎心神已乱,她僵着脑袋又扫了一遍食人佛旁边被捆的人,他们两男两女都用一种期盼她能觉醒的殷殷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公孙怡凝眉,转头沉声对云镜说道:“你再不开口,你那小护卫恐怕就要入魔道了。”   “嗯?”相比公孙怡的紧张,云镜淡定的很,摇了摇头,“放心,她入不了。”公孙怡不知他为何如此自信,但是见萧艳艳那模样,分明是心神已乱,然而还没等他回转头,便听见一声大笑爆发。   原本已经表现出慌乱的萧艳艳忽然一个旋身,一脚踩在桌子上,一手抵在膝头,仰头大笑了两声后,面对食人佛诧异的神情,她摸了摸下巴:“口才的确不错,如果遇见完全站在你观念对立面的人,恐怕此刻就要因此动摇或疯魔了。”   “只不过可惜啊,我还蛮赞同你的观点的。”萧艳艳收回了脚,翘了腿,坐在凳子上,面对食人佛皱眉的凝视,她慢悠悠地说道,“你说的很没错,人和畜生本就没什么分别,跟植物也没什么区别,会死会残。好人是人,恶人也是人,都是归属人性之中。你要做恶人,要展现人性之恶,本便是你的自由,没人可以指责。那些世人所谓的大道理,所谓的因果循环,都是放屁。逍遥法外的恶人不多吗?死于非命的好人很少吗?”   原本还在为萧艳艳担心的公孙怡忽然目瞪口呆,倒不是放心了这小护卫没被动摇心智,而是意料不到这小护卫竟然说得出这种话,而且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那么刚刚为什么要表现的很反对食人佛的模样来?   “收收下巴,有人看着。”云镜依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艳艳,一双眼中暗藏的光亮有些摄人心魂,不过此间无人察觉。   公孙怡听闻云镜的话,一侧头便瞧见了刚从楼上下来的的小少爷肖忆水,不过还好小少爷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小护卫,这才没叫他失礼形象入了小少爷眼。   公孙怡一手成拳捂在唇边,无声地咳了两下,才端正了坐姿神态去看前方萧艳艳与食人佛对峙的好戏。   “所以所谓的因果循环不过就是与律法与道德一样诓人的东西,给人一个框架,让人在这个框架里规规矩矩的生活。人人皆自由,自然生来便可以不服从这个框架,自由自在的活着,想杀人也好,想吃人也好,都是你们的自由。可是食人佛,这个框架不是一个人设出来的,而是千千万万年里,各种各样向往自由,比你我更奢望自由的人无奈之下创造出来的。”   她俯下身,凑近了食人佛慈悲的目,一字一顿地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相较于杀人吃人,抛夫弃子,杀人夺妻,人性里最大的欲望是活着,在活着这一欲念之下,所有的自由都要靠边站,因为一个不想活着的人才真正不算是个人。”   “为了活着这个欲望,前人设立出了许许多多的框架,杀人者填命,震慑恶人不可行凶,抛夫弃子者受尽指责,倡导生母好好抚育孩子成人。而为了活着这个欲望,后人还会设立出更多的条条框框。你可以不去遵守,可以越过框架生存,这是你的自由。杀人吃人是你的自由,杀你吃你也是别人的自由。没错,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道理。”   “哈哈哈哈,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吃了我?”食人佛笑得一点怯意都没有,笑得很是猖狂。   萧艳艳直了直身躯,又摸了摸下巴,安静地在笑,笑得她身后两个人为之担心。一个是公孙怡,一个是肖忆水,分明刚刚萧艳艳气势夺人,便要将食人佛的一腔歪理打回去了,怎么一转眼,又变了模样,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人气定神闲地转头倒茶。云镜心道,这么多废话,倒也不嫌累,果然是被气煞了,也要去气气人吗。   “谁说我要吃你了,你可没资格给我做决定。我都说了,吃不吃人是你的自由,吃不吃你是别人的自由。而我嘛……”萧艳艳邪狞地在食人佛身上扫了一遍,“我要把你送入大牢里,看着那些恶人不断忏悔想要逃出去,将你送入你厌恶的框架之中,时时面对那些愿意痛改前非的恶人,忍受着恨铁不成钢的挠心痛。”   食人佛顿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这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说了半天的话,到最后也不过是将他送官查办,他进了大牢会不会痛恨那些曾经的恶人摇尾乞怜的想要做好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他就有一种被憋出邪火的感觉。   并非大恨大痛,偏偏就是不痛不痒又不能无视地挠人。这小伙子赞同他的观念,承认他吃人是他的自由,却偏偏用他的观念打了他一嘴巴子,用他的观念惩罚他,着实让他气得憋屈不已。   食人佛与四个同党被带走的时候,萧艳艳双手环抱,眯着眼瞧着晚霞中官队离开。肖忆水小少爷挪到她的身旁,扭扭捏捏地问道:“大哥,刚刚看你好气愤,感觉都不像大哥了。”   “唉,不过是遇见了真的食人狂,顿时有点感慨。”萧艳艳对着晚霞深深叹了口气,一瞬间周身凝重的气氛便散了。   “那大哥还遇见过假的食人狂?”肖忆水好奇地探头问道。   “倒不是遇见过,而是听说过。”萧艳艳皱了皱眉,心下有点为难,也不知应该如何说这段不为人知的八卦。   “大哥可能与我说说?”肖忆水成了好奇宝宝,双手攀着萧艳艳的手臂,兴致极好地问道。萧艳艳侧头看他一眼,心下动了动,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前方马车里便传来了云镜轻飘飘又极好听的声音,“你们可是想要以步代车?其实我这个人挺好说话的,若你们……”   “少主,你家炎炎来了。”二话不说,萧艳艳立即朝着马车奔去,并且为了防止云镜少主整人兴致忽至,先声夺人地吼了句恶心的。 ☆、蜀地探针·肆   蓝蓝晴天之下,萧艳艳与肖忆水一人一匹马走在马车前头。萧艳艳深深打了个哈欠,说了一晚上的话,她如今口干舌燥,且暗火心生。   扭头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华美的马车,萧艳艳又想起昨日黄昏时,天地肃杀,而最杀千刀的是云镜在她那句恶心话后说了句更恶心的话,他说:“启程吧,忆水睡太多了,多走走路,炎炎陪着护他安全。”   安全个屁啊,他们昨晚为了追马车,一路轻功狂飙,气都快用尽了,才在一处茶寮发现了两匹被遗弃的黑马。在萧艳艳的无耻教唆下,肖忆水与她分别牵走了一匹,这才终于结束了用人腿追马腿的艰酸历程。   “大哥,你说妖教神木门的九护法之一贪吃鬼其实根本不吃人肉,天天食素,一碰肉就吐。当真吗?那为何就连不是江湖人的街头阿婆都在说贪吃鬼长得青面獠牙,最爱吃人肉,尤其是小孩子的肉。”肖忆水手握缰绳,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前行,精神极好。   反看肖忆水小少爷旁边的萧艳艳,恹恹欲睡,哈欠连连,等她打了第四个哈欠的时候,嘴才空下来说道:“我骗你作甚,那贪吃鬼原家极为富有,又是家中长子嫡孙,本是一生什么也不做也衣食无忧,哦不,应当是富硕不已。可偏偏他底下有个狼子野心的妹妹和妹夫,贪图娘家万贯家财,乘着一日天气好,竟然送了一盘红烧人肉去给她贪吃的大哥吃。然后更是将这件事大肆宣扬,不久之后,贪吃鬼的名号便含蓄地生出了。哦,对,忘了说,青菜、不、贪吃鬼还没有成为贪吃鬼前其实是个大胖子,无比圆润的大胖子,比食人佛还要肥的大胖子。”   萧艳艳认认真真瞪大了眼睛表达她家青菜叔叔曾经的肥胖程度,当然这也是她听青楼娘说的,毕竟她认识青菜叔叔的时候,传说中的贪吃鬼已经变成了一颗细瘦细瘦的青菜。   如此说着青菜叔叔的八卦,萧艳艳望望湛蓝的天,心中叹口气,不知不觉都出来尽半年了,当真是很想念青菜叔叔给她炒的青菜啊。   记得有一次,她贪吃鸡肉,吃的多了胃里翻腾的厉害,腻了胃的结果就是她连着十天半个月都郁郁寡欢,且肚痛恶心。   青菜叔叔笑得很温柔,那种受伤的温柔一眼便叫人想要流眼泪,所以萧艳艳在九护法中最疼的就是青菜叔叔。那几日青菜叔叔总是一边笑着轻责她,一边无怨无悔地给她熬青菜粥。   她这辈子除了百吃不腻的鸡肉,恐怕就属那几日青菜叔叔给她熬得青菜粥最合她胃口了。   “原来神木门中的妖人并非都是恶人,竟还有被如此冤枉的人。那贪吃鬼他为什么不澄清呢?告诉世人,他没有做过啊。”肖忆水凝眉焦急地说,就好像这件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   萧艳艳侧目古怪地瞧了瞧他,然后沉惋地叹口气道:“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啊,世界里面非黑即白。”她好整以暇地歪了歪身子,用一种非常具有探究意义的神情问道,“我问你啊,你大约十三四岁的时候是否、呃、被子是否无故湿过,然后被说成是尿床了,还百口莫辩?”   “大、大哥,你是说梦遗吗?”肖忆水脸红如霞,低着头怯怯地说道,“有、也是有过的,不过母亲后来宽慰我时告诉我每一个男子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有,所以不必羞愧。”   萧艳艳听罢后,极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虽然我本意不是挖你隐私,但是大抵这个比喻比较能够让你感同身受,所以你从这个比喻里面是否明白了贪吃鬼为何没有向众人解释他并非吃人肉的恶人?”   “啊?”肖忆水小少爷接着挠了挠头,尚未从窘迫中回过神来,愣了半晌后才呆呆地道,“啊,大约是明白了。不过话说,大哥为什么对神木门中人如此了解?连江湖中不曾流传的真事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萧艳艳正为自己将一些普世真理教导给了一个不韵世事的孩子而觉得自己挺伟大的,便见肖忆水小少爷忽然脑子灵光了,竟然问出了这么为难她的问题。   “这个嘛……”萧艳艳轻咳两声,续而有模有样地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天武山庄的时候,房顶上,我对各武林正派掌门也同样如数家珍?”   “嗯嗯,记得,大哥可厉害了。”肖忆水很是认真地点头称是。   “所以啊,实不相瞒,你大哥我的偶像是竹墨门的少主文书砚。对于文书砚那本《江湖人物史实》,我更是研究的深彻。对了,那本著作你看过没有?”萧艳艳一脸期盼地看着肖忆水,仿佛他若是说没有看过,她一定会失望透顶。   肖忆水很想中气十足地回答他当然看过,然后可以与他此时无比崇拜的大哥热情探讨一番,从编排内容到文笔风采,从人物性格到世家背景,然而……他是个诚实的孩子,所以他心中凄凉地回答道:“没有,我没看过,大哥。”   他低着头的模样,宛如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萧艳艳看得很是头痛心痛,痛了一会儿后伸手过去,困难地摸了摸他的头道:“别伤心,别伤心,大哥疼你哈。”   “停。”一声华丽骤然响起,萧艳艳与肖忆水尚未反应过来,两匹马便朝前又走了一段路。他们回头的时候,瞧见一段距离外,马车车门打开,出来的云镜墨发如瀑,星眸薄剑眉,没有笑容的时候甚是寡淡。   还好这人是笑着的,虽然笑得萧艳艳与肖忆水两个小朋友有点瘆得慌。   云镜下车的时候,衣摆随风,飘飘荡荡,像是一朵绽放的白茶花,他笑着看前面二人,道:“二位聊得甚欢,我本不想打搅的,不过实在是走的久了些,想要歇歇。”   他笑着说完便扭头朝着路边走去,这一处的路边景色极美,青山在远,绿水在近,走上十来步,便到了小溪畔,临着溪畔有清爽涓涓的水风。   云镜在溪旁蹲下,双手捧水,洗了把脸。那水泠泠从他修长的指间流下,叮叮当当,声音极为悦耳,似雪若魄的那双手,绝色得又勾住了萧艳艳的视线。   她便站在云镜的身后,身旁还站着肖忆水。公孙怡从他们身边擦过,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艳艳一眼,而萧艳艳被美色所惑,并未发觉,倒是肖忆水小朋友瞧见了,皱着眉头奇了一阵。   公孙怡走到云镜身旁蹲下,没有洗脸,只不过洗了洗手,眯起桃花眼遥望远处山峰,轻声问道:“吃醋了?”   “我看起来像是做无聊事的人吗?”云镜头都没回,双手侵在沁凉沁凉的溪水中,淡然地回答。   “像。”公孙怡同样淡然地接话,而他的这份淡然里还多了一份坚定,桃花眼一转,透着坚定的光瞧着云镜。   云镜慢悠悠地回头,对视上公孙怡后,慢悠悠地笑起,那笑色仿若天地茶糜骤然绽放,妖艳又清秀,纯洁又复杂,一层一层漫溢而来,一点一点吞噬人心。   公孙怡自持定力极好,却在云镜这邪乎的笑容里败下阵来,他匆匆一侧头,捂眼叹息道:“你不生在邪魔外道,简直可惜了这天赋异禀。”   “好说好说。”云镜笑得更是灿烂,脸已洗完了,他施施然站起身,一旋便瞧见背后站着两个少年模样人,眉目相似,气质相似,若是骤然相携出现在陌生人前,不被认作兄弟便要以为是其中一位女扮男装,夫妻携手共游江湖了。   “你们一路风尘仆仆,不用去洗洗尘?”云镜笑得眼角精致,眉目似画,说完了也不待他们二人回答,便朝前走去,走回了马车中。   肖忆水正想回答,便见镜哥哥经过自己身边,一个余光也没留下地走了。他有些糊涂,挠了挠头,转头正要问大哥,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拍了拍肖忆水肩膀的公孙怡桃花眼笑得极为狡黠,意味深长地留了句:“小少爷,自求多福吧。”便也跟上云镜的脚步回了马车中。   肖忆水被这一次两次弄得甚是不解,无意识地挠头都忘了去找身旁的大哥解惑了。   而萧艳艳一手抱胸,一手支起摸了摸下巴,思考得有些深入。她内息较之肖忆水不知深了几个层次,所以方才云镜与公孙怡在溪边的一番话,她不轻不重地都听了进去。   她想:云镜少主吃醋?吃谁的醋?公孙怡让肖忆水自求多福?为什么自求多福?云镜方才的反应和模样的确有些古怪,竟然那么平静,亲和力十足都要让她忘了云镜本性如何的毒舌可恶了。   萧艳艳左思右想,下巴都摸脱一层皮了,肩上忽然被人一拍,她惊了一下抬头看,肖忆水便一脸天真地对视着她道:“大哥,镜哥哥叫我们上路了。”   “哦,哦好。”思维正在运转,萧艳艳回答地有点二有点傻气,一愣一愣地跟着肖忆水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忽然想起,她似乎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甚至在天武山庄的时候导致她与云镜冷战了好几日,怎么就能忘了呢?萧艳艳恨铁不成钢地狠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声音巨响,引得前头的肖忆水疑惑回头。   萧艳艳讪讪地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们两个都自求多福吧。”脸色有些凄凉暗淡,她朝前走的时候想,自己怎么做才能让云镜少主相信她与肖忆水小少爷没什么呢?   诚然,她这一路与肖忆水小少爷交谈的比较多,天上地下,正派邪派都一一涉猎了一番,并且在天武山庄的时候,她与小少爷便比较亲近,但是她作为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女是真的真的不会跟他云镜少主抢人的。   而且抢也不会去抢肖忆水这种骨头都没有长齐全的嫩芽啊,她还是很有追求的。   由于在苦思冥想如何解除云镜少主的小误会,是以萧艳艳这接下来的路上连正眼都没怎么瞧肖忆水小少爷,或者说下意识地不敢瞧,谁知道隔着个车门,人云镜少主会不会神通广大地将他们无意间的对视看成暗送秋波呢。   正所谓恋爱中的少男少男都是不可理喻的。   不过却是苦了思想比较单纯的肖忆水小少爷,时不时偷瞧一眼他家大哥,都瞧见他家大哥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导致他不敢打搅。   安静一路,没得机会与他崇拜的大哥交谈天地,肖忆水小少爷越安静越抑郁,越抑郁整个脑袋便低得越低。 ☆、蜀地探针·伍   即将进入酉阳城的时候,肖忆水小少爷周身的低气压已经到了一个节点。   四人皆在城门口候着,等着通关。公孙怡无所事事地从车中探个脑袋出来,瞧了瞧毫无笑容的肖忆水,随之淡淡说道:“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你今日话很多,难道是要见到沉慧了,所以过于兴奋?”马车中云镜的声音平淡无奇地传出来。   萧艳艳双手拿着马缰,好奇地侧头看公孙怡,这一侧头便难免瞧见了低气压的肖忆水。这一看不得了,心中不小的骇了骇,连忙问道:“忆水,你莫不是生病了?”   “大哥。”肖忆水万分感动地抬头,大哥竟然叫他的名字,一双眼泪汪汪地瞧着萧艳艳,瞧得萧艳艳心里一阵心酸一阵肉麻。她顶着肉麻的感觉,干巴巴地回答道:“怎么了?快与大哥说说,别哭别哭。”   萧艳艳这厢安慰着快哭出来的肖忆水,公孙怡那厢便转头,面对着车门道:“你还别说,许久没见到沉慧,如今就快见到了,真有点兴奋。”   “龙阳君每次面见魏王时大约也如你此刻一样。”一只青葱似玉的手掀开了车门帘,先是一角雪白,后是一段黑绸,接着便是那谪仙一样的人带着妖孽的笑容走了出来。   城门口太多普通老百姓,普通老百姓最大的特点就是眼光普通,见识普通,见着个特别点的人,便要使了吃奶的劲去看,仿佛这样才不亏。   公孙怡由于多次造访酉阳城,连普通老百姓都见怪不怪了,所以对于他这个浑身桃花香染,眼中桃花时常盛开的人已经没什么好奇的心思。   然,云镜却不同,这个人乍看清清淡淡的,衣角发尾皆一丝不苟,足靴不染纤尘,仿佛从九天云层而来,通体干净,可再多看两眼,又见这人笑容浓郁,淡色眼珠似藏妖娆,薄剑双眉似携缠绵。   普通百姓看得痴了,前行的队伍好半晌没有动静。公孙怡原被噎得无话可说,见了这个场景,便又另开了一题,酸一酸他:“男色祸国,龙阳君都不及云镜少主的沉鱼落雁之姿啊。”   云镜此刻已经下了马车,而公孙怡却还蹲在马车上。公孙怡话说完后,云镜慢悠悠地回头,唇上弯着一个漂亮的弧度,说道:“公孙怡,我很记仇的。”   他如此坦白的一句话,生生将公孙怡钉在了马车上,半晌都不知道下来。而云镜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走了两步便走到了萧艳艳与肖忆水跟前。   之前肖忆水与萧艳艳都将视线投在公孙怡与云镜的斗嘴上,此刻又都将视线落在朝他们越来越近的云镜身上。   “看傻了?”云镜先是仰头看着萧艳艳说道,续而转头对着肖忆水问道,“方才听炎炎说你生病了?怎么回事?下马来让我瞧瞧。”   肖忆水听话地从马上下来,然后乖巧地走到云镜的面前。萧艳艳一愣一愣地瞧见云镜抬起他那双只要一出现便叫她神魂不附体的手贴去肖忆水的额上,然后探了半会儿,才拿开,道:“没事,恐怕是一路吹风吹多了,到了城里让大夫给你开几味药,卧床一段时间便好。”   “镜哥哥,我没事,只不过一路见大哥不理我,我才……”肖忆水越说越羞涩,脸色有越见红润的迹象。   萧艳艳越听,心越惊,立即翻身下马,打断他的话道:“少主说的是,忆水小少爷必定是染了风寒,需要精心调理。还是少主关心忆水小少爷啊,小少爷你一定要了解少主的心意,知道吗?”   她神色严肃,肖忆水不敢不应,便吞了上一句后半截的话,乖乖地点点头称是。   云镜一双浅色眼眸光看着眼前的肖忆水了,连一点余光都没给萧艳艳剩下。跟着云镜身后走的萧艳艳暗自揣摩少主心思,心想恐怕少主还是不忍心责怪他心尖上的人忆水小少爷,所以把一腔醋意带着暗生的怒火全降临到她的头上了。   萧艳艳狠狠地自责了一把,明明在天武山庄便知道了云镜与肖忆水的关系,怎么还是这么不知轻重与人忆水小少爷走得如此近,惹得云镜如今对她如此敌对。   惨了惨了,云镜手段了得,功夫了得,要修理自己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她要不要再一次背信弃义地认真思考思考逃回神木门的事?   萧艳艳一路神思恍惚,便跟着走到了柳府门前,柳家在酉阳乃是首富,以酒水生意起家,近年来也有涉猎其他行业,却依旧是酒水行当里的霸王。   当柳府门打开,柳府管家领着他们四人前往正厅拜见柳老爷的时候,萧艳艳心里的小心思才算是停了,因为她反应过来她即将见到四公子中最叫她倾慕的一人。   柳沉慧,浮影酒香何处藏。书上说柳沉慧爱酒如命,一生除了轻功过人,便是酒量了得,且为人极为好爽大气,性格淳朴,不喜多言。   作为一个少女,萧艳艳也曾做过少女梦,上一辈子的少女梦已经不大记得了,约莫奉献给了哪路明星偶像小鲜肉。不过这一世的少女梦,她却还是记忆犹新的,那便是柳沉慧。   她私下总觉得,四公子中若论最佳的领导人,非云镜莫属,若论最冷的杀手,便只能是美人夏初,再论最风流的情郎,公孙怡当之无愧。可若是说最好的夫婿,女子最好的归属,便只能是柳沉慧这样的人。   不招摇,不炫耀,安静厚实,专注一行事业,不过于痴醉武术,待旁的女子彬彬有礼,不过于体贴又不过于冷漠,真真是完美的夫郎。   萧艳艳还在做梦呢,其余三人都已经与柳家老爷见完礼了,唯独她一个人还站着傻傻的笑。   柳家老爷莫名地伸手指了指萧艳艳,疑惑地看去云镜。只见云镜回头看了一眼萧艳艳陷入少女梦中的神情,然后十分淡然地扭头,对着柳家老爷道:“柳世伯见谅,云镜这个护卫天赋都用在武艺上了,是以……”   这“是以”后面的话,他没说,可在场的人都大约明白。柳家老爷是个善良老实的人,听明白后目中慈祥地多看了看萧艳艳,随后称道:“唉,可怜啊。”   “伯父,怎么不见沉慧?”公孙怡在这儿站了老半天,都不见他的好兄弟出来见他,心急地问道,根本没工夫去管云镜是不是又在欺负他家护卫了。   柳家老爷听后,无奈地笑笑,没说什么坐去了身后的椅子上。一旁的管家代他家老爷说道:“公孙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少爷那嗜酒如命的性格,这个日子怎可能在家中好好待着。”   柳沉慧不在家?萧艳艳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内构造异于常人,前面一大段话没有入耳,偏偏这句话倒是叫她听得清楚明白。听完的刹那,萧艳艳便侧头看公孙怡。   萧艳艳的这一回神,叫两个人注意到了,一个是肖忆水,他原还在好奇他家大哥怎么又出神了,之前一路便在出神,虽然两次模样有些不同,路上凝重,此刻却是傻笑,如今见他家大哥回神了,他多少也安心了些。   另一个自然不会是别人,正是云镜,可云镜注意到后的反应则叫人有些看不明白了。他浅色的眸中光色极亮,淡淡地笑着注视萧艳艳侧目的动作,凝眉的细节,连那指尖微微的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可他神色一点都没变,进来的时候怎么和煦如风,此刻便怎么缥缈致远。   “是千机糊涂了,今日十六,正是寻酒楼每月一次的开酒之日。沉慧怎还会在别处。”公孙怡笑一笑,朝着柳家老爷一拜,“那千机先去寻沉慧,晚间再回来。”   “去吧,去吧,记得告诫他别喝多了。”柳家老爷笑得慈眉善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且去。   公孙怡转身领着他们三人走到了酉阳大街上,热热闹闹的街上人声鼎沸,萧艳艳作为一个好奇宝宝,专奉八卦为职业生涯,于是蹭着蹭着便蹭到了公孙怡的身旁。   “公孙公子,不知道那寻酒楼每月一次的开酒之日是怎么个说法?为何柳公子这一日必定不会在别处?”萧艳艳自认语气极好,不耻下问。   谁知公孙怡侧目对着她笑了笑,她觉得这抹笑里有些深意,然后又见他抬眸朝着她身后侧方看了看,这才仿佛大发慈悲地说道:“我瞧你近来灾星恐会不断,便好心帮你解解惑吧。”   萧艳艳心中奇了,她可从未在《江湖人物史实》这本书中读到过蜀地公孙家还有看相算卦这一绝活。他公孙怡怎么看出她灾星不断的?萧艳艳不及发火,公孙怡便接着说话了。   “这酉阳柳家乃是酒酿大家,不说全国,便只说这酉阳,酒水行业便几乎被柳家占了全部江山,却唯独一个寻酒楼,从始至终都独立于酉阳中,连柳家都拿它没有办法。你可知为何?”公孙怡这么一问,不等萧艳艳凝眉思索完便道,“因为寻酒楼的酒无人可以酿造出,就连柳家都不能。寻酒楼的酒天下独一无二,且每一个月只开一坛,说是开酒大会,其实跟拍卖会没什么区别,价高者得。”   “而柳公子爱酒如命,所以这样的场合绝对不会错过。”萧艳艳不自觉接下了公孙怡的话道。   “没错。”公孙怡点点头,似乎很欣赏萧艳艳的一点就通,“并且这一次武林大会,沉慧之所以没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方才我竟忘了。”公孙怡自嘲地笑了笑,脚步又一次加快。   萧艳艳跟的有些费力,又不愿使出轻功,便与之拉下了一段距离。她侧头对旁边的肖忆水说道:“觉不觉得公孙公子对柳沉慧很着急?关系当真这么好。”   “可在我看来,炎炎对沉慧也很是与众不同呢。”回答萧艳艳的声音极赋华丽色彩。萧艳艳一回头,便对上了云镜似笑非笑的脸,那双浅色的眼睛像是撞进她的魂里一样,极具冲击,此刻她才发现,云镜的眼睛颜色竟是茶色的,浅浅凉凉的茶色,定定地瞧着她。 ☆、蜀地探针·陆   “少主说笑了,我与柳公子素未蒙面,怎么可能与众不同嘛。”萧艳艳讪讪地笑着说道,胆子稍微有点寒,觉得眼前的云镜有点阴阳怪气的,可就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   云镜浅笑着,又多看了一眼萧艳艳,没说什么,便朝前走去,背影凉凉的,叫人不敢靠近了。   跟着云镜与公孙怡一路到了寻酒楼,里面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萧艳艳踮着脚尖,心想这怎么进得去?   却不想,外面开不出道来,里面却自己开了一条道出来。只见一个模样普通,略微严肃的人走到公孙怡跟前,恭敬有礼地道:“公孙少主,我家公子瞧见您来了,让我来接您上去。”   “有劳平叔。”公孙怡合扇见礼。   “公孙少主客气了。”被公孙怡称为平叔的人想必就是柳沉慧的贴身奴仆。萧艳艳等人跟着平叔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三楼,底下的喧闹一下子便散的彻底了。   萧艳艳不免好奇,这底下人声鼎沸的,这上面怎么安安静静的,没什么热闹的意思。可现下她也找不到个人来问,只能跟着走。   直走进了一间规格素雅的厢房,里面一人依窗而站,侧头看着窗外,双手抱胸,听见了动静,这才回头,看见来人的刹那又绽放灿烂笑颜,大方沉清的气质。   萧艳艳就那么瞬间便看痴了,虽说柳沉慧模样不及夏初倾国倾城,气质不若云镜谪仙惑人,眉眼也不及公孙怡桃花萦绕,却偏偏有股清朗的气质,叫人一见便身心舒畅,是个让人想要不自觉靠近的人。   “千机,你来晚了,我以为你会再早一个时辰找到我的。”柳沉慧的声音徐徐,好似平原上的缓风,并无什么特色,却入耳极是舒服。   公孙怡笑得很是抱歉,走到柳沉慧的跟前,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的错,竟然忘了这一月一次的开酒日,还白跑了一趟你柳府。”   柳沉慧笑笑,似不太在意,续而探头看去公孙怡身后,见了云镜,脸上骤然一亮,放下抱胸的双手,朝着云镜走来。   “稀奇了,你这次出门,竟然没有带着那老妈子芰荷?”柳沉慧一脸惊奇地边走边说,走到了云镜身前,又瞧见他身后二人,紧接着又是一奇,瞧着二人,“这二位?”   “肖世叔的独子肖忆水。”云镜看着肖忆水介绍道,肖忆水拱手朝柳沉慧施礼道,“柳公子。”柳沉慧缓缓回礼。   续而云镜又扭头看去萧艳艳,笑容里多了一点别的颜色,萧艳艳尚未察觉,便听他道:“萧炎炎,我的人。”   萧艳艳原打算在云镜介绍完后,自己再补充一段自我介绍,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给柳沉慧留个好印象,可是哪想到云镜的介绍这么让人咋舌。   什么叫我的人?对,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但是这话说的也忒暧昧了一些,“我的人”这三个字可是能有很多种解读的。   萧艳艳正懵逼着,说不出话来,果不其然就有人误会了,而那误会的人还是萧艳艳最不希望的人,柳沉慧。   “哦?你的人?”柳沉慧又开始双手抱胸,笑得很是暧昧不清,视线在云镜与萧艳艳二人间徘徊。   云镜点点头,点得很是正儿八经云淡风轻,仿佛他说的话,无论从语调还是内容本身而言,都正常的不能更正常,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深思的地方。   这一屋子的气氛变得有点吊诡,肖忆水瞪大了眼睛看看云镜又看看萧艳艳,柳沉慧笑得别具深意地瞧着云镜,公孙怡站在柳沉慧的身后,折扇掩面偷笑。   一小会儿后,萧艳艳顿时回神,发现自己再不解释点什么,恐怕日后江湖上就要多一条隐秘而刺激的传说了。   那传说大约是说江湖四公子之首云镜少主与其贴身护卫的一段禁忌情史,隐晦而无法坦白之深爱,霸道却柔情的缱绻,简直叫人闻之心伤,听之神伤。   “不——”萧艳艳一个“不”字的尾音还没发完,厢房的门便被敲响了,同时响起的是一道女音,女音低柔,不妩媚却也不冰冷,只是浅浅淡淡地说道,“柳公子,这是第七杯,名曰追日,请问公子,是否送入?”   “送进来!”原还笑得暧昧悠闲的柳沉慧骤然神情专注热情起来,急匆匆地朝着门口走去,竟亲自为屋外的人将门打开。   那模样的转变太过迅速,从爽朗淡定过度到兴奋热情仿佛连刹那都不用,第一次见柳沉慧的萧艳艳与肖忆水都被震惊到,浑然忘了方才的尴尬氛围。   青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粉衣丫头,梳着两个小髻,低头将名曰追日的酒送进来后,便又低着头跟在青衣女子身后走了。   房门再被关上后,柳沉慧郑重其事地走到桌前,面对着桌上独独的一杯酒,两眼放着浓浓的灼热光芒,忽的便像是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屋中再没有人能入他眼中。   原本还想解释的萧艳艳现在完全找不到解释的机会和理由,觉得在如今的柳沉慧眼中,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与他眼前的这杯追日酒相提并论。   “柳公子这是怎么了?”萧艳艳悄悄地挪到公孙怡的身旁,低声问道,虽然她觉得就算如今她大声喧哗,柳沉慧大约也不会理会的,但是还是迫于这气压而放低了声音。   公孙怡笑看着柳沉慧专注地托起酒杯,倒是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回答道:“沉慧在试酒。”   “试酒?”萧艳艳还没来得及问,便有人替她问了,一回头发现是不知什么时候同她一样也悄悄挪过来肖忆水小少爷。   “没错,试酒。”公孙怡点点头,“来的路上没有多少时间同你们解释,这寻酒楼开酒日玩的规则有些特别。虽说最后酒还是要拍卖,价高者得的。但是在拍卖之前,每一位前来拍酒的人,都必须经过这场试酒。规则也不复杂,只不过是每人所在厢房都会陆续送上十杯酒,从这十杯酒里,拍酒的人需要选择自己要拍的那一杯,然后给出价格。”   “你之前不是说寻酒楼每月一次的开酒日只开一坛酒吗?”萧艳艳疑惑了。   公孙怡折扇在手心打着,目光还是没从已经开始品酒的柳沉慧身上挪开,徐徐笑道:“没错,所以这才是特别的地方,这十杯酒里只有一杯是每一次开酒日所开出的臻品,其余的虽然也是佳酿,可不管是年份还是价格与所开臻品间都要低上不少个档次。寻酒楼主事的此举也算是智举,让好酒遇见伯乐,否则入了光有钱而不会品酒的人手中,才是暴殄天物。”   萧艳艳与肖忆水听明白后,一愣一愣地点头,长见识了,居然拍卖个酒还能玩出这等花样,果然是思想境界高的人啊。   “不对。”柳沉慧皱眉沉吟一声,引得公孙怡立即走上前去,坐去柳沉慧的身旁,问道,“这已是第七杯,难道还没有找到?”   柳沉慧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杯,神情有些沉郁。公孙怡见状,不由宽慰道:“不急,可能在后面的三杯中也不无可能。”   “不是。”眉头越拧越紧,柳沉慧站起来,又走到了窗前,双手抱胸,侧头看去窗外,如他们刚进来时看见的一样,“这一次有些难,这七杯中,已有三杯叫我犹豫不决。”   他这么一说,声音压得极低,情绪显而易见的不佳,叫屋中一下子换了温度。公孙怡本是花花公子不知愁的人,可好友这么一愁,他竟也不自觉地苦闷起来,起身刚想再宽慰沉慧几句,却见云镜朝着桌上酒走了来。   云镜端起桌上还有半杯的酒,凑近鼻尖嗅了嗅。虽说蕲州少主云镜其人见多识广,博闻强识,但是光论品酒上,这屋中恐怕没有一个人认为他能胜过浮影酒香的柳沉慧。   所以他这端起酒来嗅,能嗅出个什么来,大家很莫名同时也很好奇,就连烦闷地侧头看窗外以此静心的柳沉慧都回头朝着云镜看去。   “这酒的确不对。”嗅了一会儿后,云镜放下杯,轻飘飘地说了话,话的内容跟刚刚柳沉慧坐在那儿说的没什么两样,可云镜一转身,衣袂不动,静静地又说了,“其中加了一味香,你可闻出来了?”   “香?”柳沉慧眉心深深一蹙,忽的便快步走到桌前,重新拿起酒杯,先是闻了闻,后怔了怔,再然后捏起鼻子,蒙头喝了一口,弄得其余除了云镜外的三人皆懵逼……   一口喝下,柳沉慧还捏着鼻子,似乎在回味,片刻后笑容骤然绽放,放下酒杯后,兴高采烈地拍了拍云镜的手臂道:“还是你厉害,竟然能够猜到这酒里放了五味樱。”   所谓五味樱,乃是多年前医谷前任谷主,也就是药浅的师父药黎从近五十种草药中提炼出来的一种香,五十种草药的提炼比例不同,所起到的作用也不尽相同,但最终的目的却相似,便是使人的五觉失准,或者香的闻成臭的,或者甜的吃成咸的,总之是一种奇药。   而据萧艳艳所知,这五味樱——很贵!   萧艳艳沉沉地叹口气,也没去看曾经让她少女心发作的柳公子如今笑得多么好看,多么阳光灿烂,她只是悠悠地心道,为什么她一路以来遇到的都是这么有钱的人,这真的很不利于她身心健康。   “碰巧罢了,如果我也如你一样是个酒痴,估计也察觉不出。”云镜笑得很是谦虚,谦虚和善说完后,房门再次被敲响,“柳公子,此乃第八杯酒,名曰逢旧,请问公子,是否送入?”   “送进来。”柳沉慧声音比之第七杯酒送进来时的兴奋热情,又多了一份澄清自信,门口的女子似乎顿了顿,这才静静地将第八杯酒送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以后下午四点更新,为了有充裕的时间日更……没错,我大约要恢复日更啦~\(≧▽≦)/~ ☆、蜀地探针·柒(捉虫)   柳沉慧成功拍得臻品美酒,心满意足地领着他们一行四人回柳府时,已经日近黄昏。一整片天都是火烧火燎的连云层层叠叠,美得叫萧艳艳驻足门口仰头惊叹了叹。   “炎炎,我似乎有些饿,你想不想吃烧鸡?”一道声音轻飘飘,似有似无地传入萧艳艳的耳中,先甭管是谁说的,光是这烧鸡二字便够萧艳艳毫不犹豫地道一句。   “吃!”   一面走一面淡笑的云镜说话的时候顿都没有顿一下,看也没有看一眼说话的对象——萧艳艳,却在听得意料中的答案时点了点头,状似欣慰地轻声又道:“那你等会儿整理一下衣着,穿得贵气些,便直接去妙仙坊等我,我们便不在柳府用膳了。”   萧艳艳这么一听,心道云镜这是要带她去吃独食啊,这种事还是不要大肆宣扬为好,难怪云镜说话这么小声,都不让旁人听见,于是乎,萧艳艳心里乐开了花,点头如捣蒜,小声道:“好好好。”   回了房中,萧艳艳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干净,然后穿上她最贵的衣服,便悄悄地躲开柳府人溜了出去。   晚膳的时候,蒙月初露面,柳老爷为了让他们年轻人欢饮尽兴,便自觉跟夫人出去下馆子,没留在府中。   桌上菜色丰富,肉香扑鼻,却都难掩柳沉慧开出的那坛酒的奇香,光是闻闻都能叫人幽幽一醉,绝对是坛好酒。   “沉慧今日心情这么好,竟然舍得把这样的宝贝拿出来共享?”公孙怡调侃道。   柳沉慧拿过公孙怡的碗,亲自给他倒满一碗,笑道:“若只有你来,我自然舍不得拿这么好的酒出来招待,今日不是还有咱们四公子之首的云镜少主嘛,更何况连小少爷也来了,初次见面自然不能用薄酒相待。”   “啧啧啧,亏我与你交情最深。”公孙怡瘪瘪嘴,很是不服气地说道。   柳沉慧不再理他,笑着看去左顾右盼的肖忆水,然后又别具深意地看看从容不迫的云镜,再状似随意地问道:“咦?小少爷在瞧什么?”   “哦,我在看大哥怎么还没来,每回用膳的时候,大哥总是第一个到的,今日却迟迟不见人。”肖忆水凝眉答道,然后接着探头张望。   柳沉慧眸露星光,不怀好意地扭头冲云镜问道:“对啊,这都用膳的时辰了,怎么云镜少主的——人,还没来啊?”   “许是多日奔波,累了便歇下了。”云镜坐得四平八稳,答得妥妥当当,毫无撒谎的痕迹。   柳沉慧眼见问不出什么,又侧目瞧见了公孙怡低头喝酒,嘴角似有对他铩羽而归的幸灾乐祸,不由气闷,便在桌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公孙怡哎呀一声,引得众人侧目,他又摆摆手,只说:“喝得急了些,噎到了。”   噎到了是哎呀的叫声?好像有点不对啊。然而肖忆水没多猜测哪里不对,而是很担忧他家大哥的身体,准备起身去大哥房中瞧瞧,却忽然被身旁的云镜叫住。   “忆水,我今日收到肖夫人的信,问我你是否在我这儿,我正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想了一日,觉得还是如实告诉肖夫人为好。”云镜端着酒碗喝了口,明明是豪爽的酒碗,硬是叫他喝出了优雅来。   他的优雅便是肖忆水的忧愁,小少爷本打算起身去瞧看大哥,现下腚便如钉在了凳子上,软趴趴地哀求着云镜道:“镜哥哥,你可千万别跟我母亲说实话啊,如果让她知道我的行踪,一定会派人来捆我回去的。”   “哦?可是欺骗肖夫人,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云镜为难地蹙眉,白净剔透的脸上有一抹愧疚,显而易见。   肖忆水现下完全忘了要去看他家大哥了,全幅心思都用在开导云镜的“过意不去”上,这一开导便开导了一顿饭的时间。   而这顿饭的时间里,萧艳艳从满心欢喜到失望落寞,再到惊慌失措再再到狼狈而归,简直经历完了人生所有的悲欢离合。   她想,她大约是可以过世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顶着一脸的唇印回来的萧艳艳毫无生气,跟具行尸走肉一样,路过院子里坐得很悠闲自得的云镜时,也没有表现半分的愤怒与仇恨。   云镜放下茶杯,顿了顿,似乎觉得这反映不太对,于是转个身,对着萧艳艳的背影轻飘飘地说道:“炎炎,女人的味道好吗?”   对于云镜的话,萧艳艳充耳不闻,还是径直地朝着自个儿屋走去。房门平静地打开,人平静地进去,又平静地转身,平静地关门。   云镜黑夜月下望着那刚刚闭上没多久的门,疑惑地摸了摸下巴,檀口微张,心道,莫不是过分了点,教训的厉害了些,可也不至于意志消沉成这样吧,毕竟……   他心中的毕竟还没想完,那刚刚关上没有多久的门又忽的打开,然后一道飓风朝着他袭来。云镜不躲不避,淡淡笑着迎接袭来的飓风。   “云镜你个乌龟王八蛋,阴晴不定的分裂症,莫名其妙地把我骗到青楼去很好玩是不是?你简直有病,有神经病,老子哪里又惹到你了,让你这样折腾老子。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到现在一口饭都没有吃上,你个混蛋竟然还问我女人的味道好吗?好尼玛好,你……”   萧艳艳一口气骂完这么多着实不容易,要知道上辈子加上这半辈子,她骂人的话加起来都不及现在多,所以由于经验不足,导致她一口气没有接上,超爽的一段喊骂便停在了一个“你”字上。   然而云镜被她这样骂了,竟然还是淡淡的笑着,笑得还尼玛有点好看,有点惑人,于是这由于一口气没接上而中断的骂话便再也接不上去了。   “骂完了?”云镜问道。   萧艳艳气得脸都红了,红得快把她这整个人都烧着了,而这个混蛋竟然还是这么气定神闲!萧艳艳忍无可忍,一转身,心里一道强烈的声音喊道:老娘要打道回府,什么五香入肚,什么莲绽凤凰,都他妈见鬼去吧。   然而她半个身子才转过去,手便被一股温柔的凉意包裹,奇妙地在须臾间平息了她大半怒火。   “炎炎,你不是说饿了吗?我给你留了饭,就算再气也不能饿了自己肚子,听话,先把饭吃了,吃完我再随你骂。”云镜一边握紧萧艳艳垂着的手,一边掀开石桌上的竹罩。   竹罩一掀开,饭菜香气四溢,入了萧艳艳的鼻中,又将另一大半的怒火也消散了。可她方才那一通火又不是神经病发作,总不能刚发完火,云镜随意哄两句就完全没事了吧。   所以萧艳艳死撑着面子,死撑着肚子饿到痛的感觉,僵在那儿,不走也不坐。   云镜笑笑,似乎十分了解萧艳艳地站起身,御尊降贵地双手轻压在萧艳艳的肩上,好声好气地哄着她道:“炎炎,是我错了,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我保证日后一定克制。”   总归是江湖地位极高的四公子之首云镜,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萧艳艳还是不好再摆架子的,更何况她真的没有必要跟自己的胃过意不去,于是半推半就的,她便顺势坐下了。   云镜笑意盈盈,染着月辉的浅眸很是惑人,只不过此刻气得不看他一眼的萧艳艳是瞧不见的。他将筷子温柔地放入萧艳艳手中,又扩大了点笑容,示意她吃。   虽然还是顶着一张死人脸,可是萧艳艳接过了筷子,并且慢吞吞地吃了起来。起先还是慢的,可是当那饭菜入口后,那齿颊留香的奇妙滋味入心后,萧艳艳的动作就再也称不上慢了,旋风一样,风卷残云,很快就把三菜一汤连并着一大碗饭都解决了。   云镜笑看着萧艳艳摸肚子的餍足模样,温柔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好吃,不比烧鸡差。”心满意足地点头道,一说完萧艳艳又想起云镜用烧鸡诓她去青楼妙仙坊了,瞬息间她脸色又骤冷。   烧鸡。   她想起黄昏时刚到妙仙坊,看到红红绿绿的姑娘衣袖招摇,她还纳闷这饭馆怎么这么奇特,可又寻思着寻酒楼的开酒拍卖也是花样独特,且她当时对云镜还是存着几分信任的,便以为这是这家饭馆的特殊营销手段。   于是她问门口的姑娘道:“请问,你们里面还有位置吗?”   “当然有,公子几位啊?”那女子见了她似乎很兴奋,身子软的跟蛇一样缠上了她,一边缠着她扭一边说话。   萧艳艳躲了又躲,始终躲不过,便只能忍着说道:“两位,对了,你们店里的烧鸡做的怎样?好吃吗?”   “好吃,当然好吃,别说骚鸡了,我们这儿骚鸭也有呢。”那女子身上的脂粉味比青楼娘身上的还甚,萧艳艳一边打喷嚏一边被女子往楼上带。   这一带可好了,她终于认识到她心里的烧鸡跟人姑娘心里的烧鸡根本就是两回事。萧艳艳看着面前站着的一排花枝招展的女人,然后又看见一排更花枝招展的男人被带进来。   萧艳艳喉间哽塞,当时就想哭,因为她终于反应过来,她又被云镜整了,而且这一次毫无理由,好无道理,且整她的力度如此之巨大。   黑夜淡月下,云镜见萧艳艳骤然冷下来的脸,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接着问道:“炎炎,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情绪不佳,为什么要这样去整你呢?”   萧艳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月辉下云镜这张极其清魅惑人的脸,心道这人太厚颜无耻了,她都不提了,他竟然还要自己找骂。   萧艳艳正努力回忆吃饭前自己骂到哪里了,准备接上去,接着骂出气势来。可云镜却没给她机会,他伸出了他那自带魔力的手,轻轻将萧艳艳额前的一缕碎发捋了捋。   声音清淡无痕,恰似一泓清泉地道:“炎炎,一路以来,你先是与忆水甚为投欢,后是对沉慧兴趣盎然。你这样,叫我怎能沉得住气,不去吃味呢?” ☆、蜀地探针·捌   卧槽?尼玛?神马情况?   萧艳艳双目呆滞,脑中仿佛有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腾咆哮而过。而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脑子迟迟运转开的时候,想的第一个问题是:   云镜真的是断袖,真的真的是断袖!!!而且断的还不是肖忆水,而是她!!!不对,是他!!!断上了女扮男装的她!!!   第二个问题是:   等等,云镜恶趣味这么严重,不会是又耍她的吧?不会是又想出什么损招意图击垮她的神经吧?   不行,介于这个人的种种恶劣前科太不是人了,萧艳艳拼了命地告诉自己要淡定,要不动神色地看他到底要玩啥,所以她不能有什么惊恐万分的表情落入他的陷阱里。   “咳咳。”咽了口唾沫,咳两声,“少主,您的意思是您因为我与旁人亲近而吃、吃醋?”这个词实在是很难让她面对云镜说出来,硬生生把醋的第四声念成了第二声,成了个囫囵吞枣的音。   云镜微微笑起,点点头,似乎很是欣慰她能够一点就透,不需要他再三解释强调。   相比之下,萧艳艳却是没什么可欣慰的,反而心里苦海逆流,强装着表面的淡定,她又问了:“少主,您可知你我都是男子,我们……”凝眉为难,萧艳艳状似苦恼地垂眸看着灰暗暗的石桌,余光却是不动神色地偷瞧云镜脸色。   到了这一步,多多少少这人也应该露出一点破绽了吧,比如两边嘴角高度不一致一下,比如眸中颜色诡异一点,比如露出那口森白凄凄的牙齿,至少表露一点他又在整她的迹象啊。   然而,萧艳艳全神贯注地查看后……没有,居然没有,云镜这模样居然像是认真的!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心中有你,与你是男是女有何干系?”云镜坦坦荡荡的话,让萧艳艳浑身一寒,讲真,她虽然有点腐,但是从没想过要腐自己啊。   不,她其实也有想过,但是那个大前提是她身体构造是个带把的,而不是现在为了配合云镜这不按套路走的剧情强行怼出一个幻肢好吗?   萧艳艳掩面,不死心地又说:“少主,我这个人好吃懒做,胸无大志,傻不拉几的,您眼神最近怎么回事,怎么就看上我了?这院子里还有个白白嫩嫩,单单纯纯,清新脱俗的肖忆水小少爷,您忘了吗?”您不能这么喜新厌旧啊!   人肖忆水小少爷直管您叫镜哥哥,千里迢迢不顾父母的阻挠也要跟在您的身边,这份感情沧海桑田至死不渝,何其的感天动地,您怎么能说换个人断袖就换个人断袖呢?   萧艳艳心中哀嚎着,痛哭着,咆哮着,就是不敢真的对着云镜说出来。虽然她惊悚,虽然她是拒绝的,但是她怕,怕拒绝的太狠,云镜一个不如意就又要整她。   她,胆子其实好小的啊……   “炎炎,你为何总要将我推给别人?”说着话,云镜那曾数次勾引过萧艳艳眼睛的爪子便摸了过来了,“难道一路以来,你还没有弄明白我心属何方吗?”   忽的一阵寒栗袭来,萧艳艳浑身抖了抖,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跑旁边去抱着柱子不撒手。不好意思,她不是有意有这种条件反射的,实在是云镜现在说话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萧艳艳强忍着满肚子和满脑子的不适感,悄悄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没成功,无意识地一抬头,忽的便撞进云镜蒙着月辉而变得深邃的眸中,那一刹那,天地失去了存在感,浑浑寰宇仅仅留下了云镜这么一个人。   一阵风过,萧艳艳身上又是剧烈一抖,这才惊恐的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的失神,便忽然联想到今日在城门口的时候,公孙怡说的话。   【你不生在邪魔外道,简直可惜了这天赋异禀。】   可不是,她觉得她有愧神木门少主的身份,她觉得妖教中人就应该像云镜这样,不动神色地就将人的魂勾走了,轻而易举地就叫人俯首称臣。   妈个蛋啊,情况不对啊,这爪子还顽强得摸在她手上啊,云镜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告白,她要怎么解决啊?   萧艳艳如今浑身滚烫,别误会,这可不是害羞的,而是被吓的,被惊悚的。她垂着头,左思右想,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此刻的沉默仿佛一道锁链越勒越紧,恰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云镜抓着她手的爪子紧了紧,然后满目凄幽地道:“炎炎,你可是对我没有半分好感?”   “怎么会!”萧艳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的确总是被云镜气得想哭,又总是为需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云镜而不耐烦,但是若说没有丝毫好感,是假的,毕竟脸长成这样,脑子又长成这样,举手投足都在吸引眼球的人实在凡间没有几个,她怎会不动动不该动的凡心。   但是她发誓,她动的凡心,就好比看见连云红霞层层铺来时的惊艳,就好比面对清幽池塘一朵白莲轻绽时赞叹,就好比被破晓黎明时分乍现的金色夺目,绝对绝对没有那种对着烧鸡垂涎三尺的独占吞噬欲望。   “既然不是全无好感,那炎炎你打算给我什么答案?”听闻萧艳艳否决了他的话,云镜眉目初绽,稍微和颜悦色了一点,“也好让我明白日后应该用什么态度对你。”   这前半句话,萧艳艳听得是心中凄凄,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云镜,一是她没有同云镜一样的心思,二是她是个女人,云镜若是知道她不是男人,会不会很失望?   这后半句话,却叫萧艳艳虎躯一震,什么叫“日后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她”,云镜这是要搞事情啊,她怎么听出了威胁的意思?   略微怯怯,萧艳艳像个被吓破了胆的黄鼠狼一样笑着问:“少主,我可能问问,这不同的答案都会对应上您日后哪种态度?”   云镜笑笑,松开了摸在萧艳艳手上的爪子,然后面对她的不耻下问,他也就不耻回答道:“哦,你的答案无非就是两种。一是答应,那我自然是将你捧在手心里呵护,容不得别人给你半点委屈。一是不答应,这一个答案有点麻烦,毕竟我心里是喜欢你的,可是既然你拒绝了,那么我就不好再纠缠不清地对你好了。”   不好再纠缠不清地对你好了……   马丹,这果然是威胁,□□裸的威胁,云镜这个蛇蝎单身男,真的应该单身一辈子!不再纠缠不清地对她好,那不是变相的说,如果不答应就整死她吗?   萧艳艳低着头,无声想哭,她好怕,怎么破怎么破,她如果不答应,是不是就不能活着回神木门了?可是这么看,如果哪天云镜知道她不是男的,是个女的,会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然后还是想砍死她?   方才还在心里担心云镜知道她不是男人而失望,现在萧艳艳只担心他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后,会用手中无形剑气,一剑送她见佛主!   “炎炎,你可想好了?你知道我没什么耐心,如今你尚不算正统意义上我的人,所以耐心也就与旁人差不多的样子。”云镜慢悠悠,轻飘飘,声音还挺和善可亲地问道。   萧艳艳眼眶红润,垂死挣扎地抬起头来,望着云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少主,若是我答应了你,可你日后发现我有什么事情欺骗你,你会怎么办?”   云镜听闻,咦了一声,似有些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在云镜微讶的目光里,萧艳艳浑身紧绷,心中颤巍巍地道,若是云镜说还是要砍死她,那她只能先假意答应,然后找个机会卷铺盖逃回神木门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出来,就不信云镜能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嗯,虽然我这个人很是记仇,向来滴水之仇涌泉相报,但是若对着自己两情相悦的人,应当会从轻处理的,毕竟罚了你,我也是会心疼的。”云镜说完后,萧艳艳松了半口气,尚有一口气舒不出来,就因为他还有个从轻处理,究竟从多轻?   而此刻云镜眸中幽幽浅光色深邃,笑得极为诱惑,又道:“可若是拒绝了我的人,还做出欺骗我的事,呵,天涯海角有多远,我对他的追杀便有多远。”   云镜的那个“呵”字实在是销魂,销魂的萧艳艳浑身冻结,像是穿着夏天的衣服被人扔到了南极一样。又半晌,空气里似乎有冰块破裂的声音,然后在云镜淡淡的眸色下,萧艳艳干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少、少主多、多虑了,少主英明神武,一表人才,有钱有房有车,怎么可能有人会拒绝嘛,拒绝少主的人都踏马是猪油蒙了心,哈、哈哈……”萧艳艳笑得脸都干了,要多没脸有多没脸地虚赞道。   “哦,这么说炎炎也是不会拒绝本少主的,对吗?”云镜笑容灿烂乍现,很是好看,好看的萧艳艳脑子一蒙,心里一抽,感觉自己又受到了胁迫,来自云镜自称的“本少主”三个字。   “不、不敢拒绝……”她好想哭,第一次被人表白,却像是被人打劫一样,而且这种打劫,她还像个没有武功的人面对一个手握大刀的人,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如此甚好。”月辉疏影下,云镜笑得有点过分灿烂,伸出爪子轻轻扶在萧艳艳的侧脸上,萧艳艳觉得她被云镜扶着的那块脸皮在不自觉的颤动,越颤越凶,凶得她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炎炎,既然你我已经私定终生了,那你须得记住日后要检点行为,不要做出任何让我误会你想一支红杏出墙去的行为。虽然我对你的耐心将会不错,但是对于旁人却不竟然了,为了不牵累无辜,炎炎最好与他们保持距离,好吗?”   “……”   马丹,他们什么时候就踏马的私定终生了,她尼玛怎么不知道?!   然而她并不敢这么吼出来问……   此刻抽搐的嘴角终于对称了,就是节奏有点不和谐。   萧艳艳两边嘴角错综复杂地抽搐着,硬生生挤出一个“好”字,然后在云镜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的目光下以及他轻轻在她侧脸拍拍下,乖巧地,呆滞地,回到了房中。   萧艳艳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一副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做什么完全懵逼的神情。半晌后,情绪骤然爆发,她猛然扑倒在被子上,死咬着被角,呜呜得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地痛哭起来。   妈个蛋,好可怕,云镜好可怕,那人就是个恶魔,恶魔,她当初猪油蒙了心,竟然为了一两只烧鸡就上了贼船,竟然上了贼船!   呜呜,怎么办怎么办,现在逃回神木门,会不会还是会被他追杀,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   【可若是拒绝了我的人,还做出欺骗我的事,呵,天涯海角有多远,我对他的追杀便有多远。】   卧槽,他会啊,他绝对会啊!!!! ☆、蜀地探针·玖   因着酉阳与蜀地距离极近,为了尽快回到蜀地公孙家。云镜与公孙怡原打算第二日清晨便启程。   可清晨时分,当云镜屈尊降贵地去敲响萧艳艳的门,唤她起床,听见门内那迷迷蒙蒙,浑噩不知天日的声音时,心一软,眸一柔,便自作主张将启程的时间改成了午膳之后。   站在萧艳艳的房门口,云镜难能可贵地体贴想着,昨晚的确有点吓着这只小黄鼠狼了,想必没怎么睡好,无妨,确定关系第一天,还是表现的温柔体贴点。   这么想着,云镜高视阔步而去,路过打算找大哥的肖忆水小少爷时,还能和颜悦色地将人拉走,教育一番“出门在外不可事事依赖所谓的大哥,很多事情还是要自己顶住”的真知灼见。   等萧艳艳好不容易醒了的时候,意识依旧不太清楚,由于昨晚几乎整夜未眠,天亮了才堪堪有点睡意,醒了后食欲不佳便放弃了午饭,直接上了马车。   不过也归功于此刻的意识模糊,当她面对云镜的时候根本没有力气和精神去惊恐害怕,靠着马车的车壁,脑袋跟钓鱼一样,一上一下,摇摇晃晃。   马车中只坐了三个人,云镜,肖忆水,萧艳艳,马车外两匹马并驾齐驱,自然是公孙怡与柳沉慧了。因着寻酒楼这个月的开酒日已经结束,柳沉慧无事可做,昨晚听闻了少林方丈释雀的死可能是人为,不免惊讶万分,便随他们一同前往蜀地搜查线索。   肖忆水坐在马车里有些失措,瞧着他家大哥眼睛下面的青黑色,一阵心疼,他刚想用手指戳戳他家大哥,问问都大中午了怎么还会这么困,他家脑袋摇摇晃晃的大哥便被人一拐,拐到了另一边。   “昨晚让你早些睡,怎么不听话呢?”这声音柔的让肖忆水浑身鸡皮疙瘩都站立起来,他伸出的手指改了个方向,改成了掏掏耳朵,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是镜哥哥的声音?对着他家大哥?他真的没有听错?不可能吧,认识镜哥哥这么多年,虽然镜哥哥温柔沉静,却从来没有如此缠绵悱恻的温柔过啊!   而同样被震惊到,虽然震惊的点不太相同的萧艳艳倏忽清醒,眼睛瞪大如牛,脑袋刚想立起来,便被人一压,又压回了那人肩上,然后听那人认认真真地说:“别动,好好睡。”   尼玛,这哪里睡得着?你倒是给我在老虎身上睡一个看看?清醒的,生龙活虎的,能吃人的那种。   “不,不了,少主,我醒了,醒了……”萧艳艳颤颤巍巍地抖着说话,脖子僵的不像是自己的,可那压着她脑袋的手分毫不松,而头顶上也没有再传来说话的声音。   萧艳艳心惊肉跳,侧目一看,看见肖忆水,便宛如看见了救星,立即剧烈眨眼以示求救。   肖忆水虽然涉世未深,但是这点暗示还是看得明白的,磕巴一下,他正要开口,便见他那谪仙在世的镜哥哥低着眸,缱绻地看着肩头上的那张脸,凉凉地道:“炎炎,这可是嫌弃我?”   卧槽尼玛,萧艳艳心中一句痛骂,没有真的骂人的意思,只是为了表达自己此刻无以复加的恐惧和无措,这让她怎么接?   这让她怎么接?!   “不,不,不是……呵呵,少、少主多、多虑……”一句话吞了三口唾沫,破了四个音,这种高难度的低几率的事情正发生在萧艳艳的身上。   她额上细细地冒着汗,可已经分毫不敢动了,僵着脖子,不敢把全部重量放在云镜肩头,又不敢侧目看肖忆水此刻眼珠子快要脱框而出的表情。   造了个孽啊,就不能让她安生片刻吗,她好不容易因为困的要死而暂时忽略了跟云镜之间的尴尬吊诡,现在又被推向另一个尴尬吊诡的高峰。   “那便睡吧,我不嫌你脑袋重。”拍了拍萧艳艳的脑袋,云镜笑得春风拂大地,万物复苏。   而对面的肖忆水小少爷此刻嘴大能吞象,他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件足够被杀人灭口的事情。   萧艳艳再也无话敢说,凝眉,闭眼,憋眼泪。   马车外,两匹骏马上的两个俊男侃侃而谈,遥遥望去还以为这两位世家公子谈得乃是江湖大事,人生哲理,诗词歌赋。   可凑近了,听见的人恐怕要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柳沉慧:“云镜这次是要搞大事?”   公孙怡:“不然呢?你以为他很闲,没事喜欢到处跑?”   柳沉慧:“我以为他跟释雀当真是忘年之交,感情深到同睡一个被子。”   公孙怡嗤笑一声,半晌后才幽幽道:“你喜欢睁眼说瞎话了,这个习惯不好。”   柳沉慧侧目,阳光地冲他一笑。公孙怡却知道,这一笑,实在不可能阳光。   当日薄西山,绵云成水流的时候,云镜的华车堪堪到了蜀地公孙家,公孙家依山而建,占地极广,从山脚到山上,一路而去,地广而人稀。   实则,公孙家的子嗣繁多,光是嫡脉公孙怡便上有一个兄长,下有两弟一妹。   只是公孙家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都是昼伏夜出,痴醉暗器或武功,活像一家子避世的仙人。唯有公孙怡另类,天赋极高且乐于交友,于是少主之位便没有如世俗一般落在长子嫡孙的身上,而是落在他这个二少爷的肩头。   萧艳艳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地方,她头痛要炸地爬起来,左右瞧瞧昏暗的房间,仔细点瞧见精细的古木雕花,青釉瓷瓶,反应过来应当是到了公孙家了。   悉悉索索地下床,穿鞋,肚子咕噜咕噜叫唤,萧艳艳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准备出门觅食,这时候,门竟开了,同时而来的是一阵勾魂夺魄的香味。   烧鸡!!   天啊,是哪路天使这么知道她的心意,竟然在她刚醒的时候就送来她此生最爱——烧鸡!她要以身相许,必须要以身相许!   萧艳艳心中感动到哭地咆哮着,流着哈喇子,哈士奇一样奔到门口,瞧见那捧着盘烧鸡出现的人时,默默地吞回了刚刚心里的那句“以身相许”……   同时,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子。   “没睡醒也别扇自己嘴啊,还是说一醒来便见到我太兴奋了?”云镜一手端盘子,一手反手关门,一边悠悠哉哉地笑着。   萧艳艳直了直背,低了低头,双手负后使劲地搓了搓,还是不能平复心里的擂鼓轰鸣,无奈之下,还是云镜这个人掌控生死大局。   他关完门后空闲的手,拉过萧艳艳的手臂,将她拉到凳子上坐下,然后放下那盘起初让萧艳艳心甘情愿以身相许,后来让萧艳艳爱恨不能的烧鸡,再去点燃了烛火,才回到萧艳艳身边坐下。   “炎炎,你先吃,吃完我有话要问你。”云镜说。   萧艳艳咳了两声,看了眼烧鸡,觉得自己的肚子很想将它拆尸果腹,但她脑子和心脏都强烈反抗,抵制着她向来控制不住的食欲。   “少主,你先说吧,我不急,还、还不是很饿。”她算是怕了,因为从昨晚那一役后,她深彻的反应过来,每一次云镜主动给她送吃的,都没什么好事,尤其是烧鸡!   云镜哂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轻声道:“那还是边吃边说吧。”见眼前人还是没有松缓下来的迹象,云镜又补充一句,“谈正事,不谈私人感情。”   萧艳艳听云镜的声音不似开玩笑,又悄悄抬眼不见他浅茶色眸中有晦暗的光,这才放心一点,白爪子伸出,抓住桌上烧鸡就是一口,然后抬眸正儿八经地看一眼云镜,示意“你说吧”。   云镜收回了揉萧艳艳脑袋的手,保持着不骇人的微笑,问道:“天武山庄的时候,释雀房中,炎炎你为何能第一眼察觉旁人察觉不到的那个针孔?释雀后颈上的那处。”   萧艳艳手上动作一顿,一双无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镜,半晌后才避开,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就、就是觉得奇怪而已,哪有那么大的毛孔,又不是长痘痘,就算长痘痘也不会长那么正中央吧。”   “哦?”云镜轻扬尾音,见萧艳艳始终避着他的目光,眸色一深,半晌后竟不再追问,“原来是这样,炎炎果然是心细如发。”   这一句心细如发,叫萧艳艳心里一咯噔,一是明白云镜根本不信她的鬼话,二是更听出来了云镜不打算与她计较的意思。   难道,他便如此信她?当真不计较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还撒谎的行为?   由于心虚,萧艳艳后面一直没有说话,埋头啃烧鸡,也是由于心虚分神,这一只烧鸡吃下来,打破了她有史以来啃烧鸡的最慢速度。   当她斯斯文文地将最后一块鸡骨头放下的时候,余光瞟了瞟云镜,见他还是一副温温柔柔,雷打不动的模样,心虚一下子又变得有点愧疚。   其实说实话,云镜对她也挺好的,虽然总爱整她,昨晚还莫名其妙告白,弄得她至今都惶恐不安。   但是云镜也总是在她最需要吃的时候给她送吃的来,在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时候还不怕丢脸的亲自来接她。   虽然她是他的护卫,可是他从没对她大声说话过,话虽总是有阴谋不过也总是很温柔。   反观她,不仅总是让他丢人,还顶着一身男装让他喜欢上了她。一想到这个点,萧艳艳心里就直呼造孽啊,这跟狗屎一样的情债以后怎么还啊?不会真的拿命还吧?   萧艳艳心里纷乱不停欲哭无泪的时候,云镜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了,她看着他白皙纤细的十指翻动灵巧,明明只是收东西的动作都叫她看痴了。   脑子忽然一浆糊,萧艳艳脱口而出:“我有个婶婶,曾经使得一手好暗器,曾听她说过好像有一种暗器能够造成只比人类毛孔大一点点的针孔,若不仔细瞧看只会以为是痘痘之类的,可那针孔与痘痘不同,痘痘周围会泛红,而那种暗器造成的针孔周围却是泛着淡黑色。”   “唔,原来如此。”云镜双手端起盘子,眉目间山长水清,湛湛光色,斑驳动人,携着一抹匀不开的笑,他轻步走出了萧艳艳的房中。   徒留萧艳艳一人,瘫软桌上,哀叹不已。心道,怎么就说出来了呢,那暗器出自公孙家,除了公孙家的人,基本没有外人知道,若不是婶婶以前当故事给她说,她也不可能知道。   而萧艳艳口中的婶婶,江湖人称下堂妇,神木门九护法之一,原是公孙家庶女,嫁了另一江湖世家,却在一年后因妒杀害妾室刚出生不满一月的庶子,蛇蝎妇人,如今早被公孙家除名,被江湖正派人人叫杀。   屋中烛光摇摇曳曳,萧艳艳憋闷地想,云镜应当没可能联想得到她口中的婶婶是谁吧,比较这世上使暗器的门派不知公孙家一个,且虽说那暗器除了公孙家的人基本没人知道,但不是还有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嘛。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萧艳艳最后又叹一声,然后拿脸在桌子上滚了一圈,试图冷静。 ☆、蜀地探针·拾(捉虫)   公孙家的藏书阁占据了整个崀山山顶,阁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一派宁静,初次踏入的人必定以为此处无人足迹,定是个荒野山林,可若是不慎踏入深处,非死即残。   因为江湖至高暗器世家,蜀地公孙家数百年来的暗器绝学都施展在了此处,若将皇宫说成固若金汤,那么公孙家的藏书阁也当得起一句铜墙铁壁。   刚回公孙家那日,公孙怡便招了二十名门人日夜不停地查找典籍,争取早日查到那神秘暗器究竟出自何方何人之手。   奈何公孙家历史悠远,典籍极多,当第五日都未能找到线索的时候,公孙怡果断下令将二十门人激增至五十门人继续查找。   直到第七日,一个玄衣深蓝腰带年轻弟子终于顶着一双熊猫眼满脸兴奋地捧着一卷典籍朝着公孙怡等人走来,十步之遥的地方,扑腾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我说公孙少主,你这样算不算是虐待门人,刻薄下属啊?”萧艳艳看着那地上摔了好大一跤,爬起来还是满脸笑容的公孙家弟子,表情很扭曲地摇着头。   公孙怡放下手中茶,桃花眼殊辉满绽,抬头看一眼站着的萧艳艳,而后看去萧艳艳前面坐着的云镜,很有点受委屈地道:“你便由着你的小护卫无法无天?”   “嗯,由着。”云镜轻笑,也放下杯,皓齿明眸,好看地让公孙怡想泼他一脸茶。   公孙怡心中不齿一声见色忘义,而后才转向那门中弟子,见他已经到了跟前,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回禀少主,经过我们日以继夜地翻查,终于在这本历代长老自创暗器的典籍中找到少主所描述的那种暗器为何物,少主请看。”说着弟子将典籍递至公孙怡面前,“这种暗器名叫如空针,乃是上一代长老公孙傲所创,由于历代长老肩负的都是保护家主的任务,极少会自创暗器,是以这本记载各代长老自创暗器的典籍不常翻阅,所藏位置极为偏僻,才导致我们查找了这么多日。”   眼见着典籍落入了公孙怡的手中,萧艳艳抵不住好奇,弯腰隔着一张桌想看,一个没站稳,险些栽下去,却幸好云镜眼明手快,及时揽着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   萧艳艳这一站稳,便尴尬了,立即便要挣脱云镜的手,却挣扎了一会儿都不见成效,反听云镜说道:“别动,站稳了,等会儿给你看。”   他声音极低,却丝毫不妨碍在座的四人以及刚来的公孙家小弟子听见。各人的反应是这样的:   公孙怡从典籍中抬了抬眸,笑容暧昧地看看云镜又看看萧艳艳。   柳沉慧原是侧身去看公孙怡手中典籍,这会儿听了云镜的话,拿起桌上公孙怡的折扇,一边扇一边凝眉不解道:“唉,这春天本都快走了,怎么又来了呢?”   肖忆水则是瞪大了眼睛,一副天真无邪又痴呆绝傻的模样瞧着他家镜哥哥和大哥,一愣一愣的,估计此刻大脑已然放空。   而那刚来的小弟子眉目带着贼光地不停打量云镜放在萧艳艳腰上的手,一看就不是什么内心纯洁的好孩子。   萧艳艳知道,她此刻是百口莫辩,也懒得辩,虽然心里毛毛的,但是还是维持着表面镇定,站稳了,等着云镜将手放开。   却哪知那杀千刀的云镜非但不放开,还捏起她腰间一块肉,拧了拧,拧得萧艳艳浑身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的时候,他又云淡风轻的放开手了。   云镜接过公孙怡递过来的典籍,朝着萧艳艳的方向挪了挪,示意她一起看。可是萧艳艳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鬼好奇心去看,当云镜靠过来的时候,她便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大步。   引得众人再次侧目,云镜则是满脸无辜地抬头问道:“炎炎,怎么了?”   “没,没怎么……”脸上有些烧红,萧艳艳觉得夏天来的可真早,很不适应地又道,“我忽然觉得有点困,所以少主你们看吧,反正我也给不了什么意见,就先、先回去了。”   “可炎炎那日才与我说你有个婶婶也——”   “嗯,忽然想起来,我有个婶婶也精通暗器,我多少也知道一点,留下来应该有点用,还是留下来吧。”半个身子还没转过去,萧艳艳听得云镜那句婶婶,便又飞快地转回去,走到云镜身边,心惊肉跳地垂眸装作淡定地看起来。   云镜见人乖巧了,这才微微笑着将视线投入典籍上。   典籍上写了什么,萧艳艳此番是一撇一捺都看不进去,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云镜知道用婶婶来要挟她,便定是猜到了婶婶是谁,那会不会继而猜到她是谁?   怎么办?如果云镜当真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会不会揭发她?如果她的身份揭穿了,那么释雀的死会不会算到她的身上,就如同十七年前她的姑姑那样。   卧槽,她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一茬,当释雀莫名其妙死的时候,她不就应该机智的考虑到自己身份揭穿的那日,很可能释雀的死就会算到她的头上,毕竟她身为神木门少主的妖人身份在这里。   那些名门正派可不会好心地认为妖门中人,也会有好人,也会有不杀人的人,若是他们能有这种智商,十七年前,姑姑也不会死的那么惨啊。   “炎炎,看完了吗?”这已经是云镜第二次问了,而萧艳艳还处于神游状态,脑中可怕的设想太真实,真实的她都忘了身边的人。   直到旁边的肖忆水看不过去了,推了推她,唤道:“大哥,镜哥哥问你话呢。”   萧艳艳才回过神来,呆滞了两秒,苍白了一点脸色回答道:“看完了,看完了。”   云镜深瞧了瞧她的脸色,稍凝眉,转眸看去公孙怡问道:“这典籍中虽有记载如空针的形状与造成的伤口与释雀后颈上的一致,但却没有明确说清如空针究竟能否一招毙命,所以我们恐怕还是要当面询问公孙傲前辈妥当。而据我所知公孙家每代长老卸任后都会归隐,如今公孙傲前辈所在何处,你们是否知道?”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去竹墨门偷师过,连我公孙家长老卸任后都需归隐这种琐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公孙怡惯用的折扇此刻在柳沉慧手中,于是稍有些不习惯地屈指在石桌上敲着,“傲师伯祖所在何处我如今的确不知晓,不过此刻让弟子们去查找,相信不出三日必有消息。”   云镜点点头,而后道:“嗯,既然如此,便只能再多等三日了。”说完这句,他站起身,淡淡又道,“炎炎脸色不好,我先带他回去。”   “去吧去吧,记得温柔些。”公孙怡笑得满目桃花,摆摆手,笑容很有些意味深长。   他旁边的柳沉慧折扇一收,打在公孙怡的肩上,乘着云镜与萧艳艳二人才转身没走远,用着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方才人云镜少主没有很温柔似得。”   “言辞不当,是我言辞不当,人云镜少主对旁人不温柔,对在意的人自然是温柔的很。”公孙怡很乐意与柳沉慧狼狈为奸,一唱一和,十分有默契地附和道。   这院中石桌前一唱一和尚未停,肖忆水听得满心满眼懵逼,可见他家大哥背影无任何动静,眼中一沉,心道他家大哥不会有什么心事吧。   跟着云镜走往暂住别院的萧艳艳此刻的确有心事,心事之沉重都叫她忽略了公孙怡与柳沉慧的调侃,一直走到了别院门口,她都神色紧张,不见松缓。   “炎炎。”云镜唤住萧艳艳的时候,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又顺着手腕下滑,将她小他一圈的手握在手心里,续而拉着失魂落魄的萧艳艳走到小池塘旁的大块假石上坐下。   萧艳艳心中茫然恐慌,便木偶一样随着云镜摆弄,坐定后,她觉得有一只手在撩拨她的头发,一侧头便对上了云镜清澈见底的眸。   “炎炎,你可是担心我会出卖你?”云镜肌肤上有曾凉凉的薄雾,那层雾蒙在萧艳艳的眼睛上带着股刺痛的感觉。   他的坦白,让萧艳艳惊讶又觉得理所应当。无赖又爱装模作样的云镜,本就不喜欢按套路出牌,她已经习惯了。   “少主这话说的,我有什么能叫少主出卖的吗?”萧艳艳讪笑,笑得有些抖,她当真不确定云镜猜到她身份后,到底会不会出卖她,她很怕。   面对萧艳艳的不坦诚,云镜抿唇,笑得更凉了些,然后收回撩拨她头发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我的确知道了你所谓的婶婶便是神木门九护法之一的下堂妇,也正是当年公孙家庶出七小姐,公孙怡的表姑公孙七儿。”   闻言,萧艳艳浑身一震,立即便跳了起来,手也在瞬间条件反射地要从他手中抽出,可是没成功,他扣得太牢实,她半点都抽不出来。   脸色煞白地看着云镜,萧艳艳此刻更加后悔七天前的作死,明明当时云镜都不问了,她愧疚个鬼啊还要自己坦白,这下好了,身份即将曝光,等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上辈子呆呆傻傻,也至少活到了二十五岁,这辈子已经尽力聪明不惹事了,怎么才活到十七岁啊,苍天啊,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您老人家,要次次让她红颜薄命。   显然,萧艳艳忘了,她不算红颜……   “少、少主,您别吓我啊,我怎么会认识妖教的下堂妇,我那婶婶就是个普通门派的人,擅长暗器罢了,怎么可能出自公孙家这样的世家豪门嘛,哈,哈哈……”萧艳艳干笑着垂死挣扎。   云镜拉着她的手,坐得还是很闲定,笑了笑,又揉了揉手里的小手,这才温柔地道:“炎炎,你这样侮辱你家少主的智商就很不对了。当日在场的武林豪杰不止世家名门,很多普通门派也在其列,若是如空针已经普通到随便一个武林门派都知晓的地步,那么当日为何没有旁人看出不对劲来?就连我都是在看见你当时神色不对后,才察觉那一处的,就连公孙怡这个正儿八经的公孙家少主都比你反应迟了许多。你说说看,你那婶婶究竟是出自哪个世外高人所创的门派,竟然比公孙怡这个公孙家少主还要了解公孙家的暗器。”   云镜见萧艳艳垂头神色很不好看,心软了软,可是话语并没有停,接着道:“据我所知,公孙怡那个被除名本家的表姑公孙七儿在暗器上造诣极高,天赋绝佳,对于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暗器都如数家珍,当年也是众家公子趋之如骛的迎娶对象,只可惜后来因犯事而被正道武林所唾弃,这才无奈加入神木门。”   “……”萧艳艳依旧无话,另一只空着的手在袖下攥紧,拼了命地思考如果云镜问她为什么认识公孙七儿,她应该怎么应对。   “所以,炎炎你为何认识公孙七儿?”   萧艳艳深吸一口气,终于听到了预期的问题,反而轻松了不少。她抬起头来,看着云镜,神色凝重地认认真真道:“不瞒少主,我的确认识公孙七儿,唤她婶婶。这段渊源说起来就长了,当年——”   “长话短说。”云镜清清淡淡地打断道。   萧艳艳一噎,编了满肚子的故事一下子刹车,险些翻车。吞了口唾沫,她努力在心里把大作文整理成小作文,然后声情并茂地说道:“因为十年前,公孙七儿曾救过我一命,对我有一烧鸡之恩。当时我——”   “你快饿死的时候,她施舍了你烧鸡,然后照顾了你几日,也与你说了不少故事,这如空针便是其中之一?”云镜再次打断萧艳艳的话,淡淡然地说道。   萧艳艳闭了嘴,心里莫名其妙从彷徨恐惧变成憋屈想发火,然后她好不容易忍住了怒火,干着脸点点头,心里却同时骂道,还给不给人编故事骗人的机会了?这人太过分,太没礼貌了!   “嗯,正所谓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一烧鸡更是大恩,炎炎对公孙七儿的事守口如瓶,也是应当。更何况,与正派人士认定的妖人有瓜葛,的确容易招惹是非,不说破是对的。日后记得,除了我,对旁人,不要什么都说,知道吗?”云镜伸手摸了摸萧艳艳的脑袋,宛如摸狗。   萧艳艳被说的哑口无言,被摸的神经分裂,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云镜什么地方都喜欢用“涌泉相报”这个词?   同时又在心里哀嚎,他这么识大体谅解她的“迫不得已”,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不仅要砍死她,还会把她尸体抽出来鞭尸啊……   午时阳光静好,萧艳艳看着云镜温柔的表情,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嗯,知道了。” ☆、蜀地探针·壹拾壹   辰时不到,萧艳艳脑袋重得像石头,却不得不在爬山,同样遭遇此等悲惨命运的还有肖忆水小少爷,可人小少爷精神抖擞,眼睛都在泛着光,全无萧艳艳这要死不活的模样。   “大哥,你看,我又找到一株了。”肖忆水兴高采烈地冲着萧艳艳招摇手中的鲜花。   打个哈欠,萧艳艳眯着眼睛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双手无力,双肩无力,形同丧尸一样地朝前走,瞥见前头那抹出尘的背影时,狠狠地咬了咬牙。   妈了个蛋,她现在觉得云镜就是上天特意派来折磨她的,不是精神上的折磨就是肉体上的折磨,这一趟出神木门,她竟然听了饭桶老爹的话,跑云家去蹭吃蹭喝,简直是脑子进了水,流年不利。   遥想不久前,卯正时分,萧艳艳梦里一只巨大的烧鸡摆在她神木门那张古朴简单极具现代艺术感的大石桌上,她正满下巴哈喇子地准备袭鸡。   忽然,一声巨响,然后场景便骤然变了,变成了她面朝下往万丈悬崖深处掉,惊恐中她凌空一个转身,想朝上抓住什么,却刚转身便瞧见了一张庞大的脸。   云镜。   “啊!!!!”萧艳艳抱被惊恐,一缩一缩地在地上挪着,朝后退去,试图离云镜远点,马丹,为什么她连做梦都摆脱不了云镜这个混蛋。   “醒醒,炎炎我们去爬山,锻炼身体,你瞧你这小粗腿胖的。”云镜抬起那只相较于萧艳艳这个刚从床上卷着被子滚下地的人而言略凉的手,拍了拍她的脸,然后笑得很是温和慈善。   什么鬼?有点痛……萧艳艳摸摸被云镜轻拍的脸颊,怔了怔,反应过来去你妈的这不是梦!   “你、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间的?”萧艳艳拉扯着被子不断朝上淹没自己的身躯,只留出一个脑袋来跟云镜大眼瞪小眼,被子下也不耽搁,连忙摸了摸自己胸前方寸,发现自己昨晚又懒得没有解开束胸,这才放下点心,应当没有被云镜发现她女儿身的事。   蹲在萧艳艳的面前,云镜笑若春风,双眼微微眯起,姿势稍有些流氓的味道,又多了一份儒雅,叫萧艳艳想到一个词,雅痞。   “炎炎,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我都是男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云镜淡笑着说话。   “……”很有可能好吗……   “好了,不逗你了,快起来,跟我去爬山,忆水都在门口等很久了。”云镜拍拍大腿站起来,语气很正经,但是萧艳艳依旧缩着脖子,躲在被子里,不动,光看着他。   云镜良久不见地上有动静,一侧目下看,不由玩笑道:“怎么?炎炎是要我帮你更衣?”   “……不用。”一哆嗦,萧艳艳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入了屏风后,屏风上的剪影定了定,又探出一个脑袋来,“你出去。”   云镜笑笑,没说什么,双手负后而去。   崀山山顶,靠近藏书阁的范围,三个人慢悠悠地荡着。萧艳艳举着拳头不住地朝着云镜的背影挥舞,心里幻想着将自己一身绝学都施展在他的身上,将他揍得鼻青脸肿,丑若猪头。   萧艳艳幻想地正高兴,肖忆水又捧着一株鲜花跑到了她身旁,一边嗅嗅花一边对他家大哥道:“大哥,这花好香啊,镜哥哥真厉害,竟然知道这崀山山顶有这么美丽的花,还有这景色也好美。大哥有没有看见方才日头钻出云层的时候,晨光绽放,当真是夺目炫丽。”   萧艳艳用眼角的光瞥了瞥小少爷满脸少女心的表情,顿时一阵无语不上不下,憋得极为难受,又瞧见小少爷手里的花,终于憋不住了一把夺来,然后扔在脚底下,狠狠碾踩。   “啊,大哥你做什么?我好不容易采到的,镜哥哥还——”   后面的话变成了呜呜声,因为萧艳艳眼明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口,再一回头,果不其然瞧见云镜回头了,一脸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的表情。   “没什么没什么,属下正跟小少爷闹着玩儿呢。”萧艳艳颤巍巍地讪笑着,脚下借着矮草丛的遮掩不动声色地将脚下残花往身后踢。   云镜闻言,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浅茶色的眼珠子转了转,眼神在萧艳艳捂在肖忆水口上以及放在肖忆水肩头的两只手间来回逡巡,最后定格萧艳艳笑得很尴尬的脸上,不出声地比了个口型。   看懂这个口型后,萧艳艳仿佛被雷劈了一道,动作迅速地推开肖忆水,站直了。   肖忆水被猛然一推,毫无防备,哎呀一声就要朝后一屁股坐下去,他瞧见他家大哥在他快要跌倒的时候动了动手,似乎想要抓住他手臂,可动了动后又收了回去,所以毫无悬念的,他还是一屁股坐地上了。   “忆水,当心些。”云镜不轻不重地说完这一句,便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转过身,接着朝前走,一边走一边采花。   看着云镜的背影,萧艳艳僵了僵,确定他不会忽然又回头了,这才连忙把肖忆水扶起来,然后小声抱歉地道:“没事吧,没事吧,大哥刚刚也是迫不得已的,别怪大哥啊。不过也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一推就倒了呢,你弱受啊。”   “……大哥,弱受是什么?”肖忆水委屈地想哭,却奇怪地瞧见他家大哥正低着头,碎发遮了半张脸,可另半张脸就算是在阴影中也隐约通红。   “呃……”萧艳艳语塞,觉得自己无意中给孩子灌输了个不好的词,于是她咳了两声,一边摆手一边转身,“没什么意思,你不用知道,方言而已,你接着采花,采花。”   此刻再朝前走,萧艳艳已经没心思去对着云镜的背影耀武扬威了,因为云镜方才比的口型是两个字,红杏。   萧艳艳脑子不笨,往日只是懒得思考,可她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脑子这么勤快,不等她命令,便自动自发地思考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一枝红杏出墙去……】妈个蛋啊,云镜好死不死为什么要说这个词来要挟她,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现在因为这个词而想起之前云镜的告白,整个人又一团乱了。   这一日的采花效果非常理想,除了萧艳艳毫无建树,光云镜跟肖忆水二人采的花便够四五个房间装饰摆设了。   萧艳艳嗤之以鼻,觉得这种亲自采花用来装饰闺房的行为实在是娘炮极了,她才不屑与之为伍。   可其他人倒是挺高兴的,尤其是当地主人,被人在自己地盘采了花的公孙怡,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在手心里,笑得眼绽桃花,对着云镜。   “你又私闯我公孙家圣地。”半晌后,语调又便成惜惜之情,“不过,也唯有你能够毫发无伤地从我公孙家那十二天杀阵里进出自由,甚至还带着别人。”   十二天杀阵?   一听闻公孙怡所述,萧艳艳惊得整个瘫软在椅子上的身子都僵直了。   她慢镜头地转过去看云镜的侧脸,这天杀的人竟然笑得云淡风轻,还说着:“谁叫你们藏书阁外的花最是漂亮呢,不然我匀一些给你和沉慧,反正我也采多了。”   十二天杀阵啊大哥,江湖杀戮排行第一的奇阵啊大哥,你怎么能像吃饭一样说的如此简单?   萧艳艳一想到自己刚刚从十二天杀阵里出来,就浑身寒颤止都止不住,死里逃生还后知后觉,她真想掐自己一下,证明自己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然而,她的确这么做了……   “哎呦,大哥,你掐我做什么?”肖忆水痛得眉头都跟拧干水的抹布一样,朝后躲了躲,揉着自己手臂上被掐的地方。   “哦,不好意思,掐错人了。”茫茫然道完歉,片刻不到,萧艳艳忽然抱住肖忆水痛哭起来,“太好了,我们还活着,我们没有死。”   前头三人,公孙怡,柳沉慧,云镜纷纷面无表情地扭头看来,半晌后,云镜走过去,拎着萧艳艳的后颈,将人拎起来,然后抱歉地对着前头两人道:“抱歉,家教不严,见笑了。”   云镜笑得很是温和,手上却十分不温和地拍了拍犹在哭闹人的脸,对着有些缓不过神的公孙怡与柳沉慧又道:“我暂且带人回去教育,等会儿遣人将花给你们送去。”   说罢,云镜拎着已经准备亮爪子挣扎的萧艳艳大步朝外走去。   路上,萧艳艳挣扎的累了,索性放弃挣扎,可心里还是愤愤不平地道:“云镜,我和肖忆水小少爷跟你有什么仇怨,你竟然带我们去十二天杀阵那样的险境去,甚至不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蛇蝎心肠?”   云镜跟看怪物一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平时前方,面上不喜不怒:“进山头前,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要跟着我走过的步子走?”   萧艳艳想了想,道:“你是说过,但你只是说草丛繁茂,以免踩到蛇虫鼠蚁,才让我们跟着你走的,可没说是因为十二天杀阵。”   “你慌什么,那个破阵,我十二岁进去就如入无人之境了。”云镜又淡淡地瞥了她一样。   虽然知道云镜这么说不是自负,他是真的有这个实力,但是萧艳艳还是很不高兴,觉得云镜这也太不尊重人了,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啊。   可她知道再怎么辩,她也是辩不过云镜的,索性将一肚子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肢体动作上,拼了吃奶的劲挣扎。   云镜明显感受到手下的人很是不妥帖,于是手腕一翻转,原本拎着后脖子的手一下子便移到萧艳艳的腰间,随之一收紧,大眼瞪小眼,呼吸相触。   “你、你……你做什么……”萧艳艳被云镜这一下吓得不轻,看着云镜这近在咫尺的好肌肤,她瞬间不敢动了,心里忽然不着调地想,这家伙的肌肤也太好了,好嫉妒,好脸红。   “闹够了?”云镜凝眉,微有怒色。   萧艳艳很是怂包地缩下脖子,收起下巴,不敢看人了,只能底气不足的轻轻道一句:“闹够了……”可片刻不到,她神经又抽了抽,一仰头,反驳一句,“可你娘娘腔,大清早的专喜欢干采花的事。”   云镜忽然笑得很是危险,察觉到危险的萧艳艳又慢慢地缩回了脖子,然后便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很是撩拨人的气息在她耳边伴着清幽的声音送来,“嗯,如果你是花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脸红心跳耳朵热,萧艳艳觉得自己像是发烧感冒了,浑身不正常。   “不过,你说我娘娘腔啊……”他那句“啊”的尾音太勾人,以至于当那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一分,将她朝他怀里又压紧一分时,萧艳艳全然忘了反抗,听耳畔的声音道,“炎炎,我说过我很记仇的,不过是你的话,我可以容你多任性一两次,可不能过分了哦。”   萧艳艳觉得自己心力衰弱,或者是得了心脏病?当她回到房间的时候,脑子里还是烦人地自动自发重复云镜那最后一句。   【炎炎,我说过我很记仇的,不过是你的话,我可以容你多任性一两次,可不能过分了哦。】   ……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云镜什么时候对她说过他很记仇?还是说对别人说过? ☆、蜀地探针·壹拾贰   三日后,公孙傲的下落终于查明,遥在西陲边境小镇祁峰镇。从蜀地公孙家前往祁峰镇,其路坎坷崎岖,用时之久,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众人齐聚一堂,公孙怡折扇啪啪地又在手中敲响,神色略微凝重,半晌后才瞧着悠悠哉哉闲闲喝茶的云镜道:“我不信你不知道祁峰镇前面必经哪里,怎么你还是这么自信淡然?”   “血红林,破魔宫。”云镜修长的指松开白瓷杯,那指尖沾着一点点斑驳的光,煞是诱人,若是搁在以往,萧艳艳必定双目泛怔,神志早已不清。   然而此刻,这六个字,两个地名,却叫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垂涎美色。   血红林,据说其中尸血遍野,其间巨树遮天蔽日,其下土壤吞人蚀骨,不带半点马虎。更邪门的是,据说林中时不时会下血雨,血雨下落时,会有腐尸站起,漫无目的地撕咬活人。   破魔宫,与神木门齐名的邪魔外道,东神木西破魔。若说神木门的残忍只是江湖人口耳相传,甚至臆想出来的结果,那么破魔宫的恐怖则绝不是人所能想象捏造的。   为什么萧艳艳会如此肯定?因为她那饭桶老爹儿时便是从破魔宫附近逃亡出来的,纵使是萧教主那样大神经的人,每每回忆起,都会不自觉地颤栗。   萧艳艳咬牙,凝眉,接着听公孙怡道:“既然知道,你还这副模样,是打算放弃替释雀找死因了吗?”公孙怡气的折扇都不敲了,双手放在腿上,严肃地凝着云镜。   云镜微笑着瞥他一眼,以此表达自己对他无理取闹的不愿理会:“血红林虽然归属破魔宫,破魔宫虽然十分恐怖,但是只要是活人创立的地方,又怎有过不去的道理?”   公孙怡气急,正要据理力争,却被身旁的人一手压在肩上制止住。一侧目,对上柳沉慧沉静的眸,公孙怡才算是冷静下来。   “你已有十足的把握?”柳沉慧问道。   “七成,不过过一段时间或许就是十成。”云镜淡然答道。   面上无波无澜的柳沉慧半晌后才笑了笑,续而又道:“虽说你对血红林与破魔宫有恃无恐,但是你可别忘了,此去血红林的路却不好认,你可有熟路的人?”   “所以这才是我们需要讨论的重点。”云镜侧目对上柳沉慧的清眸,一笑后又看去公孙怡,大有一种“瞧瞧,什么叫智慧,学着点”的不良意味。   公孙怡被看得又气又憋屈,好不容易哼了一声,冷静下来才吩咐门中弟子道:“速速派人去探路。”   “是。”一玄衣深蓝腰带的弟子领命而去。   需要讨论的事情告一段落,众人各自陷入沉思,半晌后,端起白瓷杯正打算喝一口的云镜又忽然开口道:“对了,若是我没有料想错,沉慧必定又带了好酒来的吧,反正现下无事可做,不如今晚沉慧便将好酒开来,大家共饮一杯?”   从始至终神色淡淡,不惊不急的柳沉慧终于卸了底气,怔了一下,才眯起双眼,笑道:“好,今晚便拿来开了,今晚就开。”   云镜瓷杯遮住唇角潋滟颜色,眼中浅浅光波,似在微笑,点了点头。   天色渐沉,黄昏即将染上的时候,柳沉慧在屋中摸索着,半晌才从床下摸出一坛酒来,拍了拍酒坛子,他笑道:“大尾巴狼觊觎我的梦里仙,开玩笑,我自己都舍不得喝,这才随身带着。不行,还是自己先喝掉一半,然后留一点兑水给他们,凭他们的道行,绝对品不出来。”   温润阳光的浮影酒香柳公子笑嘻嘻地打算喝独酒,并且一点愧疚感都没有。他抱着酒坛子走到桌前,瞧见桌上瓷瓶里云镜昨日送来的花,模样的确好看,便顺手拎起闻了闻。   酒坛子打开,酒香四溢,惹得嗜酒如命的柳沉慧眼冒星光,亟不可待,连杯子都省了,直接大口灌下,一口顺着舌尖到喉咙,一阵顺滑甜腻火辣之感,后味无穷。   “好酒!”   同一时间,公孙家绝死之地藏书阁出了点状况,守阁弟子在藏书阁内抓住一个贼,此贼贼眉鼠眼,一看就是贼。   公孙怡同云镜等人赶到时,那贼已经被藏书阁内机关罩天笼困在里面。阁内明暗极具层次,光线立体而炫目,极为广阔的占地,螺旋而上的阶梯,古老的书架典籍,无一不彰显其悠久历史。   萧艳艳是第一次踏足公孙家藏书阁,深深为之震撼,忽然有种感谢这个贼的念想,若非这贼忽然脑子抽了,来公孙家行窃,她还真没这个机会前来观摩。   “想不到啊,你竟然也有被抓的一天?”云镜看见那贼的第一眼便噗呲一声笑了,随后说道。   “你认识?”公孙怡凝眉问道。   “大名鼎鼎的神来影去,你也该认识认识的。”云镜拂了拂衣袖,淡淡然道。   “哦?”公孙怡惊了一声,然后围着那罩天笼转了一圈,仿佛看猴子一样看人,“这神来影去这么……普通?”   他还以为成名已久,从来不曾被抓现行的大盗神来隐去必定极为特别,不曾想,这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丢在人堆里就认不出来了。   “他的易容术极为高明,你如今看到的这张脸的确模样普通的很,但是下次再见他,可就不是这张脸了。”云镜又道。   “他用了易容术?”公孙怡又是一惊,连忙蹲下来,仔细瞧起来。   笼子里的神来隐去盘膝坐着,双手托腮,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半晌后,骤然咆哮起来:“大爷的,你们看猴子看够了没有,那边的,那边的两个小鬼,别躲,就是你们,别以为你们躲在云镜后面,大爷我就看不见你们那宛如看人猿的模样。”   芊芊素手抬起,朝着云镜身后的肖忆水和萧艳艳指着,万万想不到如此普通的一张脸,竟然有如此漂亮的一双手。萧艳艳心道既然脸是易容的,那这手必然是没有易容的,生了这么漂亮的一双手,那这人本来面目该有多美?   “看够了吗?”一道低低暗哑的声音从萧艳艳头顶飘下,萧艳艳骤然一个激灵,一抬头,便对上了云镜那妖孽兮兮的浅色双瞳,半晌噎了一下乖巧地道,“看、看够了……”   “乖,别在我面前对别的男人的肢体面容露出垂涎的模样,我又要吃味了。”   甜腻的声线竟然也如此适合云镜,萧艳艳惊讶中没有反应过来,两根如玉的手指轻轻地在她下巴上摩挲着,暧昧不清。   肖忆水依旧适应不能,憋了一口气,稍稍后退一点,总觉得这种时候的镜哥哥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而萧艳艳愣了许久,等反应过来下巴上微凉的触感,脸上瞬间烧红时,触感又骤然消失了。   云镜已经松开萧艳艳的下巴,转而面对着犹在咆哮“大爷我流年不利,竟然被你们捉到了,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是什么都不会招的,打死都不会说这么多年盗的钱财都是用去扶贫救灾,乐善好施了……”的神来隐去。   “嗯,既然你自己要求千刀万剐了,我们也不好意思不成全你最后的愿望。”云镜淡淡然,转而对公孙怡又道,“不如就将他扔进十二天杀阵吧,反正那阵好久不见血腥了,正好试试看威力是否犹如当年。”   “我靠你大爷云镜,有你这样做人的啊?有你这么蛇蝎心肠的吗?老子好歹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说扔十二天杀阵就扔十二天杀阵,你不知道那个阵杀人跟用钝刀削肉一样痛苦吗?枉我——”   “那才叫千刀万剐嘛,我们也是好心好意成全你的念想。”云镜忽的对上神来隐去,浅茶色眸子隐隐光辉,殊色艳丽,叫人好一阵心悸。   神来隐去骤然闭嘴,半晌后,变了个模样,忸忸怩怩,双手抓着铁笼子对着云镜哀求道:“云镜少主大人,小的知错了,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小的口无遮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着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嘴巴子,续而他又谄媚兮兮地转向憋笑憋得十分辛苦的公孙怡道,“公孙少主,听闻你们在找熟悉此去血红林路的人,您看可巧,我刚从那里回来,熟悉的不得了,不如我给您当马前卒,领领路,您看在这份上,饶了小的一命?”   公孙怡听闻转而看了一眼云镜,再转头对上神来影去时,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可以是可以,反正你也没偷到什么,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来我藏书阁偷窃?又是要偷什么?”   “呃……”神来影去犹豫一番,最后迫不得已,眉头一凝,一股豁出去的架势说道,“实不相瞒,我来就是随便偷一本书,没有特定要偷的对象,只不过跟一个江湖朋友打了个赌罢了。”   “哈哈哈,你这赌注恐怕够大,竟然以我蜀地公孙家的藏书阁为赌。”公孙怡恣意地笑,很是高兴的模样。   “可是我们怎么信你,若是放你出来,你又逃了怎么办?要知道你的轻功,天底下恐怕除了沉慧是没有人能够及得上的。”云镜清清淡淡,像是谈天气一样的说着。   神来隐去如此低声下气却得来云镜的狼心狗肺,咬牙切齿磨出了一句:“云镜,你不要得寸进尺。”   云镜笑笑,对他的“得寸进尺”不甚理会,而他旁边的公孙怡却忽然跑偏题了道:“说来,沉慧怎么还没来?”他一转头,恰巧便对上跑去通知柳沉慧的门中弟子赶来,“柳公子呢?”   “柳公子房中无人回应,属下也不知柳公子去了何处。”   “怎么回事?”公孙怡凝眉望着阁外,似乎很是担忧。   云镜徐徐转了半个身,对着公孙怡道:“你且去看看沉慧,说不定是贪杯喝醉了,倒屋中才无人回应,这里我看着便是。”   “那好,这个神来隐去,你看着办吧,我去看看沉慧,那小子虽说嗜酒如命,可是酒量却真对不起他酒痴的名号。”说着,公孙怡片刻不耽搁,便出了藏书阁。   阁内忽然安静了一下,然后云镜转身,默默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满脸期待的神来隐去,用方才摩挲萧艳艳下巴的两指摸了摸唇瓣,轻飘飘地道:“还是觉得先关着好了,免得你人跑了。”   说完这句,云镜转身又嘱咐一句公孙家弟子:“一日两餐地送来,别让人饿死就好。”便拉起萧艳艳慢悠悠地走出藏书阁,肖忆水在后头跟着,神色为难地盯着萧艳艳被云镜拉着的小手瞧。   等云镜等人走出了藏书阁,阁内才徒然响起咆哮声:“云镜你个蛇蝎妇男,狗咬吕洞宾,狼心狗肺,人面兽心,人贱合一的衣冠禽兽——”   “我很记仇的。”   似有似无从远处飘来的一句话,简简单单地止住了神来隐去的满嘴骂街,憋得他脸红如猪肝。   一旁的公孙家弟子瞅着有点担心,真怕这人一口气没有顺过来,就这么过去了,云镜少主可是交代过要活着的。 ☆、蜀地探针·壹拾叁   夜半三更,人畜无害,最有害的当属蕲州云家少主云镜是也。   萧艳艳心里第一百八十遍咒骂了云镜人面兽心、蛇蝎妇男,然后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晃险些从树枝上掉下去,幸得身旁人伸手一捞,稳住了她。   “少主,我说我们赏月为什么赏到了柳公子屋后来了?”萧艳艳神志很是不清,因为这个时候,按照寻常,她早就跑周公那里吃鸡腿去了,哪里会有这种鬼一样的闲情逸致跟云镜跑出来赏!月!   全都是身不由己……   “因为这里的月色最好。”云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放屁!   萧艳艳觉得自己会如此真诚地问云镜实在是脑子被驴踢了,可是介于多月来在云镜身边被摧残的经验积累,此刻她连气都没有气一下,便很是淡定地半阖目装安静地真睡起来。   一会儿后,正当萧艳艳即将跑到周公的餐桌前的时候,一阵天摇地动,她浑身一抖又醒了过来,耳边是低浅男音萦萦绕绕:“别睡了,好戏开始了。”   说话间,萧艳艳朦朦胧胧瞧见云镜动了动手指,然后一个极小的什么东西便无声无息,速度极快地飞进柳沉慧的窗子里,落在烛台上,很快便不见了小巧身影。   她能看得如此清楚,一是自身修为颇高,二是云镜这大尾巴狼太会挑位置,这一处树杈极为隐蔽,却离柳沉慧屋后的窗子极近,简直是做贼之人必选的佳地。   “醒过来,看看,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的。”云镜目不斜视,透过窗子盯着屋中两个身影瞧,只是揽住萧艳艳腰间的手抬起来,轻掐在萧艳艳的脸颊上。   微凉微痛的感觉在脸颊上,萧艳艳很不争气地醒了,更不争气地脸红了,还好此刻月黑风高,唯一有可能看见的人正全神贯注于自己导的一出好戏,没有瞧见。   萧艳艳拍开云镜的手,然后搓了搓脸,等搓得整张脸都均匀红热的时候,这才眯起双眼瞧去窗内情况。   这一瞧不得了,着实吓得她真的要跌落树下,幸得身边人再一次将她捞住,伴着一声:“当心点,毛毛躁躁的。”这声音柔情蜜意,可萧艳艳无心绮丽,惊恐地压低声音道,“你扔了个什么到烛台里,他们……他们怎……”   不怪萧艳艳结巴,实在是屋内情况叫人咋舌。卧槽啊,那清新脱俗,温润阳光的柳公子在做什么?为什么在扒公孙怡的衣服?为什么?!!!   “唔,就是一粒普通麝香制成的药丸罢了。”云镜轻描淡写地说着。   “……”麝香她知道,虽说麝香能够催发情.欲,但是绝对没有可能叫人陷入情.欲神志不清,当她傻啊,“你当我傻啊?”   云镜慢悠悠地侧头看了她一眼,暗月下的这一眼,萧艳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当是说,“这种事实为什么我还要当?”   “……”磨牙,好想揍人,可是揍不过。   云镜瞧着萧艳艳这一副幼虎龇牙咧嘴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然后好心解释道:“光是麝香的确不能做到这种地步,可是很不幸,沉慧今日因为小气,不想跟人分享美酒,自己喝了许多梦里仙,而他房中又恰巧摆着我昨日送去的花,这三者一旦合一便是天底下最催情的媚药。”   萧艳艳愣了半天,不知道应该先问云镜,他为什么知道柳沉慧会私自喝很多梦里仙,还是应该问他为什么知道柳沉慧带的酒是梦里仙而不是其他,还是应该问他那花是什么花竟有这种奇葩功效,还是应该问他他是怎么知道这种邪门的媚药配方的,还是应该……   而她最后问出口的问题,全部不是上述,而是:“柳公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嗯?”云镜似乎意外了一下,然后又很淡定地道,“没有,是公孙怡得罪我了。就是刚进酉阳城那天,城门口的时候,他说我男色祸国,简直污蔑,我只祸害炎炎一个人。”   “……”她怎么有种揍不过也要揍的孤勇浮现脑中。   不对,那你为什么整柳公子?萧艳艳望着他,无声而问。   “唔,有几件隐秘的事,你恐怕不知道,因为文呆子那本《江湖人物史实》也是没有记载的——”   “你说谁呆子呢?!”侮辱她偶像,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云镜慢悠悠转头,笑得轻轻浅浅,比暗月还要神秘诡秘,不待他开口,萧艳艳立即倒戈抢白道:“能编出《江湖人物史实》这种无聊书的人也只能用呆子形容了,少主眼明心慧啊。”   萧艳艳目光坚定地看着云镜浅茶色危险的眸,义正言辞地说着,心里一边跟偶像道歉:偶像,我对不起你,偶像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请谅解……   危险气息稍退,云镜又转回去,看着窗内动静。那窗内两人已经跌倒床上,场面十分的激烈动人,丝毫不必体育竞技赛热血激动人心。   正当公孙怡被柳沉慧压在身下,青丝一淌宛如倾泻黑瀑,衣服已然被扒光,即将被扒亵裤的时候,云镜已经一手捂住了萧艳艳的眼睛,一手扣着她的腰肢,携着她飞身离去。   萧艳艳正困惑,这事情正到精彩的地方呢,怎么忽然就要走了?   云镜的声音低沉轻慢传入耳中:“接下来就不用看了,你听我说便好。”萧艳艳犹被捂住眼睛,耳边风声清晰,云镜的声音更为清晰,“其实江湖四公子之一浮影酒香的柳沉慧并非男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并且——”   “卧槽,神马?!!!!!!”萧艳艳一声惊吼,震得满夜空飞鸟,她吼得尾音还未断的时候,唇上忽然一片凉意柔软,下一刻他们已经着地。   萧艳艳上一刻的震惊还未完,所以这一刻的震惊迟了许多,等她终于反应过来她嘴上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猛然推开身前意犹未尽的人,退了好几步才颤巍巍地稳住身形。   “我一手搂着你的腰,一手捂住你的眼睛,实在没有第三只手去堵住你的嘴,也就只能用唇代劳了。”云镜说的理所当然很是没什么所谓的意思,不待萧艳艳发火,上前一步,又接了一句她无法反驳的,“更何况,你我的关系,吻不得吗?”   萧艳艳憋得满脸通红,慌乱不已地看着眼前笑嘻嘻,笑得她很想揍他,又没理由且揍不过的脸,憋了半天,才磨出一句:“你可以不捂我眼睛啊……”   这“你”字的音刚发出来,萧艳艳便知道要完,丢脸丢大发了,她这声音如此娇弱易推到是什么情况,她没有害羞好吗,没有害羞绝对没有害羞啊啊啊!!   “哦,我忘了。”云镜笑得更加无耻地凑过来,微微弯腰,好瞧清楚此刻难得缩着脖子满脸通红不敢看他的萧艳艳眼中水波究竟是何种情愫。   忘了个鬼啊!!!萧艳艳心里咆哮,转身便要逃,又被云镜一把拉住,然后来不及挣扎便听云镜正儿八经地说:“不想听后面的隐秘?除了沉慧是女儿身的事?”   萧艳艳闻言心思骤然反转,满脸八卦地抬头仰望云镜,脸上的娇红仍未褪去,看得云镜十指大动,忍了忍没忍住,伸出青葱白玉的手轻捧着萧艳艳的脸,一边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着,一边说道:“还有就是千机虽然不知道沉慧实则是女儿身,却早已不知不觉中对她情根深种。”   “这你怎么看得出来?”好奇心胜过警惕心,萧艳艳就是此类典范,浑然忘了脸上的触觉,一心扑在江湖四公子骇人听闻的感情八卦上。   云镜幽幽一笑,浅色眸光潋滟:“你且回忆一下方才的情况,普通男子能够容忍另一个男人骑到自己身上还扒自己衣服吗?就算是至交好友也绝不可能吧。”   萧艳艳凝眉,低头,略一沉思,惊呼一声:“有道理啊!”   萧艳艳心里惊涛骇浪,天震地动的时候,云镜却很平淡地拍拍她脑袋,嘱咐一句:“早些回去睡,明日我们便要启程了。”   等萧艳艳从震惊中回来,反应过来他们今日什么时候说了明日启程这个问题的时候,身前能问的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又呆了呆,转身朝着屋内走去,脑子里翻来覆去今夜听闻和看到的八卦,倒在床上阖目贼兮兮地笑。   困意缱绻袭来,她以为即将见到周公手上的大鸡腿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一抹浅浅的润红,仔细瞧,是薄厚适宜,色泽柔润的唇,那唇在缓缓靠近,只差毫厘就要贴上来的时候,她忽然诈尸惊醒。   萧艳艳浑身燥热,不自觉地舔了舔唇,那触感又瞬间浮现,每一寸的凉意和柔度,她都能清清楚楚地在脑中重现。   扯被捂脸,萧艳艳躲在被子下面,心里哀嚎:要了命了,她这怎么睡得着?为什么不让她忘掉,那是个意外,意外,绝对是个意外,因为云镜没有第三只手的意外!!!   夜半三更,犹不能入睡的不止萧艳艳一人,还有一人就住在她隔壁,仰躺着,一手枕在脑下,一手不住地摩挲着浅淡色润红的唇,神色痴迷,浅茶色眼眸说不出危险不危险,总之很暧昧。   还有一人遥在萧艳艳前不久不知道险些栽倒几次的树旁边的屋中,他身上还趴着一个人,睡得正沉,青丝铺满了他颈上,痒痒得,他却不敢动分毫。   他低头瞧瞧身上睡得正香的人,脸颊上从内里深处透出来的娇红很是诱人,那挺秀的鼻刚刚在他身上哼着勾人的嗯嗯呜声,那微张的唇较之平日微肿,那静静的睫羽时不时颤一下,就颤到了他的心里。   他正瞧得动情,那被下勾在他腰上的纤足便动了动,身上的人也随之更贴近了他一分。   公孙怡脸一红,脑一热,身子瞬间僵住,纵然身体里蹿着一股激热,也不敢再动分毫。他心里乱做了一锅粥,惊喜甚大,惊恐甚大。   他原以为自己今晚是舍身为爱的被沉慧强了,却哪里知道最后竟是“舍身为爱”的强了沉慧。完了完了,明日醒来,沉慧会不会一剑刺他个对穿?   ……可是,他好像还是好高兴,沉慧是女子,且已然是他的女子。傻笑间,原不敢动的公孙怡斗胆抬手缓缓将怀中人抱紧,肌肤相贴,怀中人循着温暖再靠近一分。 ☆、共赴西陲·壹   白云悠悠,如此极佳的踏青天气,萧艳艳却在马车中睡得昏天黑地。昨晚偷鸡摸狗实在太费体力,导致她夜不能寐,只能大白天补觉。   云镜也合着眼,若无眼下的淡青色,恐怕不会有人认为他也是困了,而是在风雅倜傥地闭目养神。   神来影去刚刚加入组织,就进入了这么宁静的氛围,稍有不适,拧巴地瞧了瞧云镜又瞧了瞧萧艳艳,转而面对同样懵逼但是因为经验较多而相对淡定的肖忆水小少爷。   “唉,我说小少爷,你说他们这一个两个的昨晚都去当贼了?怎么跟一晚上没睡一样。”   肖忆水怔了怔眸,然后很好奇地问道:“神来大侠往日也是白日昏昏欲睡?”   “……”神来隐去觉得人表面单纯可爱不一定是真的单纯可爱,就算真的单纯可爱也会时不时蹦出几个不可爱的话来。   如同如今单纯却不可爱的肖忆水小少爷,他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车内无话半晌,神来影去最终又憋不住,败下阵来问道:“唉,小少爷,你说公孙少主和柳公子呢?这两个连体婴怎么双双消失了?难道还有其他的大事?”   “镜哥哥说——”他们私奔了……   肖忆水话还没说完,便见神来影去嗖的一声飞出去了,姿势略微诡异,自动自发的飞出去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他一侧头瞧了一眼正座的镜哥哥。   “你也想出去散步?”云镜犹自闭着眼,微微凝起白净的眉心,模样清冷又好看。   肖忆水猛摇头,乖乖闭了嘴,后又想起镜哥哥闭着眼,应当瞧不见他摇头,补了一句小声的:“忆水不说了。”   此后车中再无杂音,正适合路途休憩安睡。   小道上茶寮,稀少路人,茶棚下云镜看着桌上缺了个口的茶碗,眉头皱的有些深,正当他犹豫是否要忍一忍,等到了镇上再喝的时候,身后匆匆一阵疾步声。   一只手颤巍巍就要扶上云镜的肩,云镜淡然地一偏,躲了过去,然后便瞧见身后探出来一个脑袋,嗯嗯咦咦用鼻子说话,两只手胡乱地挥舞着,脸色涨红。   “神来大侠,你……这是怎么了?”肖忆水放下茶碗,眨了眨眼睛问道。   萧艳艳正咬着一个馒头,因为路上睡得不错,此刻精神很好,瞧着神来影去那模样,便大笑为自己小弟解释道:“一看就是被点了哑穴。”   “难怪刚刚神来大侠飞出去的时候没有叫唤。”肖忆水很认真地点头。   萧艳艳瞅瞅云镜,心道必定是云镜的杰作,就是不知道这神来影去又哪里得罪了云镜少主,可怜啊。   说到得罪云镜,萧艳艳又想起昨晚那对被云镜整的人,不禁一阵唏嘘,唏嘘后又来了兴致,凑近了云镜,嘻嘻道:“唉,少主啊,我昨天琢磨了一晚上,觉得你那样的整法并不高明,这么一着其实还成全了公孙怡。”   萧艳艳此话一出,弄懵了两个人,肖忆水又瞪直了眼睛,心道公孙大哥什么时候得罪了镜哥哥,如今人还活着吗?难道没有一起去西陲,便是……   神来影去却只是愣了一愣,最后理智还在,解决自己口齿问题才是大事,便又使劲把自己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往云镜美眸前凑。   或许是觉得实在有点辣眼睛,云镜终是解了神来影去的哑穴,然后一巴掌把人拍开,淡笑着对萧艳艳道:“哦?那炎炎觉得怎样整才立竿见影?”   “我觉得吧……”云镜这么随意一说,萧艳艳却还认真地思考起来了。   旁边终于坐下的神来影去喝了一口茶,恢复了气力,立即便强势插入,对着云镜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抱怨:“云镜你个大尾巴狼,你也忒不是人了,不仅把我扔出去,还点了我的哑穴封了我的轻功,害的我一路狂奔,两条腿都快——”废了……   一瞬间世界安静,若不是神来影去这张嘴够快,他前面那一大长句也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炎炎,你接着说。”云镜很淡定地看去萧艳艳,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自己对面瞬间石化的人也不存在。   刚刚恢复了声音,一下子又失声了,是个人都要疯。于是显然被逼疯了的神来影去开始狂拍桌子,以示自己强烈的抗议。   “我并不介意再废了你一双手来换得耳根清静。”淡淡地转头,轻轻的嗓音,云镜那双浅茶色的眸静得吓人。   又一瞬间世界再次安静,神来影去整个人跟蔫了的白菜一样,耷拉着脑袋,耷拉着肩膀,耷拉着眼睛,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萧艳艳瞧着怪心疼的,心道这孩子虽然不长眼了点,也不看看云镜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熊成这样,不遭收拾才有鬼了,但是好歹他还要帮着认路,等会儿不能说话,指错路了可如何是好。   “我觉得吧,要想整到公孙怡不应该把他送到柳公、柳公子的身边,而应该把柳公子从他身边偷走,这样才能叫他急火攻心,悔不当初。”   说实在的,知道了柳沉慧是个女的后,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想想当初叫她萌发少女心的俊美公子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她那心就拔凉拔凉的,总是控制不住地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   云镜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半晌后忽然笑得兴致不错,浅色眼眸光色绚烂:“主意不错,那等这边事情告了了,便依炎炎的意思把沉慧从千机身边偷走。”   一直安安静静的肖忆水小少爷听得一愣一愣,好怀疑自己对面坐了一个假的大哥,身边坐了一个假的镜哥哥,这哪里是他家武艺卓绝好抱打不平的大哥,哪里是他那江湖四公子之首人人推崇的镜哥哥,这分明是两个人贩子,光天化日竟然就商量起抢人要赎金的事了。   “嗯,然后再让公孙怡交赎金,狠赚他一笔。”萧艳艳眼冒贼光。   “……”肖忆水……   “炎炎好贤惠持家。”云镜眼中泛光,满脸真诚的笑容瞧着萧艳艳。   萧艳艳谦虚地摆了摆手,嘴上说着哪里哪里。   “……”肖忆水……   “啊,对了,这种事一定要熟手去做,否则容易露馅,要知道公孙怡脑子不太好使,可是柳公子还是很厉害的。”萧艳艳谦虚完了,接着认真计划。   “……”肖忆水……   “炎炎放心,我们这里不是就有个现成的作案熟手吗,到时候就让神来影去去好了。”云镜说话很温柔,目光更温柔。   “……”肖忆水……   “对吼,那不知神来大侠是否愿意跟我们合作一把?”萧艳艳笑得贼兮兮地转头面对口不能言的神来影去。   神来影去心道现在知道他的用处了?早干嘛去了?前一秒不是还很欺负他的吗?于是很傲娇地偏头,不看这两个奸诈夫夫。   一点凉意点在颈间,神来影去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点湿润,心里有一句“玛德”不知当讲不当讲,虽然他很想讲。   “咳咳,要我出手可是要收费的,价格可不低。”神来影去眼神有点飘,主要是怕云镜连让他拿乔的机会都不给,又出手点他哑穴。   “三七!”萧艳艳很是豪迈,丝毫不小气。   “七三!”神来影去不遑多让,大有一口价的意思。   “四六!”萧艳艳中气十足。   “五五!”不能再低了,这可是他看在云镜的面子才给的超低价,如果换做别人,他神来影去才不干呢。   “成交!”   顿时两个贼眉鼠眼一看就是贼的人眉开眼笑,有一种心心相惜的尴尬气氛在这一茶棚下流窜。   “……”肖忆水……   云镜端着起茶碗,看着萧艳艳那由内而外的猥琐笑容,明媚地笑起,正要喝一口茶,骤然瞧见那缺了一角的边,又皱眉放下了。   重新上路后,萧艳艳之前睡得太多,此刻不愿在车里闷着了,便在外边骑马随行。   介于之前云镜曾将神来影去直接扔出去,茶寮里神来影去又狗胆包天地怼上了云镜,肖忆水觉得待在车里很不安全,所以选择出去跟他家大哥一样骑马,避祸。   马车里,此刻独留了神来影去跟云镜,没有想象中的硝烟四起,反倒是意外的平静。   神来影去狐疑地瞧瞧云镜扯衣摆,连一点褶子都要扯掉的变态行为,弯着腰小声问道:“你当真要陪你家那位疯?劫走柳沉慧,问公孙怡要赎金?”   云镜愣了片刻,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神来影去道:“我脑子没进水。”   “那你刚刚说的跟真的一样!”神来影去忽的直起身子,咆哮道。   “她想做做善事,好心救你,我便配合一下。”重新低头扯身上衣服的褶子,争取一个不留。   “什么意思?”神来影去。   抬头瞧他一眼,云镜笑笑,笑得神来影去心里有点抖:“她见你被我点了哑穴后的模样甚是凄凉,便起了心思想要帮帮你,又怕我会吃味,所以……法子是蠢了点迂回了点,但到底是用心良苦。”   神来影去瞧着云镜那一脸“真没办法,我家那个就是这么善良”的恶心表情,心里抖得更厉害了,半点没有激起他的感恩之心,反而希望那萧炎炎日后最好看都不要看他一眼。   云镜认真针对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共赴西陲·贰   途径一个不知名的村子,夜色已沉,四人只能留宿在一个简陋的客栈里。云镜凝眉无声反抗了许久,最终还是耐不住萧艳艳的牵手之功,走下了车,走进了客栈。   萧艳艳瞧见云镜那一副不甘不愿,面色死沉里带着一点点怨气的表情,心中顿时被逗乐了,腹黑凶残的云家少主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实在是可爱。   她摸摸他光滑的脸颊,温柔软语地道:“哎呦,乖啦,就一晚上,一晚上过去了,明天咱们就走,马上去大镇子上,住芰荷老妈子给你准备好的软榻温帐。”   云镜斜了她一眼,瘫着一张脸,很淡定地说:“豆腐吃够了吗?”   “嗯?”萧艳艳手上动作一停,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即抽手毫不含糊。   “要吃也关上门再吃啊,众目睽睽之下,我一个大男人被你这么吃豆腐很没面子的。”   这么没面子的话,您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萧艳艳嘴角抽搐,噎得不行,刚想抬脚走人,才一步就走不动了,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还被云镜握着呢。   他们为什么会牵手?为了让云镜乖乖地下马车,入住简陋客栈,而不是坐在马车里死都不下来,死傲娇的样子反抗。   萧艳艳甩了甩手,想从云镜的手中抽手,哪想云镜这人脸皮估计是再就不要了,竟然拉起她的手当众揉了揉,然后放在脸颊旁,用着安抚情人的语气对她说道:“好了,别闹脾气,让你摸还不成吗?”   “……”   “少主,我可以揍你吗?”她真的快忍不住了。   “不可以,除我老婆,天底下没人能揍我,我们虽然感情好,但是暂时还没好到一床被子盖的地步。”云镜很好心地拒绝且解释了一番。   萧艳艳石化了……   “咳咳,那什么,天色不早,我困了、困了,先进去睡了啊。”神来影去忽然好识趣,感觉接下来的几天云镜都不会针对他了呢,路过目瞪口呆,显然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客栈老板娘时,还好心地补了一句,“老板娘,三间房谢谢。”   “妈个蛋!四间!”石化的人骤然碎了,扭头冲着神来影去咆哮,好后悔白天做善事装好人,她果然不适合做好人!   “嗯,四间,我们还有个车夫也需要一间,虽然他没什么存在感。”云镜微笑着扭头对客栈老板娘道。   没什么存在感的车夫默默拉着马车往后院走去,心里纠结要不要把今晚的事禀报芰荷堂主,要不要要不要呢?禀报了的话,会不会像之前施宴一样被少主遣送回府?他可是芰荷堂主好不容易送来安插在少主身边,监视萧炎炎的眼线啊,不能这么快又被送回去啊。   “咳咳,那什么,大哥,镜哥哥,我也先去睡了,先去睡了,呵,呵呵。”肖忆水还是涉世未深啊,适应能力有限,虽然已经接受了大哥跟镜哥哥的那种……关系,但是他大约还需要一段时间却磨炼淡定面对的能力。   其余人都去睡了后,客栈老板娘左右瞅了瞅,笑嘻嘻地报了一下房间在哪儿,便遁去忙了。   “我——”萧艳艳刚要咆哮,一根凉凉柔柔,漂亮极了的手指便封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目光被漂亮的指尖所摄,成了斗鸡眼,然后不知什么时候云镜便倾身靠到了她耳边,轻轻的,荡荡的,勾人的声音说道:“炎炎,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子不对劲?”   萧艳艳一凝眉,开始转移注意力去周围环境,半晌后,被云镜一指封住的唇动了动,贴着他的指尖,发出细细喃喃的低声:“有人在看我们。”   “对,很多人。从我们进村子开始,就没有消失过。”云镜道。他的目光邪邪地落在萧艳艳贴着他指尖轻动的唇上,心里颤了颤,眸光沉了沉,却还是定力极佳地忍住了。   “怎么回事?”萧艳艳疑惑,根本没有察觉她此刻说话的模样是多么地撩拨眼前人。   “不知道,不过晚上应该就知道了。”萧艳艳瞧不见,云镜的浅眸变深了,深深的好似一口黑井,不见底,死命地瞧着她的唇,“所以炎炎,身为我的护卫,这么危险诡异的情况下,你是不是应该贴身守着我?”   萧艳艳想了想,觉得此刻的确不是玩笑的时候,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么……”一直贴着萧艳艳耳畔说话的云镜终于动了动,只是那目光依旧不动,浅眸深邃地定在她的唇上,“我们合该一间房啊。”话毕的时候,他一吻落在自己封在萧艳艳唇上的指上。   若有若无,似真似假,他们或许有,或许没有,唇瓣相碰……   萧艳艳一个激灵后退,而作孽多端的人已经轻笑着,令人牙痒地款步上了楼。   那人站在楼上,还眉目春光地下望楼下犹站着的萧艳艳,道:“怎么还不上来,炎炎,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萧艳艳磨牙……   “老子被占便宜了?”萧艳艳心道,马丹,她好不想承认,她竟然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她堂堂妖教少主,怎么着也该是占便宜的那个啊,不然怎么对得起妖教美誉。   更何况对象是云镜这种皮囊好到令人发指的尤物,她竟然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她觉得好亏!   三更钟响,阴气重,这简陋的客栈当真是简陋极了,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跟闹鬼一样。   萧艳艳虽然人雄得很,可是胆子却是熊的很,双手扯着被子,很是不甘不愿地朝着床内侧的云镜挪了挪,然后尽力控制声音不颤抖:“少、少主,你说这声音是有人在走路吧,是吧?”   “嗯,也可能是有鬼在走路。”闭着眼的云镜很是平静地回答。   “扯淡,鬼哪里用走啊,那都是飘的。”一瞬间,萧艳艳的胆颤就停了,甚至能够声正音准地纠正云镜的常识错误。   云镜没有回答,半晌没有声音,萧艳艳又怂了,侧脸想要再唤唤云镜,壮壮胆子,可这一侧便好巧不巧碰上云镜翻身,朝着她的方向翻身。   于是,刹那间,二人鼻尖对鼻尖,唇有四五指距离,眼睛却由于眸光牵线毫无距离,缠入了心尖。   萧艳艳一个激灵想后退,可云镜却更快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手一收,这下好,鼻尖错开,她只要稍微一动,四唇必然相碰。   “你……你……”萧艳艳不敢动唇,所以声音跟囫囵吞枣一样。   “你什么你?”萧艳艳不敢动唇,云镜倒是动的挺欢,字正腔圆,从不见这么卖力地动嘴唇说话,说话间唇瓣时不时触碰一下,萧艳艳便缩一缩要后退,跟幼猫一样,这个时候云镜就又会收紧手臂,将她更搂紧一分。   “原还不愿跟我一张床,上了床还非要睡外面,偏一副我会吃了你的模样,方便情况不对的时候逃跑?”云镜笑得极度幽艳,缓缓松开了手,“现在跑吧,跟外头的鬼魂撞上的时候,顺便告诉它飘的时候注意点,别弄出这么大动静,扰人睡觉。”   云镜松了手,萧艳艳腰间无桎梏,要逃一个翻身便能溜成一道烟,可她偏偏不敢动,甚至细微地朝着云镜更挪近,虽然她很不想信鬼神,但是就是怕。   毕竟她自己就是一个魂从现代穿来的,难保她不信的鬼神真的存在,然后她会面对什么?   血盆大口,下颚整个卸下,肉丝脓血一点点地断开,滴答在地上,在她的面前?就像她曾经看过的泰国鬼片《变鬼》里面的小女孩,在厕所被人强.暴,挣扎的时候被凶徒徒手扯着下巴连肉撕下那样?   “啊!!”只要这么一想,萧艳艳就很不争气快速地投入敌怀,蜷缩在云镜的怀里,不敢动,却止不住地颤抖。   对于怀里主动投来的娇躯,云镜很是受用,笑得更是满足,双手拥上去,一下一下地拍着安抚,脸颊在萧艳艳的发顶上摩挲着,亲昵自然。   “别怕别怕,有我在呢,别怕。”   云镜正享受着,孤魂野鬼没脑子便来打搅了。门吱呀一声被慢悠悠地推开,然后木板咯吱声极为缓慢磨人地响起,越来越近。   缩在云镜怀里的萧艳艳听得了,觉得背后好凉,也不知道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什么邪门的阴气袭来,而她心中全无理智去辨别,又大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云镜的身上,树懒一样抱着他。   原还觉得孤魂野鬼不识相的云镜,此刻却觉得来的蛮是时候的,就是走的再慢点就好了。感受着怀里人主动跟自己越贴越紧,云镜虽觉得有点欲.火被点着的危险感,却还是舍不得放开。   “吾本战场猛将,杀敌百万,保卫四方平静百年不去,尔等何方宵小,竟敢夜入吾守之地。”这声音沉哑空洞,让人不住联想到荒山孤坟摇曳的枯枝,深渊地洞吹来的冷风。   云镜还在拍着怀里渐渐冷静下来的人儿,哂笑道:“词儿还挺有文化。”   “有点像戏本子里的。”虽然还蜷缩在云镜的怀里,可是当那道文绉绉的鬼话说出来的时候,萧艳艳便慢慢冷静了,想象中的鬼总是极度恐怖的,等有声有型了往往又不那么恐怖了。   这道理,就好像吃不到的烧鸡总是好像最好吃的,吃到的好像又没有想象中的好吃了,虽然她知道这个比喻很屁,但是这是她如今勉强能够运转的脑子能想到最合适的比喻了。   萧艳艳挨着开始不怎么高兴的云镜转过身,屏息瞧了一眼床前的鬼,爆出一声:“靠,这么没有创意?!” ☆、共赴西陲·叁   长发盖脸,发尾触底,一身白衣,宽袖遮臂,双手前抬,略微勾背,形同僵尸,又强行模仿艳鬼,更恰当一点,形象比较符合萧艳艳上辈子看过无数遍,被人吹过无数遍的——贞子。   现在萧艳艳真的是一点害怕的心都没有了,要知道一件再害怕的事情无数次发生也会麻木,一个很恐怖的人同理。   所以在萧艳艳吼出那声没创意的下一秒便直接翻身下榻,黑影一闪,直取“贞子”喉间命门。   “唔……唔……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喘不过气的“贞子”拼命挣扎着,一双粗糙的手从宽袖里伸出来,抓着萧艳艳的手腕,往外扒着。   “咦?不会武功?”萧艳艳奇了,正这时屋顶忽然开了几个窗口,这间屋竟然还有暗格,那屋顶暗格里跟打地鼠游戏一样陆陆续续冒出四五个脑袋。   “大侠饶命啊,快松手,不然陈老汉就要憋死了。”刚说完,那说话的“地鼠”就掉地上了,一个翻滚,滚到了萧艳艳的脚下。   其余四个“地鼠”见同伴如此的窝囊,心里一叹,也陆续跳了下来,纷纷告饶道:“大侠,大侠您听我们解释,先松了手吧,陈老汉有心悸开不得玩笑的。”   萧艳艳一听还当真松了手,就怕真的闹出人命了,这些一看就是不会武功的普通老百姓,虽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装神弄鬼。   “炎炎。”萧艳艳刚准备叫这五个“地鼠”解释,身后便是一道动人撩拨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萧艳艳竟然想都没有想,便转身朝着云镜走去。   等坐在了云镜旁边,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这么听话,活像个小媳妇。   云镜一手撑在床榻上,一手放在萧艳艳的肩上,没有束起的黑发倾泻而下,铺了一床,借着微弱的月光,萧艳艳瞧见他敞开的衣襟,那里面白皙的肌肤,精致的锁骨,优美的胸部曲线。   萧艳艳,很不争气地觉得鼻子有点热。   “别看了。”这一声又是软绵绵的,让人极想将说话的人推到,但萧艳艳尚存几分理智,没有做出这种找死的事来。   而说话的同时,云镜绕过萧艳艳的肩,两指扣住她的下巴,将她脑袋拧了小半个弧度,面向地上还瑟缩着的五个“地鼠”和一个“贞子”。   “你们且先说说为何要装神弄鬼,吓唬我家炎炎。”   说话间,云镜的手很是不安分,食指中指的指背轻轻地在萧艳艳的下颚弧线上摩挲着,人也随之慢慢坐了起来,手曲向前撑着,似将萧艳艳整个人环在了怀中。   “我、我们并非存心的。”那最先滚下来的“地鼠”一脸的为难,其余四只“地鼠”则扶着差点断气的“贞子”照顾着,“我们这个镇子鲜少有人来往,以前也是热情好客的。只不过自从二十年前周边时常发生小规模战乱,那时来了一伙人,一夕之间,不问青红皂白便杀了我们半数的村民,我们便、便……”   那“地鼠”哽咽的快哭了,不断地抬袖子抹眼泪,根本说不下去。   “于是,你们便开始装神弄鬼,企图将人吓走?”云镜察觉怀里人有点走神,似乎在同情这只“地鼠”,他瞄了眼这只“地鼠”明显雄性的长相,摩挲着萧艳艳下颚的指便动了动,指甲不轻不重的刮了一下,叫萧艳艳一阵刺痛,立即扭头疑惑地看他。   云镜转头对着萧艳艳抱歉一笑,笑得甚是勾魂,当场萧艳艳便又失神,不知今夕何夕了。   “不让陌生人进镇子有很多方法,为什么要用这种法子?先将人放进来,再吓走别人,不是多此一举了吗?倒不如直接不让进村。”云镜觉得这么痴迷看着自己的萧艳艳很是有趣,不禁便掐了掐她白嫩的脸颊。   萧艳艳再次吃痛,忍无可忍,打了一下云镜,嗔怪一声:“做什么老弄疼我。”她都乖乖地不说话,等他问话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三番两次撩拨她。   听得萧艳艳这暧昧不明的话,云镜顿了顿,随后笑得极为魅惑地望进她眼睛里,低语道:“不如今晚试试,我尽量不弄疼你,嗯?”   他这一声“嗯”跟猫儿睡得餍足后轻轻发出的一声般挠人,又恰在他那浅茶色蒙着凉凉如水月色时,更平添了一层蛊惑,叫人无从抵抗。   今晚试什么?这是萧艳艳被美色所迷后的大脑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问题,懵逼了一阵,然后她脑中开始咆哮……   卧槽!!!!公然开火车!!!这人、这人、太他妈不要脸了!!!   萧艳艳脸色涨红欲滴血,憋着一口气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即将憋死自己的时候,那被忽略的泣不成声的“地鼠”咳了咳。   “那、那个……”那个他不是成心要打搅二位调情的,但是能让他把事说完先吗?说完了,他好带着陈老汉去看大夫,“两、两位,不好意思打搅一下。”   云镜视线从萧艳艳娇红欲滴的脸上挪走,挪到“地鼠”身上,那视线瞬间就凉了,凉如秋水,寒彻骨肉:“说。”   “地鼠”小心肝抖了抖,哭不出来了,语速骤然变快:“大侠之前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人阻于村外,并非我们不想,实在是这种法子非但阻止不了恶人行恶,反而给了他们理由屠害村民。”   虽然“地鼠”没有举出具体的例子,但萧艳艳自己动脑子想了想,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热情好客的村民,来了陌生人便与之冲突,若那陌生人是恶人,便正好称了恶人的心意,干戈挑起。   而脑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比萧艳艳的好使的云镜,自然更快的明白了,他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没有走上大恶之路,并且怀里这小家伙同情心早起了,恐怕是不能坐视不管了。   “那二十多年前的事,你们可有报官,官府可有为你们伸冤?”萧艳艳慈悲心思起来,便顾不得此刻云镜落在她身上浓浓的目光,直勾勾地瞧着“地鼠”问道。   “报官?怎么报官?作案的本就是朝廷的人。”委屈到不行的“地鼠”低着头,哽咽地说着,虽然二十多年前他还小,但是记忆犹新,那滔天的大火,那行凶的恶人仰天大笑,历历在目。   “朝廷的人?什么意思?”萧艳艳凝眉问道,而云镜则越发地云淡风轻,纤细的指一下一下地在她发上抚摸,仿佛对后面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兴趣知道了。   “那是周边战乱,所以附近驻扎了许多军队,那行凶之人便是军队中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地鼠”的口中发出。   萧艳艳顿时有了点莫名其妙的不好预感,鬼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发挥起来女人奇妙的第六感,小心翼翼地又问:“你们知道那行凶之人是谁?”   “自然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人便是如今妖教神木门的十恶人,据说还是九护法之一,哼,如此恶人,果然只有邪魔外道才能容纳,我只盼哪一日老天长眼,一道火雷将那一众畜生都劈死!”   萧艳艳听闻后,浑身一个战栗,仿佛火雷当真临头劈下,劈得她外焦里脆,整个就跟熟透的烧鸡一样,一动不动,时不时滋点油。   十恶人并非十个恶人,而一个人做的恶事太多,十恶不赦,所以江湖正道将之称为十恶人。   真的是兵伯伯……   萧艳艳脑子一片空白,缓缓过后,浮现脑中的是兵伯伯狰狞的脸温和慈祥的笑容。   她记得小时候兵伯伯跟她说过一件事,他说他最后悔的不是被逐出军营,不是被同伴背叛,而是为了帮同僚销毁杀人证据,一把火烧了人家的屋子。   “人都有私心,我私心为了朋友,烧了屋子来销毁证据,当时没多少愧疚,只是心里堵得慌,就跟很多天没有大便没什么两样。可是这种堵得慌是会积累的,一天天的积累,积累到被背叛的分愤怒都没了,功名尽散的失意也没了,被人污蔑诋毁的心灰意冷也没了,那种很多天没有大便的感觉还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这才发现愧疚早就种下。只不过之前一直都在吸取养分生根发芽,等到发现的时候,早就根深蒂固,使了吃奶的劲想要拔出也无异于蚍蜉撼树,而那养分来自人的良心,所以艳艳啊,只要人的良心未泯,就千万不要去做恶事、助纣为虐的事。”   她犹记得,当初兵伯伯长篇大论说这些话的时候,萧艳艳惊得烧鸡都掉地上了,然后望着他满脸刀疤的狰狞脸庞,艰难地说:“兵伯伯,我都不知道应该夸奖你竟然会用蚍蜉撼树这等高深的成语,还是应该告诉你将愧疚这么深邃的人类感情比喻成便秘是极其粗俗的了。”   “炎炎!”   萧艳艳整个身子弹跳了一下,才从回忆中惊醒,愣愣地看着云镜,见他动了动唇,声音便传入了她的耳中。   “炎炎,你这会儿的脸色极适合跟他们合作去扮鬼吓人。”苍白的他都心疼了,云镜伸出指温柔地在她脸上摩挲,浅茶色的眸中没起任何波澜。   萧艳艳眨了下眼睛,咳了咳润下干燥的嗓子,然后迟缓了一下,便起身要去扶还没从地上起来的五只“地鼠”和一个“贞子”。   扶起那发言“地鼠”的时候,萧艳艳用抱歉的声音温和地说:“起来起来,地上冷的很。”   扶完了这只“地鼠”萧艳艳又去扶别人,等到要扶“贞子”的时候,她瞧见贞子的宽袖动了动,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腹部便忽然感到一股凉凉的感觉。   她低头去瞧,还没来得及瞧清楚腹部那暗色流出的液体是个什么鬼,便听见身后一声焦急的低吼声:“炎炎!”   她从未听过云镜这么难听的声音,两个字罢了,既沙哑又破音,可她偏偏还是不争气地觉得入耳很舒服,心里莫名有那么一点点她绝对不会承认的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写的很开心,但是偶尔也会有信心失控的时候,忍不住想自己写的是不是非常之糟糕,才会这么少收藏及评论,日更也拯救不了的尴尬……难道要万更? ……不可能…… ☆、共赴西陲·肆   “别给我装,睁开眼睛!又不是要害,没可能直接晕过去,就算是要害,还有个回光返照呢!”   艰难睁开眼睛的萧艳艳决定收回前一秒她绝对不会承认的感动,尼玛对云镜这种人真的不能心软一下下,光一下就能让这人上天!   “老子被捅了,你眼瞎啊,能不能温柔点了?!”哎呦,好痛,不要动气不要动气,跟云镜这种大尾巴狼生气不值得,还说喜欢她,还说会因为她跟别的男人亲密而吃醋,都他妈是假的。   隔了一段时间,云镜才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软凄凄地说道:“就是怕你真的不睁眼了。”   “……”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可怜,她不想刚自打嘴巴又自打嘴巴,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刀呢,她现在是一丁点痛都他妈不想受。   云镜衣衫不整,青丝如瀑地紧抱着怀里的萧艳艳,这时候屋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匆忙不堪,尤以肖忆水小少爷为首。   他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盏烛灯,进来一瞧见地上的萧艳艳便慌了一下,再一看见萧艳艳腹部的血流不止和刀柄,手中烛灯一晃,烛液全都淋在了手背上。   可他浑然不觉痛一样,慌张地跪倒萧艳艳跟前,一跪下就要哭,活像是萧艳艳命不久矣。   “大、大哥……”烛灯被他扔开,还好身后的神来影去眼明手快,接住了烛灯安稳地放在桌上,否则一场大火在所难免。   “闹……闹啥呢,你大哥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劳什子丧啊……”萧艳艳顶着腹部剧痛,安慰道。   随后,还不等这边再有人说话,屋中另一边便爆发了一阵痛哭:“陈老汉!”   萧艳艳脑袋在云镜的怀里,动了动眼睛也就勉强看到那“贞子”宽袖下没有动静的手,约莫是已经断气了,她知道是云镜出的手,在她被“贞子”陈老汉捅一刀的下一秒,云镜不仅从身后接住了她,还同时给了陈老汉一掌,快的叫人看不清,如同之前食人佛的客栈里一样。   捏叶杀人,空掌夺命,对于云镜来说轻而易举,他的武功究竟有多可怕,萧艳艳似乎又多了一层认知。   “唉,我说,那人死了。”萧艳艳费力地抓住云镜搂着他的胳膊。   “嗯,我知道。”声音轻若鸿羽,有那么一点点的凄凉温柔。   抓住云镜胳膊的手更紧了一分,萧艳艳凝眉痛苦地说:“不,我的意思是说,你再不给我找大夫,把这把破刀拔.出来,我踏马也要死了,你踏马就要没有护卫了!”   “……”   “抱歉,炎炎,我一时伤心差点给忘了。”云镜显然顿了顿,声音是很抱歉,抱歉的萧艳艳好想跳起揍他,“不过我想了想,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给人捅了一刀的护卫,真的跟没有一样。”   “……”萧艳艳……   “靠!”脑子还没从云镜上一刻欠揍的话里回过神来,腹部便是一阵急剧抽搐的痛,于此同时,云镜竟然一手劈在她的颈后,在她被劈晕之前只来得及骂一句脏话,以及听见云镜的一句解释。   “可能会很痛,炎炎你先睡一会儿。”   这句话不是应该在拔刀前说吗?劈晕她不也应该在拔刀前劈吗?痛都痛完了,你说个屁啊,你劈个屁啊!   萧艳艳好想哭……可是她晕了,哭不出……   怀中人晕过去后,云镜迅速地在她腹部穴道点去,防止血流过速,然后将人拦腰抱起,一边放去床上,一边朝后用冷的连风都不敢动的声音说:“都先出去。”   连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熟悉云镜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现在最好不要惹他,听他的话去做,但有反驳迟疑,后果都不堪设想。   肖忆水虽说与云镜甚是亲近,若换做平日也是能够明白,会乖乖出去的,但此刻受伤的是他大哥,关心则乱,他不仅迟疑了,反而与云镜的话背道而驰,竟有朝着床榻上萧艳艳走去的趋势。   神来影去阻止不及,手刚伸出去,眼前的肖忆水已经被一道罡风震出了屋外,连呼声都是在出了屋后才发出的。   见此,神来影去顿时不敢迟疑,连忙转身,连拉带扯地将地上那还在伤心的几个村民拉出去,关上门的时候,都心有余悸,拍了拍心口竟有种险象环生的错觉。   他再看了一眼关上的门,神色莫名,然后一转身对着那几个还在抱头痛哭的村民道:“刚刚你们都是在现场的,应该比我更清楚是谁先动的手,所以你们这朋友的死……还真不能怪我们。”   五个村民自然也知道,当时是陈老汉先动的手,虽说他们也不知道陈老汉为何忽然要杀人,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最后也只能抬着陈老汉的尸体去陈家报丧。   神来影去见村民走了,这才蹲去屋外坐地上一手扶住心口的肖忆水身边,见他还是不死心地盯着紧闭的门,不由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便打算回房休息了。   “大、大哥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神来影去脚下一顿,反应过来小少爷是在跟他说话,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放心吧,云镜怎会叫她有事,倒是小少爷你,最近最好安分点,你镜哥哥从来不是善茬,你是知道的。”   神来影去走后,肖忆水还坐在萧艳艳与云镜的房间门口,一坐就是一夜,眼睛又红又肿,一夜想哭又哭不出,委屈又愧疚,难受程度简直比捅他一刀还要严重。   萧艳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黄昏,腹部痛得不得了,她看着窗户外面的天色,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是刀伤痛,还是太久没有进食,肚子饿得痛。   正当她分不清自己痛的原因时,一阵粥香飘来,萧艳艳动动脖子,便瞧见了一抹青色衣角的倩影,然后身边便坐了一个人,清爽干净,绝对不会是不眠不休照顾人的模样。   见此,萧艳艳心里坦然了一分,又气恼了一分,坦然那一分好理解,无非是觉得云镜没有对她情根深种还不到无解的地步,气恼的那一分便不知道怎么理解了。   不待萧艳艳去思考那一抹复杂无解的气恼之意,云镜已经俯下身子,轻轻将她扶成半卧的姿势,然后又重新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吹一吹送到她的唇边,说道:“这村子穷的很,没什么好东西,你先将就一下,等你伤口好些了,我们便启程,到了萍水镇,就让你吃好的。”   说实话,云镜忽然对她这么好,她真有点受宠若惊,所以不吵不闹,不怼不作,萧艳艳乖乖地吃下云镜喂来的粥,一碗粥见底后,萧艳艳还是没有说话,低头莫名其妙地看着粥碗发怔。   云镜觉得气氛似乎有点不寻常,一抬头便瞧见萧艳艳失神的模样,笑了笑,认认真真地道:“动脑子的事情一向不适合你做,别愁了,我自然会去查清楚陈老汉为何要杀你的,安心养伤便好。”再揉了揉萧艳艳的脑袋,云镜端着空碗才出去了。   坐在床上的萧艳艳还在愣神,她其实是有点感动云镜的护短和温柔体贴的,但是……唉,少主大人难得如此为她着想,还是不要告诉他她刚刚其实不是在想陈老汉为什么要杀她,而是在愁自己这伤什么时候能好些,毕竟那粥……是真的不好吃……   对于萧艳艳来说,别人为什么忽然要伤害她,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杀她,这种类似的问题跟没有一样,毕竟身居妖教少主的位置,常年听陌生人说什么伸张正义要杀她除害的话听多了,如果她真要愁,那就真的是自找死路,自寻灭亡了。   萧艳艳因为受伤卧床了两日,两日来见着的人只有云镜,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其实她的身体怎么可能这么弱,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就可以下床了,可是云镜自然是不让的。   而这两日来,陈老汉的家人曾来闹过一次,萧艳艳也是不知道的,最后由于先动手的人是陈老汉,也都是那五个“地鼠”村民亲眼所见的,所以闹剧不了了之。   两日后,萧艳艳终于见到了除云镜外的第一个人,是肖忆水小少爷。小少爷一进屋,萧艳艳便笑得阳光明媚,不怪她这么高兴,实在是终于见到不一样脸激动的。   “大、大哥……”小少爷显得有些拘束,忸忸怩怩地挪到了萧艳艳跟前,也不坐下,光站着,又低着头不敢看她。   萧艳艳纳闷了,伸手摸了摸脸,确定那晚自己受伤的只有腹部那一刀,脸上绝对没有无辜受累,造成貌丑令人不敢直视的现象。   “小少爷,你怎么了?怎么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萧艳艳向来直率,但是以往她的直率都是在跑偏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今日倒是巧了,貌似说中了一样,只见小少爷身上抖了抖,低着的眸更闪烁了。   “大哥,你、好点了吗?”肖忆水声音很低哑,萧艳艳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哭过。   “这点小伤,不成问题,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别告诉少主。”萧艳艳挪了挪,朝着床外挪去,肖忆水见状怕她跌下床,便匆忙上前靠近,然后便不备被她一拉坐到了她身边,“其实我现在早就可以下床又跑又跳了,不过难得享受云镜少主的伺候,当然要装一装啊。”   “……”肖忆水……   愧疚暂时消散,肖忆水小少爷如今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大哥你满嘴胡话能收拾收拾吗?哪有可能腹部受伤,第三天就又跑又跳的,能下床不代表能跑能跳,好吗?   “炎炎果然生的骨骼清奇,与寻常人与众不同,不过修养两天,那么深的刀伤就跟没有了一样,能又跑又跳了。”云镜忽然推门走入,屋内两人都呆了呆,枉他们学武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云镜已经到了门口,“嗯,我们车夫最近水土不服,正闹肚子呢,我还在发愁可能还要耽搁几日才能启程,不过如今好了,炎炎既然能跑能跳了,不如咱们今夜便走,炎炎赶车吧。”   云镜将粥碗放在床头,笑得温柔慈爱,说的很是认真,又不等任何一人反应过来,他居高视下,望着床边的肖忆水道:“忆水,我有事与你说,让炎炎好好休息,准备晚上赶车。”   说完,云镜便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屋中,屋门打开,显然是等着肖忆水跟上。小少爷扭头瞧了一眼苦大仇深,哑口无言的大哥,然后抿抿唇跟了出去。   萧艳艳半卧床上,举目惆怅,觉得对云镜真是爱恨不能,一会儿温柔得像是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一会儿恶毒得仿佛拿着鞭子狞笑的扒皮地主。   扭头看了看床边的粥,萧艳艳绝望地端起,忍着想哭的心情吃尽,心道,还是要吃饱的,不吃饱晚上怎么赶车啊嗷呜呜呜…… ☆、共赴西陲·伍   晚上,云镜等人当真启程上路了,萧艳艳早前还存了一份侥幸,以为云镜白天的话是开玩笑的,如今侥幸全无,不过还有一点值得庆幸,那就是赶车的并不是她这个伤残人士。   ……而是,肖忆水……   堂堂武林盟主之子,天下阁继承人肖忆水,江湖人都称一声小少爷的金枝玉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沦为了车夫。   萧艳艳有点怂气兮兮地靠近云镜小声问道:“少主,我们这么对小少爷,若是肖盟主知道了,会不会以权谋私,整死我们?”   “世叔是绝对不会的,说不定还会赞许我如此磨炼忆水。”说着云镜闭目养神的眸徐徐睁开,浅色光辉幽幽投来,“不过如果肖夫人知道了,可能会扒了你的皮。”   “凭什么是我?”萧艳艳差点跳脚,又不是她让小少爷去当车夫的。   “因为我是少主。”云镜这个理由真的……太他妈有说服力了。   萧艳艳哑口无言,又半晌后,不甘道:“哼,肖夫人才不可能做出扒人皮这么残忍的事,别以为我孤陋寡闻,江湖人凡与肖夫人接触过的都知道,缭绕坊前大弟子褚婉晴是个温柔得能滴水的人,对谁都和颜悦色,从不假人严色。”   “嗯,江湖人都说本少主乐善好施,乐于助人,行侠仗义,侠肝义胆,温润如玉,本少主这名声传的应当比肖夫人的还盛。”云镜气定神闲地扯了扯衣服上的褶子。   “……”   ……好强有力的举例证明……   自此车内无话,再一会儿后传来了呼噜声,萧艳艳撑开眼皮瞧了一眼,恰巧瞧见神来影去正扯呼扯得欢快,然后云镜一个凝眉神色不对,一言不合就将人踹了出去……   踹了出去……   出去……   惊得萧艳艳瞬间清醒,还没清醒过半秒,她便被人拉入了怀中,然后头顶传来云镜温柔危险的声音:“安静了,睡吧。”   睡?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啊,万一她也扯呼呢?马丹,她好像以前扯过,小娘子(青楼娘)说过的。   萧艳艳心惊肉跳地窝在云镜怀里,又不敢挣扎,又不敢放松,一直紧绷着,直到月轮隐去,才终于没忍住闭上了眼睛,瞬间便睡了过去。   车外,坐在辕座上的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各自揣着心思,苦恼不已。   正经车夫双手抱着胸,时不时瞧一眼小少爷手里的缰绳,大有一种老婆被抢的幽怨感。他现在很有危及意识,觉得这是少主要将他遣送回家的前兆。一想到自己即将被遣送回家,一想到当他遣送回家后面对芰荷堂主那一脸的阴恻表情,他便很有冲动要从小少爷的手中把缰绳抢回来。   正经少爷双目空洞,麻木地驾着马车,甚好的是这条路是直的,无需他太过用心。他从小到大从未如此焦躁无措过,昨日本想着跟大哥告辞的,可镜哥哥将他叫出去,说一通话后,他耳红面赤,深觉自己的确是想一出是一出,从不知坚持为何物。   如今他想明白了,他还是要留下,要好好习武,将大哥保护好,不能叫那日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萍水镇,最大的那家客栈里,清晨。   萧艳艳咬着一个红苹果,迈着很是欢快的步伐准备出门溜达,刚走到院子,便瞧见一人将剑舞的风生水起的,似乎很厉害。   可是萧艳艳一眼便瞧出了这舞剑之人心浮气躁,这剑舞的不仅没有达到修习的目的,甚至越往下去越可能走火入魔。   原本她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可谁叫她多看了一会儿,便不小心瞧清楚了舞剑的人竟是肖忆水,她小弟。   手上的红苹果加紧速度啃,啃得只剩下一个核儿的时候,她朝着肖忆水的方向看似随意地一掷,那狂风席卷般的剑便铮一声止住。   肖忆水后退一步,气息不稳,一抬头瞧见用苹果核儿打中他剑身的人是萧艳艳,便是一愣,半晌才道:“大哥,怎么是你?”   萧艳艳使劲咀嚼着满嘴的苹果肉,抬手示意一下,等等,等她把嘴里的东西解决了再说。   肖忆水挠挠后脑勺,一脸懵然地走到萧艳艳面前,等着他家大哥将嘴里的东西吃尽了,再说话。   “嗝,玛德差点噎死我。”萧艳艳拍拍平坦的胸,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再看去肖忆水时,脸色便严肃了,“你刚做什么呢?练武有你这么急功近利的吗?知不知道,再多练半个时辰,你就要走火入魔了?”   肖忆水把头低得更低,脸色有些白:“对不起,大哥。”   她本不是个严肃的人,这会儿这么凶,也是看肖忆水刚刚习武习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才凶了点,如今见他这副可怜模样,心一软,严肃脸便挂不住了。   “好了,好了,大哥也不是要凶你,就是要提醒你,不可以这么急于求成,学武本就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怎么可能一步登天。”拍拍肖忆水的肩,萧艳艳觉得自己说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他自己体会,便打算接着出门溜达。   可不等萧艳艳转身要走,肖忆水神色一急,一副很有心事地模样唤道:“大哥……”   “怎么了?”萧艳艳回头。   “大哥的武功为什么这么好?大哥应该也没大忆水几岁才是,为什么能有这么好的武艺?”肖忆水问道,脸上终于有点血色,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问这个,他不过是想找点话与大哥说。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与大哥好好说话了……   萧艳艳笑笑,不好意思说她本就是练武奇才,寻常人三个月才能学会的招式,她通常十日便通悟了,不过做人要低调,要谦虚,更何况她如今还隐藏着个妖教少主的身份,更需要低调再低调。   “你瞧着我似乎武功很好,轻而易举就将你制住,但是忆水啊,你要知道凡是都是要对比的,我在你面前武功是不错,但是到了旁人面前就不一定了,这就是参照物不一样,那么效果和事物形态就不一样,明白?”   “……”   肖忆水小少爷忽然觉得,他不应该没事找事问大哥为什么武功好的,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完了,他为什么看着眼前的大哥有点手痒的冲动?   不行不行,冷静下来,大哥是为了他好才这么含蓄地告诉他、告诉他……他武功差,他要体谅大哥的用心良苦……要……   “还是不明白?好吧,我再说的明白一点,忆水啊,人这种生物呢,很奇妙,与之息息相关的有一种东西叫做天赋,如果一个人在某方面没有天赋,不要心灰气馁,兴许是他找错了方向,换个方向便很可能柳暗花明,如果不管换了哪个方向都无法成功,也不要心如死灰,因为说到底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到最后,所以只管拼命的活着,活到那些不可一世的人都死,那你就是最大的赢家了,明白?”   萧艳艳长篇大论,觉得自己说的已经甚是苦口婆心,可见眼前的小少爷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瞧着她,顿时有点挫败感和同情感。   她正准备再说的明白点,那方肖忆水终于从一轮接着一轮的侮辱感里回过了神,脸色有点挂不住地喊道:“我明白了,大哥,你不要再说了。”   说完肖忆水便背剑转身,要走。   萧艳艳瞧着他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味。   她心里琢磨着溜达哪天不能溜达,可今日若就这么放一脸生无可恋的小少爷离开,这今日一别不会就是永别了吧。   萧艳艳心肝一颤,连忙撒开丫子追了上去,问道:“小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回房。”语气不对,很是不对,潜台词仿佛是:回房自杀。   萧艳艳笑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颤抖:“大哥陪你啊。”   肖忆水停住,死鱼一样的眼睛看了萧艳艳一会儿,然后目中无神地转过去,换了个方向走。   “小少爷这又是要去哪里?”萧艳艳立即拐方向,又追上去问。   “吃饭。”声音短促,神色委屈,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萧艳艳此刻松了口气,觉得还好还好,还没有被她气得生无可恋的地步,会闹脾气还是活得挺栩栩如生的。对嘛,此刻的模样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人,方才那舞剑时快要六亲不认的人实在是……唉,不提也罢。   “吃饭好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大哥对吃饭这一行深有研究,反正闲来无事,便陪你一遭。”萧艳艳这脸皮是完全不想要了,恬不知耻地跟着走去前堂。   饭菜送上来的时候,萧艳艳一边舔唇一边感慨:“芰荷堂主的能力就是不凡,这么一个远水深乡里的镇子也能找到这么深藏不露的客栈,不仅设施好,吃的也这么好。”   她一边夹菜一边又嘟囔:“就是可惜没有美味的烧鸡,不知道下一个留宿地,芰荷老妈子选的客栈有没有好吃的烧鸡啊。”   肖忆水面无表情地斜着眼睛看自己大哥一边吃,一边念叨芰荷堂主,再次深悟痛彻他家大哥……非一般人。   当萧艳艳已经将桌上的美味佳肴吃掉三分之一,她才反应过来正经付钱的人还半口没吃呢,于是连忙从手里的鸭腿上抬起头,责备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快吃,不要浪费粮食。   肖忆水心里古怪,有一种善恶交织,想无视眼前人又不能无视的无比纠结感,最后只得就着这股憋屈下饭,艰难地举筷动菜。   他刚吃了两口,便听见身后一桌的闲聊对话,听明白了些后,那手里的筷子就再也动不了了。   萧艳艳见他又呆住了,正要问怎么了,却刚好被一道声音打断,声音来自肖忆水的后方,义愤填膺。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肖盟主盖世英雄怎么可能做出抛弃妻子的事来,而且肖夫人还曾是江湖三大美人之一。” ☆、共赴西陲·陆   “嗐,你这话就说的奇怪了,谁说盖世英雄就不能朝秦暮楚,喜新厌旧了?褚婉晴曾经的确是江湖三大美人之一,但是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也早就是昨日黄花。更何况,我们什么时候说了肖盟主抛弃妻子,你这人不要断章取义好吗?我们分明是说肖盟主可能打算纳妾。”   “这与抛弃妻子有何区别,当年肖夫人与肖盟主一同攻上神木门,肖夫人更是亲手了结了妖尊伺燃,给予妖教重创,妖教这才十多年都不敢再出山逞恶。这二位情深义重,乃是江湖武林中的典范,哪容得你如此污蔑?”那义愤填膺的人已经站起来。   旁边一人劝道:“我们也没有污蔑的意思,沈兄误会了,只是肖盟主夜夜留宿洛神楼花魁汜水房中,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你想肖盟主从来洁身自好,何曾如此放浪青楼花巷,怎不叫我等认为这是肖盟主动了凡心,想要纳——”   “胡言乱语,单凭这一点,是个男人怎有不进秦楼楚馆的,不过是逢场作戏,哪里做的真。道不同不相为谋,沈某先行告辞了,诸位好自为之。”那义愤填膺的人拂袖而去,留下一桌他懵逼的同伴,知他崇拜肖盟主,却不知崇拜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该当着他的面谈这事。   许是这么一争执,喝酒谈天的兴致也没了,那桌人笑笑又喝了两杯酒,客套两句也就散了,临走时气氛都十分凝重。   萧艳艳一字不漏的都听了进去,听罢后,嗤笑一声,觉得这男人的思想真是奇怪,什么叫逢场作戏做不得真,若是真的弄出“人命”来,她倒要看看做不做得真。   “炎炎,我很乖,很老实,不会逢场作戏的。”   这忽然的一声着实吓的萧艳艳不轻,她筷子都掉了一只,然后很是莫名其妙、惊悚不已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鬼一样出现的云镜道:“你怎么在?多久了?”   云镜笑着将她手中另一只筷子放下,然后淡然地朝着不远处的店小二道:“再来一副筷子。”再转向她,笑得极为温柔,“到了一会儿了,在屋里没有瞧见你的人,便知道你又不听话好好养伤,出来胡闹了。”   他哪知眼睛看见她胡闹了?她不仅没胡闹,还拯救了一个差点失足的青少年好吗?   萧艳艳想要这么反驳,但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吞回了肚子,憋得满脸涨红,问着眼前厚颜无耻的人:“少主,您的手往哪儿放啊?”   “嗯?”云镜眨了眨眼睛,极为漂亮的无辜感,“你的肚子,就想摸摸看,你的伤好全了吗?”   “摸摸摸,摸个屁啊,隔着衣服你能摸出朵花来啊!”真不是她想要爆粗口,平日里她还是个挺文静的美少女的,但是遇上云镜,她就像是遇见了八辈子的灾星,怎么都忍不住心里滔天的想杀人的冲动。   “嗯,隔着衣服的确摸不大出来,那咱们回房慢慢摸吧。”云镜笑得双目微眯,像只漂亮的狐狸,莫名让人有点喜欢。   萧艳艳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同时更狠地扇开云镜得寸进尺的手,然后刚想咆哮便听旁边一直被他们二人忽略的小少爷疑似被辣到了眼睛,低沉一句:“大哥,镜哥哥你们慢用,我先回房了。”   说完,失魂落魄的小少爷便低头起身离开。   萧艳艳见状,又狠狠瞪了云镜一眼:“你有没有眼色,都听到那桌人说的话了,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我,有没有顾虑一下小少爷的心情!”   “那你还不快去安慰人小少爷?”云镜拿过萧艳艳的茶杯,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   萧艳艳哪里用他提醒,等他说完话,她人也走的快没影了。   萧艳艳走后,云镜端着茶杯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然后轻慢地转过头,望着萧艳艳与肖忆水消失的方向,阴森地勾了勾唇,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呵,你还真抛下我,追上去了。”   云镜此刻浑身充满了黑暗气息,阴风阵阵,直接将刚刚睡饱觉,准备来前堂吃点东西的神来影去又吓回了屋中躲着,虽然不知道云镜少主又被谁惹怒了,但是他觉得情况十分的不对,他这种小虾米十分需要懂得明哲保身,躲好了,免得受到殃及。   萧艳艳追到肖忆水的房门口,瞧着紧闭的房门有点犯愁,其实她就算追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可是不追出来又实在放心不下。   最终她还是敲响了门,尽可能温柔和蔼地说道:“小少爷,那什么,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肖盟主……肖盟主虽说是武林盟主,天下正道的典范,可是说到底也是个男人,男人哪里没有犯错的时候,你自己也是个男人,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二,对不对?”   这番话叫萧艳艳说出来,真是要了她的命了,本来她就极为反感所谓男人犯错出轨都是常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狗屁道理,可是如今为了安慰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心如死灰就悬梁自尽的肖忆水,真可谓是豁出去了。   见门内仍无任何反应,萧艳艳又敲了敲门道:“忆水,你先开开门,有什么不如意,不高兴的跟大哥说说,憋在心里是要憋出毛病的,你才多大,不要学着什么事都放在心里,那可一点都不是帅酷,根本就是幼稚。”   门内依然没有反应,若不是萧艳艳亲眼看着肖忆水进的屋,都要以为里面没人了。她举手犹豫一下,决定再劝最后一句,若是还不成,便让他自己冷静吧,有时候劝说也是无用的,关键还是要看自己。   “忆水,大哥知道你心里难过,觉得你父亲肖盟主移情别恋,对不起你母亲,为你母亲不平的同时,又恨不起那个对不起你母亲的人,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难过的是这份无奈感,是这份无能为力,是这份心疼又想恨不能恨。可是忆水,你可以怪你父亲的移情别恋,可以同情你母亲的遇人不淑,但是千万不要引咎到自己身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将别人的错归咎到自己身上是多蠢的事,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想想如何劝回犯错的人,如何安抚伤心的人,来的实际有效。”   萧艳艳说的口都有些干了,可那门跟座山似得,纹丝不动,无奈地又踌躇了一番,她才转身打算离开。   足下才挪了一步,身后的门便开了,萧艳艳惊喜地回头,一回头便瞧见眼睛红红的肖忆水。   乖乖,这孩子不会真在里面哭了吧?萧艳艳一惊,两步并作一步,走到肖忆水面前,心疼地狠狠拍了一下他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死人了吗,竟然就哭了!”   “不是,是刚刚不小心吃到一根辣椒,被辣到了。”肖忆水吃痛,摸着被打的脑门。   这孩子说谎都不会说,果然是不喑世事啊。萧艳艳心疼地拉着肖忆水进屋,打算好好跟他叨叨,开解开解这正应该处于叛逆期的孩子。   “忆水啊,大哥给你说个故事吧,听完了这个故事,你大约也能释怀这天底下有没有矢志不渝的爱情,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人嘛最大的目的就是活着,出生是为了活着,死亡也是为了活着。”萧艳艳收了平日里玩笑的嘴脸,倒了一杯茶,知道自己后面要说很多话,打算先润润嗓子。   肖忆水还摸着脑门,刚刚大哥那一下,打的有点狠,他到现在还痛着。   “这个故事发生的有点久远,大哥我也是从旁人哪里听来的,可每次有什么不如意的时候,想想这个故事,就觉得那点不如意根本不算什么……”   江湖上曾经有个英俊的少年郎,少年郎遇见了个姑娘,两人的名字很有点渊源,具体的什么渊源不重要,就不着重说明了。   少年武功极好,出自武林世家,姑娘来历神秘,长得极为美艳,走在路上时常都有人来搭讪。少年认识姑娘的契机很通俗,茶馆了一群猥琐大汉想要调戏姑娘,少年英雄救美,打跑了猥琐大汉。   两人认识后,发现性情相投,于是结伴游历,游历中难免暗生情愫,何况姑娘本来就美,少年本来就俊,二人都不是忸怩畏缩之人,坦白心思后一拍即合,月老庙下缔结鸳盟。   只可惜好景不长,适逢一件大事,姑娘被江湖正道曲解为杀人凶手,又被揭穿其邪魔妖道的身份,于是整个江湖群起而攻之,最终姑娘死了,她死的时候还怀着少年的孩子。   而那少年却正是那个领头前去绞杀她的人。   “怎么样?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感人肺腑,听完以后,觉得父亲移情别恋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没有到最后相爱不得不相杀的残忍地步?”萧艳艳一边抹眼泪,一边问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肖忆水。   而听得很是懵逼的肖忆水小少爷,嘴角抽了抽,当真是很难分辨出他家大哥现在是在逗他还是在逗他呢?   他一个不常混迹茶馆听书的人都听过类似的故事不下十遍,大哥竟然说得声泪俱下,为了安慰他,大哥真的好拼啊……   肖忆水瞧着他家大哥脸上虽然挂着眼泪,眼神却是十分的精神,别说心里本来就不难过,就算真的难过,也被搅得只剩尴尬了。   “感人,真的、很感人。”又干着笑了两声,肖忆水拍拍他家大哥的手臂道,“大哥,我想明白了,父亲不管做了什么都还是我的父亲,我怨不了他也不会怨自己无能,我会好好孝敬母亲,弥补母亲的委屈的。”   “乖孩子,你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萧艳艳还在呜咽,甚至有点止不住的趋势,“好了,大哥我这一哭就有点收不住,让我去哭一会儿,你想明白了就好,那以后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肖忆水着实被萧艳艳这止不住的哭势吓到了,手慌脚乱,也只能茫然看着他家大哥离开,半晌后脑子里才浮现一句不久前他家大哥对他说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哥你自己说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神来影去在屋中避祸避得实在有点肚饿难忍,决定还是要冒死出来填饱肚子,刚出来就瞧见萧艳艳从旁边肖忆水小少爷的房间跑出来出来,似乎还哭了……什么情况?   他被惊吓地待在了原地不敢动,可刚不见了萧艳艳的身影,头顶上又忽然飘下来一个人,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   瞧仔细了身前的背影,神来影去就打算开骂了:“你——”   才一个字,便听云镜旁若无人的呢喃一声打断了他:“这辣椒还真辣,眼泪都要逼出来了。”然后便是一个盘子从前面飞过来,神来影去顺手一接,身前的人便不见了。   “……”他真的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妈卖批。 ☆、共赴西陲·柒   萧艳艳回到房间后,对镜瞧了瞧自己的花猫脸,觉得哭得也不算很丑,应当不会给小少爷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这才安心地走到早上懒得没有倒的洗脸盆前,洗了把脸。   她正弯腰洗脸,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了。连起身回头瞧看都不用,她也知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前,除了不要脸的云大尾巴狼,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闯入别人房中。   “炎炎,我瞧见你哭了。”声音里满是心疼,听得萧艳艳一背的鸡皮疙瘩竖起。   “少主,咱们能好好说话不?”萧艳艳转身抬头,满脸的水还来不及擦,模样有点不好形容。   云镜抬袖遮了遮,半晌后觉得自己的举动伤人,又放下袖子,走到萧艳艳跟前,越过她,从她身后的架子上去了巾帕,轻轻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水。   “炎炎,人丑就要多注意形象。”云镜说,很语重心长。   “……”萧艳艳。   “炎炎,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已经为萧艳艳将脸上水渍擦干净的云镜,双手扶着她的肩,目光满是委屈,浅色的眼眸更是将那份委屈发挥的淋漓尽致。   萧艳艳理都懒得理他,扭头随意答了一句:“哦。”   “炎炎。”云镜双手捧上萧艳艳偏着不看他的脸摆正了,迫使她无法躲避他情绪浓重的眸,“你方才为了让忆水分神,无法沉溺于世叔可能纳妾的猜疑中,哭了。”   “……”萧艳艳无言地看他。   “你还为了安抚他,将我一个人扔在前堂,不管不顾。”云镜生得白皙,这份白皙使得他要做可怜模样的时候,叫人根本控制不住心疼的感觉。   方才云镜用满是心疼的语气说瞧见她哭了,她因为受不住那宠溺的语调,而让他好好说话。可如今,也不知是她情绪变化太快,还是云镜此番模样真的戳了她的心。   总之,她不仅没觉得鸡皮疙瘩竖起,反而有些动容,她似乎越来越适应云镜胡乱吃醋这件事了……真不知道应该洋洋得意一下她的适应能力,还是应该唾弃一下她的意志不坚定。   “少主,您也知道,小少爷涉世未深,年纪又小,遇见这种大事,不仅不是从父母那里得知,还是从其他人的碎嘴里听得,如果不好好劝慰,日后怕是会成为一道如何都消不掉的阴影。”萧艳艳扯下云镜一只手,难得真心诚意地与之交谈心得。   云镜垂了垂眸,低低地道了一句:“我知道。”   那模样,我见犹怜,使得萧艳艳不算强大坚硬的心肠瞬间软化,刚想拍拍他的肩,再安抚两句,便忽然双脚离地,连让她尖叫的时间都没有,云镜已经抱着她迅速地移到了床榻上。   萧艳艳惊魂未定,那一声尖叫卡在嗓子眼里别提多难受,导致她心情不佳,语气更为不佳地说道:“云镜,你干吗?”   “炎炎,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对的,所以我不吃味,但是日后我若是伤心难过了,你也必须追上来安抚我,可不能厚此薄彼,待人不公平。”   此刻,云镜半靠在床上,一腿曲起踩在床上,一腿随意搭在床边,而他怀中人,萧艳艳在浑身僵硬地坐在他放在床上的那只腿上,双手抵着他的肩头,犹是惊恐地看着他。   “我问你在干吗?”怒瞪着眼前这张厚颜无耻的脸,这人竟然还低头,装纯?   “嗯?”云镜轻喃一声,猫儿一样地让人心化,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稍稍抬头瞧见怀里的人即将暴走,他便将人搂得更紧,用着委屈的口吻道,“说好回房摸的。”   云镜放在萧艳艳肩头的手压了压,将她的脑袋压去自己的胸前靠着,另一只手在萧艳艳的肚子上摸的欢快,不轻不重,却有着越来越往里的趋势。   萧艳艳瞪直了双眼,一手迅速地离开云镜肩头,扣住那只在她肚子上胡作非为的手,然后怒声道:“谁踏马跟你说好了?”   她觉得自从被云镜表白后,她的脾气越来越火爆了,她曾经真的真的是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来着,很少如此没有形象的放声大吼的!   “前堂吃饭的时候啊,你没有否认。”云镜语气轻快地说,那被萧艳艳扣紧无法往衣服里探入的手也没有消停,反而一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暧昧不清地揉着。   萧艳艳一阵好气,刚想骂人,云镜却忽然坐了起来,由于她如今尚在他的怀中,他这么一坐起,便直接导致二人鼻尖相碰,再动一下难免不来点不太纯情的事情。   萧艳艳当即僵住,不仅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而云镜却笑得很是高兴,那只放在萧艳艳肩上的手绕过肩头,轻而易举地抵着她脸侧推了推,直将她的脸推的更与他正面相对。   云镜笑得甚是不怀好意,却又偏偏笑得勾人夺魄的,纵使萧艳艳脑中已经警钟大作,却做不出任何防备的动作来,便听他声能勾魂的说:“炎炎,还记不记得,你遇袭的那个晚上,我说当晚试试,尽量不弄疼你,你,似乎也没有否认呢。”   萧艳艳菊花一紧,脸色一瞬间姹紫嫣红,甚是精彩,她愣了足有两秒,就在云镜极慢地快要碰上她的唇时,她像个忽然回魂的人,骤然推开云镜,翻身就要跳下床。   可这么个敏捷的动作若是换做往常做,一定没有半点问题,问题就出在她刚受伤没有多久,此刻伤口连痂都没有结好,平日看着神采逼人全是她武功底子好,可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于是,可想而知的,她双脚还没有落地,半空中便“唔”一声,痛得想骂娘。萧艳艳瘫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冷地,痛苦地闭着眼,逼出了一额头的汗,她都开始怀疑云镜是故意的。   而方才无论是身段、音色、姿容还是气度都十分撩拨人的云镜少主却是慢悠悠地将放在床上的腿抬起,踩地,姿势甚是潇洒,笑得又更是风流。   他什么也没做,就坐在床上,俯视着地上痛得快哭的萧艳艳,多看了两秒,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起身将人打横抱起,这一次没多少绮丽色彩,倒是多了一点冷漠。   萧艳艳心里有点慌,不知云镜这是怎么了,却也没太多心思计较,毕竟她觉得以如今痛的程度,她腹部的伤口很可能已经裂了。   云镜将人放在床上后,便开始动手要给她宽衣解带,查看伤势。萧艳艳起初没有反抗,痛得,可腰带刚解开,她便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止住云镜进一步的动作,连貌似裂的伤口都不顾了。   “少、少主,不劳您老人家了,我自己能处理伤口,少主您先去休息吧,酒足饭饱就该去散散步,这样才能延年益寿,身体健康。”萧艳艳苍白了一张脸,额上汗已如雨下,想必伤口不是普通的扯开一些些口子,很可能是整个伤口都裂了。   云镜浅色的眸若是平平静静的看人,总能让人感到一种宁静致远之感,甚是舒服,可如今这双浅眸里夹杂了一些碎冰一样的寒意,就实在无法叫人感到舒服的意思了。   萧艳艳紧张得心乱如麻,也不知云镜会同意还是会拒绝,而这人却一直看着她,始终不表明态度,更甚的是,那眼神越来越冷,到了最后仿佛在看陌生人。   等到萧艳艳终于忍受不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都想直接告诉他她是个女人算了,恰在这种心灰意冷的地步时,云镜却忽然一笑,笑得跟往常一样,温润如玉里总有一股逼人战栗的危险感。   “炎炎说的有道理,本少主为什么要给个护卫查看伤势,还是个蠢得让人无言以对的护卫。”云镜很少说这么直白的羞辱人的话,这种话若是换做旁人说出,萧艳艳早就不顾身上的伤,也要将这人修理的爹妈都不认识了。   可偏偏,说话的是云镜,那个讽刺人都要拐着弯儿,就算听明白了也根本无法反驳的人,她便觉得心里堵得慌,莫名其妙的觉得是自己叫他受了委屈,才叫他这么急切地用讽刺人来发泄心中不快的。   “那你自己处理吧,本少主先去休息了。”云镜起身,神色冷冷淡淡地拍了拍衣摆,从始至终不再看床上痛得满头大汗的萧艳艳,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艳艳盯着被关上的门心里难受了一会儿,这才磨磨唧唧忍着剧痛下床找药,然后宽衣解开布带,看见那血糊糊的伤口,眼睛便是一阵刺痛,再咬牙忍了忍,将伤药倒上,换了块干净的布带换上。   夜里,萍水镇入眠的更声响起,萧艳艳睡得很是艰难,梦里都凝着眉头,因为白天作妖,以为自己身强体壮,小小刀伤能耐她何,便这么作妖地扯裂了伤口,入夜了也不敢动分毫。   半晌后,窗外“刷刷”树枝被风吹动的摇曳声响起,萧艳艳凝着的眉头开始松开,似乎困意忽然浓郁起来,不到半刻便陷入了深眠。   又过了半刻左右的模样,屋门被人推开,而床上那武学奇才的妖教少主却全无知觉。门又被轻轻地关上,进来的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床榻。   窗外月光很是稀薄,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却足够看清想要看清的东西。云镜伸出修长的指,指背在萧艳艳沉睡的脸上轻腻地摩挲着。   宠溺的动作慢慢变了质,摩挲的手随着主人脸色骤然一变,改成狠狠地掐住脸颊上的肉,然后他用一种恨不起来,又无法不爱的别扭语气道:“还能再笨点吗?也不想想你受伤当天是谁给你处理的伤口。”   掐了一会儿萧艳艳的脸,云镜似乎解气了,这才松开了手,转而向下,解开她的衣带。当那显然是新手包扎的伤口出现在云镜面前的时候,他深深地皱了皱眉,然后手脚利索地拆开布带,重新给她上药包扎,任劳任怨的模样如果叫萧艳艳清醒的时候瞧见了,必定要大吃一惊。   这还是那个三天不欺负她,就浑身难受的云镜少主吗?   等萧艳艳舒舒服服地在睡梦里换了伤药,云镜却被弄出了一头薄汗,实在是萧艳艳受伤的位置太不体贴人,腹部这种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位置,不管是上还是下都叫人浮想联翩。   云镜再如何内心变态那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更何况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能够把持的如此之好,一步一步,步步为营地将人圈住实在不容易。   重新将萧艳艳的衣服穿戴好,又将被子给她合上,云镜瞧着她睡得微微张嘴的舒服模样,忍了忍没忍住,俯下身,贴着她的唇说:“便先收点利息,让我解解馋,可好,炎炎?”   想当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可他要的不正是这个效果吗?又恢复了往日那深浅不知,反正暧昧撩人的笑容,气音说话:“不说话,那便当你答应了。”   一吻落下,柔软的感觉叫他心头一颤,他极少为什么事动容,因为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事情能叫他费太多力气,唯独此刻身下这人,叫他仿佛要费掉一辈子的精力,而他却甘之如饴。   蜻蜓点水的吻似乎已经不够满足云镜少主这颗饱受煎熬的少男心,他用力压了压,情不自禁地曲起一只手在萧艳艳头侧撑着,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将嘴再张大些,接受他的需求。   第一次触碰到她的舌,他觉得心脏开始失律,感受着她口腔中的温热,渐渐的不止心脏开始失律,他觉得他这辈子最骄傲的自控力都在慢慢瓦解。   天知道他多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将人给吃了,但是那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他还不能这么做,还有很多事需要解决,等全部解决完了,再享用这份心念已久的美味也不迟。   但是理智虽然是个好东西,人在情动的时候却更容易受感性的驱使,所以当萧艳艳迷蒙中可能是不舒服地动了动舌,不小心舔了舔云镜的唇时,向来理智大过天的云镜少主十分不要脸地认为这是萧艳艳无意识地应和他的吻,是喜欢他的吻。   然后,他便无赖地纠结起来,不如抛弃最后一点理智,先把人吃干抹净,生米煮出熟饭,翻个顺序也是可以接受的,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就在他那点点勉强代表良知的理智快被他撕碎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道不知应该归为识相还是不识相的声音:“少主,陈老汉的尸体已经找到。” ☆、共赴西陲·捌   云镜从萧艳艳身上起来的时候,气息十分不稳,心律更加不稳,再看身下昏睡的人原本浅浅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脸色潮红,却依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他在进屋前就隔窗将她的睡穴点了,此刻就算是天塌下来,她都不会醒。云镜瞧着她被自己弄出来的娇嫩模样,很是满意,俯下身又在她的唇上啄了啄,才轻柔的唤一句:“好好睡。”从窗户翻了出去。   出了萧艳艳屋中的云镜没有走远,就在萧艳艳所住这栋楼的屋顶上,双手负后,临风而站,吹起他的墨发衣衫,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低着头。   “说吧。”云镜道。   “少主,陈老汉的尸体是在萍水镇外不远处的乱葬岗发现的,已经死了一月有余,一剑毙命,没有任何多余的伤口。”黑衣人说。   “客栈里冒充陈老汉,刺伤她的人可查出是何来历?”云镜问道。   “禀少主,安堂主说冒充陈老汉的人来自鬼蝶阁,可鬼蝶阁做为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从来不插手江湖中事,神出鬼没,不管什么人只要有钱便可让鬼蝶阁替他杀人,所以无从查找究竟是何人买凶。”   黑衣人说完后,云镜又默了默,才说道:“让如意查查之前的食人佛与鬼蝶阁是否有关系。”   “是,少主。”黑衣人听命后见背对他的少主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犹豫了一番才硬着头皮道,“少主,芰荷堂主让属下带话,说西陲地域特殊,一日四季,还望少主及时增减衣物,不要受凉感冒。”一说完,黑衣人便片刻不敢耽搁地撒腿跑人,“属下告退。”   听闻黑衣人带的话,云镜半晌后忍不住摇了摇头,开始考虑要不要把那车夫也遣送回去,这芰荷还真是……应了炎炎与公孙怡的话,老妈子。   于此同时,窝在被子里熟睡的车夫,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惊醒,醒了有点懵,左右瞧瞧一片漆黑,心里毛毛地想是有人骂他还是怎么遭,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冷,拢了拢被子,困意又上来,这才翻了个身接着睡。   重新上路后,也不知是萧艳艳得了教训,还是云镜忽然表露出的冷漠叫她受到了影响,总之萧艳艳再也没有多蹦腾,乖乖地养病不说,连平日里都少有胡言乱语。   一路的安静,直到过了西陲关口,到了血红林前方唯一的镇子——守魔镇时,有两个人憋不住了。   于是一住进芰荷老妈子给云镜少主安排的豪华客栈无心楼,两个人便一人逮着一个,亟不可待地问了起来。   神来影去模样做的很足,先是倒好一杯茶,送到云镜少主面前,然后笑着说:“今日阳光明媚,天清气朗,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心情都不错呢。少主大人,您说是吗?”   云镜端起茶,抿了一口,点点头觉得味道不错,是他惯喝的那种,于是心情尚可地随意“嗯”了一声。   “那,小的这儿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神来影去摸着今天早上才换的一张洁白面皮,模样是个温良的书生,丢进人堆里,应当也很好找着的那种。   云镜轻飘飘地侧头看了他一眼,那浅茶色的眼睛,淡淡的了无情绪,看着谁谁都能陷进去,无法言语,然而神来影去毕竟非一般人,自认对云镜的邪恶面知道的甚是清楚,再加上他易容能力超强,光是皮相这种东西,并不能叫他深陷或痴迷。   神来影去见云镜不说话,光这么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虽然看得他心里发颤,却还是强硬着头皮,揣着颗饱满的好奇心问道:“少主大人啊,您这是与您那小护卫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吗?怎么自从萍水镇后,这么长的一段路都不见你们有任何互动?”   “唔,虽然我很想跟炎炎发生点不可描述的事,但是事与愿违啊。”云镜放下杯感叹一声,落寞了眉目,然后不待神来影去再诱问,他忽然直勾勾地盯着神来影去道,“不过,你若再不逃,可能就会死的很不可描述了。”   “什——”声音未落,那原是神来影去坐着的红木凳子上此刻插着一把短刃,短刃极为精致,刀刃泛着淡淡的、若不仔细看便看不出的绿光,刀柄朴素却也是不仔细瞧瞧不出其材质的特殊与昂贵。而神来影去的人,已然不见了。   远远的,神来影去的声音有些颤抖地传来:“小公子,您也太不地道了,那画像我都还给您老人家了,怎么您老人家看见我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上刀刃子啊!忒小气!”最后的话变得有些赌气,然后声音便消失了,想必是人已经逃了。   没过多久,门从外推开,逆着光,进来一个姣面如玉、妃色衣衫的人,美项雪肌,明眸樱唇,像是湖中仙子,如此容貌,就算是女子恐怕这世上都未有几人能及。   “跑了?”夏初进来的第一句话,目光凉薄地看着那还在拍打着的窗。   “你来了,他能不跑吗?否则下一刀恐怕就没有容他逃命的机会了。”云镜淡淡地笑,取了一个空杯,倒满一杯茶,放在一旁,示意他坐。   夏初将红木凳子上的短刃拔.出,然后安然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没有味觉尝不出任何味道一般,又放下。   那张樱唇轻轻勾起笑的弧度,漂亮至极,可眸中却依旧如秋水沁凉,叫人始终不敢相信这人是真的在笑的,夏初便这么笑着弯弯眸,望向云镜道:“你们要取道血红林?”   “正是。”云镜点点头,笑得比之夏初就温暖多了,至少像个阳光健康的人。   “我为何要帮你?”夏初又问。   “你本也可以不帮我的,但是你也知破魔宫破无尘的厉害,就连我都不能保证打得过她。不过听闻她喜好貌美的人,若是最后不幸难敌,我也只能牺牲牺牲色相,以求活命了。”云镜凝眉,神色很是为难苦恼。   夏初眉尾抽动了一下,笑容忽的染上一抹邪色:“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妥协?”   云镜笑出了声,放下茶杯,用看小孩闹脾气的眼神看夏初,认真地说道:“夏初,你便要这么不妥协到她再掳一个人入宫千宠百疼?”   “……”夏初沉默地与云镜对视了一会儿,那勾人的美眸中缱绻的卷着丝丝杀气,片刻后又如烟如雾散的干干净净,只见他起身笑得很平静,“两日后,寅时末,无心楼门口。”说罢,便离开了屋中。   “无心楼,无心楼,做不到无心就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无心吗?”云镜瞧着敞开门的外边,洒下的光粒,一边幽幽地笑,一边端起杯要喝,“还真是个毛头小子,别扭的很,这么喜欢,抢过来不就好了吗。”   一口茶喝下,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噗嗤一声笑了:“不对,他连我都打不过。”起身悠悠哉,走到门口靠着门框,望着萧艳艳的房间方向,“还好我家炎炎武功没我厉害,万不得已还能用武力。”   “阿秋!”屋中正跟肖忆水说话的萧艳艳忽然打了个大喷嚏,揉了揉鼻子,她心道哪个王八羔子骂她?刚念完,就又打了两个喷嚏,心中又道,不好,难道是哪朵烂桃花想她?   “大哥,你没事吧,会不会是受风寒了?”肖忆水担忧地看着他家大哥。   “没事,没事,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萧艳艳抬袖粗鲁地擦了擦鼻子,然后睁着双茫然的大眼睛问道。   肖忆水再仔细瞧了瞧他家大哥,貌似真的没事,才正待开口,便又一道声音亟不可待地抢了先,道:“正说到烧鸡还是要用果木烧制才齿颊留香。”   说话的人翻身下了房梁,然后一脸鄙夷地看了眼肖忆水小少爷,仿佛在无声地说“问了半天都没有问到正题上,简直丢人”于是神来影去再转向萧艳艳时,脸色顿时谄媚。   “小护卫啊,其实小少爷真正想问的是你与少主大人这一路上怎么都没什么交流啊,可是少主大人与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萧艳艳看一眼神来影去,眨了眨眼睛,对于不可描述这个词,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之前那几个意外的吻,顿时脸色红了红,掩饰般地端起杯喝茶,不看神来影去也不看肖忆水。   神来影去一瞧,觉得有戏,从云镜那大尾巴狼哪里问不出什么来,难道这单纯的、没怎么在江湖上行走的小护卫,他还没有办法?开玩笑,他可是鼎鼎大名的神来影去!   “小护卫啊——”   “你这问题,我方才不是答了吗?怎么还来问我家炎炎?”打断神来影去说话的这道漂亮声音自然属于云镜的,只见他长身玉立而来,走到萧艳艳身旁,牵起她的手,淡淡地冲着一脸八卦的神来影去又道,“忘了告诉你,这无心楼是夏小公子的产业,所以你……自求多福吧。”   云镜说完便拉着脸色稍红,神色懵逼的萧艳艳出了屋中,而屋中另一个懵逼的肖忆水挠挠头,心道好不容易跟大哥说上几句话,又被打搅了,唉。   另一个失神的人神来影去呆滞了几秒后,骤然起身,神色慌乱地原地转了转,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小少爷问道:“神来大侠,你在做什么?”   “没,我就在想现在挖个地洞躲起来不知道靠不靠谱。”   走在大街上,萧艳艳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云镜少主竟然会有闲情逸致带她逛街的,这种娘兮兮的事情,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云镜这种人做出来的。   顶着江湖四公子之首的名号,他此刻不是应该在竹林中舞剑成风,风静云止间不经意散发出俯视天地的浩然正气吗?   嗯,看着云镜指尖捏着一枚白玉发簪跟小摊老板还价还得不亦乐乎,萧艳艳摸摸脸,默默地开始相信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了。   “炎炎,你瞧这发簪可好看?”云镜跟小摊老板谈好了价格,尚未付钱,只是转身对着萧艳艳温柔地问道。   要给她买发簪?   萧艳艳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头上这根玄色发带,觉得发簪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但是毕竟是人家一份心意,萧艳艳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体贴的人,于是回答道:“好看,少主的眼光自然好!”   “嗯,我也觉得好看,那炎炎付钱吧。”云镜摩挲着手中的发簪,神色很是陶醉。   萧艳艳:“?”   半晌,就在小摊老板没忍住已经冲着萧艳艳摊手要钱的时候,萧艳艳终于问了出来:“少、少主,我付钱?”   “对啊。”云镜一副理所应当,“你为什么问这么蠢的问题”的表情。   “不是,少主,送别人东西怎么能让别人付钱呢?”萧艳艳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说的没错,送别人东西怎么能让别人付钱,所以炎炎送我东西,当然是炎炎付钱啊。”云镜一脸天真的看着萧艳艳,笑容好比皓月星空,美得夺人眼目。   街头街尾,行人重重复复,无不稍稍驻足瞧看这是哪家公子竟然生得如此俊俏,往日竟没有瞧见过,实在遗憾。   而萧艳艳盯着这张漂亮的脸蛋,脑子一片空白,空白了一会儿后,她歪了歪头,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产生的误会是有多大,她竟然以为云镜想要买发簪送她?   ……有一句脏话,她真的好想讲:靠之!   萧艳艳扭头,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云镜的欺压,身为蕲州首富,云家少主,江湖四公子之首,竟然要他一个月钱不够买他身上衣服一块布料的小护卫买东西送给他!   想的很美好,但她——   “炎炎,若是乖乖买东西哄我,我便原谅你连我气什么都不知道的愚钝,机会只有一次,你觉得要怎么做?”不知什么时候云镜已经俯下身,也不顾旁人暧昧的目光,倾吐兰息地在萧艳艳耳畔说话。   ——但她约莫是会成全云镜少主的美好愿望的。   “咳咳,多少钱?”萧艳艳很没有骨气地问道小摊老板,听了报价,心里很有受虐狂属性的觉得还好只是她两个月的月钱,还好跟在云镜身边,她就没怎么花过银子,还好她付得起,这么看云镜还是很体贴她的。   ……   逛街逛到杨柳树旁,站着的一对对鸳鸯鹣鲽看得萧艳艳有点辣眼睛,可云镜少主品味清奇,兴致似乎极好的将萧艳艳拉到一棵柳树下,然后掏出方才威逼利诱下,萧艳艳掏钱买的白玉发簪,递到萧艳艳面前。   “?”怎么遭?又不喜欢,要还给她?怒火忽然有点直线上升的微妙趋势,但是萧艳艳尚算理智,咬着牙问道,“少主怎么了?”   “既是炎炎相送之物,自然因由炎炎替我戴上。”云镜一边甜蜜地笑说,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将玉冠上的发簪轻轻取下。   那发簪本是固定玉冠,如此轻易取下,一头黑发必倾泻而下,萧艳艳见那如丝绸般顺滑黑亮的发有倾泻的趋势,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手便不经大脑指挥便伸过去将那玉冠扶住。   云镜笑得更明媚一分,依着萧艳艳此刻与他的距离,竟然能够瞧清楚他眼睛里细碎的光粒,甚是动人心魄,再听云镜一声“喏”便不自觉地接过了他手中的白玉簪,然后亲手为他插.入玉冠中。   如绸黑发重新固定稳了,萧艳艳正欲离云镜远些,这个距离实在不太好,云镜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直往她鼻尖窜。可不等她离身,云镜已双手环住萧艳艳的腰身,将人固定在怀中,弯腰,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周围顿时响起吸气声,怕是都惊骇于有人竟敢大庭广众之下互诉爱意,还是两名男子,虽说龙阳之情多少叫人不适,但此刻的二人却只让人觉得情深似海,沧海一粟只守一人,如此众人留于心尖的便更多是动人之情。   可萧艳艳什么都感受不到,唯有云镜温柔缱绻的声音钻入耳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炎炎此番为我束发,是否也算应了结发之意?”   萧艳艳心头一颤,她知道结发之礼,女子始嫁,以缨束发,待到婚嫁当夜,由夫君亲自将缨取下。而如今虽形式完全不同,被云镜如此生硬套用,却还是叫她心中发颤,半晌无法回应,同时也忘了,她应该推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神来影去表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ㄒoㄒ)/ 萧艳艳表示:为什么被套路的总是我?/(ㄒoㄒ)/ 楼一楼二抱头哭吧 ☆、途径血红·壹   寅时末,无心楼门口,萧艳艳等人打着哈欠在等人,神来影去与萧艳艳已经在心里将云镜骂了个狗血淋头,小少爷却尚算含蓄,大约只在心里说了句镜哥哥太坏了。   当云镜轻衫缓步走来时,那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模样叫两个打哈欠打得快断气的人咬牙切齿。   萧艳艳恨恨地看了眼,便别开眼去,没有说什么,只因两日前,柳树下那番后,她忽然觉得对云镜的心态有些变了,至于究竟变到了什么程度,她还需观察观察。   神来影去却是个憋不住的主,纵使吃亏无数,他也不知道“教训”两个字的横撇竖捺怎么排布,于是当即骂道:“云镜你个小王八蛋,说好的寅时末在无心楼门口集合,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已经卯正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守时?还江湖四公子之首呢,简直丢人!”   神来影去一边抱着手臂哆嗦,一边骂的欢快,这西陲边上真不适合人住,怎么一天春夏秋冬都要来一遍,简直不让人活,关键是他瞧见云镜一身厚披风,看着很是暖和,一定是知道这鬼气候,还不告诉他们,简直可恶,好想再骂骂他,毕竟能骂云镜是真的有点爽。   可是没等神来影去再开口,云镜便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看似很宽宏大量地对他表达了歉意,实则这几巴掌拍得他险些跪下去,然后骂人的心就歇了,没敢再起。   云镜走到萧艳艳身旁,瞧见她乖乖听话披了件斗篷,虽说薄了点,但看着也没有冷到她,才满意地看去左侧街的尽头,空荡荡的街头慢慢响起马蹄声,一辆四角挂着铜铃的车便叮叮当当而来。   车近了,萧艳艳与肖忆水好奇瞧去,方瞧清楚这车的奢华,每一个细节都巧夺天工,关键是若不细看都看不出来,只以为是一辆普通华车。再瞧去那渐渐止住的车顶四角上挂着的铜铃,仔细了才发现,模样竟是睚眦,龙生九子,二子睚眦,嗜杀喜斗,常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   这车中坐的人有点意思,车角挂铜铃,铜铃模样又为睚眦,莫名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怕。   而方才还长牙咧嘴对着云镜大呼小叫的神来影去此刻却偃旗息鼓,整个人缩着躲在萧艳艳等人身后,甚至脚下犹豫踌躇,似乎有一点莫名想要逃跑的心思。   “若是你此刻跑了,你应该知道蕲州云家明日就会重金悬赏江湖大盗神来影去。”云镜笑眯眯地扭头看去萧艳艳身后的神来影去,声音澄清。   小心思被发现的神来影去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挺直了腰板,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开玩笑,小爷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嘛,跑什么跑,有什么好跑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那双贼兮兮的眼睛却不断闪烁地看着那奢华大车,眼神里的害怕是个人都瞧得出来。   萧艳艳与肖忆水瞧见了,对视一眼,更加好奇这车中人是谁了,竟然如此厉害,不仅让云镜等,还让神来影去这么个狗胆包天连云镜都敢怼的人怕成这样。   “还不进来。”   马车中传来一声清冷懒散的声音,这人似乎耐心极为不好,不过声音是真的好听,一听就知道是个美人,还应该是个雌雄莫辩的美人,因为这道声音不粗狂也不尖锐,却很往人心里钻。   云镜笑笑,随后朝着萧艳艳伸出手,似要扶她上车。萧艳艳略尴尬,这人表现的也太明显了,虽然她今日心思有动摇,但是这么公然虐狗,还是有些残忍。   她刚想拒绝,却又听云镜道:“炎炎,里面那位咱们现在可得罪不起,还不快点?”他话音有笑,一点都不像是他得罪不起,反倒像是含蓄地说除他以外的人都得罪不起。   云镜话音刚落,神来影去像是在证明云镜的话一般,手肘立时捅了捅萧艳艳的胳膊,催她快点上去。开玩笑,方才小公子那一声里的不耐烦,他可听得极为清楚,再不听话,后果不堪设想。   萧艳艳被这两人弄得也有点慌,不敢再忸怩,连忙就着云镜的搀扶上了马车,一入马车,便被这极度宽阔低奢的车内布设给惊了惊,随后又被那闭目眼神,眉心轻蹙的倾国人物给惊了惊。   夏初?!   萧艳艳心中甚是震惊,她从各种小道消息里面领悟到江湖四公子里年纪最小,心肠最狠的京城夏家第七子是个外表清冷、内心冷血的人,可她还是万万没想到,能从云镜口中说出不能得罪的人,竟是他。   闭目养神的夏初似察觉了萧艳艳太过直白□□的目光,轻慢地睁开了眼,那眸中一汪秋水寒凉无边,刹那光辉便叫人深陷其中。   这般颜色,真是叫人愿为之倾尽天下,愿为之负尽天下。   萧艳艳略微尴尬,撇开眼,咳了咳然后选了个离夏初远的位置落座,落座后双腿并拢,双手放膝盖上,坐得很是稳重,连她上辈子当学生的时候,都不曾这么稳重过。   如她之前跟小少爷描述的那般,这个人送诗句“忧色断肠堪年少”的夏初小公子实在不是个适合亲近的对象,而如今她这份认知只是更坚定了。   马车极为稳当的前行,一路上萧艳艳都不太敢说话,近身了才发现,夏初不仅眸冷,而是仿佛整个人就无心,就像一具漂亮的,可以保存千万年的尸体,这能不可怕吗?   这么一体会,萧艳艳开始有点明白神来影去为什么怕夏初了,虽然她如今还不知道神来影去做的那桩不知死活的好事。   一片静默僵冷中,唯有萧艳艳身旁的云镜很是淡定,还有心思对夏初说话:“便知你被惯的没了正形,绝不会守时来,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晚了半个时辰才起身。”   云镜这话一说完,马车中三对眼睛齐刷刷看来,然后反应了一会儿,分析出了来龙去脉,同时对着云镜磨牙,一时间车中的静默与僵冷被磨牙声盖了去。   闭目养神的夏初没搭理他,还是慵懒地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又一段时间后,云镜估摸着地方快到了,便又开口问道:“就快到了,你打算如何带我们过去?”   “我知晓排阵之法。”清冷的小公子夏初终于开口了。   “哦?她竟连血红林的排阵之法都告诉了你,你竟还有何不满意的,要这么闹别扭?”云镜轻笑,语气十分欢快。   一旁的萧艳艳听懵了,他们这是说血红林的排阵?难道血红林被人传的鬼神都惧是因为其中有可怕的阵法,而不是真的有妖魔?   萧艳艳忽然想到她神木门入口的诡异树藤,若是普通人可能也觉得那是妖魔鬼怪的居所入口,可她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却知道那只是自然奇观。   所以血红林难道是破魔宫特意利用阵法奇门弄出来恐吓人的?   萧艳艳这厢想得很欢快,被云镜笑望着的夏初却幽幽地睁开了眼,眸中已不是秋水寒波可以形容的了,那简直是寒冬冰山,然后萧艳艳又开始好奇云镜口中的“她/他”是谁,直觉认为那一定是个她不想遇见的人。   马车终于停下,站在传说中的血红林的入口处,萧艳艳觉得自己有点丢妖教少主的脸,因为她腿有点打颤,可瞧着其他人都神色淡然,她便只能硬着一口气,绝不泄露自己害怕的真相。   眼前一片红到发黑的景象,实在不想去细细探究是什么,萧艳艳咬牙瞟了几眼,约莫瞧清楚有巨大的树,和遮天蔽日的交错树枝,树叶树枝皆是血红色,因为阳光被遮蔽,便显得有些发黑。   而最叫萧艳艳受不了的,不是那血红色的树,那树她完全可以当成枫树去欣赏,虽然枫树也不可能连树枝树干都是红的。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那土壤,仿佛大地之下架着一丛火,这鲜红色的土壤正如同某种黏稠物在沸腾着,让她有一种各种内脏和着鲜血扔入锅中,煮到什么都分不出,只有一锅黏稠物的恶心感。   萧艳艳顶着恶心感闭眼深呼吸,听见夏初沁凉的声音说:“你们先别动。”   话音落后,便再无任何声响,萧艳艳好奇睁眼去看,便瞧见一个身影在那鲜红似血的林中穿梭,轻如烟,快如电。   不消片刻,他们面前一片之前还如内脏熬煮炖烂的土壤便停歇了,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和正常的质感,让萧艳艳有一种她方才所见都是幻影的错觉。   “刚才的一切,的确都是幻觉,不过就算知道是幻觉,贸然入内的人也必定身受烈火熬煮之痛。”云镜似乎能够听见萧艳艳的心声,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血红林中走去。   “你知道这个林子的古怪?”萧艳艳疑惑地问道,从蜀地公孙家开始,云镜便表现出一副很了解血红林与破魔宫的样子,仿佛他曾经来过,深切的体会过。   “传说血红林乃是破魔宫某一任宫主的杰作,因为那位宫主很喜欢一种奇树,此树鲜红似血,就连根都似人的血脉,被那位宫主起名血红,种养在破魔宫前。血红树极难养育,只因它便如同一头饿兽,需要血液养育,尤以人血饲养出的血红树色泽最为纯正,于是那位宫主便在自己种植的血红林中布下奇阵,使得入林中的人无不深陷幻境,自己奉献鲜血,喂养林中血红。”   “可这血红林这么可怕,人们知道了其中厉害,自然不会再进入,没有人进入就没有鲜血,那这一片林子早该荒废了才是。”萧艳艳凝眉,同是邪魔外道,只因她从小相识的都是迫不得已才走上歪道的人,她此刻竟有些难以接受破魔宫这种简单暴力单纯的恶。   云镜轻笑了一声,然后一边走夏初开好的道,一边回答道:“人欲难止,这血红林便如同一口承载着所有人欲望的大锅炉,任何人都想来分一杯羹。能够坐上破魔宫宫主位置的人,怎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所以那位宫主为了自己的血红树繁茂,特意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凡是安然无恙度过血红林的人,都可以叫破魔宫为之达成一个愿望,任何愿望,上天入地,破魔宫必定做到。”   萧艳艳听闻,久久不语,等到他们与前方夏初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她才低语一句:“如同跟魔鬼做一场交易?”   “没错。”云镜轻笑一声,答了她。   云镜这声轻笑,萧艳艳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古怪感,仿佛有点什么即将明朗,可她偏偏被烟雾遮掩,怎么都瞧不清楚。   萧艳艳心头疑虑未散,众人便停了下来,只因那开路的人夏初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定定地站在他们身前。   “可是,忘了路?”云镜轻笑着,没有丝毫紧张的模样,轻松得好似在问“吃饭了吗”。   “走错了一步。”背对着众人的夏初背影消瘦颀长,尚算少年的他有种伶仃美感,仿佛大千世界中他永远孤身一人,凄艳绝美。   他这句略有些无奈与懊恼,情绪不重,可他身后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就不淡定了。神来影去听闻的当下就急了,立即凝眉道:“这可怎么办?这林中阵法走错一步就是死局,完了完了,要在这里喂树了,小爷我还不想死啊——”   “闭嘴!”夏初没有回身,淡淡一句,打断了神来影去即将开始的嚎啕大哭。   几乎在夏初声音落地的刹那,林子里忽然飘落血红色的树叶,从进林子便阴沉无风,此刻却忽然阴风阵阵,阴风里夹着仿佛能吸人血的红叶。   随着阴风红叶,一道幽幽静静,甜腻森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那女声笑说:“还以为是何人竟能走到这里,原来是曾经玺奴,三年不见,模样却是没当初勾人了,看来宫主当初不要你倒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夏初小美人说:我不是故意走错的,我很不高兴。 明明是懒癌的作者表示:这么多章粗大长,却连个安慰奖都没有,我很不高兴。 ☆、途径血红·贰   “还以为是何人竟能走到这里,原来是曾经玺奴,三年不见,模样却是没当初勾人了,看来宫主当初不要你倒是对的。”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斜上方一个紫衣女子妖妖艳艳地翘腿坐在树枝上,赤足,一脸的妆容邪魅,那红的发紫的唇叫萧艳艳下意识地眼皮抽了抽。   立即,又一道女声悄无声息响起,来自后侧方上的树杈上:“姐姐,这就是玺奴?长得也就那样嘛,如今侍奉在宫主身旁的辛奴与之不遑多让,我还以为有甚稀罕的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玺奴稀罕的地方哪里是容貌,而是其忘恩负义的狗心肠,想当初宫主保下他一家人的性命,以换他终生伺候宫主身前,哪知道人长大后,心就变了,觉得我们妖魔逞恶,不屑与我们为伍,宁愿命丧修罗离阵也要离开。”有一道声音从正前方而来,嘻嘻笑着。   萧艳艳看着这头顶上四面八方忽然出现的紫衣赤足女子,额头开始冒冷汗,无声无息,宛如鬼魂。她扯了扯身旁的人的袖子,低声问道:“她们口中的玺奴是谁?还有啊,这些人……这些是……人吧?”   “萧少主说笑了,我们这些人怎不是人呢?不若我们凑近了,叫您瞧瞧?”声音更为妩媚,开头说话的那紫衣女子已经飘身而来,仿若一缕紫烟。   萧艳艳眉头一凝,方才这女人叫的是萧少主还是肖少主?她认识她?骤然间,萧艳艳眸中泛起浅浅杀意,又瞬间被一只玉手遮住了双目,耳畔听闻:“炎炎,不要看,她们会摄人魂魄。”   “云少主也在说笑吗?我们这些弱女子怎会懂得那等高深莫测的功夫,我们啊,也不过就是会些……”又一道女声渐近,萧艳艳只能分辨出不是头一个女人的声音,“杀人之术。”   末尾四字叫人头皮发麻,萧艳艳眼睛被遮住,腰间被云镜搂着,一个旋身便被带着飞离了原地,然后便不见双脚离地了,仿佛一直在天上飞着。   心乱渐渐停下,萧艳艳开始计算他们究竟脚不离地飞了多久,这云镜的功力究竟有多深,竟能不借外力,腾空如此之久。   正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夏初开了口:“魂姬,往日恩怨皆是我与破魔宫之间的事,不要牵连他人。”   “哈哈哈,想不到当初笑面冷心的玺奴也会关心他人,可你离开三年,难道忘了破魔宫从不管无辜不无辜,杀人——单凭兴趣。”回答夏初的是头一个说话的紫衣女子。   萧艳艳眼睛被云镜遮住,脑中却能够清楚的浮现那女子的容貌,细长的狐狸眼,染着深深的黛色,薄薄的红唇,泛着紫色,双颊白里透红,若是卸了妆容,也当是个艳丽美人。   “不要欺人太甚!”夏初声音失了清冷,仿佛有些怒火。   萧艳艳被云镜带着不断地旋转腾起,脑子冷静后越发地担心肖忆水了,神来影去轻功卓绝,且盗名远播,不用她过多操心,反倒是肖忆水虽有些武功底蕴,但是在这些紫衣女子面前,显然是绣花枕头。   她听音辨位,不断确定肖忆水的方向,渐渐的那被她不断追捕的声音变得沉重深浅不一,她便知道小少爷怕是顶不住了。   “姐姐,这边的小少爷像是不行了,不如我们先杀这个?”一个女声嘻嘻笑道,仿佛猎手瞧见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兴奋了起来。   不好!萧艳艳心中大骇,在分辨出其他几个方向的杀气都聚集去她时刻关心的一处时,毫不犹豫地掀开了云镜遮住自己眼睛的手,随之一个滑身便出了他的怀中,再一个足点地,骤然跃起。   长身如剑,斜斜地朝着那个方向刺去,萧艳艳手中何时多了一截树枝无人知晓,就如同那三片血红枫叶何时不约而同地朝着三个方向飞去一样,骤然而出,箭无虚发。   三个紫衣女子察觉后身有枫叶杀来,躲也不躲,依旧固执地要夺取宛如笼中兽——肖忆水的性命。萧艳艳斜飞在空中,没想过这三个女人如此不要命,当即一个回身,不再朝着那个方向飞去,而是就地施展雷霆八式,顿时间,横纵三丈内,狂风如雷电席卷而去。   这不是萧艳艳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施展雷霆八式,早在她刚入云府的那日早上便施展过,但是这一次与那一次截然不同,只差在内息是否用上。   萧艳艳从小就是个懒性子,不喜早起,不喜勤奋,秉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优良品德,作为一个武学奇才,她最厉害的可不是招式外功,而是内息。   神木门现任教主萧大哥曾明言,若是萧艳艳勤奋不辍,再有三年,恐怕就连他在内功上也及不上她,可这个明言,言在勤丰不辍的前提之下……就萧艳艳本人来说,可能性不大。   不过就算如此,以萧艳艳的内功成就,对付这些人,犹如对付虾兵蟹将,根本不在话下。   于是,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雷霆八式的罡风一起,众人犹如被海浪拍打,齐齐被掀翻的老远,就连萧艳艳本意要救的肖忆水也不免受到波及。   眼见杀局以破,萧艳艳立即收势,重新施展轻功朝着肖忆水飞去,一手扶起肖忆水唤道:“肖少主还好吗?”一手成防御姿势,戒备着已然翻身而起的三名紫衣女子。   名叫魂姬的紫衣女子凝眉只瞧了萧艳艳一眼,便作势准备袭来,云镜与神来影去在稳住身形后,便朝着萧艳艳这个方向而来,所以在瞧见形势不对时,立即便加快了身形。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这名紫衣女子不过虚晃一招,只见她邪狞一笑,见云镜与神来影去已经收不住架势,而萧艳艳与肖忆水显然不可能更快反应过来,便与其余两名紫衣女子霎时间转身,竟是要朝着离众人最远的夏初袭去。   如今,就算众人反应过来也不可能赶在紫衣女子合攻之势到临之前赶到夏初身边,瞧着孤零零的夏初被三缕紫烟迅速靠近,众人除了心头一紧,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魂姬紫袖如鞭而至,即将鞭在夏初白净脸上的时候,一道柔丽的声音叫这合攻之势戛然而止,所有闹剧好似放电影按下暂停键一样,停得令人错愕。   “宫主有令!”柔丽的声音一起,三道紫影瞬间跪地俯首,“待客!”   “是!”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若不是萧艳艳亲眼所见,实难相信方才还妖孽兮兮的三人此刻听命的声音竟如此肃穆,不由的,她开始更害怕见破魔宫宫主——破无尘了。   血红林间徐徐走来一个人,白衣胜雪墨发如漆,一步步端庄秀丽,宛如大家闺秀,而非江湖魔教中人,且从这名女子竟能亲自来传达宫主圣令来看,其在破魔宫地位不弱。   白衣女子长得也是清丽脱俗,分毫没有妖魔气息,走到夏初身旁,侧目只淡淡瞧了一眼,无喜无怒,续而转向萧艳艳这方道:“宫主得知众位前来,特命慈奴引路,诸位少主,请!”   她素手朝着身后一请,那请的方向便忽然明堂光亮,再无黑暗妖魔的血红颜色。   萧艳艳扶起肖忆水,跟在云镜身后走,路上肖忆水小少爷顶着心头的害怕,和方才因为内力不济而被萧艳艳雷霆八式余波误伤的闷痛,小声问他家大哥:“大哥,你说刚刚那个叫魂姬的怎么知道我姓肖?还叫我肖少主,难道她们知道我爹是天下阁的肖断水肖盟主?”   肖忆水小朋友表示很害怕,本来就是个调皮捣蛋偷跑出来的,如今还被邪魔外道认出了真实身份,如果她们拿他要挟父亲利用正道盟主身份跟她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他岂不是连累他爹成了正道的罪人?   “……”萧艳艳愣了愣,其实方才魂姬一声萧少主,她已有八层的感知是在叫她,而不是肖忆水,所以方才扶肖忆水的时候,她才会为了扰乱视听,与往日不同地叫忆水肖少主,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忆水小朋友这么给面子,顺着她的话就这么问了,实在是孺子可教,她没白疼他。   摸摸肖忆水堪忧的脑袋,萧艳艳很温柔地说:“放心吧,就算她们知道你是谁,也不会利用你做什么的,最坏的也不过是心情不好,杀了你解解气。”   “啊!大哥,我……”顿时,肖忆水一脸沮丧,如果非要选其一,她们还是留下他的命来要挟父亲吧,他还不想死。   “所以等会儿什么也不要说,知道吗?全部由你家镜哥哥和夏初去处理,你装聋作哑就好。”萧艳艳声音肃穆一分,双目沉沉地看着前方引路的白衣女子以及两侧及后方不知是护驾还是监视的三名紫衣女子。   “对对对,没错,我们这些小虾米就不要瞎胡闹,等会儿就当个哑巴,什么话都不要说。”一直没怎么吭声,快要让人忘记存在的神来影去贼眉鼠眼地左右观察着,一瞧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萧艳艳斜了他一眼,还不及说话,云镜的声音便从前方而来:“炎炎总是忘记身为谁的护卫,这一点本少主真的很无奈……”   说实话,云镜的叹气声叫萧艳艳忽的一阵寒栗从背脊窜起,不过同时,那心中因为即将进入魔窟破魔宫的压抑感也悄然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镜:炎炎总是忘记本少主,本少主很不高兴,要炎炎亲亲才起来。 萧艳艳:玛德,别起来了! ———————————————————————— 学着写小剧场,不知道合不合格啊? 哇哈哈哈,不合格我也写了好多章了,并不想改ㄟ( ▔, ▔ )ㄏ ☆、无魂无尘·壹   萧艳艳挠挠头,觉得的确有些不好意思,身为云镜的护卫,她此刻应该站在他的前面为他开路才对,而不是躲在他的身后,安然无耻地接受他的庇护。   不过——谁让云镜少主强的变态呢,就算是她也瞧不出云镜武功的深浅,只知道他的武功绝对强她很多就对了,所以作为一个懒人且怕事的人,她还是厚颜无耻地当作方才云镜的话没说。   传说中鬼哭魂断,叫人闻风丧胆的破魔宫屹立在一片沙漠之中,萧艳艳瞧见那一片灰黄色的中央一点血红时,不由顿了顿脚步,转头朝着身后的血红林看了一眼。   简直奇迹,一片血红林隔断,便是绿洲与荒漠的天壤之别,她以为神木门那千奇百怪的树藤已经足够叫她瞧见任何自然奇观都不会惊讶了,哪里知道破魔宫还是一个例外。   瞧着那远远的一点血红,萧艳艳顿时觉得头大,这得走多久啊,可她不过晃神片刻,前方本与他们十步之距的白衣女子与三名紫衣女子便已经远到数十丈之外了。   她心中一奇,眼睛都瞪大了,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脑袋便被云镜狠狠地拍了拍,然后听他说:“提息。”话音刚毕,她再一抬头,连云镜、夏初以及神来影去都走远了。   萧艳艳心道,难道是集体撞邪了,这怎么跟鬼飘一样,也不见他们用什么轻功啊。正这时,又听自己扶着的肖忆水重复了一遍云镜方才的话:“大哥,提内息,下面的沙是动的。”   一愣,萧艳艳果断看去足下飞沙,才发现这沙果然是动的,且都是朝着沙漠中央那抹血红的方向流动,顿时,她明白过来为何要提内息,为何他们会跟鬼一样飘的这么快了。   因为内息一提,身轻如燕,纵使不使用轻功,足下飞沙也能快速带着他们移动,自然比徒步行走快得多了。   经过一番奇妙体验,入得破魔宫中后,里面的景象倒是没再引起萧艳艳的好奇,如同所有反派角色的宫殿一样,昏暗诡异的光线,千奇百怪的石兽,奢靡邪乎的布设。   再过一段残破的石桥,石桥下流着滚滚红色液体,不知何物,萧艳艳头皮发麻也不想去思考是何物,又过一段空空荡荡的广场,入了一道巨门,他们才到了主人的正殿。   ——无魂殿。   无魂殿十分明亮,没有什么鬼魅昏暗的光线,也没有什么恐吓人的奇石怪兽。整个正殿,唯一醒目的是一张巨大普通的石床,床上铺着雪白的绒毯,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皮毛制成。   那石床上斜躺着一个人,脑袋枕在一个美人的腿上,那美人是个少年,长发披肩,模样秀丽诱人,最美的是那双玉足悬在高高的石床上,少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个没有魂的人。   再见那斜躺的人一头墨色的发宛如世间最美的绸缎,叫人恨不得时时捧在手中,视若珍宝。那人还着了一身的红衣,红衣劲装,勒出她极细的腰身和皓月一样的细腕。   她的侧颜弧度优美,脸色白净无血色却不显苍白,因闭目而使得漆黑睫羽十分夺目,挺挺的鼻梁,玲珑的鼻尖,没有一处不在告诉世人,这——会是你平生仅见的绝色。   萧艳艳已经看痴了,同样痴醉其中无法出声的还有肖忆水与神来影去,纵使神来影去盗名远播,见过无数奇珍异宝,无数俊男美女,可他敢用他引以为傲的易容术保证,半生所见绝丽都没有此人的一个侧容叫人惊骇。   而他不会知道,当他看到此人正面容颜时,只会更加惊骇。   “宫主,诸位少主已到。”慈奴走至石床旁,低头道,声音比血红林中更温柔了几许。   “哦?”一声死寂响起,破无尘睁开了眸,光照不进去的黑眸,她潇洒地翻身坐起,一脚踩在石床上,一手随意地搭在膝上,那般无所谓地轻轻勾起潋滟唇角,黑眸幽幽一转,停在夏初的身上,死寂的声音在笑,“玺奴?”   抢在被唤名玺奴的夏初之前,紫衣女子魂姬仿佛有些焦急地开口道:“宫主……”她唤完也不知要说什么,破无尘万丈深渊般的黑眸一瞧来,她便息了声。   而破无尘显然不在意她的莽撞出言,又笑了笑,一手轻轻一撩,从大腿到足踝,将身旁仿佛没有魂魄的少年的玉足撩起,单手捧着端详起来。   这个动作使得少年重心不稳,双手便朝后撑在石床上,整个人成承.欢的姿势,衣襟大开,白皙的锁骨堂而皇之曝露光下,而这人还是无魂的模样,静静的受着。   萧艳艳瞧见这一幕,若是平日,换个人,恐怕早就不适应地扭头不看了,可是偏偏这种糜乱的姿势叫破无尘做出来,不仅不叫人恶心,反而叫她觉得极具欣赏感。   或许正是破无尘的那双眼太可怖,太没有人的情绪,也就没有叫这个糜乱的姿势染上任何的情.欲。   不知过了多久,破无尘手臂一挥,少年毫无征兆地被摔落地上,无魂的少年忽然惊恐起来,匍匐在破无尘足下,瑟瑟发抖。   破无尘凝眉,似乎有些厌恶,偏偏声音依旧死寂彷如枯井:“都下去。”   一殿人无声而退,鱼贯而出,此时萧艳艳才惊觉,方才所有目光都被破无尘一人夺去,竟没有发现,这一殿中竟有如此多人,有人捧着精致的紫葡萄,有人拿着柔羽扇,有人端着美酒。   乖乖,这破无尘过得堪比皇帝滋润啊,美酒佳人,简直不能再享受。同是邪魔外道,破无尘是宫主,可她萧艳艳也是少主啊,这差别怎么这么大!   正在萧艳艳怀疑人生的时候,破无尘站了起来,一头黑发好似银河流淌而下,触目惊心,双手负后,她款款朝着他们走来,每一步都像是碾着他们的脑子走来。   总之,不管其他人,萧艳艳已经觉得脑子麻得不能再麻了,果然,她真的很不喜欢很不习惯跟这中天生带着杀气的人面对面。   “玺奴?”破无尘站定夏初的身前,与之一般高,萧艳艳又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不仅气场两米八,连身高都叫人妒忌的咬牙。   目测夏初的身高怎么也有一米八以上,那么这个女人能与之齐高,也必定是一米八以上。完了完了,她又想骂脏话了,苍天不公啊,同是邪魔外道,怎么人家破无尘就可以占尽好处,她……默默地仰头看了看身前的云镜,她还是低头吧……   “宫主,夏初已不是破魔宫中人。”夏初神色冷淡,声音平静,朝着身前负手而立,宛如巍峨巨峰的破无尘谦谦作揖,一身正气。   “哼。”破无尘嗤笑一声,随后不再看他,转身极快地回到了石床上,翻身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一脚翘起,睡得真是……风流倜傥。   萧艳艳生死不惧地默默想,如果,只是如果,破无尘是个男的,那她与破无尘不管从家世还是从各个方面,貌似都是天生一对,这么一想,少女心又悄无声息地冒起了呢。   还没暗喜多久,萧艳艳头顶就是一痛,然后便不敢再想了,直觉身前云镜脑后有眼睛,背对着她还能知道她在偷笑?   “咳咳。”云镜咳了咳,然而没人理会他。萧艳艳知道他这是想要谁的理会,于是看去夏初,只见这小公子不动如山,破无尘当他们不存在,他仿佛也当其他所有人不存在一样。   她直觉有猫腻,很有猫腻,于是眼神不断在夏初与躺石床上的破无尘身上逡巡,逡巡着逡巡着便发现神来影去成目瞪口呆状,对着那石床上的破无尘。   瞧见神来影去这个模样,萧艳艳顿时有些欣慰,不止她一个人颜控控到生死不惧的地步啊,然后又觉得丢人,毕竟神来影去此刻算是他们这边的人,而破无尘……目前来看是敌对面。   于是她大手一拍,拍在了神来影去的后脑勺上。吃痛回魂的神来影去忽然扭头对着萧艳艳结结巴巴,万分惊恐地道:“她、她、画……”尚未说完,神来影去便哑巴了。   “咳咳,无尘宫主,在下蕲州云镜,无意冒犯贵派,只想取道血红林,前往祁峰镇。如有误会之处,还望海涵。”云镜恭敬地朝着破无尘的方向作揖。   那床上静静闭目养神的破无尘半晌后才又睁开了眼,光都照不进去的眸定定地看着上空,缓缓笑起,念道:“蕲州云镜,祁峰镇?”   “正是。”云镜答道。   “理由。”破无尘声音幽长阴寒,浑身上下皆不动,好似连说话的唇都不动。   云镜笑了笑,竟没有丝毫害怕,心有成竹的模样道:“听闻,破魔宫有一方修罗场,任何人皆可以一试,如若成功度过,便是下一任破魔宫宫主。”   云镜话一落,所有人都惊讶了,萧艳艳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哑巴了的神来影去也不明,自进来便奉行大哥圣旨绝不开口的肖忆水同样不明,最特别的是夏初,他眼中的不明里有一抹狠色。   萧艳艳尚分辨不出那抹狠色里有没有杀意,前方石床上,白绒毯上的破无尘却笑了,笑得很畅快,且极为好听的音色里甚至带着莫名的兴奋。   萧艳艳实在是闹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内构造,一个身为正道四公子之首的云家少主要闯破魔宫选任宫主的修罗场,一个身为魔教杀人如麻的宫主却在听到有人觊觎她宫主之位时感到兴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是不是穿错了星球,她现在很可能不是身处地球吧……   “好,本座的修罗场已经很久没有为人开启了。”那双漆黑不见光的眸瞬间绽如星辰,破无尘翻身坐起,炯炯有神地看着云镜,高声吩咐道,“慈奴,开修罗,请屠刀。”   “是。”殿外一声柔丽,无喜无怒。   然而,萧艳艳面对骤然活了的破无尘,又害怕了起来,死寂的破无尘叫人胆寒,活了的破无尘又叫人害怕,这个绝色的女人实在是叫人爱恨不能。   “慢。”正当破无尘兴致勃勃似某种本能渐渐被唤醒的时候,云镜又道。   “嗯?”破无尘望他。   “破魔宫修罗场所有规矩中是否没有一条必须单枪匹马闯入?”云镜笑眯眯地问。   萧艳艳心里一咯噔,隐隐有一种预感,她下一秒可能就要骂云镜厚颜无耻了……   “的确没有。”破无尘挑眉。   “那就好。”云镜拍拍心口,仿佛方才是怕的,“所以这修罗场,我们将会五人一起闯入,再有就是我们五人还需一些时间磨合磨合,望宫主宽容三日。”   “你说什么?”破无尘眉头又挑了挑,似有站起来的意思,那幽长的声音拔凉拔凉的,隔着一丈开外,生生冻得萧艳艳和神来影去、肖忆水三人齐刷刷躲到了云镜身后,排成一字。   而云镜少主果然当得住厚颜无耻的真颜色,竟然淡定快速地将夏初拉到了身前,然后躲在显然愣住的夏初身后说道:“无尘宫主武功盖世,十岁便屠尽修罗场中所有恶鬼,更是在十三岁便取而代之成为破魔宫宫主。实不相瞒,虽然云镜武功不弱,却也不想冒死一搏,云镜此番尚有正事要做。否则也不会事前拜托夏初带路,避开破魔宫取道血红林了,哪知道夏初不过三年竟将血红林中阵法忘了干净,一步不慎还是来了破魔宫,与宫主相见。”   萧艳艳躲在云镜身后,瞧得清楚,这个人分明一点都不害怕,却偏偏要做出这种猥琐姿势躲人身后,仿佛很害怕似得。   那前方犹如凶神恶煞的破无尘还是站起了身,不过默了默,并未朝着他们走近,半晌后竟然说道:“三日后,修罗场,别叫本座失望。”   说实话,破无尘这声音恐怖的实在叫人不敢叫她失望,又好像不得不叫她失望……萧艳艳私以为他们真的没有那个实力叫她不失望……   “炎炎别怕,咱们还有夏初呢,实在打不过只要把他祭出去就好了。”云镜转身安慰萧艳艳,笑得很慈悲。   在萧艳艳看来很欠揍,她牙痒,真的好想冲着他吼,能不能对得起他的名号一点,明明武功不弱,为什么总是装怂!   “你要知道,高手一般都不出手。”仿佛会读心术,云镜摸了摸萧艳艳炸毛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云镜:不是本少主不愿动手,只是动手了就要弄得浑身乱糟糟的,衣服上也尽是褶子,不合算不合算…… 萧艳艳:…… ☆、无魂无尘·贰   “云镜你小子老实说,你是不是做腻正派公子,打算爆发本性,来魔教闯一闯了?我说你闯就闯,为什么要拉着我们一起受死啊,修罗场啊!修罗场啊!你当你家前面那条街尽头的菜市场啊,说进就进!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昏天黄日下,神来影去说得一嘴唾沫星子飞溅,萧艳艳为了不受殃及,立即站起身,躲到了云镜的对面,神来影去的身后,同时与神来影去同一阵线鄙夷地看着云镜。   厚颜无耻!人面兽心!披着羊皮的恶狼!   “炎炎,你也想骂就骂吧,我不介意多点一个人的哑穴。”云镜淡然地喝着慈奴方才捧上来的茶,同时很淡定地隔空又给了嗷嗷张口就是叫不出声的神来影去一掌。   顿时口不能言的神来影去满地打滚,额冒冷汗。   萧艳艳惊得当即立正,头都摇成了拨浪鼓,坚决表示自己不同流合污的正义感。   瞧见萧艳艳的识趣,云镜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抬袖心情极不好的擦了擦脸。半晌无人说话,肖忆水挪到萧艳艳身边,悄声问道:“大哥,修罗场是个什么地方,很恐怖吗?”   “这个问题问你大哥不是很合适,最合适回答的人应该是夏初小公子。”似乎有意让萧艳艳憋着满腔的话不让说,云镜淡然地看去夏初,“这下好了,事情牵涉五人,你也别再装下去了,快给小孩子们解释解释吧,否则三日后的修罗场我们五人就真的要魂断于此了。”   “为何要挑战修罗场?”夏初不答反问,一双剔透明亮的眼珠子还是带着丝丝怨色。   “我以为你知道才对。”云镜轻勾一边唇,睨了一眼夏初,见人一副“给老子说”的模样,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才道,“好吧,说实话夏初,血红林那一步真的是你记错了才走的,而不是故意为之?”   云镜话一说完,三双眼睛齐刷刷朝着夏初看去,其中地上那双坚持了不过三秒便又无声滚起来,身上奇痛无比。   夏初眼神躲闪,不再看云镜,一副心虚的模样,叫其余三人心里好气,可再气如今也不敢动作,因为云镜少主难得很认真的模样,他们怕在云镜认真的时候捣乱,会被揍。   “算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回答,索性我也不用你回答便知道答案。”云镜笑道。   众人:那你问个屁啊,说啊!   “为了来见破无尘对吗?”云镜的答案实在叫众人惊恐,见女魔头,这少年没发烧吧。   不过再一回顾之前无魂殿内的情景,夏初小公子似乎真与破无尘很有渊源,还似乎曾是破魔宫中人,名叫玺奴?   夏初抿唇,还是不言不语,油盐不进。   “夏初,你为见破无尘而害的大家深陷险境,我自然要想办法破解险境,得以逃生。”云镜认真起来的颜色实在有些威严,叫人不敢放肆,而萧艳艳等人是连放肆的心都没有了,“破魔宫是个这么样的地方,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能出来的可都不是活人,而是死人。敌众我寡,硬闯出去绝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度过修罗场,正当光明地被破魔宫请出去。”   萧艳艳听闻也觉得是这个道理,除了此法,他们当真没有别的办法出去了,除非忽然拥有千军万马,不过这个可能性比闯修罗阵还低。   “破魔修罗,最后一关历来是现任宫主把关。破魔宫是我带你们来的,最后一关理应由我来应对。”夏初沉默了好半晌,才冷声道。   “你如此说,我就放心了。”云镜拍拍夏初的肩,非常无耻地道。   萧艳艳眼皮抽了抽,嘴角抽了抽,眼见着夏初冷漠离开,云镜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也悠长而去,最后地上痛得滚来滚去的人,滚到了她的脚边,肖忆水可怜地说道:“大哥,要不要把镜哥哥叫回来啊,神来大侠似乎很痛。”   他话一说完,神来影去便忍着剧痛拉住肖忆水的手臂,忍着剧痛摇头,大意应该是:千万不要把那个王八羔子叫回来啊,他会更加高兴地折磨他的!   萧艳艳菩萨心肠作祟,挠挠头,道:“不然,我试试吧。”   然后她试了半个时辰,终于,在神来影去快要断气的时候把他身上的痛穴给解了,摸了摸脑门的虚汗,萧艳艳心里直道,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啊,云镜少主得罪不起啊。   “玛德,王八羔子云……”话没说完,脸色苍白的神来影去晕了过去。   萧艳艳跟肖忆水面面相觑,最后肖忆水大义凛然地背起神来影去与萧艳艳并肩往住处走。   路上,闲来无事,肖忆水又想起了之前的问题,问道:“大哥,这修罗场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这么吓人?”   “妖魔鬼怪这个词,你还真是用对了,这修罗场建于几百年前,而几百年前的修罗场其实是坟场,里面埋了很多枯骨,而且都是无名野尸。”萧艳艳方才被憋住的话,一开头便停不下来了,“相传几百年前,修罗场周围有两个国力相当的国家,两国交战时,一国利用巫术召唤出坟场里所有的枯骨腐尸,利用死人作战,最后大获全胜,不过那个得胜国也没有得意多久,一场突然而至的沙暴将两个国家的所有人都生埋在了黄沙中。时光流逝,沙石不断的流动变化,最后所有的枯骨都汇聚在了一处,形成了后来的修罗场。”   “那、那三日后,我们是要跟死人打架?”肖忆水不寒而栗。   “不,这些都是传说。没有人真的见过修罗场,进了修罗场的人,活着出来的就破无尘一个,你让别人怎么跟你形容其可怕。”   “怎么会就她一个,不是说历任破魔宫宫主都是从修罗场出来的吗?”   “那都是正派人士无知的误传罢了。真相是,历任破魔宫宫主都是上一任宫主指认的,除了破无尘是名副其实从修罗场里出来的人。不然破无尘十岁闯过修罗场又为何十三岁才取代上一任宫主,成为破魔宫的主人?”萧艳艳神色凝重,想起饭桶老爹给她说的破魔宫的事情,对三日后度过修罗场实在无法乐观。   “那她十三岁是杀了老宫主才上位的?”肖忆水舔了舔干燥的唇,有点怕。   “除了这个答案,很难再有其他合理的解释。”萧艳艳说完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肖忆水好好休息,便进了屋中。   月上戈壁,寒风冷沙乎乎吹过,萧艳艳的房间暗无声息,片刻后窗影一动,似有一道黑影滑过,又片刻恢复安静,只以为又是一阵风沙。   萧艳艳循着记忆摸索,穿过前方天高地阔的广场,大约便是无魂殿了。她小心行动,却在过了残桥,即将靠近时忽然听见一道人声,瞬间她躲去断壁之后,影身竖耳。   “慈奴,白日,是你告诉宫主的对不对?”   这声音……是那魂姬?萧艳艳凝眉,心道,且等她们说完离去,自己再行动好了。   “我告诉宫主什么?”慈奴声音无喜无悲,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冷美人。   “玺奴闯入血红林,是你告诉宫主,所以宫主才下令待客!”魂姬似很愤怒,“多年来,所有闯入血红林的人,宫主一概不管不顾,为何这次会下令待客,只因你告诉宫主是玺奴。”   “是又如何?”   “你——玺奴早已叛出破魔宫,早就死不足惜,你如此帮他,莫不是……”魂姬音调一变,暧昧了起来,“莫不是,你也瞧上了他那张狐媚的脸?”   “也?你这是意指谁先瞧上了他狐媚的脸?宫主吗?”声音冷漠不屑,模样温柔的慈奴,竟是个口舌厉害的人。   “你——”   “魂姬,我知你嫉妒玺奴曾经得尽宫主宠爱,可就算再嫉妒也别嫉妒的没了脑子。别忘了,当年修罗离阵,最后把关的人是宫主,而玺奴……他闯过去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宫主都没有杀的人被你杀了,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向我发难吗?”   “玺奴早已不是破魔宫的人,他——”   “他如何与我们无关,他的确已经脱离破魔宫,可我们还是破魔宫中人,宫主一句话,定我们生死。”   一阵脚步声渐远,似乎是慈奴率先走了,随后又一阵脚步身纷乱而去,应当是魂姬愤怒离开。   萧艳艳等到所有的声音都偃旗息鼓,这才悠悠从石壁后探出半个身子,摩挲着下巴,悠悠地想,有意思,难道不止夏初对破无尘心思暧昧,连破无尘也对夏初……   可是破无尘那样的人,会吗?   “你在寻我?”一道死寂的声音在脑后极近处响起,萧艳艳身上却连抖都没抖一下,缓缓地转身对上破无尘没有任何人类情绪的双目。   “听你名字倒是听了很多回,见真人,倒是第一回。”萧艳艳幽幽地笑道,一双眸亮得跟太阳一样,“请我喝杯茶?”   “我喜欢喝酒。”破无尘勾笑道,一身红衣,无束黑发,张扬魅惑,好似暗夜魔尊。   “也可,我酒量也还不错。”萧艳艳笑道,双手抱胸,靠着断壁,站姿有点流氓地痞。 作者有话要说:  萧艳艳:为什么破无尘比我美,我才是女主,我不服! 作者:你不需要美,你只需要彪悍…… ☆、无魂无尘·叁   无魂殿内,白绒毯上,两个人盘膝面对面而坐,中间一盘果碟,一把银酒壶,两盏银杯。   破无尘的手很美,纤细无骨,指尖修得很干净,没有任何瑕疵,这一只宛如艺术品的玉手正提起银壶将二人面前的银杯倒满,而后徐徐将银壶放下。   萧艳艳目光始终追随着破无尘的那只美手,没有移开,直到破无尘说话了,都没有。   “你也很喜欢漂亮的事物?”破无尘一边笑音说话,一边翻了翻自己纤若无骨的手,似在配合萧艳艳欣赏的目光。   萧艳艳笑笑,收回了目光,端起银杯便喝了一口,后道:“人皆有爱美之心,只不过我纯粹欣赏,还没有到想要占有的地步。”   “或许是眼中事物没有美到让你起占有之心。”破无尘对话,二人仿佛是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可是此间殿内任何事物都可以证明,这两个人从未见过一面,连飞鸽传书都不曾有过。   “哦?看来你曾遇见过让你心动到要独占私藏的美物?”萧艳艳顺话而下,平静地笑问。   “有,十三年前,一双足。”   萧艳艳眉头挑了挑,一是因为破无尘毫不避讳个人私事,二是破无尘奇怪的癖好。   不过最叫她惊讶的还是第一个原因,一个人究竟要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能将个人私事毫无避讳地说与一个陌生人听?   “你找我何事?”破无尘似察觉了眼前人与她并非一类人,不愿勉强,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咳咳。”想起自己正儿八经要拜托人家的事情,萧艳艳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壮了壮胆,她才道,“你们破魔宫中的人似乎都挺耳聪目明的,一眼便认出了我是谁。可我如今的身份不便见光,所以……”   “想让我帮你隐瞒?”邪魅地一笑,破无尘眼角似有狭光。   萧艳艳真想多瞧瞧,确定自己没看错破无尘这种野兽中长大的人,竟然会有人类的狭光,可她没敢多瞧,毕竟有求于人,点了点头道:“正是。”   “理由。”狭光更甚,萧艳艳确定了,她没瞧错。   “理由我不便言明。”语气一沉,她心道恐怕所求之事很难实现了,那么只能自己日后见招拆招,小心应付。   然而让萧艳艳没有想到的是,破无尘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竟露出森森白齿笑道:“好啊。”   萧艳艳有些被惊呆了,瞪大了眼睛看她,随后便听她解释道:“我对他人的私事不敢兴趣,只是喜欢看人的各种反应罢了,你方才的模样,很可爱。”   “……”萧艳艳。   艾玛!被大美人说可爱,她真的不要脸红才好啊!好高兴怎么办,忽然好想跟这个人做朋友啊。萧艳艳心头粉红泡泡还没冒完,这厢破无尘又美美地说话了:“总归,你们活不过三日后。”   “……”萧艳艳。   玛德,她就知道人类都是善变的东西,就知道长得好看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参照云镜,她就应该大彻大悟的,刚刚冒个鬼的粉红泡泡啊。   “……你已经放弃那双足了?”萧艳艳干干地咽了口唾沫,为了三日后的生死大事,试探地问道。   破无尘一杯酒一杯酒,自从二人进了无魂殿,酒樽被端上来,便没有断过喝酒的动作:“三年前,当那双足在我面前踏出修罗离阵的时候,便已经不入我眼。”   “那你今日为何让慈奴阻止魂姬她们杀我们?”萧艳艳挑眉道。   破无尘幽幽抬眸,冲她笑了笑:“因为我的东西,毁,也只能毁在我的手上。神木门少主,这个道理,你不该早有所知吗?”   萧艳艳:“……”   她好想说,不,她们神木门是假妖教,您破魔宫才是真魔教,她真的没有从小就知道什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什么我的东西死了也是我的东西,这等深奥的道理。   “好了,酒已喝完了,我让人送你回去。”最后一杯酒也被破无尘饮尽,而她的脸上依旧无丝毫血色,却不显苍白,仿佛那烈得辣人嗓子,后劲极大的酒,她根本一口没喝。   “不用了,我认识路,自己回去便好。”萧艳艳知道此人杀人是真的不会有任何愧疚的,也绝对相信三日后他们破不了修罗场,她的屠刀也必定不会留情。   “好,那便不送。”破无尘笑完,伸手一掀,很平静地将果盘酒壶酒杯掀落地上,然后一翻身,倒头便睡。   萧艳艳被她这潇洒恣意的模样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却还是忍着心惊爬下了床,躲着破魔宫巡逻的人回到自己房间。她一边朝着床走,一边褪衣,一边想饭桶老爹跟她说的破无尘的事。   那个女人是在修罗场出生的,修罗场其实并非外界所言住着妖魔鬼怪,那其间的妖魔鬼怪都是人,都是武艺高强的人,那些人是历任破魔宫宫主捉来扔进修罗场的。   修罗场中没有任何活物,没有水,自然更不可能有植物,所以里面唯一的水源,唯一的食物,都是——人!   能在修罗场中活下来的人都不是人,早成了妖魔,如同野兽,所以破无尘是个奇迹,她的出生就是个奇迹,没人知道她父母是谁,恐怕连她都不知道,可她活了下来,从一个婴儿奇迹般的在那种炼狱里活了下来。   所以她理所当然不可能有人类的感情,她杀人就跟吃饭一样容易简单,天生洞察人体的弱点,天生能够捕捉一个人的致命点。   这些真事,她白日都没敢跟肖忆水说,一是不想再让旁人引起过多对她身份的猜疑,二是说了也没用,总之知道破无尘这个女人是个真正的修罗便可了。   萧艳艳懊恼着夏初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将他们带坑里,又痛骂云镜是个乌龟王八蛋,没事找事,闯什么修罗场,简直嫌命长。   她刚躺上床,腰间便被搂住,刚想呼叫,嘴也被人堵住,按照常理,堵住人嘴的应该是一只手,再时运不济,她遇见的是歹徒,捂住她嘴的也应该是一块涂了蒙汗药的布。   可那些常理都是她身后人不是云镜的前提下,所以,如今,堵住她嘴的是一张柔软微凉,又渐渐湿热的唇。   萧艳艳心里大骂一声乌龟王八蛋,脸上温度却不受自己意志控制地越来越烫,手脚渐渐无力,她都怀疑云镜嘴上涂了蒙汗药。   好不容易身上的人肆虐够了,还妖孽地舔舔唇,唤她的声音也是甜到腻味:“炎炎,我等了你许久,你跑哪儿去了,可是做了红杏?”   红杏你妹红杏!光知道红杏!萧艳艳一边侧头喘气,一边双手无力地抵在云镜的胸口,心里骂的再欢,面上还是身不由己地……娇弱了。   “你丫先起来。”萧艳艳心里哀嚎,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不要这么疑似娇喘,她不活了她。   云镜摸了摸萧艳艳痛苦凝起的眉头,然后又碰了碰她羞愧难当闭上眼后颤巍巍的睫羽:“炎炎,你今日可当真是做了一回大哥,救了小弟却忘了我,究竟你是谁的护卫?如今我都开始怀疑了。”   “怀疑什么?”萧艳艳心底一颤,有些心虚害怕地问道。他莫不是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也是,普通护卫哪里有这么好的武功,虽然今日她才使了三分力。   那若是云镜当真怀疑了,她该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萧艳艳心底一定,渐渐冷静,脸上的热度也降了下来。   “怀疑你想要弃了我,去做忆水的护卫。想来上一次陈老汉的时候,你简简单单就被人捅了,今日如此危及的时刻,你却大显神通,可不是根本不愿护我,想要去护忆水吗?”云镜在萧艳艳耳垂旁哼笑着说话,语气很是危险,最后说完了还在她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咬。   那力度根本不可能痛,但是却痒,痒到了萧艳艳心里,挠心的很,那脸上温度才降,如今又不受控制地升了上去,心里方定不到片刻,又乱了起来。   “没有,我没想去做肖忆水的护卫。”萧艳艳急辩道。   “哦?那你说说你为何两次反差如此大,大得仿佛不是一个人?”云镜没有放过萧艳艳,危险的声音依旧在她的耳边盘旋。   “那是因为你在啊。”因着云镜越压越近,萧艳艳不及思考,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她说的话初听没什么暧昧的,但是细细想来又觉得暧昧极了。   什么叫有他在?有他在所以觉得什么都不怕,所以什么戒心都没有,这是怎样的信任才能做到的?   马丹,她要收回这句话,她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所谓覆水难收,正是这个道理。云镜可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压在她耳畔,低低地笑起,笑得人心荡漾,笑得萧艳艳既忘了反驳也忘了反抗。   厚颜无耻的人笑完后一翻身,滚到了床的里侧,双手将萧艳艳圈在怀中,下巴压着她的头顶,温柔低哑地说道:“知道你喜欢睡外面,睡吧,有我在。”   萧艳艳听闻,脸又不争气的热出了另一个高度,然后反应过来这人是要跟她一起睡?惊恐的抬头,只见这闭着眼的人很淡定地感受到她动作后,说了句:“你知道本少主决定的事,从不更改。”   知道个屁!不就是在说不管她同不同意,他今夜都和她睡定了吗?萧艳艳抿了抿唇,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识相地放弃了挣扎,乖巧地窝进云家怀中。   两人沉默了许久,久到照道理早该入睡了,可偏偏两个都不是什么照道理办事的人。萧艳艳听着屋外的风声,忍了许久,还是小心地问了:“云镜,三日后的修罗场,你有把握吗?”   “夏初有把握。”   “……”能再厚颜无耻一点吗?说要闯的人是他,最后全部事情都丢给别人。   萧艳艳心中叹息,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问道:“如果……如果夏初也失去了必定的把握呢?”   “那……”云镜的这个“那”字,音拖得有点长,萧艳艳不由地开始紧张,然后腰间一紧,在她细细的惊呼声中,二人更为贴近,才听云镜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轮,“那我们便真的死而同穴了,想想似乎也不错。”   萧艳艳听完不仅脸红还及时地捶了他一下,不错个鬼啊,要死了还卖弄风流,简直无药可救。这种人是怎么评上江湖四公子的,还是四公子之首,江湖正道眼睛都是瞎的吗?   云镜被打了一下,不怒反笑,从萧艳艳腰间抽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柔荑,在手中搓揉着柔声道:“炎炎怕什么?不是说了吗?有我在啊,岂会叫炎炎有半分损耗?”   萧艳艳心中一悸,脑中暗道不好,她怕是……   “睡吧,安心睡,有我在。”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于她发顶上,比身上的锦被还要暖和。   她怕是……真的要心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镜:心动了好啊,心动了一起睡。 萧艳艳:睡你妹睡…… ☆、无魂无尘·肆   清晨,在萧艳艳的死缠烂打使得云镜帮忙聚集众人的情况下,破魔宫客房前面的空地蹲了四个人,交头接耳,姿势很是不雅观,这四个人后面的一块巨石上靠着夏初。   夏初眼皮一抽一抽地直觉自己在做噩梦,云镜竟然蹲在那里猥琐地跟人交头接耳,肖断水的儿子还点头如捣蒜,听得很认真。   他十八年的冰冷修养即将破碎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叫他,然后理智真的破碎了,当即转身离去,走得颇快,唯恐那群神经病把他抓回去。   “夏小公子这是怎么了?脸色很不好,昨晚欲求不满?”神来影去摸摸脑袋,望去方才叫夏初的萧艳艳。   萧艳艳摸摸下巴,很有认同感地点头道:“我觉得是的,毕竟对方武力值太彪悍。”当然长得也很凶悍,美到那个地步,夏初喜欢上那样的美人,估计以后都很难移情别恋了。   “不管他,反正不到最后一关,他死不了。”萧艳艳大手一挥,将众人的注意力又聚集回来,“方才我已经说了修罗场其实就是个屠戮场,野兽战场,里面的人都是饥饿难忍的人,见人就吃,见血就喝,而且每一个都可能是某位莫名灭迹江湖的高手前辈,我们四人进去必须要小心谨慎。”   “大哥,你怎么知道的?昨天你不才说从修罗场里出来的人只有破无尘一个人,所以根本没人知道其中的凶险吗?”肖忆水捧脸疑惑问道。   “咳咳。”萧艳艳面露难堪,云镜好整以暇等她编,神来影去认认真真听,“大哥我昨晚牺牲了一点美色,从破魔宫下人那里套出来的。你知道就算天底下就只有破无尘一个人从里面活着出来,可她长了一张嘴就要说话的,既然说了话,便必定有人听见,最有可能听见的自然是那些终日伺候她身旁的下人。”   “大哥睿智。”小少爷沉思片刻,认真点头赞道。   萧艳艳这胡说八道得自己都脸红了,连忙把话题扯回来道:“所以后天我们要四人背对背入场,绝不叫背后留给敌人,更何况还是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出来的敌人。”   “四人背对?”神来影去仰头想了想那个姿势,眉头有点扭曲。   “好,都听炎炎的。”云镜笑得满面春光,“我们谈得也够久了,是时候去用早饭了,炎炎你不饿吗?”他起身后,朝着萧艳艳伸出手。   萧艳艳很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手中,起身还道一句:“真有点饿了。”不顾另外两个人诡异的目光,相携离去。   “小少爷,你大哥怎么回事?往日云镜这么厚脸皮,你大哥也没这么自然啊,多少会忸怩抗拒地表示一下,今天怎么这么顺从,他们难道真的……”神来隐去越说越惊恐。   肖忆水目光悠长,望着大哥和镜哥哥离去的方向,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他们真的分桃之好,我也只能接受了。”   话一说完,小少爷便神色有些落寞地起身离开,徒留神来影去一个人战战兢兢,怎么听小少爷这口气,好像他也对那小护卫有点什么……   云镜与萧艳艳两人一起用了早饭后,悠哉悠哉地逛起了魔教宫殿,碰见不认识的路了,甚至十分自然地询问过往宫婢,好像他们不是被捕过来的,真是被请过来的客人一样。   早前离开的夏初却并未悠闲乱逛,他走到了善姬的屋前,却还没敲门,便被人唤住,回头瞧见是魂姬,便不打算理会。   可魂姬怎会放过他:“怎么?来多谢善姬昨日的救命之恩吗?”   夏初敲响了门,门内没有人应答,他又敲了敲,身后的魂姬便走到他身旁,嗤笑道:“玺奴,别以为你对宫主有多特别,不过是个被抛弃的玩意儿。昨天瞧见那个少年了吗?他叫辛奴,如今是宫主最宠爱的人,夜夜相伴左右,宫主到了哪里都会带上他。”   不想理会魂姬的疯言疯语,夏初见善姬的确不在屋中,转身便要走,可魂姬却还在他身后喊道:“玺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来想要做什么,痴心妄想,三年前宫主不会对你的离开动容,今时今日,你以为宫主会为了你的回来心动吗?”   终于,她这句话成功叫夏初止住了脚步。魂姬见状,高傲地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说道:“宫主是我破魔宫历代最厉害的尊主,是魔教最神圣的存在,而你一个奴竟然妄想宫主对你动心。三年前我便对你说了,乖乖做一个没有魂的人偶,在容貌凋零之前,宫主都会宠着你,别想些不切实际的,瞧瞧我说的对吗?如今不就来了个替代你的辛奴?”   “魂姬!”慈奴出现在前方,面对着夏初。   说得正起劲的魂姬忽然被人打断,一回头发现是慈奴,又嗤笑一声:“怎么,我哪句说错了?他所作所为不就是痴人说梦吗?”   “没说错。”慈奴平平淡淡说的话叫魂姬惊讶,一直以来慈奴都是偏向玺奴的,她有感知,虽然慈奴总是一副万事不过心的模样,“宫主是破魔宫的神,妄想将神拉下神坛的人的确是痴人说梦。”   慈奴朝着夏初走来,瞧见他惨白的脸色,又瞥见他垂着拽紧的手,又浅浅笑起,望去惊讶的魂姬:“可是神也会偏爱,你忘了当年宫主对玺奴的偏爱了吗?就算是如今的辛奴又能及几分?宫主会为了他在沙漠里种上一片的葡萄林吗?会为了他亲自教导武艺吗?还是会为了他杀老教主夺位呢?”   “慈奴!你……”   “只不过可惜……”慈奴不理会气急败坏的魂姬,转头又望去面色纠葛的夏初,“玺奴三年前便没了,自从宫主亲眼看着他步出修罗离阵,在宫主心中,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玺奴这个人了。”   见慈奴这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到底在帮谁说话,魂姬也不愿多说,只狠狠对夏初留了句:“你且等着,看看后日宫主会不会如三年前那般对你手下留情。我劝你还是早早写封家书,不然死了,你那一家子的窝囊废都不知你魂断何处。”   魂姬走后,慈奴也朝着自己屋走去,并没有为夏初多做停留。可夏初却忍不住想要问,他低着头,问:“慈奴姐姐,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不管做没做错,如今都回不了头,三年都过去了,你现在是武林正道的四公子,而宫主还是人所畏惧的魔教宫主。”   “我当初,我当初只是想……”   “夏小公子,宫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以前被任性蒙蔽双目没有瞧清楚,如今你应当有所了解了。宫主从来不怕背叛,不惧失去,所以她强大得成为破魔宫众人的神。你当初想要将所有人心里的神拉下来和你做凡人,你说旁人怨你,不应该吗?”   “……”夏初知道,他无话可说。   “魂姬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后日的修罗场,宫主怕绝不会如三年前那般手下留情。你且好自为之,早做对策吧。”   慈奴回房后,夏初还是站在原处,不知应该往哪里走。三年前,他一心要她的心,所以他走入了修罗离阵,此阵只有一个作用,所有破魔宫人若要脱离破魔宫,只需闯过修罗离阵。   修罗离阵并不需要宫主守关,可三年前,他的最后一关,是她守得。他记得那天,他早就杀得浑身是血,费力抬头看她干干净净的红衣时,听她只问了他一句。   “玺奴,你可确定要脱离破魔宫,此生再不踏足?”   “我确定。”就跟确定对她的心意一样,他确定。   “好。”她只说了一个好字,便让开了仿佛巨峰的身,让他轻而易举地离开。   他一直都痛恨她让得那般轻松,仿佛他根本没什么所谓,走了便走了,任何人都可以替代。所以昨日他看到了,当真来了个辛奴将他替代了,常伴她的身边,受她千宠百疼。   可他只是想要她的舍不得,只要她说一句舍不得他走,只要她表现一点点珍惜之情,他都会放下所有的任性终生服侍在她身旁的,他只是害怕他在她眼里跟其他任何破魔宫奴一样,没什么区别,他只是想要成为她眼中特别一点的那个而已。   可她还是那个无心的神,庇佑这破魔宫的众生,而他不过是众生中一粟,不住挂齿。   无魂殿内,少年捧着美酒喂至破无尘的唇边,破无尘没有喝下,反而捏住少年的下巴,说道:“笑一个。”   少年勉力一笑,其中有害怕有紧张,还有一点点的希冀不敢表达。   “不愿笑便不笑吧,不必勉强。”破无尘甩开少年的下巴,仰躺去白绒毯上,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目。   “不是的宫主,辛奴想笑的,宫主说的,辛奴都会做到。”辛奴爬上床,匍匐在破无尘的身侧。   睁开眼睛,她看着眼前慌张的少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说的,你都要做到?”   “因为宫主是辛奴的神,是破魔宫所有人的神。”   “哼。”又闭上了眼睛,破无尘似乎很是不屑,“本座从不信神,也不会让自己成为所谓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夏初:我错了…… 魂姬:没有! 慈奴:唉…… —————————— 没错,小姐姐要挑战一下万更,不作死就不会死,且让我死一死ㄟ( ▔, ▔ )ㄏ ☆、无魂无尘·伍   天上灰白,地上灰黄,旁边一块巨石,上书三字,修罗场。   萧艳艳看着这天地和谐的颜色,以及前方茫茫一片毫无活物痕迹的场景,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开口问那看起来十分温柔的慈奴:“这位姐姐,你说这便是你们破魔宫的修罗场?”   “正是。”慈奴颔首,神色淡漠,眉目倒是温柔的。   “可是……这修罗场的尽头在何处?”这分明就是戈壁滩,分明就是一片沙漠,这一旦走进去,能走出来的不是骆驼就是外星人啊!   她自认骨骼清奇,却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地球人,所以实在不敢冒这个险,正想跟旁边两位大人物商量商量谁去牺牲一回色相,保得他们安然离开破魔宫。   “您说笑了,这修罗场的尽头至今为止只有我们宫主见过,慈奴就算想知道,也没那个命知道。”白衣的慈奴第一次笑得这么漂亮,却叫萧艳艳毛骨悚然,这句话翻译翻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这么想知道,所以很快也要没命了?   “修罗场已在诸位少主面前,宫主便在尽头等着诸位,慈奴告退。”   慈奴离开得跟阵风,和只鬼似得,萧艳艳根本来不及抓人,这人已经飘远了数丈开外。旁边的云镜似乎有所感知,牵起她的手,在手心里又揉了揉。   “别怕,我们不是还有夏小公子吗?虽说修罗场与三年前夏小公子独闯的修罗离阵不尽相同,但是多少经验也是有点用的。”   这时候小少爷也来凑热闹,浑然不知道天高地厚地道:“对啊,大哥,你昨日不是安排好了我们入场的阵法了吗?既然我们早有准备,应当不必害怕才是。”   他瞧他家大哥额冒冷汗,脸色苍白,若不是方才镜哥哥一语点破,他都要以为大哥是哪里身体不舒服,而不是什么担心害怕。   “破魔宫,修罗场,从来有进无退。既然来都来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虽然我很不信任你所谓的四个人背靠背进场,不把后背留给敌人这套狗屁阵法,但是……也只能试一试了。”神来影去皱眉叹息,今日的面容是个沧桑的络腮胡老汉,一眼便让人想到八个字“人高马大,脑子进水”,凛然正义地说完了上面一番,神来影去又忽的转身将潇洒背影留给其余人,“来吧!”   云镜看也未看神来影去一眼,只等夏初先走过了那块书有“修罗场”的巨石,便拉着萧艳艳闲庭信步跟上。   萧艳艳也知,这般情况,她前日那一通四人背对背入内,不叫敌人有任何可乘之机的言论甚为荒谬,因为此刻一个敌人都没有,天地广阔,四周毫无遮蔽,当真是一个会动会叫的都没有。   她足下踌蹴一番,最终还是依从地被云镜牵着跟在夏初身后。   肖忆水一会儿看看前面走远的三人,一会儿回头看看犹自等着人跟他背靠背好朋友的神来大侠,最后见镜哥哥等人再走就要瞧不见了,才亟亟拍打神来大侠肩膀,催促道:“神来大侠,大哥他们已经进场了,我们快跟上吧。”   一说完,小少爷便小跑着朝萧艳艳他们跑去。神来影去一听,一回头,人就怒了,一边怒,一边追,一边咆哮:“你们几个小王八羔子,太没有信誉了,说好的背靠背有个依靠呢?”   想当然的,不会有人应答他。然而神来大侠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对于骂人这一行当,他基本属于做慈善,无偿付出。   所以一行人一路走,身后一路飘来辞藻华丽,不带重复的漫漫骂语,为这荒寂诡异的天灰地黄间平添了一抹生气,倒是使得人心不再那么害怕怯然了。   “云镜,你说这当真是修罗场吗?”萧艳艳一边警惕地观察着空荡荡的四周,一边小声问身边平静如初的人。   “大约是吧,毕竟这世间活人,除了破无尘的确没人知道真的修罗场是什么模样。”云镜声音轻快,很有点游山玩水的美妙意味。   萧艳艳侧看了他一眼,瞧见这人眼中浅浅的茶色,不知为何心中也忽的大定,再往前瞧去,那天地荒茫间一抹纤瘦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个更长的倒影,因着沙石不平,使得倒影曲折瘦长,古怪骇然。   “我记得夏家在京城的政商两界皆有势力,而夏家在武林正派中又是几百年的世家豪门,夏初怎会跟魔教破魔宫扯上关系?”萧艳艳凝眉望着前方夏初的背影,用极为低小,确定只有身旁人云镜能够听见的声音说话。   “世间有一句话‘富不过三代’,百年世家豪门也有一时狼狈的,刚不巧,夏家狼狈的时候正是夏初的父亲以及他那不成器的嫡长大哥。”   “哦?有故事?”萧艳艳好奇抬头看云镜,却不想一直安然信步而走的云镜忽然停了下来,并且神色变了变,萧艳艳跟着停下,不由问道,“怎么了?”   “炎炎,有没有发现少了点声音?”   少了点声音?萧艳艳凝眉,脑中忽然一个念头快速闪过,随之她立即回头,这一回头吓了她身后的肖忆水一大跳,立马问道:“大哥,怎么了?”   萧艳艳不答,而是眉心更深了,这个时候云镜忽然朝着前方还在走的夏初喊道:“夏小公子,你的大仇人不见了,你看是不是停一停?”   此时,夏初也停下了步子,回头来看,神色凝重,可这凝重怎么看怎么不像担忧,脸上仿佛写了几个不合时宜的字“事多”。   在云镜那一声后,肖忆水也反应过来,一路上身后都有神来大侠的叫骂声,可现在没有了,而到底从何时开始没有的,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回忆起来。   周围风沙声呼啸起来,黄沙被卷起,弥漫上天,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萧艳艳立时察觉不对,朝着肖忆水喊道:“忆水,赶紧过来!”   尚在张望神来大侠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的肖忆水听闻大哥的亟亟呼唤,正要回身,便觉得足下沙石一软,整个人快速下陷,根本连呼喊的时间都没有,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忆水!”萧艳艳朝着肖忆水的方向要奔过去,却被云镜拦腰抱住,如何挣扎都走动不得。   “炎炎,不可过去,这足下沙石有古怪,不可大意。”云镜的声音在她的耳畔,清冷得仿佛一盆冰水浇在她头顶,慢慢地她便停下了挣扎。   云镜见怀中人冷静了,这才扭头看去夏初,发现人还在,也没见神色缓和,便立即问道:“这修罗场是否根本没有尽头?”   云镜在说什么?萧艳艳扭头看他,见他神色严肃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心中一滞,脑子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骤然清明了一点。   而此刻清明的不止是脑子,黄沙在带走了一个活人后似乎心满意足,渐渐止了肆虐狂暴,灰黄沉下,四周又是空荡荡一片,一望无际且清楚明晰。   夏初还是站在那一处,从发现神来影去无故失踪到眼睁睁看着肖忆水被黄沙没入,他都没有挪动过一步,就连神色都不曾换过,还是那副仿佛千年冰尸的面容。   世间之事无奇不有,最能称奇的是,今日此时此刻,萧艳艳瞧见千年冰尸破冰而笑了,笑的浑然不似以往那般秋意深浓,而带着一点点春末夏初,艳阳始绽的意味:“你说的没错。”   萧艳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而使得她幻听的人还在不怕死地说:“修罗离阵只不过是个十丈之阵,破阵而出是为了离。而修罗场则是十方世界,没有阵可破,没有入没有离,唯有无数的路,哪一条是生哪一条是死,从来没人知道。”   “夏初……”云镜的声音低落失望,萧艳艳双手尚抵在云镜的胸前,感受到他平缓稳健的心跳,只觉纵使是云镜这样的人也是失望万分吧,“说人话。”   “……”   “……”   此时此景,此人此话,萧艳艳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她只是脑子有点空白地抬头看了看云镜,见这家伙竟然一副“悠悠天地,唯我慈悲”的神色,实在是……实在是让人出离悲愤……实在是比前面的夏初还要欠揍啊……   踏马的,她就不应该对云镜这种人抱有什么君子大义该有的情怀,就不该认为云镜还是个正常人,尼玛,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跟闹着玩儿似的叫人“说人话”?   人家都把背信弃义,奸诈小人的嘴脸演绎得这么完美了,他还让人家说怎样的人话?男人话,还是女人话?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萧艳艳原本因为看见肖忆水忽然被黄沙吞没,以及夏初坦白他早知修罗场陷阱却不早说的气愤被云镜这无厘头的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她冷静下来后,接二连三的疑问自动浮现脑中。如果这修罗场当真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走进来的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那么他那日说最后一关由他一人面对,又是什么道理?   如果修罗场不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是有条路可以看见曙光的,那么夏初为什么不挑明了说,而是要用这样的话让他们误以为他要陷他们于死地?   第一个如果明显毫无逻辑,完全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第二个如果,又将引发新的问题,夏初为什么要让他们误会?   “你想将我们支开,一个人对敌。” 作者有话要说:  云镜:身边的娃娃都这么天真无邪,本少主表示压力好大…… ☆、无魂无尘·陆   “你想将我们支开,一个人对敌?”   如何将他们支开,她不知道,如何在这荒茫茫的沙漠中找到敌人,萧艳艳也不知道,只不过排除这些技术性不解,这是最恰当,最合适,最可能解释夏初为什么做出如此矛盾举动的答案。   黄沙上尘嚣已静,一时没有声音响起,三人都在静默,最先打破静默的是夏初小公子倾城一笑,凄美绝艳,叫人忽然能够领悟烽火戏诸侯的王也许并非智障,而是世间当真有此等美色能够色令智昏。   “想不到你身边的这个人十分敏锐。”夏初双目宛如星辉汇聚的宝石,他丝毫不躲闪,亦丝毫不惧怕,“如今就算事实被你们猜准了,也已经没用……”   萧艳艳与云镜二人听闻,神色骤然一变,却不等二人明白夏初此话何解,足下一软,心中大喊不好。可是再多的话语却无法从口中吐出,因为人已经被掩埋黄沙之下。   夏初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那方沙地,沧海桑田唯他一粟。他今日所穿衣衫还是妃色,这种颜色其实他已经三年未着了,犹记得当初整个破魔宫里,只有她和他可以身着这等颜色。   她说,世间奇珍异宝,只要他喜欢的,她都可以为他夺来。她说,天下美人无数,唯有她的初儿,能与日月争辉。她说,玺奴,你可确定要脱离破魔宫,此生不再踏足?   夏初转过身,瞧见黄沙渐止后,沉下的沙粒好似将一块幕布拉下,又撩起另一块幕布。新的幕布上,她反手拿刀,一头墨发高悬于顶,步伐间,扬动的长发都好似最风声赫赫的软鞭。   破无尘看见前方唯有夏初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意外,甚至露出了一点笑容,光是这一点笑容便能叫世间的绝色俯首。   她总说他美,可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却要比他美千万倍,所以他总是害怕,不管在哪一方面,他都及不上她,武力不行,容貌不行,心胸不行,视野不行。   所以他怕,害怕有一天,她发现他的平淡无奇,害怕有一天,她会在他身上再也发现不了一处美,自此将他弃了,就像那些漂亮极了的夜明珠被她随手扔弃一样。   “修罗场从没有尽头,要想赢,只需待在原地,等着各方虎狼自行袭来。你特意领他们走沙陷之路,便是要让黄沙将他们暂时掩埋,好独自一人对战我吗?”   破无尘笑着将屠刀一甩,插.入身前沙地,双手搭在刀柄上。不像魔教中人,不像江湖中人,甚至不像一个女人,而像个笑面修罗,一人一刀,休想有人能够生还。   夏初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固执地,倔强地,锲而不舍地将人望着,仿佛这么望着,对方便会妥协,便会来哄哄他,然后相亲相爱,恢复如初。   若是别人,面对夏初此等姿容,恐怕早就器械投降,可实在不巧,他对面的人是破无尘,自小没有长在凡人里,终日与野兽恶鬼为伍,不管从武力值还是心理素质来看,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强大,岂是小小美色可以震动。   “初儿……”破无尘这轻轻的一声,足叫夏初浑身一震,随之而来的是眼眶一红,血色缠上眼仁,苦涩缠上心头,“你的软剑呢?”   那把软剑还是破无尘亲自为他打造的,小时候,他皮肤娇嫩,她只准他用木剑,稍大些,他身骨纤细,她不准他用重剑,于是亲自为他打造了一柄软剑,薄如蝉翼,轻如鸿毛。   “拿出来,这会是你最后一次挑战我,且让我看看初儿的武功精进到了何处。”   “……我,我不——”他在哽咽。   “我是否问过你,从今以后脱离破魔宫,不再踏足?”   “是……”   “你如何回答?”   “是。”他的回答,当初的,是。   “拿出来!”古井一样的沉寂之音,昭示着破无尘所剩无几的耐性。   夏初又是一震,他恐怕从来都没有料想到有一日,她会对他耐性用尽,而这一日,好像还是他自找的。今日,他好像也没有如三年前那般的把握……   ——她,一定不会杀他。   软剑从腰间抽出,模样平淡无奇,但是这把软剑无坚不摧,就算是丢尽熔炉之中,十日之内也绝不会损减分毫,这便是她曾经对他的用心,只是他那时贪心……   “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如果我死在了这里,放他们走,他们是我带进来的。”夏初低着头,声音也是低低的。   “不管是破魔宫,还是放眼天下,没有人的请求,我是必须答应的。”破无尘一手握刀,横空轻轻一划,黄沙深陷数尺,骤然间尘嚣肆虐而起。   夏初已知无望,一咬牙关,提剑而上,迎上另一抹红色身影。   多少年不曾与她对剑,曾经的对剑那都只是玩笑一样的喂剑,她适应着他的招式,在不伤及他的前提下,破解他的招式又让他领悟到他的破绽在何处。   而这一次的对剑终于不是儿戏的喂剑,当他臂上一痛,同时血腥味漫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还是手下留情了,可是留的情不够让他活命的。   这一场修罗,他当真,要死在这里了吧……   夏初浑身鲜血,躺在黄沙上,忽然很累,望着干燥无云,灰扑扑的天空,他忽然想起十三年前那个晚上,他刚刚洗完澡,浑身还是湿淋淋的,婆子给他穿上衣服,然后外面便闹哄哄的,仿佛死人了一样。   鞋还没穿好,婆子便拉着他出门去看,大院子前的天井下,他看见父亲和兄长们都跪在地上,朝着门口那堵高墙上,坐得懒洋洋的红衣女子磕头,红衣女子背后便是一轮细细的弯月,如此背景,就好像她是从月亮上来的。   确切的说,那不应该是女子,那还只是个小姑娘,虽然她很高,但是他就知道,她年纪不大。   婆子要拉他跪下,可还不等他跪下,那红衣姑娘便说话了:“这个也是你的儿子?”   他抬头看,看见她看的也是他,那双眼睛又黑又沉,他根本不敢看第二眼,便连忙要跪下,却忽然整个身子都凌空了,惊得他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才瞧清楚,是她双手将他举了起来。   而她是怎么过来的,那么远的距离,她是怎么在转瞬间便过来的……他更加惊恐,吓得连尖叫都不会。   “既然都是你的儿子,你大儿子杀了我宫中人,本护法本是奉宫主之命屠尽你们全家,不过如今本护法改变主意了,若你将这小娃娃送给我,我便饶了你们,如何?”   “护法大恩,护法尽可将他带走,只望护法饶了我等,护法大恩,护法大恩……”   他扭头看见他爹一直朝抱着他的这个女人磕头,磕头的声音极响,而父亲口中的“我等”好似没有将他包含进去,他毕竟人小,当下就慌了,拼了命地挣扎,朝着地上磕头的父亲大喊:“爹!”   “乖,乖娃娃不哭,不哭可好?”她温柔地将他抱入了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他脑袋,轻轻的。   他还是怕,一直捶打她,一直哭。她又哄了好一会儿,忽然便不哄了,他害怕地抽泣要看她做什么,便瞧见她一手捧着他的双足,双目幽幽静静的,说话的声音轻得让人毛骨悚然。   “这么漂亮的一双足,我本想要活的。”   一瞬间,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向这个女人磕头,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可怕,一瞬间,他收住了所有的抽泣哭声,一双小手抓着她的衣服,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不哭了?”她微笑着转头看他,那张藏于墨发下美得惊世的脸终于叫他瞧清楚,顿时便忘了所有的害怕和不安,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乖,我会疼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知是不敢啃声,还是没反应过来要啃声。   而地上的夏安峰却害怕魔女骤怒,急忙用发抖的声音替夏初回答:“小子名叫夏初,护法大人。”   “哦?初儿,初儿乖,乖乖的,我才疼你。”   破无尘一边拍着他安抚,一边转身,夏初似察觉了什么,扭身去看,才看见方才父亲跪地的周围除了活人还有死人,一地的死人,染了一地的血,他再低头看自己的足,借着月光,他瞧见他白皙的足上有鲜艳的红色,衬得他原本的肌肤颜色更加娇嫩白软。   骤息间,破无尘飞身而起,轻如鸿雁,又好似夜色里的血蝙蝠,疾风而去,他被她抱在怀里,只听见风声和她冰冷的命令:“破魔宫众人听令,回宫!”   “是,护法!”   不知是风冷,还是怀抱太冷,他瑟缩发抖却就是不敢再挣扎了,就在他害怕到了极点的时候,她在风中月下回头看他,冲着他微微一笑,好似在安抚。   那一夜,他五岁刚过几个月,那一夜,她刚刚十三岁整。   “起来!”破无尘的暴怒声,还是古井的气息,不变的森冷。   他听了十三年,一直一直都不敢忘,他怕她,后来渐渐的爱她,不敢大爱,不敢不怕,最后不伦不类,以为执意离开,会激起她的占有欲,会让她命令他听话留下。   可是她没有,十三年前,为了得到他,放弃屠戮夏家满门,杀了前任宫主破焚天夺得宫主之位的破无尘,十年后连一句留下的命令都没有,三年后,更是连他的命也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她既然都不在乎了,他还在乎什么,不在乎了,都不在乎了……   可他还想对她说些话,一些以前都不敢说,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了的话。夏初躺在黄沙上,侧头看连一缕发都未乱的红衣的她,话到了口边,哽咽几回都不得而出。   “无耻之徒,刻意带我们入这必死之地,我杀了你!”周围黄沙骤起,浓烈黄沙中,一人持剑飞天,如闪电一般旋身而下,剑如霹雳,霹雳下正是犹豫许久都说不出话的夏初。   而那持剑暴起之人——竟是萧艳艳! 作者有话要说:  破无尘:对,本座有恋足癖,不服来打架! ☆、无魂无尘·柒   萧艳艳去势十分凶残,毫无收手的余地,在场之人都知道这雷霆一剑,怕是避无可避。   黄沙上躺成血尸的夏初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后竟不是死在她的手下,而是死在这个莫名其妙脑子有病的云镜的护卫手下。   他悲痛万分,又因伤势过重而无法奋力抗起,只能将最后一点时光留给望去她的那一眼,却更令他惊讶的是——她竟然来救他了。   破无尘几乎是在萧艳艳执剑清吼的那一声后立即出手阻止,萧艳艳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破无尘胜在——武力值彪悍。   所以当破无尘的大刀挡住萧艳艳这雷霆一剑时,破无尘便已无暇多顾。   而另一人等的正是这一刻,又一处黄沙骤起,飞身而出一人,此人明显比萧艳艳沉稳安静的多,出手就出手,分毫不会风骚地清吼一声,让人惊觉过来,奋力一抗。   所以当云镜一剑架在破无尘的颈上时,破无尘还维持着大刀当剑的姿势。   “你们……”破无尘震怒,侧头望着颈项上的薄剑,她从未被人用剑放在脖子上过,通常来说,这种人不是还没得手就见阎王了,就是心思才起就自己生生掐灭了。   此刻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生生发生在眼前,她简直要气笑了。   萧艳艳见大功告成,立即收剑回身,站到了云镜的身旁,然后兴高采烈地大喊一声:“都出来吧,拿下了拿下了!”   声音刚落不久,四周黄沙便慢慢有了动静,先是两个小点陷成了个小洞,后是小洞钻出两颗脑袋,两颗脑袋瞧瞧情况,确定真的安全后才手脚并用地爬出来。   萧艳艳瞧了瞧神来影去,一脸嫌弃,又看了看小弟肖忆水,扭回头,不忍再看。心道,还好她虽然长年累月的偷懒,但是武功还没差到要爬出沙坑的地步。   几人安心,一人担忧。   夏初见无尘因为他遭到了萧艳艳等人的暗算,最关键的是他虽然毫不知情,但是瞧这情况,仿佛他也参谋其中一样,不由一慌,连忙要起身拉无尘的手,解释:“无尘,不是我……”   “闭嘴!”盛怒中的破无尘如今什么人的话都不想听,不过输了就是输了,不管输在正大光明之下,还是输在阴险狡诈之下,都一样,她从来不介意认输。   夏初心中戚戚,自嘲无尘怎还会听他解释,自从三年前他痴心妄想,贪心不足,奢望破无尘将全幅心思都用在他身上起,他就根本不配得到她再多的视线了。   “你们赢了,杀了我,便是破魔宫的宫主。”她也不管这有多荒唐,五个人胜了她一个,难道要五个人一起坐上宫主之位?更何况其中三个分别属于蕲州云家,京城夏家,邺城天下阁,都是武林正道之士,还有一个乃是妖教神木门的少主,怎么可能挤在一个破魔宫宫主之位。   但是生而不凡的破无尘就是这么耿直,输了就是输了,说好赢了的人就可夺得破魔宫宫主之位便就要把宫主之位拱手让人。   也不知道魂姬和慈奴听闻了,会不会当场哭出来……   云镜寥寥一笑,不等神来影去嗷嗷叫“不要“便收了剑,仿佛一点都不担心破无尘反攻,而事实上,破无尘也根本没有再动手的意思,长刀反手一握,藏于背后,立身而起,面无表情地对上云镜浅浅笑容,看着那浅茶色的眼眸似乎有些不痛快。   “无尘宫主,我等并无夺取破魔宫宫主之位的意思,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借道去往祁峰镇,还望宫主引路。”云镜长袖善舞,微笑着作了一揖。   破无尘不笑不动,站得跟座山似得,而她此间颈上无任何利器,如同一只可以自由搏杀的猎豹猛虎,骇得众人瑟瑟发抖,齐齐不争气地挪步躲去云镜的身后。   其中最不争气的当属萧艳艳,她不仅躲了,还拽着云镜的袖子,仿佛一有不好,立即可以完全缩身其后,免遭战火波及。   这静默的时间有点久,可再久也还是会有个头,于是时间到了,破无尘还是开了口道:“走吧。”没人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喜怒哀乐,还是那般寂静空骇,就连地上躺的血尸夏初也不能。   破无尘已经起步,而云镜却驻足并没有立即动,等破无尘不耐回头的时候,便瞧见云镜似乎很为难地看着地上一滩血一样的夏初。   眉头抽了抽,破无尘不好的情绪又上来了,她忽然很看不惯这个人,从刚刚他拿剑抵着她的脖子,到现在他用一种麻烦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夏初,她有一种越来越想用这个人的血祭刀的冲动。   灵器应主人心思而动,破无尘反手握着的屠刀颤颤鸣动,待她狠狠地深吸了口气,才压了压刀柄,止住嗜血鸣歌。   “无尘宫主,云镜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宫主体恤。”云镜忽然转身对着破无尘作揖道。   “说。”抽搐着眉头,压抑着心中狂怒,破无尘沉音道。   “夏初虽说不是个东西,害得我们如此狼狈,但是说到底跟我也有好几年的交情,况且我们同为江湖正道人士,不可见死不救,而他如今身负重伤,起身都难,跟着我们前去祁峰镇实在是个累赘,还望宫主摒弃前嫌且看在今日我等放弃破魔宫宫主之位的份上,留夏初在破魔宫疗伤,待他伤好之日,云镜自会通知夏家人来接他回去。”   云镜一番话说的风度翩翩,光风霁月,就语气与礼节而言,实在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可是那左一句“不是个东西”右一句“累赘”,前一句“正道人士”后一句“放弃破魔宫宫主之位”。   这简直是每一个标点都在针对破无尘啊!萧艳艳在云镜身后躲着,忽然对他肃然起敬,心里给他竖了大拇指,同时道一句:老子敬你是条汉子,以后清明节会记得给你烧三柱高香的。   而同样震惊到瑟瑟发抖的可不止萧艳艳,肖忆水、神来影去,乃至地上躺成血尸的夏初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齐齐四双眼睛牢牢盯着破无尘的动静瞧。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破无尘背后那把屠刀嘶鸣更欢了,铮铮声剧烈,好似要脱离破无尘的手控制,自行飞身屠戮染血。   破无尘足下微微一动,面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美人还是那么美,每一根发丝都美,不过此刻没人去感受美人有多美,都不约而同地因为她足下那微微一动而心跳一停。   “无尘……”一声纤弱,打破了僵硬肃杀的气氛,紧张中的几人朝着地上看去,一看便将方才满心的害怕给忘了个干净,那秀眉轻颦,星眸含光,颈间一抹柔白染着点点鲜红血色,苍白的脸上晕红因为那一声纤弱而暧昧异常。   萧艳艳、神来影去心中齐齐道了一句:祸水!   小少爷肖忆水还是比较含蓄,只心道了一句:夏哥哥真的好漂亮啊!   而众人的挡风板云镜少主只是看着微微地笑,没人知道这个杀千刀的嘴欠祸害心里想什么,也没人想知道,指不定是什么糟心事。   破无尘自夏初那一声呻.吟似的纤弱声开始便一直垂眸看着他,看得仿佛天地到了尽头,众生泯灭之后,她才眸中变了变,走上前去,弯腰将血人夏初小公子打横抱起来,然后潇洒转身。   “走!”这一声里的不耐烦极为明显,没人再敢挑战人所畏惧的破魔宫宫主破无尘,连云镜都乖乖地拉着萧艳艳跟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古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却是天灰地黄又一镇。一行人中,除了云镜与破无尘,此刻没有一人不是惊讶的,这破魔宫修罗场四周黄沙遍天,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却变成了人声鼎沸的热闹小镇。   可若不是破无尘带路,恐怕没人能够从那黄沙遍天的修罗场中找到来这祁峰镇的路。萧艳艳惊讶完了,立即抬头看云镜,总觉得这家伙全部都是知道的,也全部都在计划中。   夏初与破魔宫的纠葛,他知道,神来影去懂得遁沙走石之术,他知道,破无尘会为了夏初入他们陷阱,他知道,修罗场能到祁峰镇,他知道。   那么他也必定早知道夏初故意走错血红林那一步,将计就计入了破魔宫,又将计就计,说是为了保命,实则本就是为了修罗场而来!   尼玛,她觉得好恐怖,最恐怖的是,她如今正被这么恐怖的人喜欢着,而她最近还很不争气的发现自己也被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吸引了,这……这……她最后不会很惨吧……   “无尘宫主便送到这里吧,在下等人的马车便暂且留在破魔宫好了,左右几日后还需借道破魔宫返程。”云镜浅笑作揖。   他话还没落地,破无尘已经横抱着夏初转身走了,做足了“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有资格跟本座说话”的高傲感。   破无尘走后,神来影去摸摸鼻子,凑到云镜的身边,幸灾乐祸地说:“我说少主大人啊,你说无尘宫主方才的脸色,是不是在说‘小子,等着,老娘以后收拾死你’?”   “嗯,本少主被收拾死之前,一定会用大盗神来影去偷了夏初给她画的画像一年之久这个秘密来换取活命的机会的。”说完,云镜便拉起萧艳艳的手朝着镇子人来人往中行去。   肖忆水好奇地凑到神来大侠身边,看着神来影去抖着手指指着云镜的背影,脸上花红柳绿好不精彩,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神来大侠为什么会偷东西只偷了一年这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神来影去:对哦,小爷偷东西,为什么只偷一年! ㄟ( ▔, ▔ )ㄏ因为你怂 神来隐去:……/(ㄒoㄒ)/ ☆、眠云老人·壹   萧艳艳被云镜牵着跟逛街一样地走在祁峰镇里,往来的人无不是笑容亲和,步伐平稳的。走了一段路,萧艳艳实在是抵挡不住心里的奇怪,扯了扯身旁人。   “这镇子很古怪。”这是个明显的陈述句,她眸中沉静,余光里不断地打量着往来的人。   “这镇子不奇怪,奇怪的是我们。”云镜轻笑着回答她。   萧艳艳抬头看他一眼,总觉得这个人又藏着掖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不舍得拿出来跟人分享,想想之前闯修罗场便是这样。   非得他们都陷入了黄沙之下,神来影去忽然大显神通,用遁沙走石之术将他们几人汇聚一处,而后云镜耳语她那套猥琐计划,虽然效果显著,但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毕竟前面担惊受怕的罪都是一样没拉下地尝了个遍的。   许是萧艳艳这目光太过灼热,云镜少主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在世柳下惠,于是干咳一声示意某人收敛一下叫人浮想联翩的目光,不过效果不佳,于是他一抬手,将她眼睛蒙住,低哑了一句:“别这么看着我,我要控制不住的。”   萧艳艳听闻,心头一哆嗦,直觉就要甩开云镜的手,逃离危险,却被云镜用力一握,十指相扣,更暧昧纠缠了起来。   “炎炎难道之前在修罗场中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整个修罗场没有其他的惊险,就连沙陷之路,若不是夏初那小子有损阴德,我们也都是不用受的。难道整个修罗场不过是一个挑战现任宫主的擂台不成?若是这样,破无尘那古往今来第一个闯出修罗场的英勇事迹又如何解释?炎炎别忘了,那日我们逛破魔宫的时候,那破魔宫中上至炒菜的大叔,下至扫地的大妈,可都是将破无尘奉若神明一样的供着,如果只是战胜了上一任的宫主,她如何会有这样的威信?”   这话说的没错,可是这些与如今这个古怪的镇子有什么关系,萧艳艳并没有完全依赖云镜,而是破天荒地开始自己动脑思考了。   她再看这来来往往的人,总结出了她觉得镇子古怪的三个点。   其一,面对他们一行四个陌生人,浑身上下黄沙脏乱,可是竟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惊讶古怪的模样,要么他们看不见他们,可是他们绝不可能看不见他们,要么他们觉得这很正常。   要说他们觉得这很正常,这样的现象就很不正常了,哪个镇子上的老百姓会觉得浑身黄沙灰头土脸而来的陌生人是正常的,都不会多瞧一眼的?普通百姓因为日子简单朴素,没有什么娱乐,导致一但有点稀奇事,虽不至于奔相告走,也应该驻足多看几眼才对。可这个镇子上的百姓并没有。   其二,所有来往的行人年龄极为集中,都在不惑至耄耋之间,根本不见任何一个三十以下的年轻人,甚至连女人都少之又少,这很不正常,哪有一处百姓是没有年轻人的,没有年轻人便约等于没有生产力,这是民间朴实无华的生存道理里不允许存在的。   而更关键的是,丧失关键年轻生产力的这整个镇子,并没有因此而颓废破败,反而有股欣欣向荣之态,每个人都有着对生活极端向往的神采,而这些人都已逾越不惑。   其三,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所有人,从不惑到耄耋的所有人,步伐稳健,面色却略显苍白,其中几个经过萧艳艳身旁时,她瞧得清楚,竟是会武的,且武艺绝对不差。   她再放眼整个镇子,忽然有种诡异的感觉,感觉这个镇子是凭空出现的,它原本并不应该出现,因为它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镇子并非自然人类迁徙群居的产物,就像是迫不得已之下强行被人拔地而起的,所以显得处处透着股古怪别扭的味道。   又想起之前云镜的话,修罗场为何只有破无尘一个人把关,若说修罗场不过是现任宫主被人挑战的一个擂台,那么特意把擂台建在荒芜边际的沙漠之中,是不是太需要点独特的艺术审美了?   那位建立此等规矩的破魔宫宫主是不是上辈子是个美术学生,跟她一样穿越而来,忘不了本行,强行施展一番才艺?   萧艳艳脑子高速运转,忽然间又想起饭桶老爹所说,修罗场是人间炼狱,破魔宫历任宫主都会从江湖中搜刮武学奇才扔入其中,叫那些武学奇才相互厮杀,真正活下来的人便成了嗜血屠杀的修罗,如此,修罗场渐渐而成。   这混乱的思维忽然像是找到了一根线,将散落的珠子一一串联,便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修罗场以前确是人间炼狱,但是自从破无尘从修罗场中走出来后,人间炼狱的修罗场便名存实亡。   因为期间的嗜血修罗已被破无尘迁出,在黄沙之上拔地而起一座城镇,供他们安居乐业。如此,便可以解释为什么整个镇子的人普遍老龄化,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甚至连女人都少。   因为破无尘已经放弃了修罗场,自然不会再从江湖中搜刮武学奇才,所以这些人还都是上一任或者上上一任破魔宫宫主抓来的——修罗场中真正的嗜血修罗。   萧艳艳想明白的当下,浑身一震,脚便走不动了,虽然她知道这些前辈都是迫不得已的,但是想想自己才出了假的修罗场,这就入了真的修罗场,是个人都要毛骨悚然意思意思,否则太对不起诸位前辈弑杀多年积攒起来的赫赫威名了。   “炎炎,害怕了?”云镜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刚见萧艳艳凝眉不语,便知道她在动脑筋思考了,再见她驻足不动,隐约有些腿软,便知道她怕了,“别怕,前辈们也已经安居乐业十多年了,想必已经放下心中屠刀,就想过点平静的日子。”   不得不说,云镜少主不仅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也很是擅长顺杆子上,那只本与萧艳艳十指相扣的手,此刻顺着气氛便搂上了萧艳艳的腰。   习武之人,浑身都是气力,萧艳艳的腰绝对称得上细,却非盈盈一握的纤细,而是精瘦结实的细。云镜搂上了也不太老实,顺手还捏了捏,觉得虽然硬了点,但是手感尚可,他不挑剔,尤其对着她,更是不会挑剔。   “云、云镜……”萧艳艳浑身略微僵硬,囫囵吞枣地唤他,听他应了一声“嗯?”,强迫自己止住心中害怕,才憋屈了一句,“你能不能老实点?”   明知道她在害怕,还没个正形的调戏她,有意思吗?   云镜少主表示,那是相当的有意思。只见他浅眸幽幽地注视着萧艳艳僵硬闪烁的目光,绽放出一个堪称勾人心魄的笑容,压低了身子,靠近萧艳艳的耳畔,轻声道:“炎炎,你知道的,欲.求不满的人,自控力都比较弱,你想让我老实,不如先给我点甜头?”   若是萧艳艳刚刚惊醒真相时有十分的害怕,那么云镜那搂腰捏揉的小动作便使得这份害怕降到了八分,而此刻他那轻佻又光明正大猥琐的话却是直接将她的害怕降到了三分,再激增七分怒火,熊熊燃烧,正欲烧死眼前人的时候,有人朝他们来了。   “诸位还没有用饭吧,找到地方下榻了吗?”来人一身灰布麻衣,头发不长,束成一把,发尾刚好碰到颈项,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却礼节完备,作揖问道。   “前辈。”云镜立即收了不正经,作揖到底,也不管这位前辈他认不认识,都端的一个好后生的模样,“我等初入贵宝地,如有打搅之处,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来了,你们能来,我们都很高兴的。”灰布麻衣的老男人笑得很开心,又道,“你们可以叫我陌叔,阡陌纵横的陌。”   “好,陌叔。”云镜笑应,其余几个跟在云镜少主大人身后的也乖巧地喊了一声。   显然这位陌叔已经很久没有接受晚辈如此热情的呼唤,笑得都合不拢嘴了,于是便极为热情地领着四人入了一家看着不错的客栈,客栈没什么人,除了街坊邻居来吃饭,几乎不见有住客。   那老板娘生得也是魁梧,足有萧艳艳两个那么大,偏偏笑容可掬,若是她模样再好上几分,岁数再小上十来岁,实在当得起一句“金刚芭比”。   萧艳艳摸摸鼻子,悻悻地坐下,没多久,老板娘便高高兴兴地上了好几碟菜,摆了满满一桌,跟过年似得。一桌上,除了云镜如常地跟老板娘以及陌叔扯话,扯得天南地北,无边无际,其余人等都面面相觑,心有戚戚。   神来影去用眼神尝试与萧艳艳建立沟通,眨了眨,又看了看云镜的方向:这少主大人又是唱得哪出啊?我们不是来找人的吗?怎么不见少主大人问一问,都扯到上古时代的神兽了,怎么也该扯扯正事了吧。   萧艳艳皱皱眉,动动眼睛:我哪儿知道,云镜的思维路程哪是你我能够参透的,如果能,我还坐在这里跟你偷偷摸摸的眼神沟通?我早就征服武林去了。   有道理!神来影去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一会儿后神色忽然变得悠长悲戚,萧艳艳心想恐怕是回忆起哪一段被云镜凌.辱恶整的血泪史了,于是默默端起杯盏,喝茶。   “大哥,你跟神来大侠怎么老是互相眨眼睛?”肖忆水小朋友表示不能理解,他尚不是能够领悟区分眨眼睛是可以有不同解释的,而这话听入了云镜的耳中,无异于四个字“暗送秋波”。   “眨眼睛?”云镜迅速从那上古神兽大战的精彩话题里抽身而出,意味不明地扭头朝着身旁的萧艳艳看去,成功地使得萧艳艳噎得直咳嗽。   云镜拿下萧艳艳手里还握着的杯,然后一手轻柔地给她拍背,声音更是轻到宠溺:“慢些,至于渴成这样吗?瞧你茶水都漏到嘴边了。”   他伸出手,似要给她擦擦嘴,由于心惊尚未将咳嗽止住的萧艳艳忙想说“不用劳驾”,可是一个音都没有发出,她并呆住了,并且咳嗽不治而愈。   云镜又吻了她,吻得毫无预兆,毫不留情面,毫不在乎如此众目癸癸之下,悠悠众口之中,且二人性别,男,男…… ☆、眠云老人·贰   这个吻,蜻蜓点水而来,蜻蜓点水而去,等云镜离开萧艳艳唇的时候,她这人已经石化成了雕塑,浑身僵硬,一分不动,唯有眼睛瞪的奇大。   云镜怕是看着好笑,所以笑了笑,道:“啊,忘了,本是要给你擦嘴边的茶水的,怎么没忍住就……”   石化的萧艳艳心里有团火把她的生命力又重新燃了起来,燃起的刹那便是怒瞪这个臭不要脸的王八蛋。   云镜摸摸萧艳艳的脑袋,跟安抚受了委屈的小狗似得,又转头冲着目瞪口呆,明显无法反应过来的客栈老板娘道:“恬姨,麻烦给我们三间上房,再给我们送些热水清洗一下。”   “……”客栈老板恬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道,“好,好,马上给你们准备去啊。”老年版金刚芭比三步一回头,视线主要集中在云镜跟萧艳艳二人身上,笑容暧昧又极具深意。   怒火中烧又无处发泄的萧艳艳侧目睨了眼云镜,心道,不过几杯茶的功夫,连人老板娘姓甚名谁都知道了,这臭不要脸的王八蛋简直比公孙怡还要花花公子。   这厢,将他们领来的陌叔也是识趣,知道他们四人定是在前面费了不少体力,如今急需休息,便拱手告辞,直言下次再来找他们畅谈。   一桌三个闲人心道,主要是找云镜少主畅谈吧,没他们什么事。   而这三个脑袋,竟没有一个脑袋觉得云镜方才说的三个房间有什么不对,若说另外两个是被当狗虐虐惯了,那萧艳艳这个正主是个怎么回事,难道是就如此屈从了?   显然不是,因为当萧艳艳稀里糊涂被云镜拐进屋,和上门,看见云镜用热水整理干净,又脱掉外衣躺在床上,冲着她招招手的时候,萧艳艳咆哮了:“臭不要脸!”   所以,楼下茶桌上,恐怕是怒气攻脑,暂时闭目塞听,脑子进了沙,没转过弯来。   “又不是第一次,你羞什么,快上来睡,等会儿睡醒了还要去找人的。”云镜打了个哈欠,又冲着萧艳艳招招手。   可能睡意真的能传染,眼见着云镜打完哈欠后,萧艳艳便觉得睡意跟惊涛骇浪一样拍打而来,打得她毫无招架能力。   且云镜说的也没错,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便不再忸怩,草草清洗手脚脸部,上了床,合被而睡,对于云镜从后面伸手将她圈入怀中的占便宜行为,也没力气去斥责阻止。   ……虽然,阻止也没用。   只不过,客栈建材普通,隔音效果实在有限,又因为没什么人入住的缘故,他们三个房间是紧挨着的,且云镜与萧艳艳这间正处于中间,这就不能怪隔壁两间屋的习武之人捂耳朵也没用,直接被迫听了个不大不小的羞答答的事。   哎嘿,原来少主大人这么快就得手了,已经把人给睡了,厉害厉害,本大盗甘拜下风。   哦,原来镜哥哥和大哥早就睡了啊,唉……   一觉醒来,大约已是晚饭的时候,萧艳艳醒得彻底,又不太饿,瞧见身旁人还睡的沉,便不由地望着床顶发起呆来。   她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喜欢一个人就挂了,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便是身边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虽说模样长的是顶级的好,能力也是一级的棒,但是二人之间有些比较难横跨的鸿沟。   一是身份,他乃武林正道的四公子之首,而她是人人喊杀的妖教神木门少主,怎么看这身份都很适合实力出演一场悲剧的爱恨情仇。   二是性别,云镜至今还把她当成男的吧,所以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断袖咯?她记得上辈子在哪里看过,性取向这种东西很多都是天生的,后天很难更改。那么问题来了,云镜这性取向到底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改不改的了啊?   萧艳艳凝眉为难着,并没有发现她承认喜欢上云镜这个过程实在是有点轻松,仿佛连挣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如果她抽离了灵魂去旁观一下,指不定把自己惊吓到。   她究竟是对云镜有多喜欢,才能够做到这种毫不挣扎便承认心意的地步?   显然,萧艳艳七魂六魄全都安然无恙地存在肉.体里,而她纠结不清的两大难题也尚无破解之法,作为一个向来懒得出奇的人,特别是懒得费脑子的人,当肚子开始饿的时候,脑子什么的是个什么玩意?   “醒醒,醒醒。”猛摇着身边睡得沉乎乎的云镜,萧艳艳要起身吃饭了,可这腰间的咸猪手实在力大无穷,不仅扒不开也抬不起来,所以她只能做出此等扰人清梦的事了。   “唔?”梦中人呢喃,声音带着挠人心的瘙痒,萧艳艳浑身颤了颤,不知哪一寸神经短路了一下,直等到云镜迷迷蒙蒙睁开眼,轻啄了一下她的唇,那短路的神经才接上。   “什么时辰了?”还是那让人口舌发干的声音,萧艳艳吞了吞唾沫,心跳如狂,拼命压制,才舔了舔唇,回答道:“吃饭的时辰。”   听闻她的回答,云镜闷声笑了起来,最可恶地是他此刻头埋在她的颈间,笑的时候,那热热的气息一直在她颈间搔痒,搔得她心痒难耐,正欲翻身做一回禽.兽,却见身旁的人撑着床起来了。   青丝一泻千里,衣襟半开半合,露出那结实白皙的肌肤,那种白是一种带有温度的白,一眼看去便能感受到人的体温,再掺一点淡淡的香气,激发出难以想象的异性荷尔蒙。   萧艳艳一身的血气全部涌向了大脑,直接导致四肢无力动弹不得,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镜开合无度的衣襟里面瞧。   云镜刚刚睡醒,半阖浅眸起身穿衣,倒是很遗憾地错过了萧艳艳为他一脸惊艳的神色,若是看见了,恐怕便不是穿衣了……而是脱衣。   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言,对于未经人事的萧艳艳而言,大约,这也算是一种运气。   “怎么还不起来?不是饿了吗?”已经将衣服穿好的云镜没听见身后有动静,便回头去看,只见那方才才说“吃饭时辰”的人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床顶看,仿佛床顶有一本无字天书,正待她参透后羽化登仙。   “做什么呢?”云镜好奇,又坐回床上,伸手掐了掐她嫩脸颊。   “参禅。”或者,静心,她心道。   云镜又哂笑一下,趴下去,脑袋凑到萧艳艳的旁边,歪着脖子朝上看床顶,这姿势当真不是很舒服,但是他却傻子一样笑得挺欢:“让我也来瞧瞧,炎炎参的是何种禅道。”   眼珠子一歪,斜着看了一眼云镜近在咫尺的唇和眼,萧艳艳心里暗骂了一句:麻痹,你离这么近,老子还哪里有什么禅可以参!   她又想,一忍再忍应当无需再忍,做人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但是到底第一个一定要对得起自己,一再忍欲收敛那是和尚尼姑干的事,与她一个肆意妄为的妖人有甚干系。   于是,和谐的氛围里,萧艳艳甚是和谐地一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着云镜的后脑勺压向自己的眼前,一歪脑袋,根本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便以唇攻唇,砸吧了一口上去。   这柔软适中,温温热度实在是甚合萧少主的胃口,她只碰了一秒,便张开口齿咬了咬,也不知是心太急还是技术不太好,才咬一下就把人家美人给咬痛了。   萧艳艳听见云镜“唔”的一声吃痛里还夹杂着震惊,心中一软,柔软中带着一点嘚瑟,便泯灭人性的将怜香惜玉之情全部抛诸脑后,另一手也不闲着,直接扣上云镜的腰肢,将人扣到了自己身上,毫不大意,放肆地在美人檀口唇齿间攻城夺地。   蕲州云家少主,江湖正道四公子之首的云镜本人,活了二十年,不说总是春风得意,但是从未被人偷袭成功过,而这一次偷袭,对方太过神经质,想到什么做什么,分毫不在乎时间地点情节发展的不合常理,于是便甚是光荣地被人偷袭成功了。   那一刻,他是懵的,心里尚尝不出什么滋味,酸甜苦辣咸大约都与他的脑神经远离了,整个精明的脑袋瞬间空荡荡,整个精致的人顿时宛如木偶,仍之听之,随其喜好摆弄。   那一刻之后,大约是那一痛,使得懵逼的云镜脑中一炸,活了过来,他睁大了眼睛瞧身下闭目享受的人,同时感受到腰间一只小巧咸猪手肆意地搓揉着,毫不避讳地挑战他男性尊严。   这人一定是活腻歪了,若是神来影去亦或者公孙怡这等十分了解云镜恶劣秉性的人在此,恐要这么评价萧艳艳一番,一定会被云镜整的很惨,不,恐怕下一秒便要被云镜鞭尸了。   可世事无绝对啊,对于向他施虐的萧艳艳,云镜可耻地觉得……还可以再虐点……   此番床上暗潮汹涌,云镜半个身子还挂在床外,脑袋又被萧艳艳死死地扣着,腰也被她死死地压着,姿势实在难受,于是少主大人很善解人意地配合着动了动,爬上了床,双膝撑在萧艳艳两侧,同时调整着角度,方便身下的人接着虐待他的唇齿。   幸福来得太突然,纵使云镜这么个深谋远虑的人也猜不透萧艳艳这神一样的脑回路,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很配合了,哪知道凶残起来的女人都挺可怕的,似乎嫌云镜跪在她身上的姿势使得二人离得太远,那肆虐在云镜腰间的小巧咸猪手用力一压,直接将云镜少主压趴下了。   猝不及防,云镜一个吃痛,唇便磕在了萧艳艳的牙上,而他的整个身躯与萧艳艳来了个严格意义上的严丝合缝……   云镜痛到闭眼的同时……发现他骄傲的男性尊严毫无意外地抬头了……   ……这是一波怎样自作孽不可活的粗暴尴尬……   萧艳艳不是个傻子,自然察觉到了身上人的不对劲,眼睛一睁,瞧见云镜趴在她身上面色潮红,原本该红的脸奇迹般的不红了。   “少主大人向来慷慨,炎炎刚才饿得有点慌,别介意啊。”轻笑着在云镜的耳畔说话,萧艳艳本性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当初在云镜面前呆呆傻傻正正经经,一是为了掩饰身份,二是无法接受云镜喜欢她。   可如今天地变换,世界不同了,既然她发现且承认了喜欢云镜,且已经琢磨着找个时间跟他坦白一切,那些个忸怩做派她还装来作甚,怎么舒畅怎么来。   嗯,吃云镜嘴,看这个平时腹黑得跟个熊一样的少主大人脸色红润,就是个挺舒畅的事。   仿佛遇见了妖魔鬼怪,云镜撑了撑,想起来看看这个跟他说话的人是不是神来影去那个蠢货冒充的,如果是,他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可手掌刚刚撑在床头,他高贵的头都没抬起来,那扣着自己脑袋和腰间的手同时发力,将他又压了下去,随之是萧艳艳细细地笑声,在耳轮上萦绕。   “别动,这么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能满足你呢。”   “……”   你好像的确没有满足我……云镜少主如是想哉。 ☆、眠云老人·叁   这一天的晚饭用的有点晚,萧艳艳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上了饭桌便风卷残云,来了个小范围的狂风十九式,叫没见过世面的肖忆水与神来影去咬着筷子期期艾艾地心痛自己的胃和眼睛。   狂风中,一块娇嫩弱小的肉片初露头角,肖忆水与神来影去迅速施展平生所学齐齐袭去,可惜武艺不精,惨败某个不要脸的人筷下。   四只眼睛泪眼婆娑直勾勾瞧着萧艳艳将那硕果仅存的肉片往回夹,正当他们以为这弱小可爱的肉片要进了某张贪得无厌的嘴里时,筷子折了个轨迹,入了旁边的碗里。   “多吃点,抱着有些咯人。”嘴里一堆东西,含含糊糊刚说完,萧艳艳又想,觉得应该不是咯人,而是有点硬,不过她瞧他端端正正、慢条斯理的一顿饭下来一块肉都没有进嘴,觉得还是应该多吃点。   另外两个同样一口肉都没有进嘴的人惊得口舌痴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什么情况?这种酸腐味的宠溺真尼玛好辣人眼睛!   继续风卷残云的萧艳艳已经开启了无敌模式,没脸没皮没羞耻感,另一个当事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适应能力非同一般,如今已经极为适应萧艳艳三百八十度的变脸,变得对他宠爱有加。   云镜少主笑得一脸甜蜜,一边用筷子夹起碗中的肉片,一边用幸福的眼神看着吃得跟匹狼似的萧艳艳,将肉片含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咬碎咽下。   那一副痴汉神情,看得肖忆水与神来影去顿时全无胃口,齐齐将碗筷放下,抬袖掩面,真的……好辣眼睛……   茶足饭饱,萧艳艳难能可贵地想起了正事:“对了,少均今日你为什么没有向陌叔或者老板娘打探公孙傲的消息?”   云镜明显一愣,一愣后展眉,神色柔的好似一朵悠悠哉哉,蓝天上的白云:“陌叔、恬姨都非本名,既然这里的前辈都不愿透露真实身份,想来是早就打算脱离江湖,不理世俗,若是我直接便问了,不仅得不到答案,恐怕还要叫整个镇子的前辈们警惕不快。”   “这么说,你是有自己的计划了?”   “嗯,是有,不过没我们什么事,主要看神来大侠的本事。”   忽然被点名的神来影去身上一哆嗦,立即便坐直了,颇有点“正襟危坐”的意味,瞪着一双不明所以的眼睛瞧着云镜,想他解释解释什么叫看他的本事。   此刻,云镜才将目光依依不舍地从萧艳艳身上移开,转向神来影去,那浅眸瞬间变换了个季节,方才还夏日炎炎,如今便秋风扫落叶:“我要你扮作公孙怡的模样,在镇子里随意溜达,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众人一听,瞬间明了,齐刷刷点头,心道:云镜少主虽说作恶多端了一点,但是脑子是真的好使,竟在找人这件事上都能用上诱敌之计,叫人自己寻来,省得他们四处奔波,还可能做了无用功。   月黑星稀,但是小镇灯火通明,居民虽少,可每一个人仿佛都在用最后一天的活法来活每一天,及时行乐且乐观向前,那街上卖着各种东西。   神来影去换上了公孙怡的皮,扇着把风流折扇,招摇过市。云镜拉着萧艳艳也走在街上,一路走一路笑,笑得萧艳艳怀疑这人没洗澡就脑子进水了。   “你笑什么?”她抬头问他。   “炎炎,你今日给了我太多惊喜,我都要怀疑这一整天都是在做梦了。”他低头与她对视,那双浅眸中光色因着夜色而黯淡,却黯淡里深刻地透露出浓郁的情爱。   光这一眼,萧艳艳便陷了进去,舔了舔唇,理智尚存地意识到大庭广众之下,诸位前辈眼中,实在不宜做点伤风败俗的事情,于是只是伸手在他下午被她咬破的唇上压了压。   云镜吃痛一皱眉,萧艳艳却是笑了:“这样便知道是不是做梦了。”   他抓住她压他唇的手,将那手绕过他的腰放在腰后,然后将人揽入怀中,下巴压在她的颈窝:“你方才在客栈里叫我少均,除了父亲母亲,还从未有人这般亲密的叫我。我很欢喜,再叫声让我欢喜欢喜?”少均是他的字,知道的人不少,但是由于江湖地位在那儿,更多人喜欢唤他一句云镜少主。   萧艳艳好笑,顿时觉得此刻趴在自己肩上,平日里嚣张异常,如同虎狼之后的云镜竟然有点像只大猫,粘人的很,平日里又傲娇的很,实在是挠人心的叫人喜欢。   她有心逗他,便揉着他的腰,刻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吐了口气:“相公……”   她能感受到与她众目睽睽之下相拥的云镜浑身颤了颤,更能感受到他加快的心跳简直快要跳出胸腔,直接血涌而出了。   拍拍他的背,萧艳艳低声笑着,生怕这人就要因为心跳失律昏厥过去了。她方拍了一下,便忽然被人堵住了嘴,那力道之粗暴凶残,叫她吃了好大一惊,同时意识到会心跳失律,有厥过去危险的人,怕是不止云镜一个。   这祁峰镇十多年来都被一群从野兽拉回人形的中老年人占据着,是以从没发生过什么浪漫绮丽的事情来,此刻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忽然有一对模样不错的年轻人相拥而吻,先不论其性别是否搭对,光是这情景本身便是一个稀罕的景色,导致所有人都慢慢下来,静了下来,朝着这一对大胆的年轻人行注目礼的同时,心中感叹一句,岁月催人老,年华只当初。   对于揣测人心这一行当,云镜虽不是开山鼻祖,却也是甚为精通的行内人。不过一日,那想钓的鱼便上了勾,中午时分,是陌叔拿着一张帖子来到客栈,亲手交给云镜道:“眠云说既然是亲人来了,自然要见一见,帖子上便有地址,不远,估计一刻钟不到,便能行到。”   “多谢陌叔跑一趟。”云镜接过帖子后,作揖谢道。   “哪里的话,我们都很喜欢你们几个年轻人,张扬有活力,时常让我们想到以前自己年轻的时候。”陌叔一边说一边看看云镜身旁的萧艳艳,目光很和善,“既然帖子已经送到了,那陌叔便先行一步了。”   “陌叔慢走。”   人走后,萧艳艳好奇地扒着云镜的手臂张望他手中的帖子,心道怎么这么麻烦,既然要见,直接带个口信不就好了,怎么还送帖子。   “蜀地公孙家最重礼节,尤其是历代的长老,仿佛就是从礼节两个字里生出来的,如果家主有一点行差踏错,长老都会毫不忌讳地指出,根本不留情面。”云镜察言观萧艳艳色,贴心地解释道。   “哦?那公孙怡怎么就长成了那歪瓜裂枣的模样,一身桃花香,处处招蜂引蝶。”萧艳艳一时没忍住,嘲讽了一番远在酉阳城追媳妇的花丛老手公孙怡大侠。   云镜听闻,目光深邃:“炎炎放心,我很从一而终的,绝不会三心二意。”   这两个人没羞没臊地互说恶心情话,完全忘记了旁边两个孤家寡人,其中一个还未成年。   可是两个没脸没皮的人要长出羞耻心实在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肖忆水与神来影去很有胸襟地侧头看去外边的阳光明媚,权当旁边是风过,没人说话。   “嗯,我信你。”萧艳艳抬头,冲着云镜真诚明媚一笑。   心里想的却不是那么回事,她想:如果云镜敢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她就去医谷,倾家荡产买两粒失魂丸,她和他一人一颗,相忘于江湖,她可绝对不会做姑姑那样痴缠深情的女子。   深情可以,前提是对方的一腔深情也尽付她身。   帖子收到后,云镜并没有立即前往,而是晚饭过后,庄重地洗漱更衣一番,才带着萧艳艳等人依着帖子上所述地址找了过去。   初见茅庐破旧,周围杂草丛生,众人神色一沉,都心道:公孙家虽说不是富得流油,但是锦衣玉食也可称得上,公孙傲身为上任长老,就算隐居,也不该隐居在如此破败的屋中才对。   朗朗夜空之下,萧艳艳没忍住,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问道:“你当真确定,这个叫陌叔送帖子来的眠云就是公孙家上任长老,公孙傲?不是哪个老人家独居太久,想要体验一把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才让陌叔叫我们这几个镇子上唯四不多的年轻人来?”   云镜嘴角抽了抽,瞧了一眼一脸认真的萧艳艳,心道:炎炎真可爱,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大的一个笑话。   “炎炎有所不知,公孙傲年轻的时候曾倾慕过一名江湖女侠,那时候为了得女侠芳心,故意隐藏了姓名,给自己取了个眠云的名字。”   “……那他怪深情的,临到老了,还要用这个名字来怀念一下初恋?”想想一个老人垂暮之年,坐在椅子上,仰望着夜空星辰,怀念着与初恋相识的点滴过程,萧艳艳便升起了一片古怪的感动来,心中感叹,这夕阳红啊,这黄昏恋啊……   “可能并非怀念,而是愧疚。”云镜声色平淡,看去那几步之遥的茅草屋。   萧艳艳抬头看他,一脸的不明所以,二人身后两个插不上话的更是满脸浆糊,听不懂……   “因为那女侠正是因为——”   云镜的声音被四块平扁的石头打断,那石头飞来速度极快,萧艳艳条件反射,立即便推了云镜一把,知道这人不喜欢亲自动手,便连续接下袭向他们的两块扁石。   神来影去与肖忆水行动也不可谓不快,几乎是在萧艳艳出手后一秒,二人也做出了相应的反应,只是不敢贸然接住,只是躲了过去。   把玩着手中两块扁石,萧艳艳惊讶地发现这石头真的好扁好平,好朴实,居然没有任何古怪之处,哪里能够想到竟是出自暗器世家公孙家上任长老之手,一时无趣便将之随意扔去。   “还叫你失望了?”云镜哼笑着又走近她,牵起她的手,略用力地捏了捏,“是不是不涂点一碰既死的毒,都对不起你的一片好奇之心?”   一向从容冷静的云镜少主觉得自己这反应有点古怪,但是他也不知为什么,见不得萧艳艳面对危险时那副无所谓的玩乐态度,仿佛生死无常,在她那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萧艳艳也是没弄明白,云镜少主这是为什么忽然对她有怒意,好歹她方才也算是救了他,虽然救不救,云镜都能安然无恙。   不过她有个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的性子,那就是对放在心上的人极为纵容,就算不明白对方为何发火,她也会秉着只要对方高兴就好的态度,觍着脸告饶认错。   “那怎么能,我若死了,你岂不是伤心死,我可不忍叫你伤心,想想就心痛。”萧艳艳说的明媚皓齿,一腔真情无限绽放。   身后两个无辜人胃部不适,疑似要吐。   正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前方茅草屋传来:“不知所谓,若非看在千机的份上,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岂还有命在我屋前叽叽歪歪。” ☆、眠云老人·肆   “你说这老人家是不是在嫉妒你我?”萧艳艳扯了扯云镜的袖子,很是没大没小,没羞没臊地自认为悄声说话。   而云镜少主由于萧艳艳之前的“你伤心我心痛”的言论,此刻很给面子地弯腰配合道:“情场失意的人多会羡慕别人恩爱缠绵,炎炎不必觉得不安。”   身后二人集体面瘫,玛德,他们怎么没看出萧炎炎哪里不安了?明明一副嘚瑟的好像全天下鸡腿都是他家的模样。   “哼!”想必是两个不要脸的人太过于嚣张了,那屋中大半辈子不曾被人轻待过的德高望重长老从屋内拍出一掌,直将周围杂草震得狂摇头,更有几株直接连根掀翻。   那掌力里带着极为雄浑的内力,所过之处卷起千层风浪,直逼得云镜与萧艳艳等人后退数步。三人止了后退的身形,心惊不已。   神来影去率先沉不住气了,嚷嚷道:“让你们没事秀恩爱,看见没?秀恩爱死得快啊!”   “大哥,我也觉得在前辈面前,我们还是收敛些为好。”肖忆水难得发声,且没有站在他不知为何痴心仰慕的大哥这一边。   然而被二人鄙夷的萧艳艳与云镜却很是释然地笑了,对看一眼,那期间的默契叫他们自己都惊讶不已。   “这恩爱若是不秀,那才是真的死的快了!”萧艳艳嗤笑一声,对于神来影去的无知深感鄙夷,对于肖忆水的小小背叛,略有伤心。   “公孙长老茅屋看似简陋不堪,门前却有着最昂贵夺命的阵法,如果不是方才公孙长老一掌破阵,我们稍一走近,就是九死一生的境地了。”云镜笑着替萧艳艳的话补充道。   神来影去与肖忆水双双茫然,表示没听到这两个人高深的解释,能用简介明了,老百姓都能听懂的话再解释一遍吗?   有阵?他们怎么没察觉?   尚不等两个茫然的人回过味来,那屋中苍老的声音又来了:“有点见识,这败落乌啼阵就算是千机也不能说一眼便能认出,进来吧。”   一向多话的神来影去眉头有些扭曲,一边走一边不由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破名字,败落乌啼,哪首破诗里的,听都没听过。”   等云镜、萧艳艳以及肖忆水先后入了屋,神来影去刚抬起一脚,那门便跟闹鬼似地啪一声合上了,叫神来大侠吃了一鼻子灰不算,还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他那暴脾气一上来,便想要砸门,却还没下手,便听门里面的云镜说话了:“久闻公孙长老大名,恩怨分明,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方才晚辈们言辞多有得罪之处,望长老海涵。”   云镜这话一语双关,一是冲着公孙傲真的道歉,一是提醒门外的神来影去,树敌不要太多,一个夏初已经够他受得了,难道还想加一个公孙傲不成?   当即,神来影去便焉了,摸摸鼻子,悻悻地蹲去一旁,与杂草为伍,诉说诉说自己这一路以来,遭受的几番不公平待遇,劝道这些杂草要有志向,虽然生为杂草,但是如有一日有人赏识了,也是可能成为一片修整的漂亮草坪的。   “……”杂草。   屋内,一方桌旁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肌肤发白,像是被水长期浸泡的那种白,双目浑浊,好似数月不见天日的浑浊,偏偏他嘴角笑容慈祥安宁,那瘆人的白与恐怖的浑浊便没那么吓人了。   萧艳艳随着云镜拱手施礼,肖忆水也是乖巧的,从小家教在那里,从不会做些失礼的举止。所以两个年轻人对于老人这诡异的面容,倒也没有表现多少惊奇。   云镜自是不必说的,若说天下有什么能叫云镜吃惊的事,那一定是他觉得必要觉得吃惊的事,所以真正能叫他吃惊的事恐怕不复存在。   “老头子我已卸任公孙家长老之职太久,听不惯别人叫我长老了,这里的人都叫老头子我眠云,年轻一些的就叫眠云老人,你们便也这么叫吧。”公孙傲伸手摸桌上的杯,眼珠子动也不动。   此番,萧艳艳与肖忆水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讶之色,也都没有失礼地表露出来。   公孙傲,竟是瞎了?为何公孙怡不曾说过?难道是公孙怡的探子也不曾知晓?   “恭敬不如从命,眠云前辈,晚辈蕲州云镜,此番来叨扰前辈乃是为了询问如空针,本来公孙兄也是要与我们同行的,奈何中间出了点意外,所以才未能同来。”   云镜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枚短箭,双手朝前,递向公孙傲。旁边的萧艳艳斜着眼睛瞥了眼睁着眼睛说瞎话,且脸不红心不跳的云镜,想起那夜被云镜恶整的公孙怡,也不知如今他与柳沉慧如何了。   待公孙傲探手将那枚短箭取过手中,云镜双手垂下,无处可放,便顺手将萧艳艳的手牵上,又回头对她粲然一笑。   “这确是我公孙家信物。”公孙傲摸着了短箭上公孙家的家徽,便将短箭放于旁边桌上,“关于如空针,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   “不瞒前辈,晚辈仅想知道,如空针十分能够直接杀人?”   “直接杀人?”公孙傲又皱又白的眉头蹙了起来,想了想,“如空针乃我偶然所制,材料特殊,可以做到极细,犹如毫发,却也因材料特殊所限制,无法使得如空针如其他暗器那般,长到入死穴既死的地步,除非施针之人在用如空针时施加了内力,又或者提前涂抹了致死□□。可不管是哪一种,最终致死的原因都不是如空针。所以,就老头子对如空针的了解,它是杀不死人的。”   “前辈似有未完之语。”云镜接道。   公孙傲似乎有些惊讶这个少年的敏锐,动了动脖子,朝着云镜声音的方向正了正,才扬起一抹带点老者欣赏晚辈的笑意道:“不错,如空针虽然是我所创,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并不能保证有没有其他人能在我的基础上加强如空针,使得如空针不借助任何外力便直取人性命。”   “那据前辈所知,这天下有何人有此能力?”云镜为一颔首,接着一问。   萧艳艳安安静静听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对于公孙傲后面要回答的话,便严肃了起来,神色内敛,漆黑的眸望着眼盲的公孙傲。   “这天下能有此奇才之人,据老头子知道的,不出三人。”公孙傲摸着自己的白胡须,神色开始怅惘起来,慢慢地思索往事。   “请前辈赐教。”云镜作揖一拜。萧艳艳因云镜这一作揖,而与他松开了手,松开那一刻,她似有些放松,又似更紧张,手没入袖中,握成拳。   “其一,自然是老头子我。其二,现任公孙家家主。其三……”说道其三的时候,公孙傲神色显然顿了顿,为难起来,云镜本不愿强人所难,却不等云镜开口,公孙傲便接着道,“这其三,便是千机的表姑,公孙七儿。”   “神木门九护法之一下堂妇!”这一声震惊出自肖忆水小少爷,当他震惊完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大反应,便引来了别人的震惊。   云镜和萧艳艳同时看向肖忆水,云镜倒是温温和和的笑,萧艳艳却是点了点头,深觉自己这一路的言传身教起到了不小的影响作用,小少爷终于对江湖事有了主动了解。   看,这婶婶的事,她都不曾同他说过,小少爷不就自己从其他渠道知道了嘛。   “公孙七儿虽只是现任家主的表姐,但是从小寄养在公孙家,老家主还曾说,若表小姐是他的孩子,他必定要破例扶立一位女家主。”公孙傲面色凝重,似乎回忆起了不好的事,“只可惜,七儿嫁人后,因善妒害死妾室庶子,天理不容,导致被江湖正派唾弃打杀,最后竟入了妖道。”   他叹一口气,又伸手摸桌上的茶杯。   萧艳艳神色如常,除了眉目间一点的锐气,浑身再无半分叫人怀疑的地方,只是她袖下的手拽的太紧,这才表现出一点,她并非无动于衷。   他们口中的下堂妇,妖人,善妒杀庶子之人,是她叫了十七年的“婶婶”。   “哦,竟连公孙兄都不算其一吗?”云镜毫不受影响,不像肖忆水吃惊,不像萧艳艳平静下暗涌澎湃,他光是淡淡的笑,仿佛刚刚没人提过什么神木门,什么下堂妇。   公孙傲显然也是一愣,后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他们要谈论的是如空针是否能直接杀人,并非谈论公孙家的旧事,当即释然的一笑,又道:“千机人面桃花,能言善辩,暗器也是用的出神入化,可是在制造暗器一列上,他啊……恐怕连高手都称不上。”   云镜噗嗤一笑,竟有些幸灾乐祸,萧艳艳头皮一麻,多疑地闻到了点阴谋的味道,心想身边人不会又要施什么恶招损人了吧,顿时什么不平不忿便烟消云散。   “多谢前辈赐教,晚辈知道了,时候不早,不便再叨扰前辈,晚辈们这便告辞。”云镜作揖到底,态度恭敬良好,仿佛那一瞬的阴谋味道从不存在。   公孙傲也并不留他们,点点头,受了另外二人的礼,便结束了这一场会见。   屋外跟杂草为伍的神来影去腿都蹲麻了,舌头都说打结了,终于等到他们三人出来了。一见三人出来,他立即迎上去,问道:“怎么样?都问清楚了吗?这如空针是否是凶器?”   “如今还不能完全确定,恐怕还需与药浅通通消息。”云镜牵着有些失神的萧艳艳走在前头,并未回头。   “这么麻烦?怎么还不能确定啊。”神来影去一声感叹,挠挠头,倒也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   然后肖忆水似有些疑问,瞧了瞧大哥的脸色,最后选择问镜哥哥道:“镜哥哥,为何公孙前辈从头到尾都不曾问过我们为什么要询问如空针?难道他知道我们问来为何?”   “眠云前辈想必是不知的。”云镜依然没有回头,“既然已经隐居祁峰镇,卸下公孙家长老一职,前辈恐怕是早就不愿过问江湖俗世,若非此次是公孙怡的面子,想必我们连前辈的面都见不着。”   肖忆水点点头,快走到客栈的时候,他心里又有一问,却瞧见大哥的精神不济,怕问多了会惹大哥烦,只得乖巧地闭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困死了,昨晚四点才睡,今天九点半起来,困疯了,有没有活人来说说话啊,我知道没有,码字去吧/(ㄒoㄒ)/ ☆、眠云老人·伍   第二日清晨,云镜等人不做丝毫逗留,收拾了简单行囊便与客栈老板恬姨告了辞,并请之代为向陌叔辞行,四人返程回到修罗场的入口处,远远的便瞧见了慈奴等候在巨石旁。   “宫主猜测诸位少主今日便会返回,果不其然,厢房与热水已经备好,诸位少主请。”慈奴还是那一身雪白,神色清凉,好似湖上透明的秋风。   “有劳姑娘。”云镜拜谢,依然牵着萧艳艳的手,走着走着用力捏了捏手中的柔荑,痛得萧艳艳抬头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可云镜低头望来时,眼神却温和的像一泓温泉之水,瞬间像是要把人的眼泪热出来,萧艳艳连忙又将头低下,心里鼓点毫无节奏。   她明知,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她应该冷静,应该坦然接受的。   从小她不是就知道世人对她神木门中人的各种误解嘛,从出神木门到如今,一路以来,她听昨晚公孙傲那番话还少吗?   比公孙傲更直白的辱骂之语,她都听过,为何这时候她偏偏就沉不住气了呢,偏偏觉得无限的委屈不安了呢?   走到厢房门口的时候,云镜松开萧艳艳手的那一刻,她心里漏的那一拍,怕是告诉了她答案。因为不在乎与在乎的区别啊。   以前她不在乎所谓正道上的任何一个人,整个正派武林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处歇脚的客栈,再简陋,也不过逗留数日,发脾气憋坏自己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不同了,她将云镜放在了心里,便不想他也如所谓的正派那般将她们神木门中的人看做邪魔妖道,看做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人。   她想向他解释,又不知道用什么身份,用何种正确的方法解释,更担心,他信或不信……   夜晚,地处沙漠的破魔宫头顶桂宫出奇的沁凉,一眼仿佛入了寒秋。   萧艳艳翻来覆去,实在难以入睡,迫不得已坐起身,思索了片刻,还是讨人要点酒喝,助眠罢了。她连衣服都不曾加,便这么身着白色里衣,披头散发,形同女鬼飞身出窗,不过一回,便熟门熟路地摸索到了无魂殿。   入得殿内,瞧见夜明珠柔色光辉璀璨,不刺眼又亮堂。萧艳艳赤足靠近那大大的石床,瞧了一眼破无尘手下抚摸的人,问了一句:“睡沉了?”   “从你入殿那一刻,我便点了他的睡穴。”一边回答她的话,破无尘一边撑着脑袋,斜躺着,轻抚夏初优美的下颚弧线,“找我何事?”   一点也不客气地上床盘坐,萧艳艳朝着破无尘的方向空拍了一下,不耐烦地道:“少缠绵一会儿成吗?陪我说会儿话。”   她这副仿佛她们相识多年,甚至出生入死过,知根知底的模样,叫破无尘奇了奇,倒是没有怪萧艳艳的自来熟,当真坐了起来,面对这个毫无美感的女人道:“说吧。”   “唉。”萧艳艳支颐叹气,说要说话的人是她,如今说不出来的人也是她,莫说破无尘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就算是个好脾气的人,如今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你说不说?”这口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人。   迫于无尘宫主的威慑力太强悍,萧艳艳放下装模作样的手,扒拉着脑袋,闷闷地道:“就是有些犹豫不决,怕这个怕那个,担心他不理解,又特别想他知道,怕他知道了跟我恩断义绝,又觉得两人之间应该有足够的信任,踌躇——”不定……   “要不要我帮你把舌头割下来,捋直了再给你安回去?”破无尘果断地打断萧艳艳那没人能听得懂的话,表情是相当的认真,甚至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对着她微张的嘴。   萧艳艳立时静了音,用力地整理了一下一脑子的浆糊,干咳一声,正常了说话:“就是云镜……我是神木门少主的身份,没有告诉他,然后我们两儿现在不是互相喜欢嘛,我就觉得应该坦诚相对,可是我又怕告诉他后,他不能接受,所以现在不知道怎么办……”   萧艳艳越说情绪越低落,眼尾都耷拉了下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孩提时代,她是个穿越过来的人,所以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奈何牙口还没长好,只能对着鸡腿流口水,想吃吃不了。   那种心情,简直一想起就泪流满面,如今怕是更甚,因为她哭不出,但是那份苦闷却更苦闷。   半晌,萧艳艳发觉自己沉浸在伤痛中太甚,觉得对面的人怎么也该有点反应,但她一点声音都没听见,于是抬头看,一看便看见无尘大美人支颐看着她。   那双美眸秋水含波,剪影重重,勾得人心荡漾,唯一破坏美感的是其间太过明显的鄙夷之色,那种鄙夷直白露.骨,告诉萧艳艳三个字“你有病”。   “干嘛干嘛啊,人家心情不好,跟你发泄一下,你多多少少也安慰人家一下啊!”心情复杂的萧少主没忍住,撒了个娇。   恶心得无尘宫主心里纳闷,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不就请她喝了一杯酒吗,不就承诺她一回不暴露她的身份吗?这个女人怎么长的,撕开了一层纸,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还黏上她了?   从小到大,无尘宫主只对两件事耐心极佳,一是杀人,一是夏初的事。所以对于这个单方面认为她们关系不错的萧艳艳,破无尘只用了一秒的时间考虑,便伸手拎起她的后颈,跟拎猫似得,朝殿外走。   萧艳艳猝不及防被人这么拎起,手脚并用地在空中乱划,一点也不怕引人来的嚷嚷道:“唉,唉,你这个死女人,你别以为长得高就可以欺负矮子啊,你小心下辈子长成侏儒!”   破无尘并不想知道什么侏儒是个什么玩意,但是她知道,如果再不叫这个女人闭嘴,她可能要杀人,可杀了这个女人很不划算,可能会叫破魔宫陷入多方围剿的地步,她如今还没有那个兴致玩刺激,殿内还有个麻烦精没搞定,所以这个女人还杀不得。   无尘宫主破天荒地对除去杀人和夏初以外的事用了点耐性,直到将人扔出了无魂殿,才危险地凝着地上被她盯着的女人道:“我不喜欢听人说废话。”忽然,她又悠然一笑,美如昙华,“除了死人的废话。”   “……”   死人哪里会说废话嘛,萧艳艳心中腹诽,却并不敢真的顶撞回去,揉了揉摔痛的屁股,瞧见破无尘就要将门关上了,又急忙吼道:“唉,你倒是送我一壶酒啊,我觉得你上次的酒挺好喝的,可上次你一个人就喝完了,都没给我剩几杯……”   剩下的唠叨话都被那扇冰冷的石门隔在了外边,她还伸着手,仰着期待的脸,最后还是只能双双垂下,认命地爬起来,拍拍手,憋着嘴转身。   一道冷风从身后袭来,萧艳艳灵敏地瞬间后仰,同时伸手接住了本朝着她后脑勺砸来的酒壶,滴酒未洒,稳稳落入手中。   笑嘻嘻地又转回身,她冲着那严丝合缝的石门道:“谢谢啊,用空我也请你喝酒。”   这话回音都传回来好几遍了,石门岿然不动,完全没有人回应她,但她也不丧气,反而心情好了一点,提着酒壶,悠悠荡荡地在四下静悄悄的破魔宫里逛起来。   走到一处隐秘,周围被丛生的灌木覆盖,拨开后,瞧见一曲浅溪,溪边是颗颗石头,溪水声潺潺,静静的,无世无争地流。   萧艳艳心中一奇,没有想到破魔宫会有这样的景色,仿佛一瞬间穿越时空,回到了江南水乡,让她有一种,此前种种都是梦境,这一刻才是真实的。   脱了鞋袜,她将脚伸入沁凉的溪水中,瞬间清醒的感觉直冲脑仁。掀了酒壶的盖,直接仰头饮入,又是一股辛辣冲上五官,一冷一热的刺激,导致她此刻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   到算是暂时得到了一片宁静。   “炎炎每回喝酒都不叫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萧艳艳身后的云镜走上前,蹲坐在她的旁边,看着那月辉下,溪水中,白皙巧妙的足,双目怔住。   萧艳艳回头看他,竟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后才笑了笑,拉他靠近自己,然后懒洋洋地靠入他的怀中,说道:“每次?还有那一次?”   “第一日留宿破魔宫那晚,你当我是鼻子失灵,闻不到你浑身的酒气?”依着她的舒服坐下,云镜垂眸看她。   “啊,还真是都瞒不住少均。”笑着又饮下一口酒,想了想朝上递去,“那少均要不要来一口?”   云镜摇摇头:“不了,我怕自己酒后乱性。”那双眼睛清浅明晰,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看得萧艳艳又是一懵。   “大半夜的来寻我,就是为了调戏我吗?”萧艳艳白了他一眼,接着喝酒。   “不,是来找炎炎说故事的。”   “故事?”抬头看他,她想什么故事?   “昨夜在公孙傲那里,被打断的故事。”   萧艳艳眉头抽了抽,颜色之下的意思是,你很闲?   “因为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其他理由来骚扰炎炎了,只得借用那未完的故事来偷得浮生半日情啊。”   眉头又抽了抽,萧艳艳脸色略僵:你骚扰我,还需要理由?那之前那么多次,理由都是什么?   “炎炎别这么看着我,真叫人把持不住。”说着,云镜伸手遮住了萧艳艳专注于他的眼睛,“这故事倒也发生了许久许久,几十年了吧,没什么人知道,炎炎要不要听完?”   没什么人知道的故事,您老知道,看来她的偶像文书砚要给云镜少主让位了。   “听!”有故事听白不听,萧艳艳将云镜的手拉下来,又喝了口酒。   “几十年前,公孙傲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当然没我有风度。”萧艳艳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被拍了一下,“那时的公孙傲自然还不是长老,不过是个天资不错的弟子,一次随家主出门,半路便遇见了魔教中人,一番厮杀,众人被迫分散。公孙傲身负重伤,躲入林中避难,恰遇了一名女子,光看衣着,他便知那是魔教中的女弟子,虽不是截杀他们的那一波。”   “公孙傲知道以他那时候的伤势,如果动手,他必败无疑。所以他将身上的衣服全褪去,埋入土中,再跳入林中猎人设下的捕兽陷阱,让身上沾满杂草和泥土,大呼救命……”   “等等,他这行为不符合逻辑啊,若是他认为魔教中人杀人如麻,根本不在乎人命,又怎能指望那魔教中的女子会救他?他跳入陷阱,不是自己找死吗?”   “釜底抽薪,也不算是完全的找死,我想他那时候并非以为女子会救他,而是不让女子怀疑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百姓,等女子走了,他便会想其他的办法脱生,再则既然是捕杀野兽的陷阱,林中的猎人必定会来查看,到那时也是获救。”   萧艳艳点点头:“公孙傲挺聪明的。”   云镜笑笑,接着说:“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名女子救了他,不仅将他救了上来,还背他去最近的镇子找大夫,给他付了医药费,甚至一直照顾到他伤势痊愈。”   “那名女子必定知道他正派人士的身份。”萧艳艳没忍住插嘴道。   “炎炎真敏锐。”捏了捏她的脸,“她不仅知道他正派人士的身份,跟知道他伤于魔教之人。只不过公孙傲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女子完全信任他是个普通百姓,他以为他将气息掩饰的很好,完全没有会武的迹象。那数月的疗伤时间里,公孙傲与女子渐生爱意,萌生要与她逃离江湖,做一对神仙眷路的想法,可是最后女子拒绝,并坦言她知道他的身份。”   “后来呢?”她亟不可待地问。   云镜笑了笑,又揉揉她脑袋:“后来不知道公孙傲是脑子抽风还是爱的太深,被女子拒绝后,他竟产生了女子是在戏耍他感情的想法,这一想法跟种子一样,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渐渐由爱生恨。回到门派后,他想方设法获得她的消息,最后知道了她原是魔教护法之一,深受宫主喜爱。他为了报复她,做了长达一年的准备,当破魔宫再次选择突击正派人士时,他躲在暗处,伺机出手,将她劫走……”   “玩囚禁?”萧艳艳听得津津有味,又没忍住插了嘴。   “嗯?炎炎这满脑子在想些什么。”云镜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他只是寻了个破庙跟那护法表白了一番,然后又使了些手段叫其他魔教中人追寻到那破庙,‘刚巧’听见了他的表白。”   “什么表白?”萧艳艳皱眉头。   “感谢姑娘不惜隐瞒魔教众人的救命之恩,感谢姑娘不计较正邪两道势不两立对在下关怀备至,感谢姑娘倾心相付,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意以身相许,天涯海角随姑娘左右。大约,就是这样类似的表白。”云镜一边搂着她,一边笑容可掬。   “他要那女子成为魔教中的叛徒,要她众叛亲离?”萧艳艳眉头一皱,神色一凝,这个故事,当真不好听。   “没错。”   “后来那女子怎么样了?”   “修罗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云镜仿佛解释了另一种公孙傲为何会身处祁峰镇的原因,不是被上任上上任破魔宫宫主抓来扔进去的,而是他因为愧疚悔恨,自己进去的。   萧艳艳离开云镜的怀中,把空了的酒壶随便放在身旁,然后躺在石地上,双手枕脑后,看着月空,慢慢地说:“少均,我也给你说个故事呗。”   “好啊,炎炎你说。”云镜微微俯下身,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   “我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__@=) ☆、眠云老人·陆   “嗯?”云镜摩挲着萧艳艳下巴的手一停,像是没听清楚她刚刚说什么。   “我是个女人,少均。”抽出一只手,握住云镜僵在她下巴上的手,这手还是这么软硬适宜,还是这么修长得勾人。   见云镜还愣着,没有半分反应,萧艳艳风流地将他的手拉至唇上,轻轻一吻,笑得像个登徒子:“怎么?你光喜欢男人?知道我是女人就不爱了?”   她面上笑得流氓地痞,偏偏心里不是那么回事。她现在很紧张,紧张得不得了,觉得下一刻心脏就要自己跳出来,觉得如果云镜敢说一个“是的”,她一定会真的不自量力揍他一顿。   半晌的宁静过后,云镜忽然眨了眨眼睛,用极其磨人的速度俯下身,伏在她的耳畔,上身压着她,低低喃语:“炎炎,你老是这么羞辱为夫的智商,真的很容易挨揍的,知道吗?”   “我真的是——”   并没有再给萧艳艳辩解的机会,云镜狠狠地落下一吻,这一吻有别于往日的温柔似水,似水流长,而是如同暗云里的滚滚雷电,震天动地,更是震动着萧艳艳的灵魂。   云镜一吻落罢,抓住她的手腕,压去她的头顶,二人成一个强迫与被迫的姿势,他又在她耳畔作妖了:“炎炎你这么笨,还好是遇见了我,若是遇见个恶徒,可如何是好啊?”   “你妹,我真的是——啊!”   在萧艳艳说完之前,他又用力咬了一口她的耳垂,那个敏感的地方该死的又痛又麻,她心里直将云镜这个妖孽骂了个狗血淋头,幻想着揍他一百零八遍。   “炎炎还记不记得你那次受刀伤?”说着,云镜用一只手抓牢了萧艳艳两只手腕,腾出一只手摩挲到了萧艳艳腹部去作妖,“你就不好奇,到底是谁给你处理的伤口?给你处理伤口的人,难道不会将你衣服都褪尽了?”   “褪尽?不是掀开衣摆就好了……吗?”萧艳艳表示有点懵,暂时无法分神去抵抗云镜在她腹部作威作福的咸猪手。   “哈哈哈……”云镜笑得止都止不住,又因为他与萧艳艳贴的太近,导致他笑得时候,胸部的震动全都传到了她的身上,那感觉……真是十分的暧昧……   “别……别笑了……”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伤,从她出生,神木门与武林正道也是相安无事,门派中亦是无人受伤,她哪里知道腹部受个伤而已,还要脱完了?而且脱完了又怎样,她胸平啊……裹了布就像是胸口受伤的普通包扎一样,她哪知道……知道……   “等等……”她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重点,“那个给我处理伤口的人是你?”瞪大了眼睛看身上渐渐止住笑,却憋得脸红的人,“马丹,你把我看光了?!”   暴躁啊,她要揍人,揍死眼前这个混蛋,可是该死的双手都被他抓住,身体被他压住,她根本动弹不得,怎么挣扎也如同咸鱼,无法翻身……   “炎炎放心,我会负责的。”云镜含情脉脉地看着萧艳艳怒气冲天的双眸,温情虔诚地说。   “姑奶我不要你负责,你个禽兽人渣,松手,我要揍你,我跟你说,今天不揍你,我名字倒过来念!”   “还是炎炎啊。”云镜纳闷,再度为爱人的智商担忧。   “……”萧艳艳闻言,静了片刻,愣了片刻,然后爆发一声长啸,“云镜!老娘跟你——”   又堵她嘴巴,马丹总让她有一种挫败感,马丹她要分手,绝对要分手,分手!   “炎炎,骂脏话不是好女人。”   仿佛是那个好字戳中了萧艳艳某个穴位,瞬间她便安静了,然后撇开头,声音也骤降好几个分贝:“我本来就不是好女人。”   她是神木门的少主,她倒是忘了,最好交代的是她的性别,最不好交代的是她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她必须要今日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过了今晚,她怕是没有勇气了。   “云镜……”   “嗯?”对于萧艳艳骤然严肃的模样,云镜也是愣了愣。   “云镜,你觉得妖教中人有好人吗?”   云镜噗嗤一笑,很是随意地卷起萧艳艳铺在地上的头发玩:“那炎炎觉得,那个护法与公孙傲在那个故事里,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萧艳艳抿唇,又回过头看他,似有不解,又有期待,那目光太干净,干净得云镜喉间一干,忍不住又遮住了她的眼睛,道:“这世上,好人会做恶事,恶人会做好事,只要不是丧尽天良,每一个人都不能用单纯的好与恶来定义。”   “……那……那杀人为了自卫,堕落为了生存的人呢?他们所做是否已是丧尽天良,如果不是又该如何定义?”   “普通人,或者说普通的江湖人。”他亲了亲她的唇角,因为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便跟着有些心痛,“所有江湖中人,有哪个敢自认手上刀剑不曾染血的,更只有少数敢说他们杀人,仅是为了自卫。至于堕落,炎炎,你可知何谓堕落?”   “你说。”她想听他说。   “陷入深渊不求自救,落入死地不寻生机,此为堕落。然,炎炎所说为了生存而堕落的人,那本便不是堕落,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人生一世不如意十有□□,迫不得已之境况,更是比比皆是,这样的人不过是普通人,再普通不过的人。”   云镜说完后,萧艳艳静默了,不说话不动弹,安安静静的好想睡着了一样,介于这丫头平日便是个不地道的丫头,所以云镜深深怀疑她十有□□真的睡着了,于是松开了遮住她眼睛的手。   手下,云镜没有如期地看见合上的眼,倒是看见了一双让他甘于溺死其中的眸,眸中小片倒影,星空为背影,美人为主题,他在她的眼中深动且深邃,好像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少均,我还有一个故事要告诉你。”萧艳艳笑起,笑得光彩夺目。   受到诱惑正准备一亲芳泽的云镜少主闻言又静住了,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要么没心没肺的什么也不说不提,要说便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她也不怕他承受能力有限,一个不慎幸福地死过去。   “你说。”摩挲着她的唇,他心痒难耐。   “重新认识一下,在下神木门少主萧艳艳,艳阳高照的艳,幸会幸会。”她笑得得意洋洋,跟只偷腥的黄鼠狼没什么两样。   云镜微笑着将摩挲她唇的手下滑,落在她的的颈项上,然后温柔地问:“这么坦白?就不怕我杀妖正道,除了你这个妖教少主?”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固有一死,或榻上,或地上,相比而言,死在美人身下,似乎更销魂些。”   长胆子了,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调戏他!果然是惯不得。   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骤然间将人抱入怀中,扣着她的脑袋,给了她个深吻,以此告诉她,他心情很好,好的愿意答应她任何事,就算现在让他娶她都成。   二人在夜黑风高之下,坦白一切,没羞没臊地缠绵了一把后,回到萧艳艳屋中,云镜少主那间房再次理所当然的成了空居。   被下相拥着,萧艳艳笑得甜蜜,又忍不住想跟云镜说话:“你知道我是神木门的少主,就没有怀疑过释雀是遭了我的毒手?”   “就武力而言,你不是释雀的对手,就智力而言……咳咳,炎炎咱们还是睡吧。”   “就智力而言怎么着?你说,我不生气!”萧艳艳强忍住掐死云镜的冲动,笑眯眯地问道。   睁眼看一下怀中人,见她一脸期待,虽然找死,云镜还是说了:“就智力而言,炎炎你杀不了任何人的,我很安心。”   安心你妹……萧艳艳磨牙,半晌吐出一句话:“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后悔什么?”云镜不明所以。   “后悔和你在一起。”怒急攻心便容易口无遮拦,说完的当下萧艳艳就后悔了,可是后悔晚了。   云镜慢吞吞地单手将萧艳艳的脸向上碰,面对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又是一用力,快折了她的腰,眸中漆黑深邃,暗生幽火,声音低低哑哑,好不勾人:“哦?那我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应该先吃干抹净的,否则太亏了,还好现在也不晚。炎炎,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对吧?”   第二日清醒过来,萧艳艳只觉浑身酸麻难忍,青丝铺了一枕头,衣襟大开,而昨晚禽兽一样的人却不见了。   狠狠地捶了一下床,萧艳艳愤愤地想下次她一定要讨回来,回了神木门便去请教小娘子(青楼娘),保准要让云镜这小子死的透透的。   到底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萧艳艳起身整理了一番后,昨晚残留的乏力便消散了干净,她觉得自己又是一条汉子,可以一口气吞下五只肥鸡。   这么一想,可恶!她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吃上一只烧鸡了,她的烧鸡啊,她居然忘了它,她好愧疚……   她摸着出门,准备重归黄鼠狼真身,找到破魔宫的厨房,偷鸡。   可刚踏出了门口,缩着的脖子就被人拎直了,僵着脖子一歪眼珠子,就看见了昨晚的禽兽,云镜是也。   “上哪儿去?”   “吃饭。”   “就知道吃,饱暖思淫/欲,少吃点减肥。”   马丹,是谁饱暖思淫/欲啊!这只禽兽科的有资格说话吗?   “走了,药浅送来消息,发现释雀乃是死在毒下,只是不知这毒是哪一种,我们即可启程前往药谷。”二话不说,拎着萧艳艳,云镜便大步走去。   步伐间响起震彻云霄的怒吼声:“云镜,你个乌龟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最后一章了,好困好困…… ☆、地底黑市·壹   悠悠荡荡,数日之后,云镜的马车停在医谷门前,出来一个双髻女童,一见着他们,便摊开一只白嫩嫩的手,配合着她甜腻的话音,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小女童说:“入谷费,每人十两银子。”   萧艳艳呆了呆,显然不能接受这个剧情,她上前,弯下腰,尚算和蔼可亲地对女童道:“小朋友,这医谷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之处,怎么还有入谷费呢?况且我们不是来问诊的,只是来找你们谷主商量点事。”   “不管你们是来做什么的,这入谷费,半个子儿都不能少。”女童双手叉腰,颇有气势,门口这么一站,倒是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萧艳艳摸摸下巴,考虑着要怎么教育教育这个熊孩子,然后便见一只修长,让她常常失神的手递了一袋银子过去。   女童欢天喜地地接过,打开仔细数了数,这才让开道,笑眯眯地对着云镜道:“公子请。”   当萧艳艳经过女童的时候,很明显瞧见女童冲她做了个鬼脸,顿时激起她的教育热情,当即就要打转回去先把这熊孩子教育一顿再说。   “好了,艳艳。”云镜一手搂过萧艳艳的腰,止住了她幼稚的行为,“这医谷的入谷费是老早就立下的规矩,也不是那孩子刻意为难我们。”   “什么破规矩,难道神医药浅还是个贪财之人不成?”   “嗨,小护卫你不觉得药浅这个名字的谐音与另外两个字很像吗?”旁边的神来影去忍不住插话,声音压的低低的,贼眉鼠眼。   他今天这张皮倒是格外的好看,眉清目秀,凤眼里又多了一丝妩媚,一股清秀的气质与一股魅惑的气质相互冲撞,使得整个人十分不同,十分抢目。   “嗯?”萧艳艳疑惑了一下,随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药浅,要钱……马丹,难道还真是个贪财的女人?   “你别看她温柔娴静,其实这入谷费还是药浅十岁那年定下来的,第一个在门口向求诊人摊手要钱的也是她。”   “……”萧艳艳。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见到药浅的时候,她正围着一具尸体转悠,那具尸体便是光头和尚释雀。萧艳艳看着那僵直躺着的尸体,有点疑惑。   “咦,这尸体怎么……”萧艳艳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找不到适当的形容。   “怎么数月都未出现尸斑,怎么眉心忽然出现了一点红色,对吗?”药浅接过了她的话,笑得很是温柔,一身浅碧色的衣裳叫她穿得春意盎然。   萧艳艳点头。   “这便是我送信给云镜,让他务必来看一眼的理由。”说着,药浅将尸体翻了个身,指着颈后那点黑红,“这一处,在天武山庄的时候,尚只是一点,就算仔细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随着时日的推移,这一处渐渐发生了变化。”   “所以你认为是毒?”云镜神色凝重,看着释雀的尸体,问道。   “没错”药浅点头。   “可有眉目?”云镜又问。   “我使人翻遍了医谷的古籍,却还是不能找到这是一种什么毒,使得尸体不出现尸斑,且伤口要过了数十日才浮现异样,最重要的是,那眉心一点红。”   “除了医谷,还有哪里是精通医毒的?”   “正道之中,不可能有。”药浅斩钉截铁地道,随后又道,“不过,神木门的九护法中有一个叫吸血蝠的,据说毒术卓绝。”   听闻神木门,又听闻阿福叔叔,萧艳艳下意识地看了眼云镜,刚想说话,便被云镜抢了先:“据我所知,吸血蝠幼年身患疾病,无药可治,后研习出了用毒延年益寿的极损之法,除此以往,并不曾钻研其他害人的□□。”   “哦?云镜少主对神木门的护法知道的真不少。”药浅挑了挑眉,也就是奇怪了一下,并没有更多好奇的心思,反正她开门看诊,也只是为了赚钱,其他的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萧艳艳一颗紧张的心放下了一半,笑得有点嘚瑟,总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宝,伸手悄悄地牵上云镜,便瞧见他低眸对她温柔的一笑。   唯一的线索又被否定,众人陷入了苦思之中,半晌后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什么?”药浅凝眉看他问道。   “你们不是说还有哪里精通医毒吗?还有一处,我知道。”神来影去难得认真一回,那眼珠子里都有璀璨的光粒。   “神来大侠,那是哪里?”连肖忆水都好奇地开了口。   “黑市!”神来影去道,脸色稍显凝重。   “黑市?”药浅颇有点怀疑颜色。   “没错,黑市。”他这张皮实在漂亮,此刻整个人正经了,便没了往日的畏畏缩缩,连药浅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黑市贩卖各种东西,只要出得起钱,就连皇帝的玉玺都能够买得到。并且黑市出来的东西都无名,找不到买主是谁,找不到卖主是谁,所以那是地下交易最安全的地方。”   药浅倒是听说过黑市,不过知道的却不多,抬头看云镜,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云镜眉头锁着,拇指摩挲着萧艳艳的手背,半晌后才在众人的注视中回话:“既然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黑市,那么过两日前往黑市一探。”   他说完后,看去药浅,又道:“这两日,还劳烦药浅神医再看看释雀的尸体上还有什么其他线索。”   “好。”药浅答道。   随后的一整天,萧艳艳都没有见到云镜的影子,她徒步把医谷给逛遍了,却愣是没发现云镜少主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她正叉腰气急败坏,便瞧见前方一个人趴在石桌上,模样很沮丧。   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她小弟肖忆水。萧艳艳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因为云镜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小弟的身心健康成长问题了。   于是她走上前,走到肖忆水的对面坐下,敲了敲石桌,见人抬头看她了,才说道:“怎么了?小小年纪,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大哥,你没大我几岁。”也不过就两岁而已,肖忆水憋闷。   “大哥我没有愁眉苦脸啊。”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肖忆水的额头上,“说吧,有什么烦恼,说给你大哥听。”   犹豫了一下,最终肖忆水还是坐直了,说道:“……大哥,你的父母是怎么相处的呢?”   “嗯?”对于这个问题,萧艳艳表示有点懵,她回忆了一下这辈子,她只有一个饭桶老爹,没有母亲,所以不存在如何相处的问题。   她再回忆了一下上辈子,上辈子她倒是有父有母,但是父母工作忙碌,她每年见到他们的次数加起来都不超过一个手,所以对于他们怎么相处的,也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关键不在此,关键在于,肖忆水作为一个大男孩,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大哥我只有一个父亲,那个父亲呢,比较简单,唯一的爱好就是吃饭,如果给他饭吃,大约什么人都能跟他好相处,所以大哥我很难回答你这个问题啊。”   “大哥……没有母亲吗?”肖忆水垂了垂头,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叫萧艳艳看不清楚他是什么情况。   不过大抵不是什么一般情况,因为一般情况下,以肖忆水的家教是不会对别人的痛楚刨根问底的。   “老实说,你到底怎么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似得。”她实在不耐烦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没什么,就是……母亲来信让我回去了。”   “肖夫人?哦,那你是不愿回去?”   “大哥……”肖忆水这语气让萧艳艳觉得他要开始讲长篇故事,于是正了正颜色,洗耳恭听。   “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跟母亲的相处就很奇怪。母亲总是对父亲百依百顺,而父亲却总是不愿多看母亲一眼,我就觉得父亲一点都不爱母亲。小时候,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要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可母亲却对我说,父亲不是不爱她,而是自身性格如此,若不是爱她,又怎会只有她一个妻子,没有妾室通房,更是不曾流连花街柳巷。本来,我也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可是后来有一日,我无意中去了父亲的书房,发现了一副画,藏在最深的匣子里,一尘不染。”   萧艳艳眉头抽了抽,不自觉地伸手抚了抚,然后一抬眸瞧见肖忆水双目盈满水光地看着她,一瞬间便叫她心疼了。   “那个匣子里的画是一副美人图,一身的白衣,漂亮的像是仙子,笑的模样堪比太阳。”   那真是太刺眼睛了,萧艳艳心道。   等了半天,没听见肖忆水再说话,萧艳艳才自觉地接过余音已散的话道:“所以你怀疑肖盟主真正的爱人是那画中女子,而不是你母亲,而你母亲对你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害怕……”肖忆水缩了缩脖子,“害怕母亲真的是自欺欺人,害怕她欺骗了自己十几年,更害怕父亲不再给她自欺欺人的机会了。”   萧艳艳听闻,脑筋一转便想到了什么,随即道:“你是说那洛神楼的花魁汜水?”   他点点头,又道:“大哥,我想回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萧艳艳有些说不出话来,想许久才憋出一句:“好啊,不过路上注意安全,别做什么逞英雄的事,你年纪还小,顾好自己再说。”   肖忆水点点头,起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低头走到萧艳艳身边,蹲下身子,用力抱了她一下,声音有点哑然:“大哥,很高兴认识你。”   “……傻子。”萧艳艳拍拍他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开了个现言的坑,近期就会开始填了。 《拯救黑化弟控》 文案: 五岁那年,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婴儿床上笑得流口水的0岁小男孩,对她妈大放厥词:“看见没,这是我老公!” 她妈一巴掌把她拍下去,哭笑不得:“你这臭丫头,知道什么叫老公吗?” 二十年后,权卿用实力证明给她妈看,她知道什么叫老公,并且把她老公韩唯卿锁得牢牢的。 PS: 1、姐弟恋 2、SC 3、还没想到,想到再说…… ☆、地底黑市·贰   失踪一天的云镜最后出现在了萧艳艳的房中,抹黑进门,进门就脱衣服。   “流氓!”只漏了个脑袋出来,萧艳艳窝在被子里冲着云镜嚷嚷,心情不太好。   被骂了,云镜也不以为意,反而嬉皮笑脸地爬上床,把人一把搂入怀里:“这都什么季节了,还把自己包成蝉蛹,你以为你能毛毛虫便蝴蝶?”   萧艳艳翻了个身,拿背对他,并不想理会这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渣。   许是人渣良心发现,他伸手在萧艳艳下巴上摩挲着,温柔地问她:“怎么了?郁郁寡欢的,今天医谷的厨子不是做了烧鸡吗?没吃上?”   “小弟要回去了。”虽说明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是萧艳艳还是有点舍不得。   “肖世叔与肖夫人之间似乎因为那花魁汜水闹得很不愉快,这个时候忆水的确应该回去了。怎么了,真把人家肖盟主的儿子当自己亲弟弟了?舍不得?”   “……的确舍不得。”嘟囔一句,萧艳艳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瞧见她这个怂样,云镜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扯出被子。   “做什么?”萧艳艳挣扎道,还能不能给她点安宁了,她心情不好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这人怎么还闹她啊。   “不是舍不得吗?带你去送行。”   “什么!小弟今晚就走?”   “你不知道?”云镜已经下了床,将刚脱下的衣服这就又穿上了。   萧艳艳光着了一件里衣,坐在床边,神色更加的难看。她心想忆水没有告诉她,她虽然知道他要走,但是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而他没有告诉她。   “再发呆下去,人就要走远了。”   云镜朝她伸出手,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尖成干净的半个椭圆形。萧艳艳看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将手放上去,利索地穿戴整齐,跟着云镜出门。   两匹黑马在明月下飞奔,出了医谷再往大道上行了一段时间,便瞧见前方一匹黑马驮着一道黑影,慢悠悠地行。   肖忆水的背影伶仃萧肃,怕是快要融入夜色里去。瞧着这一幕,萧艳艳忽然有点鼻酸,她没等云镜,便加快速度靠近她家小弟。   身后有风骤起,肖忆水回头,便看见了他家大哥,他停下来有点呆头呆脑地问:“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何止我来了,你家镜哥哥也来了。”萧艳艳笑他。   “……大哥怎么知道我今晚……”他低下头,还算是个好孩子,对自己的不辞而别有些愧疚。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家镜哥哥神通广大,你大哥我连你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明天一早起来,恐怕都要去衙门报人口失踪了。”   “我……我害怕跟大哥你辞行。”肖忆水死拽着手里的缰绳,像是要把绳子磨进肉里。   “怕怕怕,都多大了,还怕,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敢一个人闯山洞了,被蛇咬了都没怕过。”萧艳艳这话说完后,几步之外刻意留点空间给他们话别的云镜嘴角抽了抽,忽然笑得有点危险。   萧艳艳又驱使黑马上前两步,伸手狠狠在他额上点了点,“记住,这天上地下每个人都会死,最可怕的事情都一定会发生,其他事情算得了什么。”   “嗯嗯。”肖忆水乖乖地点头,听话的模样让萧艳艳一阵心软。   “虽然很想说你没个分寸赶夜路也不怕危险,但是既然你决定了,便去吧。”黑马又朝后退了几步,让开一条宽敞点的道。   “大哥……”肖忆水抬起头来,郑重地凝了一眼萧艳艳,随后又转向几步外的云镜,“镜哥哥,这一路来多谢照顾,忆水学到了很多,锻炼到了很多,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还望哥哥们保重。”   “释雀的死因查明后,众家掌门还会齐聚天武峰上,相见之日不会太远。”云镜道,“去吧,一路小心。”   肖忆水重重地点头,临走前又深深地凝了一眼萧艳艳,意味深邃。随后他扬起马鞭,与之前慢慢前行不同,此刻他驾着黑马飞奔而去,背影鲜活洋溢。   萧艳艳摸着下巴,看着肖忆水离开的方向,幽幽地叹道:“你说忆水为什么看了我两次,还都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难道小弟也心慕于我?”   云镜一副听了恐怖故事的表情扭头看她,看了半天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然后笑得很玩味地道:“就算忆水有可能心慕于你,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所以别看了。”   “为什么?”萧艳艳调转马头,跟着云镜慢悠悠地往回路走,“我觉得吧,如果哪一天跟你闹掰了,忆水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毕竟我们之间相差也不过两岁,比你我岁数相差还少了一岁呢。再则,他乃是肖盟主之子,前途无量,天下阁据说也不穷,应该养得起我每天三顿烧鸡的吃法,还有啊——”   “听你这么说,我总觉得不跟你分分手,都对不起你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后路。”云镜很淡定地打断萧艳艳的话,不等她笑眯眯地否认,他又接着说,“不过我云镜做事,很少给人留后路,艳艳可要想清楚了,我说过的我这个人很记仇,向来滴水之仇涌泉相报。你若是离了我,我又心中不甘,搞不好就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了啊。”   “……”   他这一股无可奈何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萧艳艳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额上细细地开始冒汗了。都怪最近云镜对她不错,对于她是女人的身份也好,对于她是神木门少主也好,云镜都很平淡的接受了,以至于她竟产生了一种错觉。   ——云镜这人挺好相处。   屁咧!好了,她知道她错了,她再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少主啊……那什么你知道有一类人成天无所事事,脑子不聪明,行动力又不强,所以唯一的乐趣就是白日做梦。真不巧,小的就是这类人,不过白日梦也就是梦罢了,梦里的东西大多都是反过来的,所以少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   “小心!”   什么情况?   萧艳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云镜已经拦腰将她抱住,同时两个人快速地飞身后退。两匹黑马因为受到惊吓,惊蹄立起,却刹那间成了数块血肉。   “这是什么?”萧艳艳不可思议地看着前面成了肉块的马,心凉得像是血液全部被抽干了。   “碎尸索。”   “什么意思?”不,她要问的是谁,谁,为什么,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碎尸索也叫送魂丝,一种固定的暗器,常常出现在机关要道中,起到绞杀闯入者的目的。   通常来说,碎尸索只由一根特殊的南疆天蚕丝及两处固定点组成,而从这碎成数块的马肉来看,设置在这里的碎尸索必定不止一根天蚕丝,这四周虽无房屋梁柱,却有成片的茂林,那么用于固定的便只能是树。   萧艳艳迅速地朝着两侧看去,可惜明月再亮也无法与太阳比辉,无法确定究竟哪两棵树才是那固定点。   正在萧艳艳恐惧、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云镜已经朝着左侧的林子走去,萧艳艳看见后,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别,林中可能有人。”   既然设下这样的陷阱,这四周又都是成片的茂林,极容易躲藏身形,那么暗中想要杀他们的人很有可能会躲在林子里,确定他们中招后才离开。   如今敌暗我明,贸然入林中,也不知会不会有另外可怕的陷阱等着他们,所以还是不进为好。   云镜止住了步子,转头看她,那浅茶色的眸中浮现出惊人的杀气,叫萧艳艳当即呆住,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好。   可无需她再说,不过几秒后,云镜浅眸中的光色便淡了下来,仿佛方才的杀气都是她眼花。云镜牵起她的手,声音很沉:“走吧,先回去。”   抬手轻轻一翻掌,云镜仅用内力便震碎了前方数条天蚕丝,然后不发一言牵着她往回路走去。   萧艳艳没敢说话,她觉得现在的云镜心情很不好,而刚刚的那一刹那的惊人杀气,她觉得她没有看错,云镜是真的想要屠杀那暗中想要他们命的所有人。   虽说这无可厚非,本便是别人先要他们的命,云镜想杀他们太正常不过了。然而,云镜眼中那纯粹的杀意,还是叫她胆寒,至少让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敌。   胜了,倒还好。若是败了,恐怕真将生不如死。   两日后,他们又坐上了马车,前往黑市,还是神来影去辨路。   萧艳艳看着马车中闭目养神的云镜的侧脸,心里有些忐忑。那晚医谷外的暗杀,云镜没有告诉药浅,更别说让医谷的人去查了。   这么看来,云镜必定是让自己的人去处理,那么如今他是知道了谁动的手,还是不知道呢?   萧艳艳撩开车窗帘,朝外看,却什么景致都看不进去,脑子里面好些零碎的事情强行突围出来,像拼图一样,一点点地沾合,呈现出诡秘的一角。   她多次告诉自己,这些怕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这些胡思乱想内里的脉络实在太相似,之间的逻辑关系也竟越来越强。   她已经开始难以控制自己只当这些是胡思乱想了。   食人佛那晚,为什么只有来她房间的“大老鼠”非杀她不可,导致云镜迫不得已杀了他,而其他人的房间却都能将恶徒生擒。   那夜要杀她的人,到底是不是与食人佛一道的?还是说他属于另一批人?   无名小镇上,陈老汉装作“贞子”去吓他们,目的是要让他们害怕地离开镇子,却并非是要杀人,可是为什么最后陈老汉也是非杀她不可,明明那时候的情况早就是握手言和的氛围了。   还有那个晚上,那南疆天蚕丝所制的碎尸索,针对的是她和云镜,还仅仅只是针对她?   萧艳艳看着外面的蓝天悠悠,眉头深锁,她究竟是无意中得罪了谁,那人竟然非要将她置于死地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进入自我唾弃的糟糕情绪之中,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究竟有没有意思,总之先写完这篇再说吧…… ☆、地底黑市·叁   “你们这……氛围有点怪啊。”神来影去悄悄默默挪到萧艳艳身边,眼神在萧艳艳跟云镜身上来回乱飘,贼眉鼠眼的模样实在当得起大盗之名。   他们三人下了马车后,停在一处客栈前,上面牌匾写着三个极为奇葩的字:鬼筑楼。   异曲同工之处在于,他们如今所处的镇子,名叫守魔镇,萧艳艳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这个中二病晚期患者才能取出来的名字了。   “再怪能怪过这客栈和这镇子的名字?”萧艳艳嗤笑一声,跟在云镜身后走进客栈。   不等神来影去再发问,客栈里面便迎来了两人,其中一个萧艳艳还认识,不就是一路上“哥不在江湖江湖却有哥的传说”的老妈子芰荷吗?   数月不见,竟然还有点想念,见着老熟人,萧艳艳那点因为小弟回家的伤感瞬间荡然无存。   “老妈……不不,芰荷堂主,你怎么来了?”萧艳艳两眼泛星光,两步就赶上了云镜,先跟芰荷打了个招呼。   然而人芰荷似乎没看见她,越过去直对着云镜行礼道:“少主。”   云镜点点头,然后微微笑地看去笑容还来不及收,正处于极度尴尬状况下的萧艳艳。   萧艳艳干咳两声,低着头,自动走回云镜身后,并不意外地听见了云镜的嘲讽:“你看,除了我,还有谁待你如珍似宝,你却总是不知道珍惜。”   她抬头看他摇头叹息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假,忍不住就想顶一句:她怎么不知道珍惜了,她不知道多珍惜,不然哪里会跟他坦白一切?   可没人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另外一个萧艳艳不认识的白衣书生模样的男子也上前来朝着云镜行礼,作揖到底:“少主。”   “金银怎么也来了?”虽然这么问,但是云镜的表情却一点惊讶不满的意思都没有。   “属下若是不来,怕少主没银子花了。”   被唤金银的书生模样男子乃是云家金银堂的堂主,钱金银,别看这人模样温文尔雅,笑容满面,实则只是对着他家少主。如是对着旁人,只有一张聊聊无趣的面瘫脸可看。   而此人最厉害的地方在算数,只要是算数,有生以来还不曾出过错,更不曾被谁超越过。   云镜笑着拍拍钱金银的肩,一副疼惜的模样:“又要让你肉痛了。”   萧艳艳没听明白,怎么就让人肉痛了?难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肉体交易?   不等她将那香艳的画面想象出来,云镜已经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那种“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奇怪事情”的语气对她说:“这是金银堂的堂主钱金银,炎炎还不来见过?”   “呵呵呵,在下萧炎炎,乃是少主新招的护卫,在家的时候没机会见着金银堂主,如今一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萧艳艳脸上堆满了笑,看钱金银的眼神探究意味十足,此刻她已经脑补了一系列云镜在遇见她之前跟这个温柔书生之间发生的各种爱恨缠绵,约莫百来万字吧,不算多。   “哼。”一声很没有气度从鼻孔发出的声音响起,萧艳艳抬头找了找,想找到是谁在姑奶奶文采卓然的自我介绍的时候打岔,还用这么不温雅的声音打岔。   这一找,还真找着了,也不是别人,就是从见面就把她自动忽视的芰荷堂主。   萧艳艳脸一皱,心道芰荷老妈子心眼儿真小,她不过就是随云镜离开蕲州前,在马车里说了一句,其实芰荷才是女的,皖莲才像个俊美男子吧,竟然记到现在。   同时,钱金银也回头看了一眼正呈现眼高于顶模样的芰荷,心里偷偷摇摇头,真不知道这孩子的心眼儿怎么长的,这么不识趣,也不看看人家与少主的关系。   “在下也常听芰荷提起……兄台,听闻兄台武功卓绝,这一路有劳兄台保护少主左右了。”钱金银差点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叫炎炎吧,太亲密,怕少主偷偷记住他,叫护卫吧,又有点不尊重,也怕少主偷偷记住他。   这真是份苦差事,也不知道少主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一切柳暗花明,他们也好松一口气。   “谁常提起他了?我都不记得他。”芰荷立刻跳脚否认。   钱金银斜着眼睛白了他一眼,心里再次对芰荷的脑子感到失望,还好他只是教习云家弟子武艺,四肢发达就好了,头脑简单点没什么。   “哪里哪里,芰荷堂主真的这么说?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过就是用了一十三招才险胜芰荷堂主,哪里当得起芰荷堂主这样的妙赞啊。”   萧艳艳一边挠头一边笑眯了双眼,那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磨牙声,只觉得若不是云镜少主在此坐镇,恐怕芰荷就要大开杀戒了。   “噗呲”云镜没忍住笑出了声,倒是不制止萧艳艳,他早就说过了他很护短的,既然艳艳如今是他的人,那么胡作非为,四面树敌又如何,天塌下来也有他替她扛着。   用午饭的时候,五个人不好同桌,神来影去觉得这么凝重的气氛不适合他一个梁上君子,于是主动提出自己出去找吃的。   其余四人坐下后,气氛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而这使得气氛尴尬的人倒不是别人,还是老妈子芰荷。萧艳艳心道,老妈子就是烦人啊,不管是唠叨的老妈子,还是死盯人不放的老妈子。   菜上齐了后,萧艳艳正准备动筷子,筷子就被人打掉了。她这个人没什么毛病,对于很多事情都生不起气来,但是打搅她吃东西,她能气得把天掀翻给你看。   啪一巴掌拍在木桌上,木桌晃了两下,还算结实,没在萧艳艳纯粹不带任何内力的肉掌下粉碎。她刚想要破口大骂,便有一筷子鸡肉塞入口中,那好不容易生起的星星之火啊,灭的了无踪迹。   味道还不错,这是萧艳艳当下唯一的感觉,然后顺手取了云镜手里的筷子,开始美滋滋地吃鸡肉。   云镜笑得很是灿烂,冲着店小二招了招手,另要了一双筷子,倒是没有任何对芰荷的责怪之意。   因为他忽然觉得芰荷来了后,艳艳跟他更亲近了,果然有对比才有差距,艳艳在芰荷哪里屡屡吃瘪,这才对比出他的好来,早知道,应该早点让芰荷过来的,或者一开始就带着芰荷好了。   那厢,从芰荷明目张胆地敲掉萧艳艳筷子就心里一提,有点忐忑的钱金银瞧见少主没有任何责怪意思,甚至笑容更真切了一点,这才松了口气。   钱金银觉得同是三堂堂主,他很有必要教教芰荷怎么做人,以免以后连累他们其他无辜的,毕竟少主对这萧艳艳动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且天天成直线上升,萧艳艳会成为他们云家另一个主人,这已经是他与如意心里不争的事实。   就连皖莲都沉默不语,也就芰荷一个人干闹别扭。   钱金银桌下的腿悄悄朝旁边踢了踢,对上芰荷一脸的莫名其妙,他狠狠地瞪了上去,眼中大约流露出的意思是:能不能安分点,认命好吗,不要让其他人跟着你一起没命。   芰荷觉得委屈,他敲下萧艳艳的筷子有哪里错了,明明少主都没有动筷,这个萧艳艳这么没有规矩,竟然敢先动筷子。   一顿丰盛的午饭围绕着筷子圆满结束,云镜没有起身要走,其余三个人便都乖乖待着,喝茶消食闲坐。   “如意那里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放下杯,云镜随口就问。   萧艳艳听闻,忽然有点如坐针毡,她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毕竟他们要讨论云家内部事情,虽然她也没明白他们要说的是什么,但是总觉得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旁听有点不太好意思。   “艳艳便坐着听吧,你我又不是外人。”云镜瞧见了她的忸怩不安,笑得明媚善睐,好不勾人。   萧艳艳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然后乖乖地捧着茶,低着头,挪了挪腚,朝着云镜的方向。   对于她的这番亲近的小动作,云镜表示非常受用,嘴角死活往上勾,就是下不来。   “回禀少主,如意那边的确已经确定几起事故都与鬼蝶阁有关,只不过幕后请动鬼蝶阁的人,如意至今还在调查中。”钱金银眼观鼻鼻观口,回答的妥帖工整。   云镜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你这次来,带的银子可够?”   “少主放心,金银虽然喜欢进子不喜欢出子,但是少主的事,金银就算将银子全部倒出去,都舍得的。”   萧艳艳悄悄抬眸看了眼对面文文弱弱的钱金银,心道好一个痴心男儿,这话说的真是格外深情,还有什么山盟海誓比得过“为了你,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   唉,可惜云镜遇上了她,不然她觉得这个钱金银与云镜也算是良配。   “艳艳,要摸回去摸好吗,这里不太方便。”不知什么时候,云镜压低了身子,靠着萧艳艳的肩上,低声哑语地说。   萧艳艳愣了愣,她想起她有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思考事情思考的深入的时候,手边喜欢摸东西,通常来说,她会摸自己的大腿,然后她一低头,血液骤然上脸,红成了个熟透的果子。   她、她的手为什么在云镜的腿上?   马丹,清白没了,马丹,老司机又开车!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终于又能用上存稿了 ☆、地底黑市·肆   最近萧艳艳总是做梦,梦见的内容还极为相似,漆黑的洞口,蛇信子,然后一片漆黑里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叫她不要睡,不要睡……   然而这些梦在醒来后,她都无法清楚地记得到底是谁在叫她,而她当时为什么会去那漆黑的洞里。她倒是记得几年前被毒蛇咬过,也的确有人救了他,但那件事上也没什么未完待续,她应该不至于潜意识里还日思夜想吧。   今夜还是那个梦,这次好像更清楚了一些,她听见了水流声,山洞里有水流,暗河?又有人叫她别睡,可是眼前一片漆黑,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睁开眼皮,但是徒劳无用。   “艳艳,醒醒,别睡了别睡了,醒醒。”   谁在叫她,到底她娘的谁在叫她,敢不敢让她看看脸了?   萧艳艳脚下一蹬,梦里她掉入了万丈悬崖,现实里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入眼的便是一身清爽的云镜,不仅衣服换了,连发冠都换了种雕工材质。   “少均?”才从梦里醒过来,她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时间到了,快起来穿好衣服,不然黑市就进不去了。”云镜将她扶起来,又为她披上衣服。   萧艳艳动作很迟缓,在云镜的帮助下,不容易把衣服都算是穿整齐了,浑浑噩噩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转的,脱口就是一句:“少均,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嗯?”云镜少主显然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问懵了。   “我是说我去云家以前,在那以前,我们是不是早就见过?”   听闻后,云镜骤然一笑,笑得漂亮极了。萧艳艳紧张地看着他,一半痴迷,一半焦急。   “你的意思是说,我作为正道四公子之首却跑去了神木门?”他笑得很有点玩味的意思,一双浅色的眼睛,剔透澄清,便这么看着萧艳艳,看得她都有点为自己的智商无地自容了。   说的也是,去云家之前,她一直都待在神木门中,十七年都不曾出来过,云镜若是与她之前见过,那么必定是他去了神木门。   可是堂堂正道的四公子之首,正派人士极为推崇的人,怎么可能没事跑去邪魔妖道的神木门去,这要是说给别人听,恐怕都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萧艳艳挠挠脑袋,讪讪地笑了笑,手脚立即变得麻利起来,穿袜穿鞋,束发系带,眨眼的功夫便整理完毕,然后她回身看云镜,见他还坐在床上,姿势神态都不变,依旧玩味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又在嫌弃我聪慧的小脑袋了,我的好少主,这不是有您在吗?我要那么聪明做什么,万事有您来处理,我放心的很。”死皮赖脸地上前抱住云镜的手,萧艳艳拖着人就往门口走。   “我就怕你这聪慧的小脑袋,哪天把我也气走了,到时候连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自己敲了敲旁边这颗木鱼脑袋。   “嘻嘻嘻,怎么会,我气谁也绝对不会把你气走啊。”   萧艳艳抱着云镜的胳膊下了楼,满脸的娇嗔笑容吓了芰荷一大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萧艳艳与云镜纠缠一处的胳膊,眼皮直跳,幸得钱金银狠狠在他背上一拍,拍回了他的三魂七魄。   “这么大阵仗?”瞧见这客栈楼下几乎站满的人,萧艳艳惊了惊,又瞧着那些她不认识的多出来的人,各个带刀,神色严肃,“都是你的人?”她小心问云镜。   “嗯,入黑市前还好说,出来后,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多叫点人,放心些。”   “为什么?”她没想明白。   “小护卫,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黑市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可是能进去的人都是权财具贵之人,莫说江湖中,就算是整个国内都没几个。而那些进不去的,却又贪心黑市里奇珍异宝的人,唯一的办法是什么?”神来影去凑到旁边来插话,说到这里又顿住,故弄玄虚。   “抢?”萧艳艳皱皱眉头,心道这世道真是不简单啊,还是他们神木门好,与世无争,又美景如画,很有点世外桃源的氛围。   “没错,只有抢,所以凡是要入黑市的人都会提前雇好靠谱的保镖,以防出来后就被人抢的衣服都不剩。”   “不对啊。”她又皱眉。   “怎么了?”云镜低头问她。   “你不是已经有我这个护卫了吗?怎么还要去雇人,多浪费银子啊。”想到以后云镜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她的东西还是她的东西,她就为云镜这不知节俭的行为深感心痛。   “……”云镜好像没想到过他家艳艳可以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过,他们的关系都摆在这儿,她竟然还没有忘了她是护卫的身份……这真是,不知是喜是悲。   云镜决定不理她,冲着那群带刀人后面躲在阴影里,不太看得清容貌的人点点头道:“还请带路。”   “好的,您这边请。”那人转身点燃了一盏烛灯,烛灯举高,平着他的脸庞,因为离光源太近,他的脸此刻更加看不真切。   萧艳艳才察觉还有这么一个人,心里怪了怪,正要发问,旁边的神来影去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好奇了吧,来,我告诉你,黑市的隐秘你应该早有耳闻吧?”   萧艳艳点点头,小心谨慎地同云镜携手跟上那手拿烛灯的人。   “这黑市之所以隐秘,就因为它每一次的入口都在变化,这一次是守魔镇的鬼筑楼,下一此可能就是破魔宫的修罗场,总之黑市的入口千奇百变,没人可以提前猜到。”   “那想入黑市的人怎么办?没人找得到黑市,没人去黑市买东西,这黑市早就做不下去了吧。”萧艳艳压低了声音与神来影去说话,一面瞧着那引路人的背影。   “所以要想知道入口就要付出一点代价,这代价可不小,足足一万两黄金。”   “卧槽!这么贵!”   “不然你以为鬼筑楼为什么这么少的住客?那也要住得起啊。”   “你是说,这一万两黄金就是打尖费?”萧艳艳惊得走都不走了,最后是被云镜拖着,才勉强行动起来。   “是打尖费,也是消息费,不过这还只是个前期费用,你就惊成这样,后面的我还没说呢。”   “你别说了,我怕我承受不了会杀人。”她已经开始有点眼冒金星了,云镜这是得多有钱,这么挥霍,她终于明白白天云镜对钱金银说的肉痛是什么意思了,这哪里是简单的肉痛,简直是粉身碎骨、五马分尸之痛啊!   “唉,别这样啊,身为云镜的姘头,怎么能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我告诉你啊,这入口到了后,入场费还要按人头来计算,进去一个人也是一万两黄金。当然了,你如果在里面买了东西,价格便又要另算了,看你买的东西卖家出价多少,且在里面是不允许讨价还价的。”   萧艳艳现在每走一步,都觉得身体在流失,都觉得银子在跟她挥手再见,忽的,她脚趾牢牢抓地,任云镜怎么拖都不动了,扒着云镜的袖子,小声哀求着:“少均啊,我看这黑市里也没有那□□的下落,不过就是个卖东西的地方,能探听到什么消息。不如这样,你既说在正道里打探不到消息,那我帮你问问其他途径的朋友,看看他们有没有线索。这黑市……咱们还是不去了吧。”   云镜停下笑看着她说完,然后低头在她耳畔顿了顿,这顿的时间里,萧艳艳的心头都在滴血,一万两黄金就这么白白花出去了,如果再让云镜走下去,她怕她跟云镜分手,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炊,等云镜倾家荡产了,她还真没有勇气嫁入云家。   “怕什么,你嫁过来的时候,我保准云家还是蕲州首富,任你买多少烧鸡都花不完。”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还有啊,艳艳,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据我所知,神木门里除了特别能吃饭的教主就是整天种菜养鸡的九护法,你真的确定他们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玛德,他为什么这么清楚她的家底?不过他说的还真没错,萧艳艳沮丧地想算了吧,就算以后过不上富太太的生活,至少她还有一身武功,卖个义也不至于饿死。   萧艳艳松开了云镜的手,几人又走了几步,便到了地方。看着这黑市的入口,不止萧艳艳脸抽筋,连云镜都牙痛。   灶台下面?   真的没有逗他?他这一身清爽飘逸,就要钻灶台里面去?   他忽然觉得艳艳是对的,不过就是卖东西的地方,能找到什么线索,还是让如意再去想想办法吧。云镜少主转身就要走,却被萧艳艳拉住了。   “走哪儿去,一万两黄金都花了,总不能白花啊!你先进去还是我先进去?”萧艳艳脸抽完后,忽然觉得有点意思,开始期待这灶台下面的黑市是个什么模样了。   看着萧艳艳这一脸的兴奋,云镜好生无奈,他是讨上了什么样的媳妇儿,这么喜欢钻洞,上辈子是老鼠吗?   云镜十分无奈纠结地又看了眼那脏兮兮的灶台,低头又瞧了瞧自己白净得一点褶子都没有的衣服,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凝眉对旁边的钱金银道:“给钱!”这语气差得就差提刀砍人了。   “是,少主。”钱金银一抬手,黑暗里,走出四个人,抬着两个箱子,送到了那引路人面前,“一共两万两黄金,还请清点清楚。”   引路人点头,光亮旁边的脸似乎在笑,可是笑得又没有声音,凭空添了抹寒意。打开箱子瞧了瞧,好似一眼便看清楚了,一挥袖,箱子又盖上,“多谢。”   声音一落地,烛灯骤然熄灭,一室陷入黑暗中,屋中倒是没有出现混乱,片刻后便有火把点燃,然而那引路人以及两大箱的黄金已经无影无踪。   “等等,两万两?我呢?小爷我呢?我一路这么辛苦的指路,你们怎么能把我忘了呢?”   “神来大侠神通广大,这黑市早就去过了,哪里还需要我们费事。”钱金银面瘫着脸说客气话,实在有点诡异。   “可我以前是以暗鼠的身份进去的啊,这回是客人,哪能一样啊。”神来影去没忍住嘟囔,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分,虽然没跟钱金银打过,但是就他所知道的,钱金银手里那把铁算盘,也曾入过江湖十大武器中第八位的。   “暗鼠是什么?”萧艳艳好奇地问云镜。   “黑市中的卖家都被称为暗鼠,不露脸不出声,所以在黑市中买家不知卖家是谁,卖家也不知道他的买家是谁。”云镜侧头,终于笑了笑,“好了,艳艳你先去吧,别玩的太久,记住你只有一个时辰。”   “还有时限?”萧艳艳惊讶,这黑市的主人真是做的暴利生意啊,稳赚不赔啊!然而没人回答她,因为云镜已经笑眯眯地把她推下去了。 ☆、地底黑市·伍   掉入灶台里后,萧艳艳坐了一趟漆黑曲折的滑滑梯。   等她一屁股停下来的时候,眼角撅着点新鲜热乎的眼泪,她心道,玛德,她上一次坐滑滑梯是什么时候了?三十多年前?卧槽,屁股好痛!   萧艳艳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头顶一轮新月弯得很有抽象画的艺术感,却没有任何入口的模样,她再往前看,瞧见了一个大大的红木牌坊,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字:黑市。   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她越走越觉得古怪,这是一条笔直的街,街面上是古怪的花纹,前头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尽头在哪儿。左右都是高楼,楼中也亮着灯,可是户户门扉紧闭,门前紧挨着一个个摊位,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发簪梳子、衣服腰带、字画书籍、连老虎狮子都有。   玛德,连泥土都能摆在摊位上。   萧艳艳这算是看明白了,这一户户门扉里必定就躲着暗鼠,而前面的摊位上就是暗鼠卖的东西。等她觉得屁股没那么火辣辣的痛了,这才走进了一个正常点的摊位看了看。   上面是几把兵器,其中一把刀尤为吸引她的目光,因为刀上锈迹斑斑,而它前面的一块石头上雕着一行字。   此刀神木门上任教主伺燃所用,一口价八百两黄金,石头九百两黄金。   假货!   萧艳艳一脸鄙夷,伺燃教主的刀早在十七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就被他自己震断了,残肢现在还供在神木门后山的洞里,她可是亲眼见过的,蒙谁呢?   而且一块石头竟然卖的比刀还贵,脑子有病吧?   萧艳艳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不然她会忍不住把后面那扇门里的暗鼠揪出来好好教育一顿的。她朝前接着走,又在一个地上放着一个笼子,笼子里装着老虎的摊位前停住。   她蹲下来看了眼笼子前面的石头,石头上也刻着一行字:此猫西方佛陀座下,一口价五两黄金,石头十两银子。   这个还算正常点,至少石头价格没有猫贵。不对,马丹,哪里正常了,老虎就老虎,叫什么猫啊,虽然这也是猫科动物,但是古人能知道这个吗?还有一块石头十两银子也还是很不正常啊!   随后萧艳艳又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摊位前瞧了瞧,总结出一个结论,这地方的名字取得真好,黑市,这不就是明摆着是坑人的黑市吗?   对黑市所卖不再感兴趣后,萧艳艳决定探探这黑市的尽头,可是等她走到腿断了,那前方尽头还是一片漆黑,好像她走到死都走不到一样。   萧艳艳忽然不甘心,飞身就想用轻功,可是提息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内息全空,如今就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她惊了片刻又定下了心神,这恐怕也是黑市所为,什么都做的这么神秘,怎么可能容内力高强的人进来,万一捣乱呢,就像她这种……   明白过来后,萧艳艳不再勉强,反正她也没什么要买的,便又百无聊赖地走去看旁边的摊位,却惊讶的发现,她现在所站的位置对面一个摊位的地上有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老虎。   她连忙跑过去,蹲下来看笼子前面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一行字:此猫西方佛陀座下,一口价五两黄金,石头十两银子。   笼中的老虎似乎被她吓到了,直起上半身就冲她叫唤,这一叫唤又把她给吓到了。   “喵~”   “……”   好家伙,还真是猫啊!这老虎居然叫得跟只猫一样,这是哪个外星球,她要回家!   萧艳艳心里震惊,片刻后又立即起身,朝后方走了两步,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把假货刀,石头上还是那行字:此刀神木门上任教主伺燃所用,一口价八百两黄金,石头九百两黄金。   脑子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萧艳艳立即看去那漆黑的前方。恐怕这不是一条笔直的街,而是一个环状的街道,不管她怎么往前走,都将走回原来的位子。   她好奇心大盛,正要看脚下的路,觉得怕是这地上的花纹,导致她产生了视觉错误,以为这是一条笔直的路。   可她刚刚低下头,眼前便接着一黑,然后就听见了一道声音:“客官,时间到了,请回吧。”   她觉得黑暗里,她又坐了一趟滑滑梯,可是这一次,她屁股不痛了,再睁眼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云镜的跟前,身后又是那个叫她客官的声音。   “还请下一位客人入场。”   萧艳艳立即回头,可是已经看不见人。她再转过身看云镜,还没来得及告诉云镜那黑市的机妙,这人已经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跳了下去。   “欸……”萧艳艳伸手,衣袖都没有碰到,人就没了下去。她还想提醒一下他,等会儿坐滑滑梯注意点,会屁股痛的。   “怎么样怎么样?现在黑市的价位如何?东西都卖多少钱?”见萧艳艳已经神志清明了,神来影去立马围上去。   萧艳艳眼睛一转,心道原来神来影去想去当回客人就是为了打探价格,也是,就她刚刚下去看到的情况,八百两与五两黄金的价格的确是天差地别,而一个是假货一个却是稀世珍品。   或许这便是那些暗鼠们都躲在门后,无法出来,也就无法得知彼此售价的缘故。   她如今对那黑市是好奇无比,而现在看来是没有第二次机会进去了,除非她也去当一回暗鼠。看看神来影去,既然他当过暗鼠,那么了解的层面必定跟她不同。   鬼心思一转,萧艳艳双手抱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抬着下巴道:“东西的价位嘛……”她故意拖长了音,瞧见神来隐去一副恨不得扒开她嘴巴,看她喉咙里究竟藏了什么话的表情,才又道,“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也要用点东西来交换不是?”   “用什么交换?”神来影去一愣。   “就拿你每次在黑市里卖了什么,都卖的多少钱来交换。”她笑得俨然就是只黄鼠狼,不怀好意。   神来影去一定神,刚要说“一句这不合规矩,不是他不说,而是他不能说。”便被萧艳艳抢话了:“别担心,这黑市里卖的东西归属何方何人,没人知道,就算我知道你卖的是什么什么价格,也没用不是吗?我就是好奇,你满足了我的好奇心,那我才能满足你的求知欲啊。要知道,做生意最好知己知彼,别人不知道你的价格,你却知道别人的价格,单就这一点上,你的定价就会超越不知多少人。”   神来影去挠了挠腮帮子,好像被说动了,随后冲着萧艳艳招招手,带着她走到角落去,唧唧咋咋倒了一堆的黑幕,瞧萧艳艳的神情似乎很是满意。   芰荷抽了抽嘴角,站在钱金银的旁边,冲着萧艳艳的背影鄙夷了一句:“奸诈小人。”   “我倒是觉得少……唔,未来少夫人很有生意头脑,这口才也不错,以后少爷谈生意若能得少夫人相助必定如虎添翼。”钱金银拇指在他的铁算盘上摩挲着,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艳艳背影点头。   “什么少夫人?!她不配!”听闻钱金银的话,芰荷立即跳脚。   钱金银面瘫着脸,拍了拍芰荷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若不是知道你从小就是这副比女人还要别扭的性子,我真怀疑你暗恋少主已久,所以对这未来少夫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本来就不配,少主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跟个白痴一样整天乐呵呵的,蠢成这样,哪里配得上我们少主。”芰荷鼻子里又哼出一声,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对萧艳艳如此大的成见,但是从他听了他安排在少主身边的车夫的回禀后,便觉得萧艳艳这个人根本就没心没肺,脑子被狗吃了。   钱金银眼皮跳了跳,斜着看了眼暴躁的芰荷,总觉得如果谈论到脑子,芰荷好像没有资格说别人。不过他也没计较什么,毕竟芰荷都没计较他说他比女人还别扭。   ……这芰荷,还真是脑子不太转得开啊……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云镜回来的时候如同萧艳艳一样,闭着眼却很平静地走进厨房,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不知云里雾里。   那引路人在屋外背着月光,低着头,说完了一句:“两位客人都已经入过场,期盼二位下次再来,告辞。”便消失了。   萧艳艳连忙走到云镜的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见他醒了,当即就低声问:“屁股痛不痛啊?”   “痛也不让你揉。”云镜笑着对她说。   “……”   立即甩开了云镜的衣袖,萧艳艳脸色涨红,玛德说的她很想揉似的,不对,这家伙又占她便宜,太无耻太过分了!   “怎么样?毒.药有线索了吗?”神来影去也凑了过来。   “嗯,已经知道毒.药名叫媒婆缘,接下来就是找到究竟是谁曾在黑市中买过媒婆缘,大约便能知道杀害释雀的凶手是谁了。”云镜转身,点头道。   “哎呀,折腾了这么久,总算到头了。”神来影去一拍大腿,惊喜地道。   而萧艳艳忽然有点别扭,一是对自己完全忘了进黑市是为了查释雀的死因这件事,反而玩得不亦乐乎而愧疚。   二是心头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例如要如何找到暗鼠,又如何得知连暗鼠都不知道的买家是谁,这些问题虽有云镜在,她不用多费神,但是隐隐的,她就是觉得还有点什么在发酵,等着喷发的一天。 ☆、寻找暗鼠·壹   萧艳艳前后两辈子住的所有酒店客栈加起来的全部开销,都没有在这破落小镇守魔镇鬼筑楼里一个晚上一间房的打尖费贵。   她表示,这让她很忐忑难安,直接导致她胃口不好,夜宵都只吃了三只鸡腿,也导致她睡眠不佳,噩梦连连,竟将那漆黑山洞里唤她的人认成了云镜……   于是,第二天,大清早就叫众人以为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因为他们看见了精神抖擞的萧艳艳,站在马车前,笑眯眯地等着他们,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我是不是在做梦?”神来影去挠挠头。   “可能我们梦到一处去了……”芰荷眨眨眼,想要转身回去睡醒过来。   不甚了解萧艳艳个人懒惰情况的钱金银逮住脑子忘在娘胎里的芰荷,然后又冲着少主问道:“少主,咱们是否该启程了?”   “对对对,该走了,早点走,早点走。”一听到要走,萧艳艳精神更盛,仿佛打了一盆鸡血。   她现在是半刻钟都不愿在这鬼地方待,太尼玛贵……   “唔……”云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然后又隔空冲着神来影去来了一掌,“卧槽你打我做什么?”等确定神来影去是真的痛了,他才抬脚朝着跟别人假扮一样的萧艳艳走去,“启程吧。”   说实在的,他其实也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毕竟从来睡到日上三竿,不叫她绝不可能自然睡醒的萧艳艳竟然起了大早,等他们起床。   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的最惊悚。   待马车出了小镇,萧艳艳才送出一口气,打了哈欠问旁边坐得有点忐忑,并且在她表现了昏昏欲睡模样才稍显放松的云镜:“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破魔宫。”云镜一抬手,很自然地将即将入眠的萧艳艳揽入怀里,让她靠着。   旁边的芰荷在磨牙,旁边的钱金银看着芰荷摇头,旁边的神来影去见不惯不怪,老神在在。   “哦,破魔宫啊。”萧艳艳神志已经趋近混沌,只能重复着云镜的话,囫囵之音尚未落地,她又忽的惊醒坐起,瞪大了眼睛看着云镜,“破魔宫??”   他们不是才从那里出来没有多少天吗?想想离开前一晚,她还神经质一样地拉着破无尘那个冷心冷面的女人叽叽呱呱了一大堆,隔了没多久又要见面,总觉得有点小尴尬。   “没错,破魔宫。”云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的眼神,叫其余三人都使劲扭脖子不敢多看,“黑市本就是破魔宫在背后支持,我们如今想要找到谁也不知道的卖媒婆缘的暗鼠,自然只能求助于破魔宫。”   “破魔宫是黑市背后的操纵者?”萧艳艳更为惊讶。   云镜挑了挑眉:“可还记得血红林中时,我对你说魂姬他们会摄魂术?”见萧艳艳点头,他又接着道,“再想想昨晚,从黑市回来的时候,我们的情况。”   听闻,萧艳艳当即垂眸回忆,当时她在黑市里面只觉眼前一黑,然后如同进去时一样坐了趟滑滑梯,不过与进去时不同,她并未感觉到摩擦导致的疼痛,而当她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厨房,对于自己怎么回来的,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认知。   如果真是再坐了一趟滑滑梯,那么屁股不可能不痛,所以她以为她坐了滑滑梯出来其实是脑子里的认为,而不是身体的行动事实,换言之,有人对她用了类似催眠的方法,让她忘了她是怎么出来的。   萧艳艳抬头看看云镜,又回忆起他回来时睁眼的刹那,那神思恍然的模样,以她对云镜的了解,那样迷茫的神情实在不符合云镜,就算是早上刚睡醒的云镜,都不可能出现那样短暂的空白,就好像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与云镜出来的时候都是中了摄魂术,类似催眠,使得他们忘记了怎么出来的,也就不可能认出黑市到底在哪里。   而魂姬她们刚巧会摄魂术,破魔宫也的确有那个实力制造出神秘莫测的黑市,这么看来破魔宫当真是黑市背后的操控者了。   萧艳艳弄明白后,心里还有震惊的余韵在荡漾,等这余韵接近尾声了,她又忽的抬头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暗鼠?既然知道了黑市背后的操控者就是破无尘无疑,为何不直接问她那买家是谁?”   云镜揉揉她的脑袋,笑得仿佛在看一个孩子:“得罪客人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没有一个合格的商人,会做出这种形同弱智的行为。”   萧艳艳觉得,她被骂弱智了……   不过她如今无暇顾及这些小过节,连忙又问道:“那你找到暗鼠又有什么用,我们要找的是最后买了媒婆缘用了媒婆缘的人。”   云镜叹了口气,用一种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萧艳艳解释道:“当我们知道了暗鼠是谁,就可以问他是什么时候进的黑市卖的媒婆缘。而黑市开门做生意的日子固定,每月只有月末那一天晚上。由此,我们只需要查出暗鼠入黑市卖媒婆缘那日,都有哪些人作为客人进过黑市,再逐一排查即可得出究竟是谁买了媒婆缘。”   “这样一来,工作量不是很大?”萧艳艳心道作为云镜的属下真是辛苦,然而她心中的感叹还没完,作为云镜属下的钱金银已经有点看不下去的替他家少主伸冤了。   “其实能够作为客人进入黑市的客人并没有那么多,就拿昨晚来说,除了少主与兄台,只还有一人入了黑市。”   钱金银心中感慨,昨天他还为萧艳艳奸诈的品性深感欣慰,觉得少主娶了她,必定是如虎添翼,可是现在来看……他又觉得未来少夫人的智商……似乎不大稳定……   “才三个人?”萧艳艳呆了呆,然后想起那高昂的入口消息费,高昂的入场费,高昂的商品售价,她觉得光一个人的消费就已经够破魔宫所有人奢侈的过完一生了,“那另外一个人是谁?”   这个问题,她只是随口问的,也就是忽然好奇而已。   可是不想,这个随口一问的问题,竟然叫钱金银表现出古怪的为难。若说不知道,表现出这样的为难,大约是觉得有点丢人;若说知道,却表现出这样的为难,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而昨晚才同如意通过信的钱金银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那个人,他不知当说不当说,于是他看了一眼少主,却只见少主摸摸未来少夫人的脸,低声亲密的说:“想知道?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钱金银顿时由为难转为惊呆,过程太迅速,导致他被自己的唾沫噎住,差点没噎死他。咳了两声,钱金银立马转过头,觉得他替少主伸冤的行为实在是跟弱智没什么两样。   另一边萧艳艳也是被云镜这说来就来的骚话激得血液上涌,脸色一红,立马捅了他一下,再给了一句标准的:“不要脸。”   在饱受萧艳艳与云镜你侬我侬的视觉摧残后,当破魔宫的恢宏宫宇出现在众人前方沙漠中时,众人纷纷跳下马车,亟不可待地朝前奔去,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   萧艳艳在云镜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一次我们进血红林不仅安然无恙,还能够乘马车进来?”   “谁跟你说我们刚刚进的是血红林了?”云镜笑。   “可那些树……”不对,那些树虽然也都是通体血红,但是地面上并没有如同各种内脏熬煮腐烂沸腾的模样,所以……   “那些树都不是血红树,不过是普通的枫树,再将其枝干涂成血红色罢了。”云镜替她接下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约是以前某人喜欢。”云镜模样似笑非笑,萧艳艳马上意识到他这是又有什么恶毒的注意了,就是不知道遭殃的人是谁。   “你要怎么让破无尘告诉你那暗鼠是谁?”如今如何通过找到暗鼠从而寻到买主的计划是有了,但是怎么让破无尘开口告诉他们那暗鼠是谁,却是个很难搞定的问题。   以她为数不多与破无尘交谈沟通的心得,那个不管是长相还是武功都相当凶残的女人是个过于随心所欲的人,因为不在乎规则,所以徜徉于这个世界,没什么能规束她,也就没什么能牵制她。   这样的人,云镜要怎么让她开口,萧艳艳实在很好奇。   “原本,我也是很苦恼的,不过还好如今夏小公子尚在她破魔宫中,或许能帮上一把也不一定。”云镜笑得狡黠,浅茶色的眼珠子此刻都深邃了起来。   萧艳艳看着这样自信的他,不由地想起第一晚与破无尘的对话。   “哦?看来你曾遇见过让你心动到要独占私藏的美物?”   “有,十三年前,一双足。”   ……   “……你已经放弃那双足了?”   “三年前,当那双足在我面前踏出修罗离阵的时候,便已经不入我眼。”   ……   “那你今日为何让慈奴阻止魂姬她们杀我们?”   “因为我的东西,毁,也只能毁在我的手上。神木门少主,这个道理,你不该早有所知吗?”   萧艳艳看看云镜,想了想还是没有将破无尘对她说的这些话说出来,一是不想打击云镜的信心,二是修罗场那次他们能够偷袭成功,也足以见到破无尘并没有她说的那般对夏初再无眷恋。   只是不知这份眷恋,仅仅如破无尘所说“她的东西只能由她毁灭”,还是会有更多可以称之为羁绊的东西深藏其中了。 ☆、寻找暗鼠·贰   待到了破魔宫前,一身白衣的慈奴亭亭站立,仿佛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久候于此。   “宫主知道诸位今日会来,特命慈奴在此等候。”慈奴依旧清清冷冷,没甚笑容,抬手朝着缓缓打开的巨大宫门请道,“诸位请。”   “有劳。”云镜微微点头示意,便牵着萧艳艳率先走了进去。   去往无魂殿的路上,萧艳艳耐不住一路静悄悄,扯扯云镜问道:“破无尘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所以我们路过那一片枫叶林才如此顺畅?”   相比上一次进破魔宫,她总觉得实在顺利地有点恐怖。   “我以为艳艳会问,破无尘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的。”云镜只是看着前方的路。   “我不喜欢猜测聪明人的想法。”那会绕死她可怜的脑细胞的,所以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她也不喜欢猜云镜的想法。   本来猜测人心就是一件费劲事,若那人心长在如云镜这种狐狸鼻祖的人身上,或者如破无尘那样随心所欲的人身上,那更是猜到老都猜不透了。   似乎没想到萧艳艳会给他这样的答案,云镜惊得回头看了眼她,浅眸中光色甚是殊丽,笑得唇上有一抹柔色:“这种不喜欢就已经证明艳艳其实很聪明。”   不过又太懒,懒得去费劲思考,云镜心里再补了一句。   因为这个聪明不聪明的问题打岔,萧艳艳最终没能得到他们一路如此顺利到底是不是因为破无尘早知道他们会来的缘故的答案。   无魂殿内,破无尘还是仰躺在一个少年的腿上,少年玉足美得夺目,悬在在半空,未能着地,一身白衣,衣襟敞开,露出精致锁骨。   那少年名叫辛奴,若是萧艳艳没有记错的话。   辛奴从旁边的果盘里摘下一颗新鲜葡萄,送到破无尘的唇边,闭着眼的破无尘张开唇,将葡萄含了进去,倒是丝毫没有碰到辛奴的手指。   萧艳艳从破无尘铺了少年一腿的漆黑长发一路看到少年在破无尘唇上一毫厘之处顿了顿的手指,心下叹了口气,果然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无知无觉中夺了人心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也不甚在意。   没过一会儿,大约是一颗葡萄吃完的时间,破无尘先是抬手挥了挥,将无魂殿内静候一旁的女子们都挥退了,这才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尚坐在她旁边的少年辛奴。   “辛奴告退。”少年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麻木的像个娃娃,没有任何情绪。   等闲杂人等都走完了,慈奴无声地退下,将那巨大的石门轻松合上。   破无尘曲起一腿,脚踩床榻,一手搭在膝头,脸半靠在手上,歪了歪脑袋,声音犹如坟地:“说。”   萧艳艳浑身抽了抽,她觉得破无尘今天的心情非常不美好,退了一步,刚想扯云镜袖子,让他考虑考虑明天再跟此刻正处于不良情绪下的凶残女人说。   哪知道手还没有碰上云镜的袖子,云镜那张嘴已经吐字了,且吐的字汇成的语句甚是莫名其妙,他如是说道:“无尘宫主,在下是来接走夏初小公子的,之前小公子受伤在无尘宫主这里多有打搅,日后夏家家主知道了必定会对宫主感谢至极。”   “哼。”破无尘鼻子里哼出一声气,眼眸中漆黑的颜色又森又冷,且极为不屑,“夏安峰?卖子求生的玩意儿也配感谢本座?”   完了完了,直觉破无尘身上的森寒之气越来越盛,萧艳艳脑子一转,心道这不会是跟夏初闹别扭了吧,正愁没处撒气,刚巧他们就送上门来了。   这个时候绝对不适合谈事情,萧艳艳果断地扯住云镜的衣袖,可对于云镜少主而言,她这举动在他眼中只是一种宠物对主人的亲密。   所以温柔的云镜少主冲着她温柔的一笑,续而不怕死地对着破无尘接着道:“不管曾经如何,他们始终是父子关系,这天生的羁绊无法割断,所以还请无尘宫主将夏初小公子交与在下,在下定会安全地将夏小公子送回京城。”   “哦?夏安峰托你来的?”破无尘缓缓将头抬了起来,笑得美艳至极。缓缓地,她又下了床,双手背在后面,一身深红的劲衣,将她的腰身衬得极为纤细,又将她笔直的双腿衬得极为修长。   她朝着他们走来,一边走一边又问:“那如果,本座偏就不同意呢?”   云镜听闻,忽然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对破无尘说道:“无尘宫主怕是不知,三年前夏初忽然回到京城后,不久便染了疾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无法根治,最后医谷药浅也只能为他制作一种特殊的药丸,平顺心气勉强续命。而这种药,每月便需要服用一次,夏初这次出来怕是没想过会耽误的这么久,身上没带着续命药以备万一。是以,夏家家主才托我来接夏小公子回去。”   萧艳艳不知道云镜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看破无尘的脸色,似乎是犹豫了,如此看来,还是有希望的。就是不知道云镜忽然提接走夏初,跟他们问暗鼠的本来目的有什么关系了。   而此刻,听了云镜的话,破无尘的确陷入了思考。   夏初的伤她自己打的她自然清楚,根本不重,可是连日来的用药休息,却不见他有任何好转的模样,反而愈见消瘦,昏迷的时间竟然也不减反增。   连日来,破魔宫所有的医毒高手都对此束手无策,她今日都起了念头去医谷请那传说中很贪财的药浅来,这也是她今日为何心情如此不好的缘故。   可是,光凭云镜这一张嘴,她实在不能完全相信。   “他死不死与我放不放他,有关系吗?”破无尘忽然一笑,那声音淬了毒,“更何况三年前他走出修罗离阵便说明再不入破魔宫,如今再入本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艳艳当即一愣,却没有多少惊讶,在她的认知里,破无尘就是这样的人,任何事都没什么关系,除非她心情好,才可能认可两件事之间显而易见的关联。   在除了云镜之外所有人的惊讶中,破无尘又走回了石床上,大马金刀地一坐又道:“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夏初那救命的药丸配方我是知道的,本来还想若是实在不行,我便向宫主借借地方和药材,先让夏初活下来再说。可如今听宫主的意思,却怕是不愿他活命了。云镜此番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蕲州少主,正派四公子之首,江湖地位不说崇高却也可称斐然的云镜朝着破无尘十分郑重地作了一揖,“还望无尘宫主允许云镜日后将夏初的尸体带回京城。”   当云镜那弯腰的动作刚起了点苗头,身后的芰荷便要急了,却被旁边的钱金银拉着,瞧见钱金银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芰荷那颗因为少主纡尊降贵而烦躁的心才止住。   而神来影去对于云镜这一动作同样不明所以,呆瓜一样地挠头。   萧艳艳皱了皱眉头,觉得云镜这套路有点深,她表示她越来越不懂云镜这是要做什么了,怎么好像他们真的就是来接走夏初的,什么暗鼠什么媒婆缘都是她在做梦一样?   “你说你要接走他的尸体?”破无尘的声音沉得让人觉得心里压抑,她笑容一点点地艳丽起来,一双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镜。   当真得病了?破无尘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已开始动摇,所以宫里所有医毒好手都无法治好他,因为他生病了?   三年前,回到京城的时候。玺奴到底因为什么而患病的?他离开前还是很健康的,那在破魔宫里的十年也从不曾生过什么大病,怎么会离开了魔窟,回了家就病了?   破无尘在云镜凝重的沉默中渐渐失了笑,半晌后,又是从坟地里响起的声音道:“药方在哪儿?”   “无尘宫主,你既不愿他活,又何必要拿没什么用的药方呢?那药丸是药浅特意为夏初——”   “说!”破无尘低吼。   “呃……”萧艳艳有点不明白这只漂亮得让人想剁下来泡福尔马林里面好好珍藏的手为什么会扣在她的脖子上,以破无尘此刻要挟的对象来看,难道不是应该扣在云镜的美项上吗,“那个无尘宫主啊,你是不是扣错人了?看清楚点啊,这是我的脖子,不是云镜的——啊,痛痛痛——别再紧了,会出人命的——”   “本座不喜欢废话,把配方交出来!”破无尘理都没理她,只是用行动表示她没有扣错人脖子。   云镜看见萧艳艳像只猫一样说拎走就被人从自己身边拎走了,深感无奈,片刻后又想起之前她被“陈老汉”捅的那一刀,一瞬间又释然了点,毕竟这一次对手的武力值比较强。   “无尘宫主,你当真非要那配方不可?”云镜很淡定,淡定得萧艳艳想咬死他,感情现在被人掐脖子的不是他,所以他可以说的这么娴静自如?   “非要不可。”破无尘扬了扬下巴,整个人散发着股股黑气,叫人根本不敢与之叫板。   然而云镜却非常人,他先是状似为难地叹了口气,随后妥协一样地抬了抬眸,又先看了眼萧艳艳,这才对着破无尘道:“好吧,这配方云镜可以给你,但是还请无尘宫主也答应云镜一件事。”   “什么事?”   破无尘挑眉,她并非真的想要杀萧艳艳,若是谈判能够解决的,她自然乐意,扣住萧艳艳,不过是为了让云镜少耍花样,这个男人,实在是太烦了,可她又不能如往常一样直接杀了。   “这个我们可以暂且放一边,等救回了夏小公子再说也不迟。”云镜笑得温和善良,却很没面子地对上了破无尘怀疑的目光,他一顿,没想过自己公子形象竟然在人前失准了,续而又保证道,“放心,并非天理不容,也并非事关无尘宫主在意的人的事。”   破无尘眉头又是一挑,可想起如今还在昏迷中的夏初,虽觉得云镜是个人渣,坏心思跟海水一样多,却抵不住对夏初的担心。   她松开了萧艳艳的脖子,然后冲着云镜道:“好,我答应你,现在就把药方给我。”   云镜似早有准备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恭敬有礼地递到了破无尘的面前。   破无尘拿着药方便走,不做丝毫逗留。   萧艳艳揉了揉脖子,走到犹在看着破无尘背影,笑得很可耻的云镜身旁:“少均,我觉得——”   “艳艳,她刚刚可弄疼了你?”云镜骤然转身,心疼地瞧着萧艳艳的项间。   “……”萧艳艳顿了顿,神色有点呆,片刻后,在所有人都很平淡的神情中,爆发了,“去你妈的,别给老子转移话题,刚刚她扣着我脖子的时候不是很淡定吗?现在又来跟老子面前搞深情,告诉你没门,不但门没有,窗户都没有!老子必须跟你分手,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居然会觉得你对我还不错,居然会心动,玛德,你果然只以老子的痛苦为快——”   后面的话,她没来及说,连惊呼都发不出来,而旁边的芰荷、钱金银、神来影去都替她发出了那声惊叹“啊!”同时倒吸了口凉气,后识趣地离开了无魂殿。   云镜慢慢地离开萧艳艳的嘴,看见她没再咆哮不止了,才笑了起来,拉开二人的距离,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温柔低缓地道:“她不会伤你,你以为你两次去找她喝酒的事,我都不知道吗?”   萧艳艳心里还有火,但也不知道是不敢发,怕他又用嘴堵话这一招,还是这火遇上了湿柴,怎么也燃不起来。   她只得低着头,闷闷地说:“就那点交情,破无尘哪里会在意,要是她要杀我,还不是会杀。”   “你可知道破无尘从不与人喝酒的?”   “嗯?”什么意思?萧艳艳抬头看他。   “据说破无痕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耍酒疯,之前因为这个杀过不少人,以后便再也不与人同桌共饮。”   “可我不耍酒疯,而且我酒量不错。”   云镜有点无奈自己媳妇儿这时高时低的智商,委婉地摸了摸她脑袋道:“可是她不知道,所以在她眼中,你可能是另一个特例。”   “另一个特例?”   “夏初,曾经她唯一的特例。”   萧艳艳眨眨眼睛,这么一听,好像还有点荣幸,所以她还要不要对云镜发火呢? ☆、寻找暗鼠·叁   午饭的时候,云镜跑去帮破无尘练药丸,钱金银跟芰荷自然是跟了去。   于是乎,留下来正经用饭的只有萧艳艳跟神来影去,两个闲人,最爱说闲话。   “我说昨天你怎么那么容易就原谅云镜了?他可是看着别人掐你脖子都无动于衷啊,这样的负心汉,你怎么能说原谅就原谅了?”   神来影去一边夹菜往嘴里送,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萧艳艳。   “可是破无尘不会真的杀我啊,最多就是吓唬吓唬少均,毕竟少均手里还有救夏初的药方嘛。”萧艳艳也忙着往嘴里送菜,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含糊不清。   “怎么能这么想,不能因为对方不会杀你,就放心不管啊。你想想看,昨天破无尘掐你掐得痛不?”他气得都放下筷子了。   萧艳艳摸摸脖子,想了想,答道:“好像还好,当时有点痛,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当时痛也是痛啊,你想想看他竟然不顾你痛不痛,虽然是为了大局着想,但是这未免太理智冷血了,以后你都要跟着这个不知道疼惜人的人身边,你不会觉得委屈吗?就算你现在不觉得委屈,以后也难免不会觉得啊。”   萧艳艳停下筷子,又想了想,呢喃一句:“好像有点道理。”   “对吧,对吧,所以对云镜昨天那番行为,你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原谅他了,要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以后要好好呵护你。”神来影去语重心长地拍拍萧艳艳的肩,对于她受教的模样深感欣慰。   “神来影去……”萧艳艳皱了皱眉。   “嗯?什么事?”由于办成了一件鸡毛蒜皮,但是能给云镜添堵的事,神来影去现在心情不错,仿佛还能再吃下三碗饭。   “你是不是喜欢我?怎么少均对我不好,你比我还愤怒?”   “噗……”一口的饭菜直线飞出,雨露均沾地落在了每一碟菜上。神来大侠整个人被萧艳艳一句话震的三魂七魄全部离体,此刻呆滞得仿佛石头。   而同样呆住的也有萧艳艳,她筷子还握在手上,看着面前被糟蹋的根本不可能再入口的饭菜,表情非常扭曲地放下筷子:“我就开个玩笑……你、你这至于吗?”   白白浪费了一桌的粮食,萧艳艳觉得她很心痛。   “……”神来影去慢动作地扭头看她,心道,姑奶奶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要是让云镜知道了,他可就尸骨无存了。   “不过,神来影去,你是不是跟少均挺熟的?”索性饭已经不能吃了,萧艳艳开始专注与神来影去说话。   “嗯?”又看她一眼,总觉得这丫头有点越来越像云镜了,一样的诡计多端,“不熟。”他当即摇头,撇清关系。   “唔,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比较熟,本还想问你点问题。”萧艳艳不无遗憾地说道。   “什么问题?说不定我知道呢?”虽然要极力与云镜撇开关系,但是好奇心甚强的神来大侠还是抵不住诱惑,探过身子问道。   萧艳艳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我就想知道,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少均。总觉得从见到他开始,他时不时地就会整我一下,可是又不会整的痕了,好像……唉,怎么说呢?”挠头。   “好像他明明很喜欢你,但是心里就是有一口怨气,偶尔发作起来,不整整你不能释怀?”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说法。”萧艳艳猛点头,觉得神来影去的总结能力实在不错。   “嘻嘻……”神来影去笑得很是嘚瑟,使得萧艳艳眯起了双眼,觉得这家伙必定是知道什么内幕,随后听他说,“这个我倒是知道点小道消息,就是知道的也不全,你要不要听听?”   “说说说!”立即正襟危坐,萧艳艳颇有点好学生听课的感觉。   “其实在你之前,云镜还喜欢过一个姑娘,那大约要从五年前说起了。他那时对那姑娘一见钟情,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不管云镜做了多少,那姑娘都不予回应,甚至那姑娘的爹还几次三番将云镜打回去,每次都打的半死不活的。”   “有……有人敢打少均?”萧艳艳惊呆了,她想那姑娘的老爹现在还健在吗?不会已经被云镜整死了吧?   “你放心,那姑娘的老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云镜动不了他,所以那位还健在呢。”神来影去一眼就知道萧艳艳在想什么,他笑得很是畅快,因为他觉得他现在说的故事也是在给云镜添堵。   如今的神来影去志向远大且专一,只要能给云镜少主添堵的事,他都乐于为之。   “那然后呢?”萧艳艳松了口气的同时问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啊,人姑娘又不理睬云镜,人老爹又不认可云镜,他还能有什么然后,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萧艳艳有点无语,这神来影去说的是什么没头没尾的故事啊,跟她的烦恼有个屁关系。   “不是,你听故事就听故事啊?能不能自己反思一下?”看见萧艳艳那鄙夷的眼神,神来影去也急了,“你想想云镜那样的人被人拒绝得如此悲惨,以后再喜欢人难免会患得患失,总觉得对方有一日也会如那姑娘一样对他不理不睬,所以才会做一些事情来试探,看看对方是不是始终如一,是不是如何都不会离弃他。”   萧艳艳点点头,觉得神来影去分析地很有点道理,虽然她是不能理解这种变态的思维方式啦,但是这不妨碍别人是这样的性格。   她琢磨了一下从入云府到如今约莫大半年的时间以来,云镜每次整她似乎的确有逼她离开的意思,可到了最后又都会想方设法将她留下。   看来那姑娘伤云镜伤的有点深,而那姑娘的老爹也太不是人,一是竟然敢打云镜,二是居然打得过云镜,还把云镜打的半死不活……   神来影去摸着下巴打量着萧艳艳思索的模样,心里乐得不得了,通常来说普通的姑娘若是知道自己的情郎曾对另一个姑娘爱得那么死心塌地,不闹一闹是不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萧艳艳是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干脆利落地一走了之。   “原来是这样,少均当初也真是不容易,还好他如今是遇上了我。”萧艳艳叹息,神色里有点心疼的模样。   神来影去摸下巴的手一顿,眨了眨眼睛,想着自己会不会是看错了,就又听萧艳艳喃喃自语:“以后他再难过的时候,整我就整我吧,反正也整不死,绝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对他说分手了,太伤人。”   “哐当”一声,神来影去一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茶杯,然后痴呆一样地看着萧艳艳结结巴巴道:“不、不对,你这、你这反应不对啊……”   “什么反应不对?”这回答不是萧艳艳的,而是来自神来影去身后,声音响起的刹那,神来影去就僵了,萧艳艳就笑了。   她笑得满目春风,起身朝着云镜走去,抱上他的胳膊,就问:“怎么样?饿不饿?我陪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这声音细柔地让人起鸡皮疙瘩。   而云镜显然也是颤了颤,可是又很受用,温柔地回应道:“不饿,艳艳吃饱了吗?”   “没有。”一听到吃饱,萧艳艳就想起一桌被糟蹋的饭菜,“被神来影去喷了一桌,吃不了了。”瘪嘴,不开心。   云镜揉揉她的头发,微笑着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萧艳艳什么也没问,温顺地跟着云镜走了。   芰荷呆在门口,忘了追上去,嘟囔了一句:“她……吃错药了?”这么温顺,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   钱金银摸摸从不离身的铁算盘,意味深长地道:“可能婚礼要开始筹备了。”他已经开始琢磨少主的婚礼要费多少银子才又体面又节约。   “什么婚礼啊!我还没认可她成为我们少主夫人呢!”芰荷又炸毛了。   钱金银勾了一边唇角,睨了一眼芰荷,面无表情地离开,并不想理会这个什么情况都搞不清的弱智。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女人的脑子怎么长的!”神来影去犹自坐在饭桌前,愁眉苦脸地叹息道。   另一边,云镜把萧艳艳带到了厨房,然后在萧艳艳惊讶、其他人奇怪的目光中撩起袖子开始洗锅。   “你……在做什么?”萧艳艳有点云里雾里。   “别愣着,帮我生火。”他也不管萧艳艳会不会,如是吩咐道。   “哦……”虽然不知道云镜在做什么,但是奴性驱使下,萧艳艳很自觉地开始照着他的话做起来。   生好火的萧艳艳站了起来,然后开始呆滞地将云镜从杀鸡到拔毛涂汁下锅全过程看完,等云镜将锅盖盖上,回头对她温柔地说:“等一会儿,一会儿后就可以吃到了。”   “你、你会做菜?”她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震惊,这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要让她难以相信。这还是那个衣服上有一个褶子都要把它扯平整了的云镜吗?   “不会。”云镜轻轻应答,“我只会做鸡肉。”   不知道为什么,萧艳艳觉得有股热气直冲眼眶,她怕是方才被柴火熏到了,现在眼睛有点痛,恐怕还有点红。   “怎么了?会做鸡肉就把你感动成这样?”他拇指摩挲在她眼角上。   “你一共为我做过几次?”声音有点沙哑,可这已经是她能控制的最好程度了。   “也就一两次,你知道的,你一路都在气我,所以没什么心情给你做。”云镜笑她,想起她刚开始当他护卫,他承诺带她去吃叫花鸡,结果这人全程放空,看都不看他一眼,惹得他心里不快,没有兑现承诺,当夜这家伙竟然就想走,于是他第一次为她做烧鸡。   他又想起离开云府的那天,芰荷在车外因为她的一句话被激怒,狂撼马车,猝不及防间她撞入他的怀中,为了克制自己当时不表露过多的情绪,于是他立即推开了她。虽然因此她一路对他冷脸相对,但是他心情还是不错,当晚便又给她做了一次烧鸡。   ……   还有那一次酉阳城,他见她对沉慧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没错,他承认他小气,于是施计骗她去青楼,她不是对女人感兴趣吗,所以他让她面对众多的女人。然而到底是害怕她会真的生气,于是当晚又亲自动手,做好饭菜烧鸡等她。   说到底,他究竟为她洗手下厨多少次,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可是他知道,就算她老能把他气死,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一日,他都不介意在小施惩戒后,忍着油烟做她最爱的烧鸡哄她。   “少均,你会把我宠坏的。”萧艳艳呜咽,一点都不介意云镜此刻浑身的油烟味,扑进他的怀里蹭了蹭,她觉得他身上的油烟味很有安全感,比老爹给她的感觉还好安定。   “嗯,说的也是,已经够傻了,再宠坏就完了。以后还是少吃烧鸡吧,克制点好,不如每半年吃一次?”云镜很认真地说,不太干净的手摸着萧艳艳的头发,反正她是不会介意的,他心道。   原本泪意拳拳的萧艳艳顿时哭不出来了,她猛然从云镜怀里抬头看他,见他一脸认真,又更想哭了,顿时表情心情都很扭曲地道:“那、那个,少均你别当真啊,我这个人很有自制力的,你宠吧,不会把我宠坏的。”   云镜笑而不语,依旧用那不太干净的手揉着她的头发。   而萧艳艳心里无奈,当初那姑娘是把她家少均伤的有多深啊,怎么一言不合就发病,还能不能好了?她深深觉得,她跟云镜以后的情路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寻找暗鼠·肆   夏初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有一只手在他的肩上轻拍着,那种无意识或者说下意识地节奏很熟悉,约莫十多年前,他刚到破魔宫,每一晚都是在这样的节奏下才能安然入睡的。   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被她轻拍着了,他记不清,而此刻身后拥着他上半身在怀的人是不是她,他也不敢确定。   他只是不敢动一下,仿佛动一下,下一个场景就是万丈深渊,然后他就会发现睁开眼,眼前是空荡荡的房屋,没有她。   “醒了?”破无尘声音略沙哑,沉得犹如坟地,说不出冷不冷,只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夏初愣了许久才点点头,然后乖巧地应一句:“醒了。”依然不敢动。   破无尘扶着他挪了挪,将他挪回床上躺好,然后她起身,什么也不再说便准备走。   不明白是不是刚睡醒,脑子还不够灵活,夏初没做什么思考,仅凭下意识的动作扯住了她的衣角,刚拉住的那一刻,他有点慌神,等看见她回头用死寂无光的眸看他时,他却忽然坚定了。   “不要走。”他拼尽了全部勇气说出这句话,害怕她会拒绝,于是刚睡醒根本无力的手拽得愈发的紧,也愈发的白。   破无尘看着那只苍白消瘦且因为太紧而微微颤抖的手皱起眉,片刻后又看去他垂着的黑密睫羽,轻而易举将他的手掰开,续而还是离开了屋中。   夏初躺在床上,看着那门闭上,一刹那再也忍不住心被割裂的痛。他快速地闭上眼睛,咬紧后牙,还是逼不回滚烫的眼泪。   他好后悔,真的后悔了,能不能让他回到三年前,他不会再那么贪心,他只求她现在宠爱的人还是只有他一个,没有辛奴,没有旁人。   其实那天无魂殿里,看见她躺在那个名叫辛奴的腿上时,从她动作流畅且优美地撩起辛奴的足赏玩时,他就后悔了。   可是他后悔的好晚,已经晚了三年,如今她不会再只疼爱他一个,不会为了他将枫叶林弄成血红林的模样,只为他一个突然的兴致。不会为了他在沙漠里种上一片的葡萄林,只因为那是他最爱的水果。不会为了他在修罗离阵的最后一关,让开,让他安然无恙地离开。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三年前的修罗离阵,当她问他是否确定脱离破魔宫,此生不再踏足时。   他会回答:不,他不确定,他只能确定他最不想离开的就是她的身边。   可是时间不会倒退,就如同破魔宫的神——破无尘,说出的话,不会违背一样。   “松口。”死一样的寂静中响起死寂的声音,很不耐烦,可是对于夏初来说,却彷如天籁。   他当即听话的松口,同时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回来。   破无尘端着食盘站在床头,无声地凝了他一阵,才将食盘放在床头旁的矮几上,续而坐去床头,将他又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肩头。   她拿起瓷勺舀了一勺粥,在碗沿上刮去勺底的黏粥,又在唇边吹了吹,才送去他的唇边,示意他张嘴。   夏初此刻心乱如麻,手揪着她腰侧的宽带,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乖巧地张口吃下温度适宜的粥,又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她。   破无尘没什么表情,就算是跟她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夏初也不能猜出她到底在想什么,是想着让他养好伤就走,还是想着让他养好伤再杀……   虽然后一个结果不靠谱,但是他更不想要前一个结果。   无声中,粥用完后,破无尘又扶着他的肩要把他扶去床上躺着,可他死拽着她的衣带,可能是用了吃的,有了力气,破无尘竟没有第一次就把他弄开。   “别走,别走好不好?”夏初拼命抓着她的腰带,拼命往她怀里缩,像个不愿离开主人怀中的猫儿,伸着爪子扒着主人的衣服,“我再也不任性了,不会再说离开破魔宫的话了,一直待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再有其他的人……”   他说话很急,好几次被自己的泪哽咽住,说完了好半晌没有人回应,他又更急了,想想自己竟然还谈条件,觉得自己果然太贪心,连忙又道:“不,有其他的人也没关系,我知道你现在很喜欢辛奴,没关系的,只要别让我走,让我在你身边就好……好不好……”   破无尘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人早就已经走了,而他抱着的不过是虚空中,他的一个幻想。   心慌意乱地抬头,他要确定她还在,却忽然被锦被从头到脚整个蒙住,然后听她沉得发寒的声音说:“慈奴,进来将碗收走。”   “是,宫主。”   夏初在黑暗中听见了开门声,又听见了关门声,他心道,原来她不是要离开,只是要把碗送出去,就如同一开始,他醒了时,她不是要走,只是去拿吃的给他。   这个发现让他为之狂喜不已,还来不及从被子里钻出来告诉破无尘他有多高兴,那盖着他头的被子便被破无尘掀开了。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她冰冷漆黑无法入光的眸,盯着他问:“夏小公子,我为什么要将你留在身边?”   她这一问又让他慌了,他连忙表态道:“我会听话的,就和以前一样听你的话,会很乖的。”他看着她依旧没有丝毫动容的眸,有些绝望,“……你说过的,你说我乖,你就会疼我的……”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在夏家她初见他时对他说的话,破无尘说话从来一言九鼎,不会食言的,不会的……   “所以你认为你以前很听话吗?”破无尘笑了,笑得绝艳冰冷,艳在骨头里,冷在每一寸肌肤间。她索性向后靠去,靠着床柱,低头看趴在她身上一副可怜兮兮的他,手指抚上他漂亮的下颚。   夏初心头一紧,他听出了破无尘的不耐烦,是,没错,他以前也不是听话的,也不乖,会因为不如意就跟她闹脾气,会哭会撒火,她总是笑着哄他,后来他要离开破魔宫,她堂堂宫主让开了道,让他轻而易举地离开。   他一点都不听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忤逆她……所以,她如今已经不信他还会有听话的一天了……对吗?   夏初抓着破无尘腰带的手紧得在颤抖,他辩解不了,又在她平静的眼眸中越来越慌,他害怕地做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行为,又一次证明了,他一点都不听话……   夏初虚弱的身体忽然迸发了生机,快速地攀上破无尘的肩头,急促地亲上了破无尘冰冷的唇。他曾在她熟睡的时候碰过这唇,当时只是觉得,怎么有人的唇长得这么好看,比他的还好看。   他的母亲曾是京城最惊动的花魁,而他自小就遗传了母亲全部的美貌,所有人都说京城中能美过小七公子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   而她比他美,美得惊心动魄,轻而易举让人神魂颠倒,可对于那些因爱慕而拜倒在她足下的人,她从来不屑一顾,看也不看。   夏初亲上去以后,只敢停在那里,其余的想也不敢想,他闭着眼睛,等待着她把他推开的那一刻,那一刻他应该就会心死,然后等她将他送走,他就会跟随死掉的心,慢慢枯萎……   破无尘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感受着跟他四唇相对的触感,心里并没有多少惊讶与愤怒。她看着他颤抖的睫羽,仿佛垂死的人。她看着他长大,清楚他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情绪。   三年前放他离开,多少是因为生气,多少是因为无所谓,她都不准备去思考。她只知道,她尽心尽力宠了十年的人,一出去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又染了一身无法根治的病,要用药丸续命。   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再送他出去受苦,该体验的他都已经体验过,此后就留在她身边,每天像以前一样开心的笑就好。   那个破烂的江湖,腐朽的夏家,她都不会再让他涉足,留在她身边乖乖养病,不乖的话,她也有办法让他乖。   破无尘闭上眼睛,一手压住夏初的腰,一手压住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的同时,在心里给她的初儿定了未来,这一次不会再任由他任性。   那江湖有什么好的,人人称他小公子,四公子之一,还冠以所谓“忧色断肠堪年少”的美名,实则私底下的人都说他招式残忍,到底是曾待过魔教,性情阴晴不定。   那个夏家又有什么好,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私底下都将他当作外人,他的院子似乎只有三五个人照顾着,他的日常花销也都是他自己赚的。   三日后,云镜笑容熠熠地走进夏初的房间,见他气色不错,脸上也挂着融不掉的笑意,随手抄了把凳子,就坐在了床对面。   “该好了,你这是要装病装到什么时候?”云镜皱皱眉,似乎很不屑他这等大男人装病博女人同情的卑劣手段,其实心里在感慨小公子心思之深沉,竟然连破无尘这样的女人都敢骗。   “找我什么事?”夏初不理他,依旧笑得跟吃了蜜似得。   “咳咳……”云镜此刻有点理解神来影去等人每每看见他跟艳艳在一起时的感觉了,的确不太好受,“那续命药丸,你其实带在身上对吗?虽然你每次离开夏家的时间都不长,但是以你谨慎的性格,不可能不备一粒。”   夏初眸子深了深,似笑非笑地看去云镜:“我不拿出来不是方便你跟无尘谈条件吗?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镜一笑,心道这夏初阴晴不定还真不是江湖人乱说,笑完后他又正了正颜色:“就是后续还需要你帮帮忙,吹吹枕旁风,毕竟让破无尘说出暗鼠是谁,多少会破坏黑市的生意,我不能确保她必然会答应。”   “戏要落幕了?”夏初忽然这么一问。   “差不多了,还差最后几个环节。”   “放心吧,无尘答应的事情,不管如何,就算是丧尽天良,她都会做到。”因为在她那里没有什么天良比她的承诺更重要,夏初落落眉目,这也是她为什么被破魔宫奉为神祗的原因。   “有你的话,不就更保险些吗?毕竟这件事,你也会从中获利不是?”云镜笑笑。   夏初平静地睨了一眼云镜,同破无尘一样,他也不是很喜欢云镜,因为这人表面实在太无害,而内里又实在太有害:“我知道了。” ☆、是非黑白·壹   破无尘将暗鼠的消息告诉云镜后,云家如意堂堂主安如意用最快的速度将此暗鼠找到,并通过排查暗鼠交易那日进入黑市的客人,终于得到了相对切确的消息。   安如意用迅鹰与云镜传递信息,约在十一月初六,天武峰山脚下的拾来客栈相见。   十一月初六?萧艳艳蹲在溪边,拨弄着枯草玩,她想一转眼,她都已经跟云镜相处尽一年了,这一年来,看似过得好快,可忽的一回头又觉得是这么的漫长。   马儿吃完了草,云镜叫她赶紧上马车,萧艳艳立即丢掉手里的碎草,屁颠屁颠地朝着他跑了过去。   “还小?就这么喜欢摧残野花野草。”云镜将她的手扯过来,轻轻拍去她掌心的碎草泥土。   萧艳艳笑嘻嘻地一反手,随即就将一手的脏东西都蹭到了他的手心,不仅不怕,反而得意洋洋的笑。   云镜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续而用干净的手在她额心狠狠一敲。   拾来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极多,食客住客络绎不绝。   萧艳艳跟在云镜身后进去的时候,光顾着打量各路江湖人士而没有专心看路,一个不慎就撞到了云镜的背上去。   “怎么不走了?”她问。   “没事,你先在旁边找个位置等会儿。”云镜的笑声有点轻,萧艳艳愣了愣随即探头看去他的前方,看见了两个女人从原本的位置上站起来面朝着他们,大约是在看云镜。   其中一个模样有些熟悉,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忆水的母亲,肖盟主之妻褚婉晴女侠。女侠还是那般温婉的模样,双手静静垂放两侧,双目柔和。   “神来影去,看着点她。”云镜嘱咐完这句话后,便起步朝着那二女而去。   萧艳艳莫名其妙,却只是瘪了瘪嘴,没多说什么便走到了一旁的空桌前坐下。   一坐下,她便忍不住侧着眼睛偷偷摸摸地看那一桌的情况。钱金银和芰荷自然也是跟着云镜那桌去了,只见二人以及另一个萧艳艳面生的女子都站在云镜的身后,犹如一道屏障。   “那个女子便是安如意?”萧艳艳见神来影去一边喝茶一边点头,续而仔细瞧了瞧主掌云家所有外交事务的安堂主,丹凤眼,美人尖,唇角微微上勾,总是一副笑容,叫人如沐春风。   果真是个美人。   “唉,你说肖夫人出门怎么都没有带些护卫或者丫鬟?连云镜都知道要带我这个护卫。”   神来影去一口茶噎在嗓间,憋红了脸去看萧艳艳,心道这人脸皮可真厚,一个叫主子一路护着的护卫还真是个相当好的护卫呢。   “唉,看那边。”神来影去双手叠放在桌上,朝着褚婉晴身后的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觉得那几个人是吃饭的还是住店的?”   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萧艳艳皱了皱眉,无意识地伸手摸桌上的茶杯,摸了半会儿才摸着,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着,她缓缓道:“那些是肖家护卫?”   “总之是保护她的人,至于是不是肖家人……就不得而知了。”   神来影去这话古怪,引得萧艳艳忍不住抬头看他,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这张脸皮太厚太黑,她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神来影去,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张皮撕下来啊?”   对于萧艳艳忽然岔开的话题,神来影去立即呆在了那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最后鄙夷了一眼这个女人,续而才道:“要你管!”   “我说你这假皮底下不会是张……丑的不行的脸吧?”萧艳艳皱眉,想起大美人也是这样,总是要带着黑纱垂足的幂篱,总是不叫人看见她的容貌。   不过大美人不同,她的确是面容天生丑陋,也的确是曾经因此吓死过人,甚至被江湖所谓正道称为“面可憎”。   江湖人都不知道“面可憎”是男是女,多数人倾向于她是个男人。可萧艳艳知道,她是个女人,是个很温柔,心底比谁都美的女人。   “神来影去你去没去过神木门?”不等神来影去回答,萧艳艳又问道。   “噗”一口茶还没进嗓子就被萧艳艳忽然的一问给惊喷了出来,猛咳了两声才缓过来,不敢看萧艳艳,一手还成拳放在唇上,他反问道:“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萧艳艳没立即回答,先在他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带着劝慰地语气道:“其实不管你去没去过,应该都知道神木门九护法之一的面可憎其貌不扬,呃……客观一点,应该不止不扬,而是丑陋不堪,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介意长相,好歹我们也同路一场,连面可憎那样的容貌,我都不怕,你的再丑也吓不到我的。”   神来影去缓慢回头,看萧艳艳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最后他合上微张的嘴,抖掉萧艳艳放在他肩头的手,迅速撇开脸,不想再看这个欠揍的人。   吓死他了,还以为这蠢女人发现了什么,刚刚那一刻真有一种心被提起来的感觉。   然而他这一副嫌弃的模样看进萧艳艳的眼中,便像是变戏法一样变了个模样。   她看着神来影去孤单的后脑勺,心道这人果然是生的丑陋,所以才这么在意容貌,瞧瞧,她也不过就多说了两句,就戳到他的玻璃心,让他难受了。   萧艳艳秉着行善积德的念头,想要再多开解开解神来影去,却没瞧见那一边云镜已经跟肖夫人谈完了,此刻已经朝着他们走来。   “神来啊,你要知道这天下人长相都是一副骨加几两肉,再披一层皮堆就起来的,并没什么本质的差别,你又何必为了天生的外貌而耿耿于怀呢?”   神来影去一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站了起来,几乎瞬间跳起,逃窜一样地脱离萧艳艳的魔爪和魔音,经过云镜的时候,小声道了一句:“你眼睛有问题,问题很严重,竟然看上这种媳妇儿。”   云镜但笑不语,走到神来影去方才坐的地方坐下,面对着萧艳艳问道:“怎么忽然对神来影去的容貌感兴趣了?”   萧艳艳眨了眨眼睛,没就这个问题回答,反而问了个新的问题:“你与肖夫人谈完了?”   “谈完了。”   “那……你可问了忆水近日可好?”   云镜眯了眯眼,顿了一会儿:“怎么对忆水这么在意?”   “唉,也没什么,就是忽然见到肖夫人,就想到了忆水,想想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我这里还有好多故事可以说给他听听呢。”萧艳艳摸摸杯。   又看了她一会儿,云镜才说道:“忆水应当挺好的,听说近日肖盟主对他的武艺修习更加严苛了。”   “啊……”萧艳艳皱眉,这怎么能说好啊,分明是更坏了。也不知道小弟在邺城会不会无聊的发慌,或者被他爹肖盟主逼成另一个面瘫脸。   她还想问点别的,却有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   “上一次便见世侄身边陪着这位,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何门何派,竟能得我云镜世侄如此厚待。”   说话的人是没曾走远的褚婉晴,她笑得柔柔的目光落在萧艳艳的身上,却让萧艳艳感到一阵不舒适,也不知为何。   而她,唤她姑娘……   萧艳艳愣在那儿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不明所以地与褚婉晴对视,她脑子里低低地响起轰鸣,闪过一些念头。   肖夫人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子?   既然知道一开始为什么不问?   一开始不问,为何今日又问了?   ……   还没等她这些念头疑问更加清楚,旁边各桌便沸腾了起来。这是天武峰下的拾来客栈,多是武林人士投宿用食,又有哪几个是不认识云镜的。   如今乍一听肖夫人点破云镜少主身旁跟了个女扮男装的俏姑娘,多少有些奇怪和好奇,都想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而这渐起的轰鸣声中,忽然炸出一道惊雷,那道惊雷声音尚算不上沉稳,锐利张扬,是个少年的声音:“爹,这是那日打断我与肖忆水比武的人。”   她竟然是个女人?石惊层不由又跟他爹埋怨道:“本来就快看见天下阁绝技抽刀断水了,哪知这人一出现,一招便打断了我们的比试,不费吹灰之力。”   人人都知道石有力莽夫一个,头脑简单却四肢发达,更是个武痴中的武痴,其子早有青出于蓝之势。肖忆水更是肖盟主的独子,天下阁绝技抽刀断水据说能破解之人寥寥无几。   可云镜少主身边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竟然能够一招就止住两位少年英才,其武功恐怕非同凡响。   已有一些胆子大的,开始冲着云镜这桌喊道:“不知云镜少主身边这是哪位武林世家的小姐,竟然有如此武艺,何不说出名头,也好叫我等瞻仰一二。”   “对对对,老夫也很是好奇,究竟是哪位世家的小姐,竟然能有如此武艺,实在叫人喟叹。”   “云镜公子,您就别小气了,女子虽是骄矜的,但是江湖儿女哪里会在意那些小节嘛。”   云镜没有回应那些人,而是淡淡地看去萧艳艳,仿佛在问她的意思。   萧艳艳看着云镜的浅眸,心道如此骑虎难下的情况,的确是叫他为难了,一咬牙,她站起来,对着肖夫人道:“肖夫人好眼力,这么长时间以来,肖夫人还是第一个这么快就发现小女真实身份的人。”   褚婉晴温婉大方地笑了笑:“那不知姑娘是何门何派?竟有如此身手?”   “小女子无门无派,说来惭愧,早年间流浪四处,拜过不少师父,因此武学庞杂了些,被肖夫人这样的女侠称赞武艺,小女子实在不敢当。”   “你叫什么名字?”褚婉晴又问。   “萧炎炎。”萧艳艳心里有些打鼓,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心虚。   “哦?哪个萧,哪个炎?”   “萧瑟的萧,炎热的炎。”低着头,萧艳艳保持着恭卑的姿态,实则是她弄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心慌。   “哦?”褚婉晴笑得更温婉,岁月在她的眼角雕出细细的痕迹,而这痕迹在她笑容里渐渐扭曲,最后她脸色一冷,正这时,门口忽然进来一队人。   领头一人披着件狐毛斗篷,青丝如缕,脱尘淑静,她一脚刚跨过门槛,一剑便直指萧艳艳喊道:“撒谎!妖教妖女竟敢在我正派面前信口雌黄,当真以为没人能查出你的身份了吗?”   “萧艳艳,萧瑟的萧,艳丽的艳,妖教神木门教主伺火之女萧艳艳。你说你为何跑到我中原腹地,潜入天武山庄,杀害少林方丈释雀?” ☆、是非黑白·贰   邺城,洛神楼。   青天白日之下,青楼一般生意稀少,会来的不是不要家了就是快没家了,不是家里钱多的不用顾及旁人看法,就是本身荒诞至极对于别人的看法嗤之以鼻。   而武林盟主肖断水大侠显然不是前列也不是后列,一个十分特殊又莫名其妙的存在。   说他莫名其妙主要是对于青楼中女子而言的,据她们小道消息,肖盟主连着数月只点花魁汜水,而其他女人,他看都不看一眼。更奇怪的是,他似乎……也并没有男人对女人的绮丽想法,每天来,也就是让堂堂花魁给他弹琴……   这对于见惯了表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衣冠禽兽的诸多姑娘们而言,实在是一桩奇谈。   所以她们每日除了接待客人,私下里都开了赌局,就赌这肖盟主何时守不住一颗神仙心,褪了清心寡欲的皮囊,化身猛虎,扑食花魁。   肖断水一如既往地走入洛神楼,鸨儿笑得满脸褶子,问都不问,便领着人走上三楼汜水房间。   楼下一群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多是推搡今日又叫哪家女婢去一探消息。鸨儿下来,见着这些人不思进取,整日沉迷赌博,吼了一声:“都不用吃饭了?银子自己往你们肚兜里钻?”   众人一哄而散,又总有几个不甘心地扭头瞧瞧楼上,想知道什么个情况。   花魁汜水的房中,清淡朴素,雅致清静。   肖断水坐在汜水的对面,一手支颐,眼帘半耷下,脸上依旧沉寂无声,一如这十多年的每一日一样,总是散发着无处不在的严肃威仪。   一身白衣的汜水,头戴凤尾花簪,额上是一花钿,似雨滴,她的容貌精致又清晰,浓妆不艳俗,淡妆不清寡,真真是如何都美的一个美人。   美人不知第几次打量对面这个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沉寂肃穆。   年轻时候的肖断水爱笑,浑身充满了朝阳的气息,叫人觉得温暖又可靠,不用担心在他的面前举止失礼,因为这个人面相便是极宽容的。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朝阳之气从他身上散去,转而附身的是日暮最后一刻的沉重,仿佛他的时间就停在了那沉重的一刻,再也不会运转。   “不知肖盟主今日想听哪首曲子?”汜水笑颜如花。   肖断水抬起眼皮,目中沧桑似海,定定地落在汜水身上的视线如同一块巨铁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还是那一首。”他低沉的声音说道。   汜水抿唇笑了笑,续而点头称是,双手放于琴弦上,琴头琴尾各自放了一炉三足鼎,小鼎内升起袅袅香烟,如水的姿态,好似要直入天宫。   琴音随着香烟而起,悠远灵动,这是一首轻快的曲子,先是小溪潺潺流水,后是滂沱瀑布飞流直下,再又转换为细雨绵绵,春风柳意,结尾是入夜的星辰静布,两盏杯一碰又一饮一放。   汜水没有停止地反复弹,因为就算她停了,肖断水还是会叫她接着弹的。这首曲子没有名字,据说是谱曲之人没来得及为它书下名字便死了。   肖断水的视线一直定在汜水的身上,那一身的白衣胜雪,额上雨滴花钿,发间凤尾花簪,这周身萦绕的曲子,全部……全部都是她。   “你叫什么名字?”肖断水依旧怔忪着,不似清醒的发问。   “小女汜水,不是已经告诉过肖大侠了吗?”汜水并未抬头,微笑着回应。   “哪两个字?“   琴音停,肖断水似乎不快,皱起了眉。   而汜水毫无惧色,缓缓抬眸对上他,轻启朱唇却没有回答他,反而另开一题道:“汜水,断水,抽刀断水水更流,肖大侠与小女的名字渊源颇深,只是不知道小女这抹水流会不会断在大侠的刀下了。“   汜水笑声浅浅,肖断水眉心更深。   “我不用刀的……“肖断水念的声音艰难,好似每一个字都不是从喉间蹦出,而是撕开血肉,挣开白骨,从脑颅记忆深处而出。   白衣胜雪的女子,额上花钿雨滴一点,如墨黑发间一根凤尾花簪,迎风抚琴后,女子缓缓念起少年的名字:“断水断水……抽刀断水水更流,我名伺水,你叫断水……”她抬眸看他,那一抹笑,至今难忘,“肖断水,你说哪日我这抹水流,是否就要断在你的刀下呢?”   “我用剑不用刀,就算你想断在我的刀下,我也不依的。”少年一身蓝色锦衣,风起的时候,他的发飞向她,她的发飞向他,莫名其妙就那么纠缠上。   二人微愣,盯着那天意纠缠的结发红着脸笑,心里既是忐忑又是喜悦。   肖盟主闭上了眼,松了眉心的结,沉沉地说道:“汜水,你是何人派来的?”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根本没有任何胁迫的能力,汜水手在琴上一抚,说道:“小女本便是洛神楼花魁,一直都在楼中,怎会是谁派来的,明明便是肖盟主自个儿来寻的小女,怎变成小女寻的盟主了?”   “听人说你以前不着白衣,喜穿红衣。”肖断水声音依旧如故,整个人的沉暮之色在无声地散去。   “偶然一穿,甚是满意,此后便着了。”汜水抬抬袖,看了眼自己的雪白衣袖。   “你以前也不爱凤尾花簪,听说你喜欢金雀步摇。”   “金雀步摇甚是吵闹,走路都不能安生,如此便换了。”   “你以前的客人还说,你的花钿从来都是牡丹,你说那样大气富贵的花才衬得上你花魁的身份。”   “人总是会变的,不会变的那便是石头不是人了,肖盟主不也从飒爽风姿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肃穆沉寂的武林盟主吗?”   肖断水睁开了眼,对于汜水的放肆言辞,非但不怒,反而带着一丝怨悔的颜色问道:“她……还好吗?”   “肖盟主问谁?无名无姓,汜水怎知盟主欲问何人?”   “你们教主对她好吗?”肖断水目中空洞无神,还是这么没头没尾地问。   汜水怔了怔,忽而又是一笑,十指纤纤又重新放在琴弦上:“汜水青楼女子不懂肖盟主的江湖恩怨,还是再给盟主弹弹曲子,听曲……思人吧。”   肖断水不再说话,她若是想要折磨他,便折磨好了,十七年过去,本来两不相欠,可谁叫他就是放不下呢?   当年她能负了他,离他而去,如今她为何又要叫个人来折磨他,他气过恼过,可短短的数月竟将这些恨怨都自行消化,简直可笑。   五指张开盖在脸上,肖盟主在自己的掌下闭目苦笑,这么多年了,他放不下,放不下……   天武峰下的拾来客栈,来往多是江湖中人,只要有点名气的人,一走进来准能被几人认出。   而今日名气大的人还真多,不止有铁掌无礼石有力,蕲州云镜,还有肖盟主夫人褚婉晴,更有缭绕坊坊主褚断容。   而这四位都不是最叫人惊奇的,最叫人惊奇的是此刻缭绕坊坊主褚断容剑尖所指之人——神木门少主,萧艳艳。   说起神木门,众人第一个想起的必定是十七年前的那一场正邪之战,正道死伤惨重,过了两年的休息才能重新举办武林大会,选举武林盟主。   当时那一战,九护法,二圣者,所向披靡,几乎可谓战无不胜。所幸最后,上任神木门教主伺燃重伤时被肖盟主的夫人褚婉晴女侠所杀,这才使得神木门一时之间群龙无首,败在正派手下。   一十七年,不再为祸江湖。   而如今……   “萧艳艳,萧瑟的萧,艳丽的艳,妖教神木门教主伺火之女。你说你为何跑到我中原腹地,潜入天武山庄,杀害少林方丈释雀?”   缭绕坊现任坊主褚断容,肖盟主之妻褚婉晴的师妹,她的身后跟着一众缭绕坊女弟子,站在拾来客栈的门口,纷纷拔剑指向萧艳艳,神色凝如霜雪。   褚婉晴后退了一步,说话时徐徐朝着周围众多武林人士看去:“我儿忆水前段时间跟着云镜世侄一路搜查释雀方丈死因真相。近日回到天下阁,与我提及云镜世侄身边有一位武艺高强且见多识广的护卫,只不过所用武功招式从未见过,而所知又多是神木门中秘辛。婉晴不才,武艺虽不入高手之列,可却识得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招数,便让忆水模仿了几招。一看之下,婉晴大为震惊。”   她一凝眉,人已经站到了师妹褚断容身旁,目光投向依旧坐着不动的萧艳艳:“那招式并非我中原武林正派所用,而是出自妖教神木门的——雷霆八式。”   褚婉晴话音刚落,一片哗然升起,那些本对萧艳艳好奇的人,此刻眼神里都掺杂了玻璃渣子,仿佛能把眼睛里看的人扎得血肉模糊。   “在场诸位若有十七年前之事的目证者便必定有所了解,神木门曾经的二圣之一伺水妖女在十七年前曾假用孤苦女子的身份与我与断水结识。我们当时视她为至交,却不想那妖女在武林大会上竟害死啸天山庄庄主徐啸天,至使啸天山庄后继无人,如今满门凋敝。不巧,那一段相识中,婉晴有幸见识过神木门雷霆八式,因其招式古怪又与中原武林的武功相差甚远,至今记忆犹新。所以我儿忆水模仿的那几招几式,婉晴才能一眼便认出,就是神木门的雷霆八式。”   褚婉晴话音一落,拾来客栈陷入了短暂的无声。   萧艳艳垂着眸,手上还握着那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摩挲着,无声一笑。   缭绕坊坊主褚断容见此,神色一凝,冲着萧艳艳便喊道:“妖女,自从师姐怀疑你的身份开始,我缭绕坊便几番查证,终于查出你便是数月前只身离开神木门的萧艳艳,妖教教主伺火之女。你还有何话可说?为何杀害少林方丈释雀?”   随后,陆续有人愤然而立,冲着萧艳艳的方向叫杀道:“我记得那年的事,妖教妖女,人人得而诛之。不管你这次来我中原武林想要做什么,都叫你有来无回!”砰一声是重剑拍在桌上。   “杀了她,之前的伺水妖女害的我中原武林休息两年都不能恢复元气,如今这个萧艳艳也必定是来祸害我中原武林的,杀了她!”啪一声是铁鞭甩在地上的声音。   “对,没错,少林方丈必定是她所杀,不管她用了什么手段,只要杀了她,便能为释雀方丈报仇雪恨!杀了她,如此妖女,人人得而诛之!”轰轰隆隆,已经无法分辨都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   乱糟糟,一片。 ☆、是非黑白·叁   对于这众人的叫嚷声,萧艳艳闻若未闻,她只是缓缓抬头,对上云镜担忧的眼神,徐徐笑道:“她们怎知我们会来拾来客栈?是你告诉她们的,还是她们自己查出来的?”   这个问题很蠢,萧艳艳根本不用问,她那懒得出奇的脑子便能转过来。   石有力会什么会带着儿子石惊层出现?   褚断容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等到褚婉晴问完她名字了,她才进来?   如果是云镜,他一定不会用这种手段的,太麻烦,太兴师动众,并非他的风格。   但是这个问题,她还必须问,因为云镜毕竟与她不同,他是正道的四公子之首,只要他不与妖女为伍,是被蒙蔽也好,是事后悔悟也好,江湖正道都会宽容地原谅他。   萧艳艳笑得冷艳妖媚,她觉得云镜能明白她为他所做的牺牲,必定会很感动的,然后知道她始终对他不离不弃,所以以后就不要因为之前那个女人而对她一再试探了,很折腾人的。   然而,云镜少主曾经受到的重创好像真的有点重,此刻萧艳艳的一句话,他不仅没有聪明地反应过来深层含义,反而对于表面意思深信不疑。   萧艳艳不信他,以为他要害她……   “呵,你当真这么想?”云镜苦笑,笑得浅眸流转着暗淡的湖光。   “……”   萧艳艳一愣,不对,这人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呢?   她心下一急,又不能当众解释,一乱之下,神色甚是慌张,这慌张看在云镜的眼中,就是她对他不信任的忐忑不安。   “原以为终于入你心入你眼了,却不曾想……皆是我一厢情愿……”   他说话的时候,唇色发白,好像心情十分的不美好。   “云镜少主何必与这妖女多言,此等妖孽专门祸害江湖,不除不可证道!”   不知道是哪位英勇之士,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萧艳艳的方向砍下一刀。   萧艳艳头都未回,轻松一抬手便将那把刀扣在两指之间。   因为被打断说话,又因为云镜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她的心情此刻也十分不美好,手上轻轻一推,便将人推远了数十步开外,撞翻了三张木桌。   这一番动静,好似开战的号角声响起,一屋的手握凶器之人纷纷朝着萧艳艳这一隅杀来,气势汹汹。   萧艳艳眼见形势不对,也没时间再与云镜多解释,翻手便是一掌朝着云镜袭去。   而此刻的云镜又好似幡然醒悟了过来,不仅格下了她这一掌,还朝着她推去一掌。   萧艳艳心下一松,顺着这一掌的掌风朝着窗外飞身而去。破窗而出后,原想的天高地广,任她无限纵飞逃亡的情况——都没有出现,而是又一群人将她围了起来。   那群人中有两个人是熟面孔,他们二人神色轻松又沉重,看她的眼神非常复杂,萧艳艳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来,也没时间分辨,只能硬闯过去逃命。   “让开!”她低吼一声,看准了西面那几个吐息沉重的,一瞧便知他们的武功最弱。   却还没等她冲过去,便从天而降缤纷花瓣,那些花瓣看似缓慢飘下,毫无重量,但是萧艳艳知道若是被这些花瓣碰上了一个角,要被生生刮落一片血肉。   花瓣缓慢的速度只是假象,真相是这是暗器世家公孙家两大绝技之一的飞花,绝对不能小觑。   萧艳艳足不点地,身形如同鬼魅一样躲过那些杀人飞花,起初倒是一片都没有碰着她。   但是渐渐的,她就开始吃不消了,既要应付时不时横插入的几把乱刀,又要应付这些无眼飞花,身上的血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增加。   所有暗器不可能一直放,总有尽头,萧艳艳运气好,等这飞花到了尽头的时候,她还没死,不仅没死,还有力气挟持人质。   她快速朝着准备施展下一招的公孙怡袭去,若她没有猜错,下一个便是乱雨,那密密麻麻非神不可避过的乱雨绝对不能让他施展出来。   萧艳艳五指成爪,即将靠近公孙怡的时候,被一片衣袖一拂偏了方向,耳边传来她曾经男神的声音:“想不到你的轻功竟如此了得,不如我们一试?”   柳沉慧衣袖已成破布,萧艳艳那一爪并非虚空一招,而是扎扎实实地融入内力使出,绝非普通人普通一招便可抵挡,就算柳沉慧这般的武艺也要损失一二。   公孙怡看着她的衣袖坏了,有点心疼,觉得女子都应该美美的,他家沉慧已经迫不得已常年男儿身示人了,怎能还受这等屈辱。   乱雨在即,即将施展到时候,柳沉慧快速抓住他的手腕,低语一句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别闹,衣袖罢了,你再给我买过。你不是她的对手,退下。”   话音一毕,浮影酒香飘身而去,一时间拾来客栈外空旷的土地上,围着的各路武林人士只能瞧见空中错综复杂,交织纠缠的乱影,甚至辨不出谁是谁。   唯恐错伤柳沉慧,没人再动手,只是焦急地凝眉张望。   空中,不断变换位置与柳沉慧交手的萧艳艳轻笑一声,用也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公孙怡不是我的对手,柳公子不会以为你便是我的对手吧?”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内力竟如此恐怖,竟是听到我与千机说的话了。”   柳沉慧笑得依旧爽朗,整个人大气恣意,心里却也是暗暗惊怖,因为自己毫发无伤对上浑身是血口子的萧艳艳,她竟发现她渐渐不敌,恐再过百招就要败下阵来。   “再来十招,我真的要逃命了,耽误不得。”萧艳艳笑,那笑声仿佛在玩乐,一点都没有生死对垒的模样。   柳沉慧一惊,一惊之后便从萧艳艳骤然加快的招式中明了过来,她说“不如我们一试”,这女人便真的跟她“试试”?之前竟没有发挥全部实力!   第十招后,萧艳艳突然变换招式,不是雷霆八式也非狂风十九式,只是这一招看得清却挡不下,柳沉慧被萧艳艳五指扣紧喉间落地的时候,心下懊恼不已,来的时候她还想着要放水到什么程度,才算是给了云镜面子,又能表现自己已经奋力一搏。   他令堂的……这哪里需要她放水,她奋力一搏,竟然都惨败的如此之快。   “全部让开!不想你们的柳公子死在我的手下,就让开。”萧艳艳冲着将她团团包围的众人吼道。   “妖女,你放开柳公子,不然我们要你死无全尸!”   “妖教妖女,你杀了释雀方丈,此刻又挟持柳公子,江湖正道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就算是杀到神木门,我们也要掀了你们老巢,将你这妖女剥皮抽筋!”   “蠢货!”萧艳艳一声低吼打断了众人的铮铮言词,“若我想要为祸江湖,又怎会只杀释雀一人,若我杀了释雀都毫发无伤,又怎不顺手杀了你们?”   有人听出了萧艳艳的讥讽语气,正要反驳,便又被萧艳艳严词吼了回去:“天下阁肖忆水、蕲州云镜、蜀地公孙怡,酉阳柳沉慧,这些人,我哪一个不曾接触过,若我能杀释雀,又怎会放过他们?这正派武林,越是名声斐然的死了,便越是混乱,我若是存心祸害,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妖言惑众,你如今便扣着柳公子为人质又当如何说?”一个脑子大约出问题的人冲着萧艳艳强辩道。   萧艳艳看都不想看,直冲着自己属意的逃亡方向喊道:“让开这条路,我便放了你们的柳公子,如何?你们不是自诩正道悲天悯人吗?还不让开?”   “让开!”公孙怡适时开口,萧艳艳属意的那个方向正好站的都是他公孙家门人,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公孙怡暗暗咬牙,眼睛牢牢盯着萧艳艳的手,就怕她一紧,痛着他的沉慧。   公孙家门人听命让开,有人不服,却是小门小派,并不敢挑战公孙家权威。   萧艳艳挟持着柳沉慧一步步朝着那个让开的康庄大道上走去,中途柳沉慧低声问道:“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一身暗器的公孙怡并不好挟持,反而是你深受他的重视,而此刻在场最多的便是公孙家门人。”所以挟持了你,等于叫一半的人陷入瘫痪,不敢动她。   萧艳艳觉得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柳沉慧还是很给她好感,是以就算在逃命也耐心回答着她。   “我们原以为你并不聪明,看来是我们想岔了。”柳沉慧苦笑一下。   萧艳艳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愣了愣瞥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聪明了?别乱说,都说天纵英才,我还想多活几年,还是笨点好。”   “……”柳沉慧忽然觉得这个女人跟云镜极配。   “妖女,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走,我中原武林必定会剿灭神木门,为释雀方丈报仇雪恨!”又一个没脑子的人开始喊口号了。   索性现在萧艳艳已经走出了包围圈,她挟持着柳沉慧一转身,面对着那边浩浩泱泱的众人,轻蔑一笑道:“欢迎之至,如果你们想要死者死不瞑目,想要让真凶逍遥法外,欢迎你们再来我神木门体验十七年前的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之感。只是这一次我神木门再不会叫人乘虚而入,也不会群龙无首,用你们之前那句话,必定叫你们有来无——”   “废话这么多!你丫在逃命姐姐!”   一个黑影从路边树后窜出,一揽住萧艳艳的腰便飞身离去。那身影仿佛一道青烟,说散就散,叫人忍不住怀疑那黑影是人是鬼。   一片人捶胸顿足放跑了妖女,一片人以公孙怡为首围住柳沉慧询问是否受伤,一片人沉默不语隐晦地看着那妖女与黑影消失的方向。   沉默不语的这片人中,又分出两党,一是褚婉晴与褚断容为首的缭绕坊,一是云镜为首的云家寥寥几人。   云镜眉心微微地颦起,半晌才说出一声森冷的:“查查那黑影人是谁。”他是对安如意说。   安如意也是神色凝重,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回禀少主道:“少主,那人……很像鬼蝶阁阁主。”   云镜微侧头,神色更见凝重。   安如意动身,倾身在云镜的耳畔低语几句。听罢后,云镜少主的脸色似乎越发不好看,却没人知道为什么,就连安如意都不太敢猜。 作者有话要说:  伪男二来了,伪的伪的…… 我有一个梦想,希望有点评论,每天放文都觉得自己上了个假网,登了个假晋江,发了个假文…… 捂脸哭,有没有人来拯救一下真的很无聊的作者啊…… ☆、是非黑白·肆   萧艳艳被黑影一路携着往东面逃去,当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叫杀声后,萧艳艳眼中一凌,突然反手朝着身旁人袭去。   “喂,丑女人,你干什么?老子好心好意救你,你干什么打我?狗咬吕洞宾啊?”   萧艳艳一皱眉,没想过救自己的这个人竟然还是个聒噪的货,向后腾空一翻,落在那黑色斗篷从头盖到脚的人一丈开外。   “阁下是谁?萍水相逢便施大恩,在下实在惶恐。”萧艳艳礼貌一拱手。   “怪我,竟然对你的脑子寄予厚望。”叹气一样地说完,黑影人将大帽掀开,露出一张男女老少通吃的脸。   那张脸在笑,笑得还十分欠扁,萧艳艳辨认了足有十多秒,才辨认出这臭小子是七年前狼心狗肺偷跑出神木门,自称要闯荡江湖的小毛头,她捡来的不孝弟萧仁仁。   一认出来,萧艳艳满脸的客气就变成不客气了,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就拎住他的耳朵,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道:“臭小子,你还有脸出现在你老姐面前啊?嗯?说,你一走就是七年,七年一封信都没有,都死哪里去了?”   “没死没死,不过姐你再拎下去,你弟就真的要死了。”萧仁仁双手抱着萧艳艳的手臂,声音委屈可怜。   这家伙从小的看家本领就是撒娇卖萌,上至耄耋老翁,下至总角孩童,无往不利。   想当初神木门的九护法乃至他老爹都被这小子的撒娇功夫吃的死死的,唯独她,深知这小子的恶劣本质,不受诱惑。   “死了就死了,反正我也已经白养了五年。”萧艳艳十分不给萧仁仁这张漂亮脸蛋的面子。   “姐我错了,你瞧我不是来救你了吗?还有啊,我现在怎么说也是鬼蝶阁的阁主,你给我点面子,别拎耳朵了,叫人看见了,多没面子啊。”萧仁仁委曲求全地弯着腰,改变着角度,至少让自己少受点罪。   “面子?你个十四岁,毛都没长齐的破小孩有个屁的面子啊,而且这里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指望谁看见你这儿怂样啊?”萧艳艳面对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后来一跑就是七年的破小孩,实在没什么耐心可言。   “不是,姐……”萧仁仁在萧艳艳手下挣扎求生,还想说点什么好听的话,就很不巧地有人或者鬼打岔了……   “大哥?”肖忆水扯下黑布面巾,有点没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情况,据他所知,他大哥现在不是应该在逃命吗?怎么好像……在处理家事的样子?   萧艳艳和被萧艳艳拎着耳朵的萧仁仁也很呆,当真没想到真会有人恰巧出现。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聪明许多的萧仁仁,他乘老姐还在发怔,快速地脱离魔爪,戴上黑帽,站着不动,装沉默,仿佛方才嗷嗷叫痛的人不是他。   “忆水?”因为意外肖忆水的出现,萧艳艳暂时放过了萧仁仁,“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一身黑衣,这是要去做贼还是怎样?萧艳艳心里纳闷。   萧仁仁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觉得老姐当真白痴,这么明显地来救她,都看不出来,活该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我……”肖忆水似乎有点为难,凝眉挣扎了一下还是说了,“对不起大哥,都怪我,母亲才会发现大哥的身份,才会害的大哥现在不得不四处逃命。”   “其实也没有四处逃命啦,我就朝着一个地方逃而已。”萧艳艳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逃命这种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萧仁仁听闻后整个人都呆了,他果然没有看错老姐天赋异禀的蠢,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对害自己的人的儿子说出这么愚蠢的话。   “东面的神木门对吗?”肖忆水道,“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这里候着大哥的,这东面通往神木门的路沿途都布有缭绕坊的弟子,就是为了堵截大哥。大哥,这条路不能走。”   “啊?那怎么办?我只能回神木门啊。”萧艳艳一呆,没想到褚婉晴会对她这么赶尽杀绝,她觉得她应该没有得罪过她才对啊。   “哼,她缭绕坊能有多少人,我鬼蝶阁的人早就在四周埋伏下来了,还怕她不成?”萧仁仁哼笑一声,十分的嚣张,惹得萧艳艳手痒,狠狠地在他后脑勺一拍。   拍得萧仁仁所有嚣张气焰尽散,抱头怨道:“老姐你又打我,果然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宠我的。”   萧艳艳听得一身鸡皮疙瘩,眼皮一抽一抽地看着萧仁仁反问:“想不想姐姐再宠宠你?”磨牙声霍霍。   “不、不用了,呵呵,姐你已经够宠我了,呵呵……”萧仁仁干笑,不敢造次。   “姐姐?”肖忆水凝眉疑惑地问。   “忆水啊,你也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也是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不是男儿身了吧?”萧艳艳对着肖忆水说道。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风过的声音都很明显。肖忆水是顿了许久后才出声的,他低着头,声音也很低:“对不起,我不该瞒着大……瞒着你的。”   萧艳艳走上前,拍了拍肖忆水的肩:“我没怪你。”   “那……那我可以跟他一样叫你姐姐吗?”肖忆水抬了抬眼皮,看了眼从头黑到脚的萧仁仁,似乎有一抹有意无意的嫉妒传递过去。   萧仁仁接受到这抹嫉妒的眼神,很是恶寒了一把,竟然有人争着当这蠢女人的弟弟,简直是老天爷睡昏头了,不等萧艳艳回答,他便自作主张,深明大义地道:“叫叫叫,我准了。”   “准你个头啊,小屁孩儿,闭嘴!”萧艳艳扭头便扔了一块石子过去,虽然不知道萧艳艳什么时候捡的,但是萧仁仁还是敏捷的躲了过去。   教训完了自家臭小子,萧艳艳这才转而面对肖忆水道:“既然都坦白身份了,你应该也知道我是神木门的少主,你这样还要叫我姐姐,就不怕你老爹打断你腿?”   “不怕!”肖忆水抬头,双目炯亮,叫人不忍拒绝。   萧仁仁黑帽下的的眼睛锐利,当即便瞧见了,身上又是一寒,连忙双手抱住,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   萧艳艳动容,点了点头,应道:“那便叫吧。”她又揉了揉肖忆水的脑袋,“回去吧,你姐我要回家了,以后如果事情平息了,欢迎你来神木门玩。”   说完萧艳艳就要转身,却被肖忆水拉住了衣袖,听他说:“姐姐,别走东面,我知道路,可以通往神木门,并且路上并没有缭绕坊的人。”   “姐,信我。”肖忆水抓她衣袖的手极紧,眼睁得很大,让萧艳艳不由想到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跟现在的情况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信了。   三人走在路上,肖忆水在前头开道,萧仁仁便拉着萧艳艳落后几步,凑近了问她:“你就这么信这位少爷,我说老姐,你别忘了是谁在拾来客栈设局害你的。”   “褚婉晴。”语气平淡,她没有任何的愤意。   “你知道是褚婉晴还这么信任她儿子,你真的蠢得无药可救了?”   屈指就在萧仁仁的脑门上狠狠一敲,萧艳艳没好气地教训道:“说谁蠢呢?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想想回去怎么跟我交代七年来音讯全无,没交代好,小心老娘剥了你的皮。”   萧仁仁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嘟囔:“自己之前对柳沉慧说自己不聪明的,现在又打我……”   萧艳艳屈指作势,萧仁仁一缩脖子,立即禁了音。   行了一天的路,三人入了村子落宿。   落宿当晚,肖忆水来到萧艳艳的房中,忸忸怩怩地拿出了两副人.皮面.具,做工精致。   “姐姐,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虽然很想再跟姐姐多走一段路,但是久了,母亲……母亲必定会怀疑,所以我必须回去了。这两张人.皮面.具是从神来大侠那里央来的,方便姐姐与……与令弟行路。”   萧艳艳淡定地将两副人.皮面.具收下,理解肖忆水所说的褚婉晴会怀疑是什么意思。   今日一见忆水黑衣而来,她便知道忆水必定是逃出来的,那手腕上隐约露出的痕迹像是鞭伤,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约他现在的处境也很为难,能来帮她一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后也别太犟了,若是你母亲说我是妖女,你便应她好了,少吃点苦总是好的,何必逞口舌之快。”   “姐姐……”肖忆水抬眸,欲言又止,那红通通的眼睛看的萧艳艳心头一软,忍不住握住他的双手问道,“说吧,有什么想对你姐说的都说吧。”   今日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萧艳艳心中叹息,其实她真的挺喜欢这个小弟的,至少比萧仁仁那臭小子贴心多了。   “姐姐对你弟弟真好,我很羡慕你与那位的相处。”肖忆水低着头,声音低低哑哑,像个没人玩的孤单孩子。   萧艳艳知道他说的是萧仁仁,想起了刚见肖忆水时听他说的话,似乎儿时没什么玩伴,父亲又对他十分严厉,而他母亲,一看他手腕上延伸出衣袖的鞭伤……她便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忆水也是我弟弟啊,何必去羡慕那个臭小子,你可比他强多了。”   肖忆水骤然抬头,笑得灿烂如星子,闪得萧艳艳险些眼瞎。   “姐姐。”这一声沉沉的叫唤里似乎饱含了很多其他的意思,但是萧艳艳看不明白,也不愿再多做深思,她拍拍肖忆水的肩道,“好了去睡吧,别又半夜上路,很危险,明日天亮了再启程。”   肖忆水点头,乖巧地退出萧艳艳的房中。   屋子里安静了不到半刻,忽然房梁上倒挂下来一个人,那人一头的黑发扫在桌上,手里拿了个苹果啃着,笑得萧艳艳差点一掌拍过去,斩妖除魔。   二话不说,萧艳艳便拎住了这死小子的耳朵,拎住了才说话:“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你!”   “痛痛痛,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拎我耳朵啊!”萧仁仁痛得嗷嗷叫,苹果都掉地上去了,轻轻翻身下了房梁,坐去凳子上,挨着萧艳艳,尽力减轻痛感。   “那肖忆水脑子有病吧,竟然羡慕这样的相处?他很有被虐倾向啊,难道很喜欢被人拎耳朵?”刚从萧艳艳的魔爪下逃生,萧仁仁又忍不住嘟囔道。   “闭嘴!不睡觉,跑我房间来装神弄鬼,你想做什么你?”一巴掌拍在萧仁仁的脑袋上,萧艳艳气急败坏地说。   “这不是听从姐姐的教诲,特意来坦白七年来都跑哪儿去厮混了嘛。”萧仁仁狗腿地给萧艳艳捶肩,只求姐姐大人能够网开一面,别动不动就拎他耳朵,那是真的痛,也是真的很没面子。   萧艳艳斜了他一眼,淡淡道:“说吧。”   “说这个前,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问老姐。”   “废话真多,问。”   “姐,你真的喜欢云镜吗?愿意厮守终身的那种。”萧仁仁问话的时候看着萧艳艳的眼睛,神色很认真。   如此认真的神色出现在从小不学好的萧仁仁脸上,实在叫萧艳艳吃惊,总觉得这小子有什么坏主意在悄悄的酝酿。   “我的好姐姐啊,你连才认识几个月的小弟都信任,难道还不信你亲手养大的我这个亲弟吗?”萧仁仁有一种深受打击的委屈感。   “不好说,你这小子从小坏主意就多,典型的六亲不认,现在还是著名杀手组织的头目,信用度实在很低。”   对于萧艳艳那一脸嫌弃,萧仁仁觉得他连被打击的心都没有了,实在是沮丧到了头,生无可恋。   “真的喜欢,厮守终身那种。”萧艳艳在萧仁仁无望的神色里端起了茶,掩饰一样地边喝边说。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人聊聊嘛,真的好鬼无聊啊……唉…… 我又开始二更了,可能过几天存稿不足,就又恢复单更…… ☆、是非黑白·伍   唉,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只能认命了。”萧仁仁叹息地说道。   “嗯?”萧艳艳疑惑,这臭小子才多大,怎么感觉太老成了一点?   “姐,七年前我离开的真相实则是因为神木门教主的任选原因。”萧仁仁拿起茶壶自己斟满一杯,拿着茶杯装模作样地开始述说这个藏了许久的故事,“姐姐应该知道,神木门历来有二圣,而九护法却是在伺燃教主时才出现的。二圣历来是下任教主的候选人。可是候选的方法,恐怕姐姐还不知道。”   萧艳艳抬眼看他,示意他接着说。   “其实选择的方法很简单,可是要达到选择的标准却很不简单。方法就是二圣之中谁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最高,便能够接手神木门教主之位。为此历来二圣都会出江湖历练,等自认达到了标准,便会回到神木门。”   “你当初离开神木门为的就是教主之位?”萧艳艳有点呆,仿佛吃了一吨的苍蝇,老天啊这孩子离开神木门的时候才七岁啊,七岁的孩子就知道要为以后竞选教主做准备了?   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心态老成啊?   萧仁仁点点头,续而微微笑着又道:“姐姐,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当教主不可,实在是因为你脑子太不好使了,人又懒得出奇,我怕神木门交到你的手上,不仅护不住门人,你最后还很可能自己把自己弄死。所以啊,我只好勉为其难接下重任了。”   “……那真是……委屈你了啊。”萧艳艳笑。   “痛痛痛,姐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放过我的耳朵……它是无辜的……”萧仁仁要哭了,他的耳朵真是流年不利,遇上了萧艳艳。   “接着说!”萧艳艳一怒,甩开他的耳朵便吼道。   萧仁仁抿了抿唇,乖乖地说道:“七年前出来后,我便认识了几个江湖朋友,嗯,没错专门替.人杀.人的那种,我脑子一转,觉得这是个好生意,赚取暴利的同时又可以无形中积攒威慑力,渐渐的两年后鬼蝶阁便成立了。直到今年,鬼蝶阁的名声已及顶,我本想着回神木门接下教主重任,可哪想到还没回去就接到你也出神木门的消息。我心道你是不是也想要教主之位,秉着长幼有序的美好品德,我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给老姐你留点机会。”   “臭小子说实话,当初想要接任教主其实是心疼姐姐,怕姐姐受不了教主这种重任吧?”萧艳艳好笑地摸着口是心非的萧仁仁的脑袋。   口是心非的萧仁仁顶着被萧艳艳摸成鸡窝的脑袋,笑眯眯地承认:“我都说了就是心疼姐姐的脑子,怕姐姐把我们神木门全部败了嘛。”   啪一声响亮的在萧仁仁脑门响起,萧艳艳好气又好笑地道:“净不说实话。”   “姐,你太过分了,这么对你亲弟!”   “捡的,破烂堆里捡的,什么时候跟你说是亲的了?”萧艳艳气定神闲地喝茶。   “哼!”他当然知道是捡的,他从小就聪明,过目不忘,三岁以前的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的母亲是个普通农妇,父亲早死,母亲后来也病逝,之后他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因为太小,过得比乞丐还不如,眼见着要被饿死,就是这个蠢女人把他捡回去的。   “我本来想的是姐姐如果想做教主了,那我便不回去了,神木门鬼蝶阁,两相呼应,这江湖便任由我们姐弟二人驰骋,无人敢不服了。可是哪知道,忽然有人来鬼蝶阁买凶,要杀的对象就是老姐你。”许是被打怕了,萧仁仁捧着茶杯,开始老实说话。   “褚婉晴?”萧艳艳垂了垂眸,道。   “没错,我让人接下来,一是怕那女人在我这里买凶不成跑别的地方买凶,二是毕竟白花花的银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所以你就卖了你姐?”萧艳艳斜着看他。   萧仁仁立即放下茶杯,讨好地笑道:“哪能啊,姐你也不想想,我出人来杀你,总比别人派人去杀你好啊,至少我是你这边的啊。”   萧艳艳想了想,皱眉道:“有区别?”还不都是杀她?   “不是,姐,你听我说,每次派人去杀你的时候,我可都是藏在暗处守着的,不过每次也都没我什么事,未来姐夫英勇,总能及时救了你。”萧仁仁恬不知耻地开始拍马屁。   “你一共派人杀我几次?”   “大约五次,三次人还没到你面前,便被云家的人半途解决了,到你面前的也只有那个混进食人佛客栈的,还有假冒的陈老汉。”萧仁仁一皱眉头,“对啊,说起陈老汉,我的老姐,那天真是吓死我了,这种杀招也能伤你,你这七年武功是越学越回去了吗?”   “我那天不是因为兵叔叔分了神嘛。”萧艳艳皱眉道,过了会儿放下杯又道,“所以忆水从医谷离开那天晚上,路上的碎尸索不是你的人布下的?”   “那还真不是,我猜应该是褚婉晴自己忍不住派人动的手。”   “这么说褚婉晴一直有派人跟着我们?”萧艳艳揉揉眉心,最烦的就是思考,这会儿想的她脑仁都痛了。   萧仁仁好笑地看着他姐这副熟悉的懒模样,伸手将她的手拉下来,宽慰道:“别想了,褚婉晴的确一直有派人跟着你们,而云镜后来也发现了,至于为什么发现了还是无动于衷,这些呢恐怕老姐你要回去问问我们的饭桶老爹了。”   “干老爹什么事?”萧艳艳更为困惑。   “哦,这事可就大了,总之我不能说,等咱们回了神木门,你一问便知。”那可是卖女的大事,他怎么敢说,好想看看老姐知道真相后的表情,那一定是相当的精彩。   “又卖关子!”萧艳艳烦闷地甩开他的手。   “哎呦我的老姐啊,这可是教主的事,我虽也是二圣之一,但是再大也大不过教主啊,别为难我嘛。”萧仁仁撒娇,此招虽说对萧艳艳功效甚弱,但是好歹还是有点作用的。   萧艳艳睨了他一眼,开始总结陈词:“所以你开头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云镜,厮守终身的那种,就是在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要教主之位?”   “我老姐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啊。”萧仁仁摸摸萧艳艳的黑发,笑得像只黄鼠狼,“若是老姐确定了云镜这个人,那必定是想通了不要教主之位的,若是没有确定,那必定是对教主之位还有所求。若是老姐还有所求,小弟又怎能相争,自然是要让一让的。”   “顺便隐去教主之位争选的规则标准,只将你出走七年说成贪玩成性,免得我对你愧疚为难。”萧艳艳带着一种别扭的宠溺眼神看他。   “嘻嘻,老姐。”萧仁仁窝进萧艳艳的怀中,抱住她的腰,“谁让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呢。”   萧艳艳揉揉他的脑袋,心里倒是甜的很,有这么一个聪明又体贴,淘气又古灵精怪的弟弟,也不知道她是该乐还是该愁。   拾来客栈那场风波消散后,江湖人士间传出这样的论调:妖教萧艳艳杀害少林方丈,又挟持柳公子,最后与神秘黑影逃脱。一时间萧艳艳的大名传遍江湖,成为人人叫杀的过街老鼠。   云镜带着三位堂主已经回到蕲州云家数日,风华院中的蒲公英无人照看也长得挺好,只可惜错过了花期,见不到那絮白纷飞的唯美。   不过她都不在,要那絮白纷飞的唯美何用?   云镜捏着一株蒲公英的茎折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捏在指尖玩着。因为一招棋错,漏掉个细节,就叫人反将一军,至使数日来,他心情都不太好,导致整个云府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如意这个时候顶着压力出现在他的身后,必定是有要事,忍着心里的不耐烦,云镜起身,沉声问道:“什么事?”   “少主,医谷那边来话,想问问少主,他……什么时候能醒了?”安如意问得很小心。   “让他待着,能醒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人去接他。”云镜皱眉。   “是,少主。”安如意应一声,丹凤眼眼皮跳了跳,又道,“那……属下还想问问,武林大会的事是否如常进行?”   这其实是他们四堂主都想问的问题,偏偏其他几个都不敢问,今日她正要给少主传话医谷的情况,便被抓壮丁,由她问了。   胆小如鼠,其中还有两个男的,简直丢人,安如意笑唇颤了颤,心里暗骂。   云镜眼皮都不动一下,将手中已无花的蒲公英举高,一边皱眉观看,一边问道:“武林大会定在什么时候?”   “下月初十。”   “哼,倒是快。”云镜扔掉手中的无花蒲公英,大步流星地朝着书房去,一边走一边道,“所有计划如常进行,若是这一次你们再叫人追踪了都无知无觉,便自己请辞堂主之位吧。”   “是,属下明白。”安如意拱手承诺,等云镜已经入了书房,她才直起身子,暗自舒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说起这次褚婉晴会忽然在拾来客栈发难,甚至能提前请来石有力带他儿子石惊层,又请来几个十七年前事件的见证者,的确是她如意堂办事不力,叫褚婉晴察觉她们暗中追查何人雇鬼蝶阁刺杀萧艳艳所致。   若非如此,一切计划应该如少主计划的那般,此时此刻,所有都尘埃落定,而少夫人应该也已经娶进门了吧。   想想少主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全因为她一时大意而又要一拖再拖间,她不仅深感愧疚,也深感恐怖,觉得自己往后在少主手下不好做事了啊……   一定会被打击报复的……   而与此同时,萧艳艳与多年不曾回家的老弟萧仁仁终于到了神木门前,巨大的树藤交织出古怪的圆门,里面目之所及全是绿油油的灌木,一点秋意都没有。   萧艳艳与萧仁仁熟练地穿梭于灌木之间,躲过致命陷阱,躲过食人花木,终于到了一座巨石桥前,左边是滂沱瀑布,垂直而下砸出白色泡沫,右边是湍急河流,远远流去掉入悬崖,便又成了一道瀑布奇景。   萧艳艳与萧仁仁过了石桥,才真正到了神木门的大殿前,那是一棵巨大的枯树,百人围绕也无法环抱的程度。   没有门,光是一个黑漆漆的木洞,二人猫着腰走了进去,上了楼梯,又直着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一处豁然开朗的石地广场。   广场上坐着一簇一簇的人,每一簇都三两个,有些在下棋,有些在赌博,有些在烧东西吃,总之做什么的都有。   “姐,想你做的烧鸡了。”萧仁仁扯扯萧艳艳的袖子,眼泛泪光。   “傻子。”萧艳艳笑他。   这时候,才有人发现了他们,一簇簇的人抬头朝着他们望来,望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纷纷喊道:“少主?”   “少主你回来了?!”   “少主回来了!快去请教主,少主回来了!”   “九护法,少主回来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起于整个树谷,灌木间巨树上,响彻云霄。 ☆、是非黑白·陆   “光知道少主回来了,本少君也回来了,就没人看见?”萧仁仁一抱胸,有点生气,虽说他离开了七年,但是这些人也没心没肺的太明显了,完全忽视他。   “少君?”有人反应过来,少主身边还有个模样漂亮的少年,定睛看了看,的确是瞧出了几分少君的模样。   少君当年深得神木门老老少少的疼爱,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走便是七年,如今竟跟少主一起回来了,众门人立即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什么棋子,骰子,鸡肉串全都不要了,纷纷围住萧仁仁上看下看。   “少君您可算回来了,当年您那么小,怎么说走就走,就算是历练江湖,也不用那么急啊,想想少主都是今年才出去的。”有些年迈点的已经开始抹眼泪。   “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少君想吃什么?我们这就去厨房让人做,少君在外受苦这么多年,回来可要好好养养。”   “对对对,说的没错,少君在外边有没有受委屈?快告诉我们,我们给您去出气,谁敢欺负我们少君,我们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就是,少君别怕,如今回家了就好,凡事有我们这些人撑着。苦了少君了,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萧艳艳看着这一幕很是尴尬,她好想告诉这些虔诚的萧仁仁教徒,他们少君不仅没在外面吃苦,还混得有声有色,那鬼蝶阁的名声可不比他们神木门差多少……   然而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因为在她想开口的时候,已经有人从身后将她死死抱住,那双铁箍一样的手将她栓的牢牢的。   然后哀嚎声轰然响起:“我的艳艳啊,你终于回来了,老爹我想死你了,艳艳。你再不回来,老爹我就要去灭云家,把你抢回来了,我的艳艳啊……”   “老爹,你适可而止一点好不好,男子汉要拿得起放得下,当初是你点头放下的,现在你又要反悔,是不是太不是人了点啊?”萧仁仁从重重包围圈里脱身,看着饭桶老爹萧教主,无奈道。   萧教主听见这声音,愣了愣,睁开婆娑泪眼,看了看眼前的小子,半天才蹦出一句:“这是个什么东西?”同时抱着萧艳艳猛然后跳了一大步,好像见鬼了一眼。   萧仁仁脸都黑了,眼睛里开始泛毒:“饭桶老爹,要不要我来给姐姐解解惑?”他狰狞的笑起,好像还能露出两颗森白的獠牙。   萧教主一听,浑身一个激灵放开了萧艳艳,续而亲切地抱住七年不见的儿子道:“仁仁?你是我的仁仁对不对?老爹想死你了,七年了,你个狠心的孩子,竟然今天才回来。”   “不是,我是什么东西。”萧仁仁森森地笑,一点都不给他饭桶老爹面子,心里忍不住骂道,他每年都会写信回来报平安,老姐不知道就算了,这个死老头竟然给他装。   萧教主哪里管他,借着如今毛小子还在长身体,没他高,扛起毛小子就要走,边走边说:“艳艳,你先回去休息,七年不见仁仁,老爹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晚上再叫你吃饭。”   萧艳艳站在原地看着饭桶老爹将萧仁仁抗在肩上走得飞快,而趴在萧教主肩上的萧仁仁叫叫嚷嚷要下来。   她摸了摸下巴,觉得老爹这次瞒她的事可能比较严重,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她说,才能不断了父女关系。   萧艳艳自认宽宏大量,于是摆了摆手,宽容地让老爹想清楚再跟她说。转身在众多教徒的拥护下回了自己的木屋,闻着熟悉的味道安然入梦。   神木门的议事所用石洞中,周围萤火点点,幽幽明明,很有神秘气氛,巨大的石桌,上面光洁平滑,下面凹凸嶙峋。   萧仁仁与萧教主面对而坐,大眼瞪小眼,沉默对峙。   半晌后,萧教主先开了口,最受不了这小子,心思城府一点都不符合年纪,明明他什么都没有透露,可这小子似乎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件事还不能告诉艳艳。”   “老姐迟早要知道。”萧仁仁双手抱胸,平静回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勾结外人暗杀艳艳。”萧教主双手撑在桌上,形如猛虎匍匐。   萧仁仁也松开了抱胸的手,有样学样,双手撑去桌上,虽无猛虎之势,却莫名有股阴蛰的气质,叫人仿佛看到了毒蝎:“可我已经坦白了,坦白从宽,老爹不会不知道吧?”   这意思是逼他也最好坦白?这臭小子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当初放他出去,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艳艳既然已经喜欢上云镜,这过程是什么模样的就已经不重要。”   “那可不一定,女人总是很在乎感觉这种东西,如果老姐知道这从头到尾就是场骗局,这感觉说不定就变了。”   女人?还感觉?这臭小子才多大?老气横秋的,好像已经经历过不少女人一样……萧教主眉头抽了抽,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得行将就木。   忍着最后一口气,他说:“你回来不就是要教主之位吗?如果艳艳不喜欢云镜了,那这教主之位恐怕艳艳就不会轻易放弃了。”   “奇怪了,我一直觉得老爹是不希望老姐爱上云镜的,现在是怎么了?忽然觉得云镜这个女婿不错?”萧仁仁见饭桶老爹最后一口气也快被他气出来了,这才徐徐又道,“对于教主之位,我也本就没有什么执念,若是老姐不愿当,那我就来承担,若是老姐想当了,我自然双手奉上。”   萧仁仁笑得贼兮兮地,站起身,拍了拍根本没有尘的衣服,装模作样地说:“老爹与其在这里跟我费这没用的精神,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老姐交代吧。你以为我不说你不说,老姐就察觉不到什么吗?你是不是忘了,老姐记心法的能力可不比我弱,就是人懒了点,如果她勤快起来,自己解开谜团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那个时候可别怪儿子没有事先规劝你啊。”   说完话,萧仁仁心满意足地在萧教主七窍生狼烟的神色下转身离开,到了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身,笑得很欠扁地说:“啊对了,当然也不会帮你劝老姐别生气的,毕竟我一直都是站在老姐那一边的好弟弟啊。”   萧仁仁不怕死地冲着他家饭桶老爹眨眨眼睛,风姿利落地走了出去。   萧教主徒坐磨牙,心里大骂逆子,半晌后又叹出一口气,整个人颓废了一半,耷拉着眉眼,愁得挠头不止。   臭小子虽然狼心狗肺,但是说的话还是没错的,艳艳平时看着笨,其实只是不愿意想复杂的事,一旦她开始用心想了,以她的聪明,并不难描绘出事情的全貌。   再则还有萧仁仁这个臭小子从旁协助,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数日之后,云镜再次从云家出发,前往天武峰参与武林大会,这一次没再搞特殊化,与往常一样,带齐了他的四位堂主。   一路而去,风平浪静,并无丝毫波澜,除了时不时几个不长眼睛地跳出来说妖女萧艳艳就是以他云镜护卫的身份混入天武山庄的,必定与云镜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后被一些正义谦逊之士制止,说云镜少主品德是公认的好,绝不会做出与妖人勾结之事,此事必定是云镜少主被妖女迷惑所致。   凡此类风波,云镜都只是淡淡的一笑,做足了谦逊礼让的态度,不争不辩,最后反倒是赢得了一片赞誉,不久之后再没有人敢说云镜少主是与妖女勾结的人。   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每年都要死几个,只不过今年死的是太有头有脸的少林方丈,释雀主持少林三十多年,德高望重,早就不仅仅是武林前辈,而是成了某种信仰,淡泊仁德,大智若愚。   然而纵使是释雀这样顶级的有头有脸人物,死了也就死了,丝毫不曾影响武林大会的再次召开,也分毫不干扰武林豪杰那颗对盟主之位跃跃欲试的炙热丹心。   云镜气质内敛,进了天武山庄后,便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暂居的别院里,四堂主也仿佛得到命令,对于喧嚣的武林大会诸多事宜也不甚关心。   人人都道云镜少主恐怕是受那妖女之事的影响太大,以至于心灰意冷,无意于盟主之位了。   对于这,有些人反应是叹息,认为就此少了个武林支柱实在惋惜。有些人则反应窃喜,只道少了个强大的竞争对手,盟主之位似乎又近了一步。   屋中,云镜端着热茶吹着,对面分别站着安如意、钱金银、芰荷、皖莲。   安如意垂首将近日来天武山庄里的氛围与各人言论分门别类地给云镜禀报了一遍,说完后又补了一句:“肖盟主至今仍未到天武山庄,只有其夫人褚婉晴与其子肖忆水已在别院住下。”   “这么大一幕戏,我那世叔怎么能缺席呢。”云镜笑笑,从袖中拿出一根木雕的发簪,发簪雕的是凤尾花,手艺粗糙,应当是个新手,木簪表面光滑油亮,想必是常年被人反复摩挲。   “让我世叔过过眼,就说有人在天武山庄等着他,一解多年恩怨。”云镜将木簪递给安如意,吩咐完了,才对他们四人道,“都下去吧,神木门与邺城洛神楼再有什么消息的话,再来禀明我便是。”   “是,属下告退。”四人齐声说完,陆续出了屋中。   云镜支颐望着外边的惶惶白日,皱眉心道,那死女人当真是忍得住,这么久了,竟然没有给他一星半点的消息,就不怕他以为他们恩断义绝在拾来客栈了吗?   当真这么相信他信她,且能理解她什么也不解释就逃走的行为?   还有那个萧仁仁是哪里冒出来的,既不是她的亲弟又跟她如此亲密,她是不是忘了他的醋劲还挺大的这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现言,今天第一章,来报告一下。 《死在你的声音里》 娴淑妃贴吧今日凌晨三点,忽然出现一条惊天大爆料。 【泪弹风向】爆料!爆料!!虐心天后娴淑妃即将勇闯耽美界!!! 如题,最新消息,虐心天后娴淑妃即将开启耽美频道虐身虐心生涯,第一本纯爱作品将会是神魔题材,同时内部消息指出,娴淑妃之所以走入从不踏足的耽美界,只因……一个CV巨巨。 ——卧槽!又要买纸巾了,我妈都劝我看医生,怕老娘肾虚! ——并不想看耽美的啊……再开个古言嘛嘤嘤嘤…… ——马丹,还让不让人活了,我最后的一块净土,也要被我的泪水淹没了。。。 第二天早上十二点,闲淑无聊翻了翻贴吧,一口的牙膏混着唾沫飞溅而出,吐了牙刷就啪啪打字。 小贱人,你出卖我!——闲淑 矮油,本是同根生,相骂何太直n(*≧▽≦*)n——刘美丽 又名《贤良淑德》 又名《当虐心天后遇上网配大神》 ☆、陈年旧事·壹   自从回了神木门,以青楼娘为首的九护法都想方设法地避着萧艳艳,这使得萧艳艳对于老爹瞒着她的事更为好奇了。   这一天她一边啃鸡腿一边走神老爹到底瞒了她什么,啃完了一只鸡腿,萧艳艳一撇眼睛,便瞧见了旁边没心没肺闷头狂吃的萧仁仁,顿时火大,狠狠踹了他一脚。   “姐,你干什么?”萧仁仁皱眉,委屈地一边啃鸡胸肉一边问。   “你说,老爹到底瞒了我什么,怎么现在连九护法都避我如蛇蝎?”两手都是油,萧艳艳不急着拿鸡腿,严肃地问。   “哎呀,你别急啊,我猜老爹快要组织好语言了,你再等等,等老爹亲——”   “艳艳,在吗?”木门被敲响,说曹操,曹操到。   二人迅速把从厨房偷来的鸡一裹又一藏,一个人开窗通风,一个人走到门边,配合默契,俨然是惯犯。萧艳艳擦干净了嘴和手,这才把门打开。   “老爹,你找我有事?”萧艳艳笑得甚甜。   萧教主皱皱眉,心道别装了,这么大一股烧鸡的味道,当他没有嗅觉啊?不过此刻他没心思教育儿女,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女儿坦白,一个不慎,很可能父女恩断义绝的事……   “嗯,你跟老爹来一下,老爹有些话要跟你说。”萧教主神色凝重,率先转身走出去。   萧艳艳扭头看了眼站在窗边的萧仁仁,见他用口型对她说:我说的吧,老爹这不就组织好语言跟你坦白了?   萧艳艳皱了皱眉,说的是没错,但是怎么莫名其妙的,她开始忐忑不安了呢?   跟着萧教主到了议事石洞,石桌巨大,萧教主大马金刀一坐,然后皱眉看了眼萧艳艳,示意她也坐。   平时懒散惯了的萧艳艳,今天忽然拘束了起来,坐得很没有以前的风度,忸忸怩怩像个小媳妇。她在胡思乱想各种老爹会对她说的话,然后模拟各种自己会气到断绝父女关系的氛围,试图通过这种模拟,使得自己等会儿真的面临时能够心平气和些,至少不要把话说得太绝。   “艳艳,这件事的始末可能要从十七年前开始,我可能要先跟你说说上任圣女伺水的事情。”萧教主目光沉重,萧艳艳心头一紧,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老爹,她印象里的老爹有点二百五,有点傻,有点愚忠,没心没肺好像什么都无所谓,有顿饭就开心的不得了,可是此刻的,全不是,   当萧艳艳在这里面临真相的时候,遥在天武峰的天武山庄擂台之上,摆着两口棺材。   送棺材来的人自称是山下义庄的,昨晚狂风大作,他们开了门便看见这两口棺材摆在门前,上面一封信要求今日一早送到天武山庄的擂台之上。   做义庄生意的人多少害怕一些忌讳,心道这可能是冤死鬼魂所为,不敢耽搁,连夜便挑着两口棺材小心上山,务必争取早上就送到擂台之上。   本在擂台上比试的两位少年脸色十分难看,其中一个正是年轻气盛的石惊层,他原本是胜券在握的,如今忽然出现两口棺材,怎能叫他不气?   “荒谬,肯定是有人恶作剧,要破坏武林大会,还不弄下去。”石惊层吼道。   上座一个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慢,既然已经送上来了,自然要一探究竟,我们堂堂武林正派,还会害怕冤魂厉鬼不成?”   肖夫人褚婉晴冲着师妹褚断容示意一眼,缭绕坊便有弟子上了擂台上,剑鞘一伸,撬开了棺材后小心地朝里看了眼。   “怎么样?”褚婉晴问。   “是两个牌位。”两名女弟子皱眉回答,说完便探手将牌位拿了出来,放在棺盖上,面朝着上座。   那两个牌位分别写着少林方丈释雀,啸天山庄徐啸天。   一些年轻的只认识释雀的名字,一些老江湖却同时认识徐啸天,那曾是个与肖盟主不遑多让的高手,同时品性极好,十七年前是肖断水最强有力的盟主竞争对手。   然而斯人已逝,再多的英雄传说也是枉然,有人在唏嘘叹惋。   云镜闲闲地坐在位置上,仿佛没什么跟自己有关,只是在看见释雀的牌位时怔了怔,便避开了眼,旁人瞧在眼里,都以为云镜少主伤心了,谁人不知释雀与云镜忘年之交,关系甚好。   现场忽的沉默,没人说话,石惊层也不敢再猖狂,他知道现在不是多嘴的时候,释雀的地位摆在那里,并不是他一个晚辈可以插嘴的。   石惊层与对手都走下了台去,等着江湖前辈就这件事说点实用的话。   肖盟主不在场,于是肖夫人褚婉晴成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她慢慢地起身,先朝着两个牌位拜了拜,这才凝眉沉痛道:“枉我身处江湖数十载,却忘了江湖人最重要的一个义字,释雀方丈尸骨未寒,杀害徐庄主的真凶未除,我褚婉晴竟然在此主持武林大会,实在愧对仁义。”   “肖夫人不必如此自责,同样有愧的,不止夫人一个。”一个老前辈叹气道。   “虽说不知是何人将两位的牌位送来,可这提醒了我们,邪魔未除,我们怎可安然推选盟主。那妖教妖女大言不惭,拾来客栈门前尚敢欢迎我们攻取神木门。好,那我们就如她所愿,不灭妖教神木门誓不罢休!”一人愤然站起,赫然是蜈足有礼吴贤。   “不是听说十七年前盟主夫人就已经斩杀了伺燃与伺水二人吗,怎么如今又说真凶未除去,难道是真凶另有其人?”碧水宫姚希儿抚了抚云鬓,媚眼如丝。   她碧水宫本是非正非邪,传到她这一任,才在五年前堪堪入了正道,不是因为碧水宫洗心革面了,而是新宫主姚希儿是个懒人,入正道只是为了避免冲突麻烦。   如今这所谓的盟主夫人竟然号召正道进攻神木门,她是没有参与过十七年前那一战,但是她听过啊,本就是为了避免麻烦才入的正道,她怎么愿意自己走进麻烦里,去维护什么鬼义字。   坐在云镜旁边的公孙怡折扇抬起捂住了半边脸,眼睛转一转看去云镜,示意不是他拿了东西不办事,而是有人抢了他的台词。   折扇下的半边脸在笑,云镜知道也不予理会。   公孙怡并不觉得吃瘪,反倒心情很好地转向另一边的柳沉慧,跟爱人眉来眼去。   “姚宫主所言差矣,真凶的确是妖女伺水,只不过恐怕我当年那一剑,她并未丧命。所以如今才派人来故技重施,再次杀害了释雀方丈。”褚婉晴冷静回应。   “夫人何出此言?可是那妖女伺水对夫人做了什么?”药浅在位上皱眉,将为难担忧的神态演绎得极好。   “你说的没错,数月前,我曾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信上只有一句话。”褚婉晴眸光波动,似害怕又似恐惧,“信上说,妹妹好多年不见,姐姐一直对妹妹那一剑感铭在心。”   “那伺水妖女竟如此猖狂,十七年前不将我武林正派放在眼里,十七年后竟依旧不知悔改。夫人不必害怕,我等必定追随夫人与盟主,将神木门连根铲除。”一人如是喊道。   云镜回头看了看那人,并不认得是何门何派,没见过。   “虽说妖女猖獗,但是我等要进攻神木门却不可草率。十七年前那一役,无数前辈死去,至使我正派元气大伤,这几年才尚算恢复如初。对于那一役,琴泠一直疑惑,为何妖女会杀毫无干系的徐庄主,而不是更易下手的肖盟主。而妖女既然能够轻易得手,为何又要在事情没有败露前仓惶逃走。”   箜篌殿殿主琴泠性格冷漠,对于人情世故顾虑不多,话里冒犯了肖盟主,也不甚在意。   其他人也都习惯,并没有因此责难。   他的话冷静而清楚,叫众人不由也跟着思考起来。   “这有何奇怪的,只要当年在场见过妖女伺水的人,都知道伺水妖女爱慕师姐夫,还曾有过一段,女子重情,自然不会杀害爱人。”褚断容见气氛不对,愤然起身反驳。   “既然女子重情,那么本跟肖盟主神仙眷侣的伺水妖女又为什么要自己破坏感情,杀了徐庄主,这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坐在琴泠旁边的惊鸿派掌门羽无裳冷静分析。   “那是因为——”褚断容还想再辩却被褚婉晴打断道,“够了,尔等武林后生,不曾经历过十七年前的事,如何能够了解当时的全貌。如今释雀方丈尸骨——”   却又不等褚婉晴说完,一道声音再横插.进来,那声音清丽婉转,好似夜莺鸣歌,又如明月清风,入了耳中不觉娇弱反觉畅快恣意。   “妹妹为什么不让你师妹说下去?当时你对断水说的话有什么是不能叫你的武林同道共享的吗?”   说话的人一身的白衣,戴着顶白色的幂篱,瞧不见面容,但光从声音也可辨出是个绝世美人。   “妹妹不让你师妹说,那姐姐可就说了哟。”那恣意的声音在笑,笑得妖娆魅惑,说得很慢很慢,像是在徐徐诱惑着什么,“那是因为……”   “妖女!妖女你终于现身了!十七年前我没有杀了你,今日我必定要亲手杀了你!”褚婉晴浑身颤抖,目光狰狞,拔剑便要朝着那前方瓦上的白衣女人袭去。   肖忆水从一开始便安静地低着头,只有这个时候,他试图拦下母亲,“母亲不要……”可手还未碰到褚婉晴的衣袖,便被一掌推开,撞去了身后的桌椅上。   江湖正派诸位纷纷看着肖夫人愤怒而去,却刚刚跨出一步便停在了原地,只有那愤怒的神色,几欲对方死的神色,让人知道她并不是自愿停下。   所有人又回头看那屋瓦上的白衣女人,那女人坐的恣意风流,手指缓缓收回。如此远的距离,隔空点穴,内力何等强悍。   “那是因为我伺水爱慕肖断水爱慕到癫狂,不愿任何人超越他,所以要将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铲除。妹妹,你当年是不是这么与你的好夫君说的?”   她笑,笑得清魅动人,“妹妹,虽然你我当年姐妹相称,但是你也不必如此谦让,明明爱慕肖断水爱慕到癫狂的人,愿为他铲除一切竞争对手的人是你不是我。妹妹这做了好人还不留名的品德实在叫姐姐叹服,若你早与姐姐说你如此爱慕肖断水,姐姐让给你又如何,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浪费时间呢?”   “信口雌黄!”褚断容从小被师姐带大,绝不容许别人如此诋毁师姐,“你个妖女以为凭着一张嘴就能叫我们不辨是非黑白,冤枉好人吗?休想!”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们不辨是非黑白,冤枉好人了?”她声音里有惊讶,“你们本来就不辩啊。”   “你!”褚断容气得五脏庙欲炸,咬牙也想杀了这个女人。   “先别急着要我的命啊,我这区区一条妖女的命,怎敌得过你们释雀方丈的命,和啸天庄主徐啸天死因的真相呢。”她笑着一挥手,大变活人,旁边赫然盘坐睁目的人——少林方丈释雀!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六,还是双更,为了让你们看得连贯点,我也是不容易啊……快安慰我 下面还有一章 ☆、陈年旧事·贰   “十七年前伺水为接任教主之位,离开神木门去往江湖,我对教主之位无意,所以留在了神木门里等她回来。”萧教主回忆往事的时候变得沧桑了好多。   萧艳艳看着心疼,又不住地点头,她知道以饭桶老爹的秉性有饭吃就好,教主之位什么的于他就是浮云,所以她从小就觉得若不是伺水姑姑死了,伺燃教主是一定不会把教主交给饭桶老爹的。   “伺水生性爽快,人长得又美,初入江湖就认识了很多朋友,她时常跟我写信保平安。所以我知道她那时候认识了个英俊的男人,两个人很快就相爱。我当时想,完了,伺水爱上了正道公子,那么教主之位她一定是想要放弃了,看来我不想出神木门也得出,不想当教主也要当了。”萧教主叹息。   萧艳艳很鄙夷,虽然她自己也是这个鸟样,能不担重任就不担重任,这么想想,早早出去闯江湖的仁仁真是贴心可爱极了。   “当我确定自己要去江湖的时候,心情就很沉重,看伺水的信都变得不是很乐意。秉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硬是拖到伺水回来。她回来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写信回来,回来的那天浑身是血,把我跟教主吓坏了。我们刚将伺水收拾好,第二天,还不等伺水醒来,武林正道就大举进犯。神木门当时虽然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也不是无法应付,唯一为难的是伺燃教主那段时间本是闭关练功的,因为伺水回来而强行出关,本不该大肆使用内力。然而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教主有所保留。”   萧教主目光沉沉地又道:“伺燃教主与正派几大高手拼的鱼死网破,最终却还是胜了的,只是重伤在身,须得好好静养。不巧的是,那时候醒来的伺水不知得了什么消息,跑到神木门外,被人抓住,教主为救她,冒险再次出关。后面的你便知道的,教主被褚婉晴一剑毙命,伺水虽救了回来,却不久后重伤不治而亡。”   萧艳艳听闻后,想了想,觉得这个故事除了一个小细节,伺燃教主的死是为救伺水姑姑,其他的与她先前知晓的并无出入。   她觉得,她大约听了一堆废话,可是说废话的人说得很动情,她也不是很好直接打击。   “多年来,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伺水为什么会身负重伤回来,她死前也没有机会说,也不知道那天伺水究竟是得了什么消息而在神木门四面楚歌的时候离开神木门。其实这才是我今天要与艳艳你说的重点。”萧教主沉重的气息散了散,一股子的别扭劲上来了。   萧艳艳直了直身子,洗耳恭听。   天武山庄中央巨大的擂台正位对面的屋顶上,恣意而坐的白衣女子旁边盘坐之人,少林方丈释雀,一个所有人眼里的死人,活了。   诸多武林人士不敢置信,坐着的都站了起来,站着的又不自觉进一步,就想看清楚,确认自己没有老眼昏花,白日做了个相当逼真的梦。   一直慵懒,闲事不理的云镜少主终于动了动,神色一沉,眉心一皱,朝着那屋顶上白衣女子旁的光头,呢喃一句:“释雀?”   他这一声并不重,可是在鸦雀无声里却显得格外的清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终于是叫众人看清楚了,他们都没有做梦,那众目睽睽之下死去的人,如今活了,那双睁着的眼珠子,是会动的。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释雀念了一句经,垂了垂首,表明自己不是鬼魂后,闭目默念心经,手中一串佛珠在指尖交替珠粒。   白衣女子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膝头,两指摩挲着下巴,轻笑道:“我的好妹妹,释雀方丈没死,是不是吓了一跳?哦不对,应该说释雀方丈死的那一天,你已经吓了一跳吧?”   所有人因这话而看去僵直不能动弹的褚婉晴,只见一向温婉的盟主夫人,此刻脸色煞白,神色狰狞,那双眼睛仿佛野兽,欲要生吞活剥眼中的人,而她眼中的人始终是屋顶瓦片上的白衣女子。   肖忆水已经哭了出来,他害怕,彷徨,不知所措,从小母亲就对他谆谆教诲,要他听父亲的话,说父亲不是不爱他们,而是生性冷漠,其实他都知道,那是假的,是母亲骗他的。   而这份认知,在当初见到萧艳艳时,更为笃定。   肖忆水站到母亲跟前,朝着那屋顶上的白衣女子说道:“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您,我叫艳艳姐姐,那么您,我便称一声伺水姨可以吗?”   他握紧了拳头擦了把眼泪,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身后不言已久的母亲却开了口,“肖忆水!你个逆子,竟然跟妖女攀亲,你是不是要与你娘断绝母子关系?”褚婉晴吼得双目猩红,就连不能动弹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肖忆水微微回头,泪眼婆娑,他道:“母亲,我不愿你一错再错。”   “逆子!逆子你给我滚!滚开!”褚婉晴心里恨极了,只恨自己当初没有看着那女人死透再离开,只恨自己当时没有一剑刺穿她的肚皮,连着那肚里的孩子一并杀了。   肖忆水哭得颤抖,转回身又对着屋顶上的白衣女子道:“伺水姨,当年的事,是母亲对不住您。然而此事已经过了十七年,忆水恳请您能够看在与父亲往日的情谊,将这件事私下了结,不要在这里说出来。”   他唯一能求的,能做的,就是保住母亲的颜面,他唯一奢望的,期盼的,只是伺水姨能够看在姐的份上,化干戈为玉帛。   “逆子,谁让你求她的,你滚,我褚婉晴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滚!”他身后的褚婉晴犹在咆哮,然而已经没有人在意。   肖忆水在意的是伺水的态度,其他众人在意的是他们这话里话外的秘辛,似乎当年有着很了不得的龌蹉事不为人知,而那龌蹉事又似乎与向来温婉大气的盟主夫人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   云镜又恢复了淡淡的模样,此刻也没人再去管他是个什么神色模样,索性他竟端起茶来喝,喝了一口觉得甚凉,皱了皱眉又放下了。   “恳请?”白衣女子笑,“你求我啊?”她这惊奇的语气似乎很好玩,“可是肖忆水,你与艳艳姐弟相称本就天经地义,这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凭什么拿出来做筹码?我与你父亲那段露水情缘,都十七年了,你以为还能剩下多少绮丽?你说是不是?断水?”   白衣女子笑着说完后,抬了抬头,朝向正前方偏左侧的位置,风撩起她的衣袖,露出白的发亮的手腕,而她一身气质凛凛然,并不亲近人。   “断水?肖断水?肖盟主?”那轻飘飘一句断水,又如一枚地雷轰的炸开,炸得众人不敢置信望去女子所望的方向。   那与白衣女子所在屋顶相隔极远的对面屋顶上,正脊左侧,一人赫然长身玉立,一身玄衣,背着光,瞧不清神色,却依稀可以看清楚当是肖盟主无疑了。   云镜也抬头看了看,随后一笑便收回了目光。   旁边的公孙怡,折扇遮着半张脸,靠近了云镜,悄声问道:“你说这样是不是太不仁道?毕竟此举实在是破坏人家庭,老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庄婚,我们这样会不会遭报应?”   “明知真相而不去揭晓,天上的报应没来,人就要自己报应自己了。”云镜支颐,慵懒地回答。   公孙怡深觉这个人除了萧艳艳在或者想要整人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无趣的紧,索性不与他多话,接着看这场百年不遇的好戏。   好戏中的第三位主角肖断水已然登场,可人双目似被钉住,只会看着白衣女子,嗓间似抹了哑药,只字不言。   “如此冷漠,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白衣女子声音略低,温温柔柔,半会儿后不再纠结不爱说话的人,隔着白色纱巾扫了一遍底下的武林诸多门派掌门。   那些人虽瞧不见她的眼睛,却似乎感受的到那抹冷光,不约而同地提了提气,警惕起来。   “别怕,我虽是妖女,但是对你们的命却是不感兴趣。我今日的目的只是与妹妹叙叙旧,帮她诉一诉她对她夫君痴缠的爱意,也顺便承认一下我的确不是什么好女人。”   她的声音又变了一个气调,幽幽的,好似安安静静的墓碑上飘过来的风。   “十七年前,褚婉晴与肖断水早有婚约,因为我的出现,肖断水欲要解除那婚约,褚婉晴伤心不已,却并无纠缠。随后武林大会,诸多英雄豪杰争相竞艳,最能与肖断水匹敌的唯有徐啸天,甚至可说徐啸天更盛一筹。可怜就可怜在,那徐啸天爱错了人,爱上的正是我这妹妹褚婉晴。”   白衣女子长腿一抬,正了身形,双手撑在膝头看着下方不能动弹的褚婉晴,轻快接着道:“妹妹为了爱人狠下心来杀了那徐啸天,徐啸天死后,妹妹又聪明伶俐地想到了一石二鸟之计,想将徐啸天的死嫁祸与我。先是与我说天武山庄已有人怀疑我的妖女身份,后是劝我离开,不然恐会连累肖断水。然而我前脚一走,妹妹后脚就无辜惶恐地道出了我的身份,演技、胆识无一不叫姐姐叹服。”   她鼓了鼓掌,见有人想打岔,却一点也不给别人机会,立马又道:“所谓正派以我是妖女,所以必定是杀害徐啸天的真凶为由,对我一路追杀,直追到神木门。那时我已重伤昏迷不醒,醒来的时候,神木门与武林正派已经开战,伺燃教主犹如我的亲父,自小待我极好。那日又是妹妹,夜里迅鹰传信,告诉我肖断水重伤不治,欲见我最后一面,我去了,却哪里有最后一面,有的只是最后一剑,教主为救我而死,我也险些丧了命,虽被伺火救了回去,可怜我身怀六甲,伤势一重再重,生下艳艳时,已经奄奄一息。”   “艳艳?孩子?我们的孩子?”那个眼睛只会盯人,嗓子似抹了哑药的人怕是解毒了,只是声音出奇的难听,似哭非哭,似嚎非嚎,就像是失水多日的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出来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我多给我点收藏评论,给我点动力好不,一个表情也能让我奋战三千字的! 把全部伏笔一次性拉出来解决,真的好伤身伤脑,眼睛都盯电脑盯痛了…… ☆、陈年旧事·叁   “伺水虽被我救回来了,可是却在生下孩子后没过一个时辰就断了气,我也不是什么文人,只能集思广益给孩子取名字,说起来这起名字的事情,当时真是——”   萧艳艳受不了饭桶老爹又说废话,连忙打断道:“所以那孩子叫萧艳艳,跟你姓,算是有了一个爹,虽然有点饭桶。”   萧教主目瞪口呆,他还打算废话一段,拖一拖,却不想艳艳竟然知道!她居然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老爹,你女儿并不蠢。你一没老婆,二没情人,据我所知,你好像连初恋都没有交代出去。那我这么大个女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你捡来的,二是你至亲好友的遗孤。捡来的我也想过,可看你对仁仁那态度,就觉得你不会剩下吃饭的时间去捡个孩子来折腾自己。而至亲好友的遗孤,除了伺水姑姑,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伺燃教主年纪不合适,当我爷爷还差不多,而且他老人家似乎跟你一样,初恋也没交代出去。”   萧艳艳满脸无奈地冲着她家饭桶老爹解释,解释完了,萧教主还是一副懵逼不知云里雾里的模样。不可奈何,她只能等,等到萧教主终于咽下一口惊险的唾沫,回过神来。   “艳艳啊,老爹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我跟九护法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你为好,不想让你小小年纪就背负仇恨。”萧教主害怕女儿生气,老脸皱得极为可怜。   “你说瞒我的事就是这个?”萧艳艳惊了,如果真的是的话。   萧教主摇摇头:“不是。”   “那就说重点啊!”萧艳艳敲桌子,听了老半天,还没出现重点,她都饿了。   “哦,好吧,那个……那个……其实我让你出神木门,哄你去云家都是事先跟云镜商量好的……”   天武山庄那屋顶正脊左侧的人动了动,好似新鲜热腾的诈尸。   “伺水……”肖断水呢喃一声,皱起了眉,目中沧海桑田寂静无边。   然而白衣女子并不理会他,接着说道:“想必有不少人又要说我妖言惑众,信口雌黄了。”她看看那义愤填膺的褚断容,笑笑,“为了今日一叙,我可是做了十七年的准备,怎会空手而来呢。这次我可是带了三份大礼来见妹妹的。”   她笑着举起双手在空中击了两下,道:“这第一份,黑市暗鼠,十七年前将媒婆缘卖给妹妹的人。妹妹,可还有印象?”   随着她的击掌声,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从千丝阁门派弟子中走了出来。那个男人低着头,壮实高大,走到擂台上,沉声坦白了一切。   “我的确曾做过黑市的卖家暗鼠,也的确在十七年前卖过媒婆缘。媒婆缘能使中毒者瞬间毙命,可是起初不会有任何中毒迹象,要等至少一月以上,尸体才会出现异样,没有尸斑,眉心一点红,中毒位置开始发黑。只不过黑市的规矩是卖家买家互不见面,所以我并不知道当时买下媒婆缘的人是谁。”   男人这么一承认,千丝阁阁主周霈锦脸色就难看了,门中竟有这种人,若是不逐出门派,他千丝阁在武林中怕是再难抬头。   “不用担心,这第一份礼物只是你这么个人,我怎么好意思送给妹妹。我这里还有一份十七年前万财钱庄,妹妹一共抵押提取了五万两黄金的账簿。这可惊到我了,实在想不到妹妹究竟是如何弄得到这么多黄金的。”   白衣女子笑声里有轻快戏弄的疑惑,将那账簿从袖中取出来,扔下去,任由他人翻阅。   而一直恨不得杀了白衣女子的褚断容却在这一刻不自然地扭头看她师姐,她想起了十七年前,也正是武林大会前夕,师父的上古宝剑不见,她们掘地三尺的找,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而师父临死前都对此悔恨不已,觉得愧对历代坊主,某种程度上,师父可算是为此含恨而亡。   “这第二份大礼还是一个人,寒碜了点,妹妹别介意。”   她笑得温柔,随后跳下屋顶,从一旁隐蔽的廊道里扯出一个躲躲闪闪的妇人,妇人脸窄小尖细,一双眼睛不停地转悠,却不敢对上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含胸缩肩,被白衣女子扯到了擂台前,又被她不轻不重一推。   妇人踉跄一下,站稳了才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是……蜀地城北叶家三老爷的填房,十、十七……十七年前,有个女人跟我买了样暗器,我一时财迷心窍……就就卖了……”   她说的快哭,可这分明没人恐吓她。妇人抱肩哆嗦,好像周围的都是洪水猛兽,会吃了她一样。   江湖儿女多是见不惯这样畏畏缩缩的人的,女人也一样,只是稍微宽容些,并没有鄙弃什么。   云镜依旧慵懒平静,百无聊赖。特别的是他身旁坐的公孙怡,前头一副兴致勃勃,一点细节也不错过的忠实戏迷形象此刻尽散,他似乎不愿看那妇人一眼,觉得一眼都脏的很。   “你卖了什么暗器?”箜篌殿琴泠冷声问道。   那妇人瞧着琴泠模样十分好看,如同水墨中的仙人,睁着眼睛多看了好几眼,才道:“如空针。”   “什么如空针?”琴泠并不喜欢这个妇人太过直白的眼神,甚至隐隐有些嫌弃,却还是忍着情绪问道。   “如空针乃是我公孙家前任长老公孙傲所创,细如毫毛,扎入人体,看不出丝毫外伤。这个女人之所以有,皆因为她口中的叶家三老爷曾是我的表姑父。我表姑公孙七儿曾是百年不遇的暗器天才,只可惜遇人不淑,嫁了个窝囊货,妾室自己掐死儿子嫁祸我表姑身上,那蠢货还当真信了。”   公孙怡眼眸动都未动,依旧不看那畏畏缩缩的妇人,低着头,讽刺地笑着摩挲着手中折扇。   旁边的柳沉慧凝眉,瞧了他一眼,用低得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表姑会回家的。”   公孙怡怔了怔,侧头看她,没忍住,当众便要去牵她的手。   她说表姑会回家的,仿佛在无形中承认了他们的关系,看来提亲之事要抓紧了,不能在云镜那小子的后头。   其余众人被公孙怡话中的两个信息惊到,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一是这妇人买的如空针细如毫毛,扎入人体看不出任何外伤,不就是释雀假死时的情况。而一些老前辈还记得十七年前徐啸天之死的人,皆惊恐,因为他们这才发现徐啸天的死状与释雀假死的死状太像,都是毫无外伤,又不似中毒。   二是如今已沦落为神木门下堂妇的公孙七儿,当年竟是被一个无足道哉的妾室陷害,并非真的心如蛇蝎杀害庶子?而那妇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女人?然而这一点并非今日重点,暂可不论。   “你记得那买如空针的女人是什么模样吗?”琴泠旁边的羽无裳凝眉问道,她觉得即将层层揭晓的真相将会叫他们恐怖,那十七年前的所谓正义之争,很可能仅是场闹剧,一场染满鲜血的闹剧。   “她……她似乎带着一把剑,上面有古怪的图腾,像是狮子又不像狮子……浑身,浑身绕着烟的模样。”妇人颤巍巍地尽力描述。   虽然她说不清楚那剑的由头,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剑,狻猊,上古宝剑狻猊,凶狠而又君子之剑,乃是缭绕坊历任坊主所有,可是此剑自上任坊主手中遗失,如今已经下落不明。   所以就算知道了那女子所配之剑,也并不能确定究竟女子是谁。   然而愤怒的褚婉晴却急了,她冲着那胆小妇人吼道:“你说谎,我根本没有佩戴狻猊!”   她那日根本没有佩戴狻猊,她不会那么蠢,那么粗心大意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   可她这气急败坏自以为解释了的话,却叫所有在场的人心中大寒。   褚断容难以置信地朝上望去她师姐,喊道:“师姐你……”   真是你偷了师父的狻猊宝剑,真是你策划了十七年前的那场灾难,真是你骗了她们十七年?   “断容不要听——”褚婉晴声音戛然而止,甚至无声里好似带着尖锐的撕拉。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如果说伺水之前所有都可以说是信口雌黄,所有证人都可以说是她事先收买要挟,她都可以不怕。   那么如今,她自己,将自己送入了深渊。   因为她那句话,就是在承认,如空针,是她买的。   买来做什么?为了配合媒婆缘杀徐啸天!   “哈哈哈哈哈……”褚婉晴忽然狂笑不已,笑得眼尾丝丝染上血红色。   肖忆水大惊,想安抚母亲,却瞧见一道瘦长的影子肃穆地出现在前方地上。   他一抬头,瞧见了他父亲,肖断水。   “当真是你?”肖断水问。   “是我什么?是我,是你的妻子,我是你肖断水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   褚婉晴吼道,她浑身骤然散发戾气,震得她发丝尽散,竟不顾震碎五脏的危险,强行突破穴道。   她朝着自己的丈夫走过去,痴恋,晦涩,偏执,浓郁得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感情的眸死死盯着他,道:“断水,你我夫妻十七年了,你不爱我不要紧,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你看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不后悔,我是你唯一的妻子,没有人可以取代。”   “她!”褚婉晴赫然伸指指向前方妇人身后的白衣女子,“她什么都不是,她不过就是跟你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跟你在洛神楼里逢场作戏的妓.女有什么两样?断水,我才是你的妻子,我不介意你——”   “啪”这一声不响,却惊呆了所有人。肖忆水立即上前,却被他母亲狠狠推开。褚婉晴将被打得侧到一边的脸缓缓抬起来,失神地看着肖断水,迷惑不解。   “为什么……你能如此丧心病狂?”肖断水一瞬间好似老了五十岁,那刚刚打完褚婉晴的手垂在身侧颤抖着,他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掺着血气。   “丧心病狂?”褚婉晴歪了歪脑袋,依旧不解着,竟像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天,双更,给我点爱的鼓励吧……现言新文也求翻牌! ☆、陈年旧事·肆   萧教主咳了两声,乖乖地双手放在石桌上,拇指紧张地摩挲着桌沿:“你也知道老爹我没出过江湖,对江湖那些个尔虞我诈不是很明白,而你,我们都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也不希望你陷入仇恨之中。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云镜那个心肝都是黑的家伙实在合适,便与他达成协议,他只要替伺水解开冤屈,而你对他若也两情相悦,我们便同意把你嫁给他。”   “……”萧艳艳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觉得饭桶老爹没有说人话,她怎么就没听明白呢?   “你们?”萧艳艳心里异常平静,开始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寻求解答。   “我和九护法他们。”萧教主垂头,模样像个小媳妇儿。   萧艳艳舔了舔干干的下唇:“云镜替伺……替我母亲平反?”   “嗯,不过他唯一的条件是必须要把你送到他的身边去。”   “平反成功了,你们就把我嫁给他?”她觉得她终于有点燥了。   “也是要你也喜欢上他的,不过看你们这一路以来的情况,好像……你也是喜欢上了。”   萧教主也很忧愁,尽心尽力,十七年与九护法共同养好的白菜,眼看就要被外面的野猪拱了。   他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啪”一声,萧艳艳拍案而起:“什么鬼?从我出神木门开始就是你们算计好的?云镜早就知道我会到云家?”   玛德,那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夸她功夫好,收她做护卫也是别有用心?她竟然被从头算计到尾?   “艳艳,艳艳你先别激动,我们的条件里不是还有一样是必须你也喜欢上他吗?不然他也娶不了你啊……”   “这么说还怪我咯?怪我不争气,喜欢上那个大尾巴狼?”萧艳艳气笑了,她觉得她这几天所有的思想工作,力图面对真相时不要产生父女恩断义绝的努力全都打水漂了。   她现在就想跟这个卖女儿的饭桶恩断义绝!   “艳艳不怪你,当然不怪你,要怪只怪云镜那死小子太不是人了,竟然这么会算计!”不过当初他跟九护法也是看在他工于心计这一点,才想叫他替伺水报仇的。   萧艳艳心口起伏不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慢慢坐下来,一双幽黑的眼珠子盯得萧教主发毛,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唔……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其实不提也没什么影响的……”萧教主讪讪地笑。   “说!”萧艳艳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巨大的石桌震了震。   萧教主也跟着原地弹了弹,心惊肉跳,他家艳艳果然生气了。   天上的云动了动,像是睡醒了开始迁移,一点点地无眷恋地朝前,动作很慢却也很无情。   天武山庄,历来产生过无数高手对决现场的擂台前,褚婉晴歪着脑袋,无辜疑惑地问她的丈夫:“丧心病狂?你说我对你的爱……丧心病狂吗?”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只有她,只有她!没人敢为了他背叛师门,没人愿为了他杀害无辜,没人会包容他十七年的冷漠,还对他热情如初。   可她敢,她愿,她会,她全部都做到了,可是他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二位……我无疑打搅你们缠绵,可是我这还有第三份大礼没有送给妹妹呢?可能等等?”   白衣女子双手负后,白色幂篱从头盖到脚,叫人瞧不清容貌,却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戏谑。   她从怀中拿出一捆丝线,丝线成暗色,乍看不足为奇,再一细看,千丝阁阁主周霈锦就惊呼了:“南疆天蚕丝!”   白衣女子朝着周霈锦望去:“好眼力,不愧是千丝阁历代阁主中千丝缠的集大成者。”   没见多少真心地赞完,女子又转向缭绕坊的一众弟子看去,似乎张望了一会儿,随后伸出一芊芊玉指,指着缭绕坊弟子中的一人,“你,头上带着一朵小雏菊的,不敢看我的那个。”   头上带着一朵小雏菊,这太明显,女弟子慌慌张张,心道早知之前就不臭美摘花簪发了,这如此好认,她想溜都不能。   女弟子很怕,怕的使劲往后躲,却被师父褚断容叫道:“你躲什么?”褚断容如今尚未从师姐的背叛中平静下来,语气十分不好。   女弟子一哆嗦,就跪去了地上,连呼道:“师父,师父,不是我,是师伯让我这么做的,我也很怕,我当时很怕的……”她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就是不敢抬头。   “……你师伯让你做什么?”褚断容沉着一口气,她此刻还是将褚婉晴当作师姐的,毕竟那儿时的朝夕相处,一剑一式的教导,并非镜中月,水中花,而是真真实实留在她的记忆里。   “师伯……师伯让我将碎尸索布置在医谷外,她说萧艳艳是妖女,妖女就应该尽早铲除,若是我能杀了妖女,那么就立功了……”女弟子哭得眼泪鼻涕一齐流,慌张的像个犯错的孩子。   褚断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她没想到师姐当真……当真背叛了她们……利用了她们。她转过去看褚婉晴,可她从小敬慕的师姐却看也没看她们,满心满眼都是肖断水……   “哼,好一个立功,那晚你若成功了,就是连我也杀了,恐怕还要多立一功。”一直没有吭声的云镜冷笑着讽刺道,那晚的情景,他一想起来就想杀人。   若是那马换成艳艳,若是艳艳断成几块在他面前,那他就把她们头砍下来,身子绞碎了再喂进她们嘴里……   旁边的公孙怡感受到强烈的戾气,不由地朝着柳沉慧方向躲了躲,怕自己被云大尾巴狼的怒火殃及。   女弟子惶恐,她也是那晚布置好了一切才知道云镜少主也会出现的,还好她没有成功,否则她恐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了,你退下,回去再依坊规处置你。”褚断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徒然坐去椅子上,不愿再理会真相是什么,不管真相是什么,她们缭绕坊都与褚婉晴再无关系。   白衣女子在幂篱下捋了捋鬓发,见没事可做了,便总结陈词道:“妹妹,三份礼——”   “等下——”一道女声徒然插.入,那股冷劲叫人不自觉要打个寒颤,随后一名乌发云鬓的美人,瘫着脸,身后跟着一个手捧疑似账簿的人款款走来,“鬼蝶阁阁主也有礼物要送给阁主的未来姐夫,云镜少主。一页账簿,五次杀手交易。”   云镜奇了一下,他本想着那个萧仁仁是艳艳的弟弟,便没有想将鬼蝶阁牵扯进来,所以才独独拎出碎尸索那次暗杀,而将前面几次全部隐去。   却没想到这个小舅子十分上道,不仅承认他这个未来姐夫,还贴心地将证据送了来。   云镜起身,朝着那面瘫美人微微颔首,身后的皖莲便自觉走去将那页账簿取了来。   面瘫美人送完了东西,毫无表情地颔首后,便照着原路返回。   此刻气氛凝重,倒是没人去计较那美人的来去。   皖莲将那页账簿递给云镜过了目,云镜笑笑便朝着肖断水的方向看了眼,说来这还是他未来亲岳父,好像不能这么怠慢。   于是本想叫皖莲送去的云镜拿起那页账簿,亲自走向肖断水,双手奉上。   肖断水看了眼云镜,便缓慢地取了那页纸看,看完后,脸色煞白,一口血气直冲喉间,他睁裂双目朝着他十七年的发妻看去。   这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工于心计的女人,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所有的娇弱都是陷阱,可她还是与他结发十七年……他永远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僵默之间,一道恣意笑声从肖断水身后传来:“肖盟主肖夫人多多保重,告辞……”   “——等等!”肖断水猛然回身,手上还死拽着那张账簿纸页,宛如垂死挣扎地问道,“她……还好吗?”   “她?”白衣女子疑惑。   “我知道,你不是她,虽然所有都学得很像,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她。”双目猩红,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抹人间希望,“告诉我,她还好吗?”   白衣女子缓缓将转了半个的身子又转回来,默了默,又笑道:“她很好,十七年前就睡的很好。”   睡得很好……睡得……很好……   肖断水知道此生再无机会见她了。   那个乌发如瀑,临江抚琴,琴音绕梁却不知曲名的女子。   那个笑着对他说,“断水断水……抽刀断水水更流,我名伺水,你叫断水……肖断水,你说哪日我这抹水流,是否就要断在你的刀下呢?”的女子已远离俗尘。   “我不用刀的……”肖断水呢喃,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句话,可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剑,那把已经许多年不曾现世的伺汝剑,寒光凛凛,剑尖一点白光冷得人不敢直视。   他转过身,抬剑指向褚婉晴,说道:“你背叛师门,残害同道,滥杀无辜,怂恿后辈,不知悔改,条条桩桩,皆是死不足惜。既然你如今是我肖家人,便该死在我肖家剑下。”   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没有魂,就是个空空的躯壳,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提一下说一句。   肖忆水冲到母亲身前挡住,喊道:“不要父亲……”他没想过父亲要杀母亲,就算他猜到真相会被揭晓,猜到父亲会震怒不已,但是他从没有想过父亲会杀母亲。   “忆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艳、艳艳是你姐姐的?”问着话的时候肖断水像是充入了一丝感情,呢喃,“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她呢?”   已经回到位置上坐下的云镜听闻后,撇开了头,当初释雀假死房中,所有人都在现场时,世叔是有机会看见艳艳的,但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计划稳步进行,所以故意挡住了艳艳,将他们父女二人可能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掩藏了。   公孙怡一斜眼睛,便瞧见了云镜这副难得的模样,酸道:“哟?云镜少主还学会愧疚了?难得难得。”   往常他这调侃的语气,十有八.九都会被云镜整回去,可是这次云镜却满脸纠葛地说:“也不知道艳艳日后会不会怪我……”   公孙怡知道他不是在跟他说话,说不定人云镜听都没听见他的酸话,瘪了瘪嘴,自讨没趣的公孙少主作妖的心就此作罢。   “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肖忆水侧着脸,不愿对上父亲死寂的眸。他看过伺水的画像,藏在父亲的书房里,而姐姐……与她母亲其实很像,很美,只是她并无知觉。   “姐姐……好,忆水,你要记得……你还有个姐姐……”肖断水苦笑含泪,问完话后,剑尖一动。   肖忆水来不及喊一句不要,褚婉晴已经奋力将他推开,飞身迎向了伺汝剑冷光剑刃。   褚婉晴无力向后倒去,倒入了肖断水的怀中,脖子上鲜血喷涌。他的剑原不是要杀她的,而是用来自刎的,然而褚婉晴看出了他的意图,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她伸手去抚他,颤抖着艰难地说话:“十七年前……你最爱的人死了……现在……你最恨的人也要死了……”   肢体变得僵冷,这骤然的变化,她感受的很明显,血涌上喉管,她说话越发地艰难,听觉变得迟钝,好像忆水爬了过来,在哭。   “我……我知道……你没……没什么活下去的念想了……可是忆水还小……求你……求你活下去……照顾他……我也……受够了……嫉妒……可是我……停不——”   褚婉晴死的时候是闭上眼的,天武山庄这极大的擂台旁,没有人再坐着,所有人站着都觉得足附千斤铁块,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重。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上一辈的事告一段落,明天回到主角身上。 你们的收藏评论就是我码字的动力,再给我点动力愉快地双更下去吧……大大的mua一个 ☆、余音绕梁·壹(捉虫)   自从那天萧教主正儿八经地在议事石洞里跟萧艳艳坦白从宽后,萧艳艳便搬到了历任教主闭关练功,如今因为萧教主懒而荒废的山顶竹屋去住。   屏蔽掉所有人的干扰,她现在一个都不想见,唯一被宽容赦免的是与她一样事先并不知情的萧仁仁。   于是,唯一被允许上山的萧仁仁成了他姐的送饭工,一天三餐,九护法加萧教主,十个人,二十只眼睛盯着他送。   萧仁仁觉得,压力好大,希望老姐早点看开。   萧仁仁拎着足够三个壮汉吃撑的午饭上了山,一到山顶,就瞧见蹲坐在门前低头拔草萧艳艳,一颗硕大的黑脑袋对着他。   他走过去,将午饭放在一旁,蹲在他老姐旁边,蹲了一会儿,发现他老姐把他当透明人,便只能自己找话道:“姐,你已经住了十天了,还没想通啊?”   十天来,萧仁仁对这个问题是只字不提的,因为他觉得以他老姐的乐观程度以及脑子构造,大约不到五天就能完美消化了。   哪里知道,十天来,萧艳艳不仅不见丝毫缓和,还越发的沉闷起来。   萧仁仁表示很不能理解,以她老姐这二百五的性格,不应该啊……   萧艳艳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黑眼圈,昭然揭示了:对,她还没想通。   “嗯……”萧仁仁在组织语言,“老姐,你究竟在纠结什么?因为被老爹卖了还是因为被云镜骗了?”   萧艳艳摇头,看来二者皆不是,这下萧仁仁聪明的小脑袋为难了。   “那你一直住在山顶,还不让别人来看你,为什么啊?”   萧艳艳迅速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用一种非常为难的口气小声对萧仁仁说道:“我是怕云镜想不通,派人来杀我。”   “……”萧仁仁觉得,这真的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老姐的脑袋里面可能真的长了什么怪东西。   “……为什么你觉得云镜会派人来杀你?”   萧艳艳抬头望天,一副看破红尘,无比惆怅的模样。   “仁仁啊,这人啊最怕的不是作孽,最怕的是作完了孽还不知道自己作过孽。我现在每每想到富可敌国,智多近妖,如果想要报复人一定能够把对方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云镜少主每次来看我都被老爹暴打一顿扔出神木门,我就……我就怕……”   她是真怕,怕得脸都皱得快哭了。   而萧仁仁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他老姐哪里来的这么多形容词,他差点没听明白……   十日前,神木门的议事石洞中,那张别具现代艺术特色,可能只有萧艳艳能够欣赏来的巨大石桌前,萧教主神色躲闪地向她复述了一遍,他五年来不辞辛苦地为女儿斩一朵生命力堪比小强的烂桃花的全部过程。   “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唔……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其实不提也没什么影响的……”   “说!”萧艳艳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巨大的石桌震了震。萧教主也跟着原地弹了弹,心惊肉跳,他家艳艳果然生气了。   “其实真没什么,就是从五年前,哦不,现在算来,应该是六年前,你十二岁的时候。我有一次发现有个人总是偷偷摸摸地跟在你身后,功夫不弱,不仅你没察觉,其他门人也没有察觉。我将他拦下来,问他是谁,谁知这小子满口谎话,先是说厨房的帮工,被我识破,后是说洗衣的小童,又被我识破,最后被我打了一顿,才说了实话,他说他是蕲州云家的少主。我当时觉得他还是说谎,于是又打了他一顿,把他扔出了神木门。”   萧艳艳眼皮抖了抖,想起神来影去对她说过云镜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可那姑娘对他不理不睬,他又被那姑娘的爹多次揍得妈都不认识,这才变成了如今缺乏安全感,总是乐于整人的变态性格。   她心里发颤,拼命地想要否认两个可怕的念头。一是被她家饭桶老爹暴打多顿的人就是云镜,二是对云镜不理不睬的那个姑娘就是她。   然而萧教主残忍地扼杀了她的希望。   他没心没肺地说:“可那小子真是属蟑螂的,打不死啊,一个月后,他伤好了竟然又来。然后我就只能又打他一顿,再给扔出去。就这么被我打了又来,来了又被我打后扔出去,大约过了两年,我信了他是蕲州云家的少主,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成名,四公子之首的名头也响亮了。如今想想,他那高强的武艺,可能有一半的原因还是从我手里练出来的。”   她家饭桶老爹在笑,她想不通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老爹难道就没有发现,他当年暴打多次的人如今长成了多么凶残的模样吗?   如果人家忽然哪天心里不痛快,反应过来他堂堂云镜少主被个只会吃饭的老头天天当沙袋一样打了扔,扔了打,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略施手段就能整得他们神木门上下鸡犬不宁啊。   她不敢想那个画面,好残忍……   萧艳艳痛苦捂脸的时候,她家作孽多端的饭桶老爹又说话了:“然后大约你十五岁的时候,那臭小子竟然让人抬着一堆箱子来提亲,说要娶你。玛德,老子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大米,就要被猪给拱了,怎么能不生气,所以当场我就掀了他的箱子,又狠狠打了他一顿,连人带箱再次扔了出去。”   萧艳艳快哭了,她觉得就她老爹五年来做的这些事,云镜一路来对她的修理真的好轻啊。   虽然她五年来一无所知,可以拿出“不知者无罪”的护盾,但是作孽的人是她老爹……好像还有一句,父债子偿……   “不过那小子真的毅力十足,锲而不舍地来提亲,只要伤一好就来。最后我也打累了,九护法跟我商量,你也的确到了该嫁人的时候,而伺水的事情也是时候解决了。我们那天讨论了一个时辰,最后才决定出让云镜替你母亲报仇的主意,同时为了不委屈艳艳你,附加一条必须你也喜欢上他,才同意他把你娶走。”   萧教主叹息,大手在大腿上搓了搓,想到事情好像快解决了,云镜就要把他家艳艳娶走了,他就手痒。   可是现在云镜即将成为艳艳的丈夫,打残了恐怕影响艳艳日后的生活,萧教主这才把那份心痒难耐压了下去。   萧艳艳从双手里抬起脸来,她好像听到了什么重点,一个时辰?她的未来好值钱啊,辛苦她饭桶老爹和从小待她如亲女的九护法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来决定她的未来。   她感动得都想大义灭亲,揍爹了……   “他……为什么锲而不舍地来看我?后来又锲而不舍地要娶我?”萧艳艳翻江倒海的大脑里难得还留有一丝清明,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咳咳……他说,他看见了你洗澡……所以要对你负责……”萧教主眼神躲闪,很怕艳艳暴怒,想当初他就暴怒了,所以才见云镜一次就想揍他一次。   萧艳艳没有暴怒,而是爆红,她脸色爆红,宛如定.时炸.弹的红色指示灯,预警即将爆炸。   萧教主看着他家女儿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觉得女儿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所以很贴心地说:“那什么,所有瞒着艳艳你的事,我都说完了,艳艳你别太生气啊,我有点饿,先去吃口饭。”   他紧张了一天,都没好好吃上一口饭,现在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一轻松就饿得不行。   萧艳艳没有阻止,也没有再问云镜什么时候看见她洗澡了,为什么会看见她洗澡这件事。这种事跟爹谈实在怪异,可是就算没谈,也不代表她能很淡定的接受。   卧槽你妹,云镜你个死流氓!五年前就看老娘洗澡,老娘当年还是个花骨朵啊,脱了衣服,男的女的都辨不出来,你看个妹啊看,十二岁的小女孩啊,你有没有礼义廉耻啊!   萧艳艳暴怒间想起云镜把她一个女的骗去青楼,又想起云镜对公孙怡和柳沉慧下媚药,再想起她被陈老汉捅一刀,他问都不问就解她衣服给她换药疗伤……   对不起,云镜少主好像的确没有礼义廉耻这种东西……   “老姐,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萧仁仁一副吃了排泄物的表情看着他老姐,企图引导他老姐的思维往正常人的道路上发展,“云镜如果真的耿耿于怀的话就不会答应替伺水姑姑沉冤昭雪了,更不会要求把你送到他身边去了。”   萧艳艳侧目看了一眼萧仁仁,心道:“那是你没有看见云镜一路怎么整我,又是怎么君子整人十年不晚地整别人的啊,老弟……”   一接收到萧艳艳的眼神,萧仁仁就知道要引导他姐的思维并向正轨是个十分艰难的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所以眼下还是先决眼下事为好。   他把旁边的食盒取过来,打开上面一层盖子,两只烧鸡上的热气就悠悠地升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姐,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只肥鸡,还是先吃饭吧……   萧艳艳已经一面惆怅望天,一面伸手抓走了一只烧鸡,随后变成了一边惆怅望天,一边嘴上不停,吃了一只又一只……   萧仁仁活泼可爱,漂漂亮亮的脸瘫了瘫,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估计错他家老姐,其实他老姐过得挺好的,也没多纠结怅然嘛,这不是胃口棒棒的?   看萧艳艳吃得欢,萧仁仁有点馋,偷偷摸摸地打算撕一小块儿鸡肉,反正他老姐正望天,没时间看他的小动作。   可他手指尖还没碰上烧鸡的皮,就被一只油乎乎的手打了一下,下手不轻的那只手下一秒就把萧仁仁觊觎的烧鸡拿走了。   然后他听他老姐说:“仁仁,我害怕……”   “……”我一点都没觉得你在害怕……萧仁仁又面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头痛,今天单更了……昨天不仅没评论还掉收,哭兮兮…… ☆、余音绕梁·贰   邺城的天下阁曾是武林世家,顶级豪门,更是出过几任武林盟主。   肖断水无疑是最惊才绝艳的一个,因为他成为盟主那一年,尚且不到而立,是个真真的俊美青年,诸多女侠争相欲嫁的对象。   可当年肖盟主没有给其他女子向往多久的机会,很快便迎娶了缭绕坊的大弟子,当时江湖三大美人之一的褚婉晴。   褚婉晴嫁与肖盟主七个月后便生下了麟儿,有人卜卦,称小少爷乃是文曲星下凡,聪明敏捷,可在武艺一途,却恐怕建树不丰。   时人口耳相传多惋惜,毕竟这是武林,尚武之地。   可肖夫人却并未有任何愁色,所有见过肖夫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少爷时露出的笑容,都知道她爱极了这个孩子。   肖夫人褚婉晴的头七已过,棺木已葬,没有什么追悼仪式,因为肖夫人的死并不光彩。   天下阁在江湖中的地位仿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垂落下去,一些分阁解散,一些生意也因家主意志消沉,无暇顾及而被别家占去。   肖忆水在这一段时间里,仿佛迅速长大了,他开始插手家中产业,不求力挽狂澜,只求不会因为父亲不闻不问,而导致天下阁就此陨落。   他每天夜里回到房间都很疲惫,可是倒在床上又无法安然入梦,总要睁着眼睛发很久的呆,才能睡着。   这一夜,他正发呆的时候,窗户动了动,他刚侧头便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扔了进来,然后一个人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   肖忆水手刚摸上剑,爬进来的人就说话了:“小弟,你们家这窗户怎么这么高啊,我还以为很好爬的,早知道就用轻功了。”   来人在抱怨,进来了拍拍衣上的尘土,摸黑找到了烛台和火折子,打开火折子点燃了烛台,一回头就见肖忆水一身白色里衣,一头黑发散落,坐在床边,目无情绪地看着她。   萧艳艳知道再见面会很尴尬,但是没想到以她神经质二百五的性格,还是会尴尬成这样。   大约愣了两秒,萧艳艳举手成拳掩在唇边,咳了两声,然后捡起先扔进来的黑色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打开黑布后又打开荷叶,然后叫花鸡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香得人十指大动,萧艳艳都要流口水了,一回头却见小弟还是纹丝不动地看着她。   唔……她忘了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有一只烧鸡就可以解决一切忧愁。   她试图缓和:“忆水啊,我怕你忙饿了,所以给你带了宵夜,可是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买了只叫花鸡来,听说是邺城做的最好吃的鸡了。”   “嗯。”肖忆水嗯了一声,鼻音甚重,一身的僵直终于有融化的迹象,他垂下了眼,没再看她。   萧艳艳看他这幅样子,心里难受,又道:“忆水……我,还可以叫你小弟吗?”   她觉得她这样好像有点强人所难,他们的关系如今实在复杂。她的母亲是被他的母亲杀的,他的母亲又是因为她才死的,而他们又是同一个父亲。   他们血浓于水,可这份血浓于水里又不仅仅只有亲情,还有一点仇,还有这一路以来的友谊。   “对不起……”肖忆水的声音沙哑难听,他垂着头,颤着肩,又像个无助的孩子,他本来就不到十六岁。   萧艳艳皱了皱眉,十分不喜欢自己现下的这份情绪,这是小弟第三次对她说对不起。   第一次是陈老汉捅了她一刀,她醒来之后,她不明白他干嘛跟她道歉。   第二次是拾来客栈逃命路上,她明白他为什么道歉,但是她觉得没有必要,是他母亲要追杀她,又不是他。   这是第三次,她终于明白过来小弟三次的对不起都是对不起同一件事,是在对不起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却不告诉她,是在对不起明知他母亲对她有杀意,却不提醒她,是在对不起猜到了当年的事知道了她是他姐姐,却不敢面对,不敢说出来。   “你小时候一定没怎么高兴过吧?”萧艳艳心疼地问,“所以知道我是你姐姐的时候,你想方设法地跟着我们,就是想要多一点与亲人接触,对不对?”   肖忆水猛然抬头,红红的眼睛掉下两颗硕大的眼泪,他的眼睛里充斥了浓烈的情绪,他惊得是,姐姐知道,她竟然能够感受到?   她自然能够感受到,萧艳艳一路以来都有一种感觉,忆水像个小尾巴一样地跟着她。不是为了探寻十七年前的真相,因为第一眼看见她,他就确定了她是他姐姐。也不是为了找出释雀的死因,他知道那有云镜在操心。   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跟亲人多接触,多待着,只需要在一起就好,有一种陪伴的感觉就好。   他小时候太孤单,父亲从不抱他,母亲的目光总是追随着父亲,就算看着他的时候,他也觉得母亲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父亲。   忽然发现了另一个亲人,忽然发现了一个姐姐,一个活泼古怪的姐姐。跟在她身边,他每一天都很快乐,日子没烦恼,无忧无虑的。   他眷恋这种感觉,舍不得放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了母亲伤害姐姐的机会……   这才是他的对不起,真正的意思。   “其实啊,你不用难过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想想,其实我真的很幸运,比你幸运多了。从小有一个老爹,虽然不是亲生的,虽然饭桶了点,但是很疼我。还有九大护法,虽然作妖了点,闹腾了点,但是也很疼我。还有一个捡来的弟弟,虽然没心没肺了点,一走七年,还音讯全无,但是总护着我。所以小时候,没有母亲,我也活得挺好的,应该说比很多孩子都好。不愁吃穿也没什么烦恼。”   萧艳艳走到肖忆水的旁边坐下,拉起他一只手,像个老太婆一样地循循善诱:“至于我母亲,其实你也不用愧疚,想想看她的死,虽然是被你母亲设计陷害的,但是也因为她因爱蒙智,失了提防心。而且十七年后,她的冤也解了,仇也报了,就算是冤魂也该去投胎了。就算当年没有你母亲,以你父亲要争选武林盟主的雄心,我母亲的身份也不适合待在他的身边,始终是有缘无分的。”   “姐……”肖忆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掉得萧艳艳愁啊,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怎么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像也是水做的?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而且往以后来看,你姐我也会过得很好。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云镜喜欢你姐都五年了,中间不断去神木门提亲,可谓是死死地躺在你姐的石榴裙下,没有翻身之日了。你看云家偌大家业,你姐以后嫁过去,一定是吃穿不愁,还有个顶厉害的丈夫护着。”萧艳艳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虚,对于云镜会不会要她父债女还这一点,她还是很忐忑的。   不过,如今她在劝人,就非得把自己说的极幸福不可:“所以你看,你姐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者将来,都没什么烦恼,可谓一帆风顺。你这么想想,还觉得对不起我吗?”   “姐……谢谢……”眼泪啪啪流的肖忆水没忍住抱住了他姐,他知道他姐是在安慰他,是在劝他,他知道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再延续到他们身上了。   他们都是无辜的……没有人问过他们要不要来这个世上,那么也不该有人将他们出生以前的爱恨情仇附加在他们肩上,他们没有义务,没有责任去为了那些而活。   而如今恩怨已消,斯人已逝,对的错的,一笔勾掉。他相信终有一日,他跟他姐之间不会再有那点小仇,只会有亲情和友谊。   “来来来,别哭了,你姐我特意给你带的叫花鸡都要凉了”萧艳艳拍拍他的肩,把他拉到桌前坐下,撕了个鸡腿就递给他。   肖忆水又哭又笑地拿过鸡腿,没吃前,先问了:“姐,你什么时候嫁给镜哥哥啊?”   萧艳艳一口鸡肉在口,就被他这么一句话顿住,费了半天的劲才给咽下去,然后愁眉苦脸地说:“等等,再等等吧。”   “姐,我想给你送嫁。”肖忆水咬了一口鸡肉,憧憬地看着他姐。   一听这话,萧艳艳就吃不下去了,她犹豫了一下,反正忆水也想通了,她也不想瞒着忆水,他们是亲姐弟,因为一些上一辈的事,中间的隔阂怕是很难完全消除,急需信任弥补。   所以她语重心长,郑重其事又忐忑不安地问道:“小弟啊,以你对少均……云镜的了解,如果有个人五年如一日的揍他,揍得鼻青脸肿的程度,你说他会怎么对那人的女儿?”   肖忆水笑了笑,明明笑得很乖巧,但萧艳艳却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姐姐你别看镜哥哥对人总是微笑,别人总说云镜少主休休有容,其实镜哥哥这个人很小气的,谁得罪了他,总得吃点苦头,吃了苦头可能还不知道是镜哥哥做的。所以如果有人五年如一日地揍他,别说没这个可能,就算有这个可能,那家人这辈子估计都不要想好过了。”   肖忆水说完后,开心地吃起他姐给他买的叫花鸡夜宵,并不觉得他姐说的是真事。镜哥哥那样的人,别说被人五年如一日的揍了,就算是被人揍,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萧艳艳听罢后,瑟瑟发抖地扯下一个鸡翅,仿佛在吃最后一顿晚餐,她最爱的鸡肉,如今味如嚼蜡。   怎么办?她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好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明天您的好友云镜少主即将上线! ☆、余音绕梁·叁   蕲州最有名的听书茶馆来凤楼里,一个胡长三尺的古怪长相老头正用他那沙哑又抑扬顿挫的声音说着最近的一桩武林盛谈。   “话说当年神木门妖女伺水原与天下阁少主肖断水情投意合,甚至私定终生,结为伉俪,谁知半路杀出个褚婉晴,痴恋肖断水,从中破坏,导致伉俪纷飞成劳燕,佳偶终就了怨偶。一十七年过去,就在三个月前,咱们云镜少主才将当年真相揭露,对的对,错的错,没有错怪好人,也没有姑息错了的人。”      “那这么说神木门当年并没有作恶,反而是我们正道冤枉了人?”有茶客皱眉不服,恶人自是恶人,那些人必定是做了恶才能称为恶人的,怎么可能是正道之人诋毁了恶人。   这说法太过荒谬,许多人都不能接受,纷纷散了去,留下听后面话的人却已不多。      “哎哎哎,别走别走,这还有精彩的呢!”老头喊着,却还是留不住人,心中沮丧还是将该讲的都给讲了,“这恶人作恶事,不可一概而论,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好了,接着说下面的。”   胡长三尺的老头像完成任务一样又将接下来的内容徐徐道来,那内容大约是,云镜少主爱慕神木门少主萧艳艳,欲娶其为妻,又不忍其母当年蒙受的冤屈连累她身,于是利用大笔钱财手段才将当年之事的真相还原。      这故事说到末尾此处的时候,听书的人只还有一个懵懵懂懂对手指的三岁孩子,瞧着模样,应该是不知道什么叫武林,什么是云镜少主,又什么鬼叫做冤屈的,那些玩意儿能吃吗?   老头有点气,他已经辗转多个地方把这个故事说了不知多少遍,每一次都是这么个结果。      他都告诉云镜了,江湖人,普通人,信正不信邪,只要跟邪字挨了边纵使你是无辜的又如何,他们只会认为你在其他地方一定作恶多端,还是十恶不赦。   那云大尾巴狼偏不信,非要他浪费口舌,将这故事说了足足有三个月之久。      想他堂堂大盗神来影去为了云镜少主,又是扮女人又是扮老头,真是丢尽了颜面,只求云镜信守承诺,不要就当年的事再为难他。   神来影去拿起扇子与扶尺便怏怏地朝着云府而去。      云府管家福伯把神来影去领到风华院便退下了,神来影去看着那蹲在一堆光秃秃的蒲公英面前的背影,心里琢磨了一下,云镜这又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都说完了?”   神来影去身上一抖,咳了两声:“说完了,不过没人信啊,每次说到最后都不剩一个人。谁会信他们的四公子之首云镜少主竟然迷恋妖教妖女。我早说了,没用的,你还不如——”      “这几天先在这里住下吧,我让福伯给你安排间房,你利用这几天把说书的故事写下来,我让人去散布。”   神来影去吃了一惊,两步走到云镜身旁,也蹲下,道:“我说你怎么就不信邪呢?非要一条路走到黑?你好好的带着你家艳艳归隐江湖不就好了吗?用得着这么麻烦,非要江湖人接纳她?”      云镜侧头,笑了笑,这笑容诡异得神来影去浑身的血都僵了,听他说:“非要。”   “我云镜要娶的人必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要江湖人都知道云镜的妻子是谁,那个人很好,足以配得上云镜。他们不愿信?没关系,三人成虎,我总有办法要他们信的。”   他站起身,不厌其烦地拍着身上莫须有的尘,又扯了扯因曲肘而有点皱的衣袖。      神来影去瞧着他这模样就脑仁疼,他用一副牙痛的模样站起来,问出了三个月来没机会问的问题。   “有几点我不太明白,你给我解释解释。”   “你说。”云镜语气尚算温和。      “当初释雀假死是你安排的,为的就是重现当年徐啸天的死状,可是当日事情还没揭露前,你为何就让释雀出现,告诉众人释雀是假死的?”   他不明白为何不在事情揭露后再让假死的释雀现身,而是在之前。      “一次问完。”云镜走到旁边,舀了一勺水,细细地均匀地淋在一片蒲公英上。   神来影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接着又道:“还有褚婉晴如此聪明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忽然说出她去买如空针的时候并没有佩戴狻猊这种无异于承认罪行的话?最后一个问题是,拾来客栈前你就知道褚婉晴会在那里候着你,你怎么还自投罗网?”      云镜笑笑,很耐心地回答道:“释雀假死以及在事情揭露前让便他出现,都是攻心中的一环。褚婉晴会当众说出她那日没有佩戴狻猊,是因为她的确没有佩戴,迫不及待地当众说出便证明她中计了。至于拾来客栈,我明知褚婉晴在依然要去,是因为艳艳不适合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太危险。”      “两兵交战,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所有的计划,包括释雀假死,艳艳出现在她面前,一路寻找释雀死因,为的都不是搜集证据,力证当年真相,而是要褚婉晴自己说出当年之事,这……才是不容翻盘的结局。”   云镜放下了手里的瓢,神来影去听得头皮发麻,暗暗庆幸自己除了六年前那件事,好像没有其他地方得罪过云镜了,真的是阿弥陀佛……真尼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那个什么,你要我办的事,我都办完了,你以后可不能再叫人揍我了!”神来影去哆嗦了一下,抱了抱肩。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六年前脑子有病,竟然跑来跟云镜打赌,谁能在妖教神木门偷出一块肚兜,就叫谁爷爷……而他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他偷出来的肚兜不是萧艳艳的……   否则,他现在坟头青草大约都三尺高了吧……      “等你把书写好了,你就没事了。”云镜还是看着那片光秃秃的蒲公英,目光缱绻温柔。   神来影去恶寒,实在想不明白,当年云镜怎么能第一眼就看上了十二岁的萧艳艳?为此还总找上门去给人家爹揍,一揍就是五年,最可恶的不是他找虐上门让人揍,而是每次他被揍完,都会叫人去揍他,美曰其名,如果不是他找他打赌,那么他就不会看上人家闺女,人家就不会揍他……      这世上如论谁最不讲理,那人一定是云镜。他非常笃定。   神来影去还没离开去舞文弄墨,安如意便入了风华院,站定云镜身后,拱手一礼后道:“少主,少林寺的佛主金身已经开始重塑,新的禅院也开始施工。三万两白银已经送达医谷,药浅神医已经清点完没有错误。最后一本暗器秘笈也已经送到公孙少主手中。”      “嗯。”云镜淡淡地点了点头,没瞧出什么心痛,可神来影去却替他心痛了,他这娶媳妇儿真的是娶的倾家荡产啊,萧艳艳以后嫁过来别说烧鸡了,恐怕连鸡皮都没得吃了吧。   “艳艳那里怎么样了?还是待在山顶不下来吗?”云镜笑得十分温柔,怕是在想什么好事情。      安如意抬了抬眼,犹豫了一秒才道:“未来少夫人不久前去了趟邺城,似是去寻肖小少爷的,逗留了几日才返回。神木门中除了萧仁仁,似乎没有其他人知晓。”   随后风华院沉默了下来,安如意不安地看看少主背影,又瞧瞧神来影去。神来影去一看见云镜的笑容妖艳起来,就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冲着安如意摇摇头。      安如意额上开始冒汗了,又垂下了眸,便听她家少主说:“如意,让所有守着神木门的人去把神木门方圆百里的鸡全都毁尸灭迹。”风华院里忽然吹来一阵风,安如意与神来影去同时打了个寒颤,便又听云镜补充道,“不,不止鸡,只要是飞禽都给我——烧得尸骨无存!”   有心思去找刚认回来的弟弟,却没一点跟他联系的念头?萧艳艳,你可真是好得很,好得他都想辣手摧花了。      从邺城回到神木门山顶已经五日的萧艳艳正吃着烧鸡,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左右瞧了瞧,没觉得有风啊。   响起两声敲门声,然后萧仁仁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一个巨大的食盒放在竹桌上。      “仁仁,你真的胖了好多啊!”萧艳艳再次感慨。   “……你不用每天照着三餐重复!”萧仁仁磨牙,如果不是她忽然跑去邺城,还一去数日,还不准让九护法和老爹知道,他会为了帮她隐瞒而每天吃下三个壮汉吃到撑的烧鸡分量,还按三餐吃吗?会这么找虐吗?当他是萧艳艳这个奇葩吗?      萧仁仁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脸颊,委屈地想自己英俊的脸都为这死女人毁了,这死女人还有脸嘲笑他。   她良心被狗吃了吗?   萧艳艳表示,她良心不是被狗吃的,而是被鸡吃的。她笑眯眯地挪到萧仁仁旁边坐下,打开食盒,就取了只烧鸡出来。      “仁仁,要不要也来一口?”萧艳艳讨好地举着一只烧鸡冲着她弟。   “滚!”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萧艳艳,萧仁仁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走,多怕再呆一秒,就弑姐了。   看着萧仁仁愤愤而去,萧艳艳摇摇头,心道小孩子就是脾气大,随后很愉快地吃起手中她并不知道已是神木门最后的几只烧鸡…… ☆、余音绕梁·肆   萧艳艳下山了,时隔三个月多,她终于舍得走出她的龟壳,来到这美景无边的山下看看。   可是萧艳艳俗人一个,注定闲情雅致少得为零,所以她下山只为了一件事。   验证萧仁仁所言非虚:神木门方圆百里,莫说一只鸡,连一只会飞的鸟都没了。   她马不停蹄地搜找了三天,顶着一双熊猫眼和一脑袋鸡窝回到了神木门巨大的休闲广场上,门人瞧见他们少主浑身散发着颓败的黑气,并不敢靠近。   九护法和萧教主以及胖嘟嘟的萧仁仁缩在一边纠结,他们在纠结到底谁去安慰他们的宝贝艳艳好,谁又能安慰着。   青楼娘香帕掩唇,心疼兮兮地望着远处盘坐,目光呆滞,浑身散发黑色气息的萧艳艳,道:“我们艳艳真可怜,才知道生母的事不久,才缓过来我们的欺骗不久,现在居然没有烧鸡吃了。”   “早知道五天前,我就不放生那只会说话的鸟了,至少还算个禽类。”十恶人叹了口气。   其余人纷纷瞪他,仿佛在问:你为什么这么大发慈悲。   “大美人,我看还是你去吧,平时艳艳最疼你了,你说的话她一定听得进去一些的。”老妖怪声音沧桑,然而容貌昳丽,宛如二八少女,真实年纪不详,总之比在场的都大。   黑色幂篱的纱巾从头遮到腿的大美人面可憎,半晌才发出一声:“不……”   众人想,她是想说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想说她不是艳艳最疼的人,总之不管哪一种,意思都是她拒绝做出头鸟,触艳艳的霉头。   一道极美的男中音此时又说道:“你们说是谁这么恶毒,竟然灭了我们神木门方圆百里的禽类?连根羽毛都不剩。”极美男中音隶属禽不如,一个模样极为俊俏的男人,属于妇女最喜欢的那种。   而他会来神木门却也是这副好容貌所害,想他一个孝顺儿子,却被后母觊觎肉体,毁了清白不说,还被所有人唾弃,逼不得已,伤心欲死之下,得救于老教主伺燃,这才加入了神木门,成了九护法之一,被艳艳取了个特别的名字,陈世美,然而他并不知道这名号有何特别。   禽不如的话引发了众人的奇思妙想,最妙的是萧教主,他凝眉说:“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些禽类受不了艳艳十八年如一日的摧残,集体自杀来报复艳艳?”   所有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萧教主,最鄙夷的当属他儿子萧仁仁,受不了这群智障的弱智交流,萧仁仁双手抱肥胳膊,懒懒散散地望着他老姐颓废的身姿,说道:“别猜了,是云镜。”   “嗯?云镜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做艳艳会很伤心的,难道他不知道吗?”老实的淫和尚十年如一日的老实。   萧仁仁看了他一眼,第不知道多少次明白过来,当初他是如何会被同寺的小伙伴污蔑意淫山下的村妇而不仅失了主持的继承权还被赶出寺庙,被人冠名淫和尚。   吸血蝠恐怕是九护法中的智力担当,他凝眉想了想,说道:“难道云镜是故意?”   萧仁仁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舒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快被智障气息憋死。   “可是云镜为什么要这么做?艳艳可是他未来媳妇儿,他费了六年,冒着险些被教主打残的危险才得以快要娶过门的媳妇儿,他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呢?”如今瘦成一条闪电的贪吃鬼不解地叹道。   萧仁仁翻翻白眼,忍着险些厥过去的晕眩感,耐着性子说了最后一句话:“因为他小气呗。”然后他举步,朝着浑身黑气萦绕的老姐走去。   九护法与萧教主听了他的话顿了顿不甚明白,尚混沌的时候瞧见他英勇地朝着艳艳走了过去,纷纷震惊地瞪大眼瞧着,仿佛在看一场紧张的赛事。   快了快了,仁仁就快走到艳艳身边了,仁仁不亏是个勇敢的孩子,七岁就出神木门闯荡江湖。   九护法纷纷回头,崇敬万分地看着他们教主,表达着一种“教主,您捡了一个好儿子”的敬仰之情。   而萧教主笑得内敛版得意,挠挠头,笑笑,示意没什么,没什么,虎父无犬子。   那方,萧仁仁已经坐去了气鼓鼓的萧艳艳身边。   他侧睨一眼老姐,然后用一种聊人生的语气说道:“姐,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吧。”应该不会跟角落里面那十个人一样智障吧。   “云!镜!”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磨出来。   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姐的萧仁仁激起一身的寒战,半晌后咳一声,抖掉一身名为害怕的鸡皮疙瘩,换了种伏低做小的语气道:“那姐姐你有什么打算?”   “……”萧艳艳好像被问到了,半天没回答,像个泄气的皮球焉了焉,一会儿后又鼓起来,依旧咬牙切齿,“拒!婚!”   这种丈夫怎么能嫁,还没结婚就断她口粮,结了还得了,她会被虐成人干的。   萧仁仁愣了半晌,才用一种看英豪的眼神看着他老姐道:“很有勇气!”   他没想到老姐居然是个孤胆英雄,在知道云镜拥有着欺骗她尽一年而不被她察觉分毫的智力,以及买通各路武林名人挥金如土的财力后,还能如此勇敢地拒绝云镜。   平生第一次,萧仁仁觉得他老姐很值得钦佩。   “可是我不敢……”还没等萧仁仁敬佩半分钟呢,萧艳艳就趴下了,浑身的黑气骤散,整个人泄了气,魂都没了。   萧仁仁抿抿唇,自觉他还是不够了解他姐的怂货性格。   “姐,你想不想为所有与你失之交臂的烧鸡报仇?”萧仁仁收了尴尬,开始眼泛狐光。   萧艳艳立即回头:“什么办法?”   “来来来,小心隔墙有耳。”萧仁仁冲她招招手。   萧艳艳立即附耳过去,一会儿后她凝起了眉,狐疑为难又惊恐地看着萧仁仁,她觉得萧仁仁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对她十多年的欺压进行报复。   “唉,老姐你别急啊,先听我说完啊。”   萧艳艳将信将疑地又把耳朵附过去,听他话语连珠地说完,凝着的眉更重了。萧仁仁不急,等着他老姐自己回味,回味了一会儿后,萧艳艳吱了一声随后松了眉。   “你确定可行?”她问。   “必须可行,老姐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萧艳艳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但是介于最近她被骗的有点惨,有点杯弓蛇影,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帮我?”   “姐!我是你弟弟啊,不帮你帮谁啊!”萧仁仁愤怒,觉得自己的一腔衷心被辜负了。   “老实说话!”一巴掌拍在萧仁仁的脑门上,拍灭了他的义愤填膺。   萧仁仁揉着脑门,委屈地老实说话:“就看不惯他一副天上地下我最帅,我最聪明的模样,不仅骗了老姐,我竟然都被瞒在鼓里,好后来才知道真相。”   萧艳艳点点头,表示相信了老弟的这番真话,因为云镜的确有点太拽了,是个人都看着想揍几拳解恨,然而整个正道江湖的人眼睛都是瞎的,竟然以为他们云镜少主休休有容,是个正人君子。   在云镜是人渣这一点上,他们姐弟两个的意见出奇一致,于是萧艳艳坦然接受了萧仁仁的建议。   第二天,神木门少主又消失了,这一次九护法包括萧教主都在知情一列,所有人恐慌不已,唯有萧仁仁气定神闲,腿搭在巨大的石桌上,一边吃瓜子一边听旁边智障的发言。   萧教主快哭了:“你们说艳艳会不会因为吃不到烧鸡想不开,随便找棵树上吊啊?”   下堂妇公孙七儿抽了抽嘴角安慰道:“教主,您别伤心,艳艳吉人自有天相。”其实她心里在想,教主您能不这么智商堪忧吗?   萧仁仁听闻,觉得婶婶是九护法中唯二智商在及格线以上的人,稀有品种,值得好好呵护珍惜,这么说起来蜀地公孙家好像已经替婶婶平反,欲将暗器天才的婶婶接回去。   萧仁仁转着狡黠的眸子,开始思索怎么跟公孙家抢人,他即将接任教主之位,不能一接手就痛失人才。   他眼睛一转又转到伤心不已的饭桶老爹身上,心道,不知道拿神木门上任教主去换婶婶,公孙家同不同意,他倒是很同意的。   蕲州云家,风华院里,云镜自从听如意禀报神木门方圆百里的所有禽类都被毁尸灭迹后,他便心情极好,好得数日来浇死了好几株蒲公英,想象这些被淹死的蒲公英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名叫萧艳艳。   他今天还在浇花,安如意有点哆嗦地走了过来。   还没靠近她家少主,就听她家少主潺湲有韵的声音慢悠悠地说:“说吧,艳艳又做什么了?”   她家少主手里拿着一个木桶,单手举着,桶里的水往下倾倒,成一缕均匀不止的细细水柱,水柱打在蒲公英上,打得蒲公英恹恹欲死。   安如意又哆嗦了一下,这才回禀道:“未来少夫人……咳咳……未来少夫人不见了……”安如意咬牙闭目,觉得紧接着就会是电闪雷鸣,天公震怒。   然而半晌没有声音,唯有水柱不止的倾泻声,安如意睁开眼睛,这才听见她家少主不急不慢地说:“哦?离家出走啊?好啊,很有情趣,查查她跑哪去了,沿途……我不希望有任何与禽类沾边的食物出现。”   “属……属下明白。”她觉得她需要看大夫,再这么下去,她会被少主吓得英年早逝的……   未来少主夫人,您能安分点不?不要作妖,好好地来蕲州云家不好吗?您想吃什么姿势的烧鸡都是可以的啊,属下去给您弄啊……   这并非长袖善舞的如意堂堂主安如意一个人的心愿,而是所有云家从扫地大妈,到嫌弃萧艳艳不得了的芰荷堂主共同的心愿。   曾经无比嫌弃萧艳艳的芰荷堂主近日表示:少夫人我错了,您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始终没有忘记这文的基调是轻松,而我的愿望是……搞笑…… 也可能我的愿望比文搞笑【掩面哭…… ☆、作孽多端·壹   萧艳艳一路卧薪尝胆,快被没有烧鸡可吃的日子逼疯的时候,终于赶到了破魔宫前,她还没来得及上前敲响巨大的石门,门便从里面自己开了。   出来的白衣冷美人慈奴淡淡走到她面前,一点头道:“不知萧少主所来何事?”   萧艳艳想了想,不能一来就暴露计划,所以挠挠头,讪笑道:“近日得闲,来找你们宫主叙叙旧。”   慈奴冰山脸疑有裂痕,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没反应过来萧少主要跟谁叙旧,她家宫主?她家宫主什么时候跟萧少主有交情了?不,应该说她家宫主什么时候跟“人”有交情了?   “萧少主请稍后。”慈奴颇为有礼,纵使觉得这个神木门少主在胡扯,还是决定先问过她们宫主。   萧艳艳很大方,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能干的慈奴并没有让她等太久,等石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慈奴将她请了进去。   进去的萧艳艳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破无尘居然真的让她进去叙旧?她原本都做好打道回府的准备了,毕竟萧仁仁的计划太恐怖,她如果不是被云镜气昏了头,是不会同意的。   而如今破无尘竟然让她进去,这让萧艳艳有种,老天都赞成她实施对云镜的报复计划。   来到无魂殿,见到破无尘的时候,她正端着一杯酒在等她。萧艳艳自来熟地走过去,直接上床盘膝,坐她对面,取了杯子就不客气地自己倒酒。   “找我叙旧?”破无尘问。   “不,找你酗酒。”萧艳艳答。   破无尘笑了笑,放下酒杯,托着腮帮看她。   如今满江湖都在盛传云镜少主即将迎娶神木门少主萧艳艳,而如今萧艳艳离开神木门,忽然跑到她破魔宫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打算逃婚。   这不错,破无尘想,她早看云镜不顺眼多时,若不是为了破魔宫,当初修罗场的时候,她都不知道砍云镜多少刀了。   如今一物降一物,她倒是很想看看云镜自打嘴巴的模样,一定相当精彩,为此她很欢迎萧艳艳留在她破魔宫,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低头喝闷酒的萧艳艳也在想事情,只不过她想的事情比较复杂纠结。   她现在越发地觉得萧仁仁是在坑她,如果她真照他说的去做了,总觉得还没等两虎相斗,她就先要被其中一只老虎咬死了。   萧仁仁给她的计划极其简单粗暴,就是让她来破魔宫勾引夏初,然后在破无尘发现前逃走,这样云镜就会吃夏初的醋要揍他,破无尘就会为了保护夏初而跟云镜对上。   又同时,破无尘会觉得是云镜御妻不利才导致她萧艳艳“水性杨花”,而云镜怎受得了那样的刺激,两虎必将大战一场。   她很有必要怀疑自己那天的脑子是不是进了恶心东西,导致她居然同意了,居然同意了萧仁仁那狗屎都不如的所谓计划……   现在她清醒了,终于醒悟过来,她一没有勾引夏初的资本,玛德也不看看夏初长得比她还漂亮,她二没有勾引夏初的胆量,先不说破无尘太凶残,就算是夏初本身就够人喝一壶了。   正在萧艳艳走神,打算偃旗息鼓,灰溜溜去给云镜赔个不是,只求他网开一面,至少让她隔一天吃一只烧鸡也好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思念的味道。   她的烧鸡!   萧艳艳此刻嗅觉十分强大,夺去了眼睛耳朵其余四感的全部功能,只有鼻子一耸一耸地朝着香飘四溢的方向挪去。   “听说你们神木门方圆百里的鸡都被云镜给灭了,你一路以来想必也很辛苦,这是我特意命慈奴做的。”破无尘如是说。   萧艳艳在看见面前金灿灿的烧鸡时,差点没把破无尘当菩萨拜。   “你且安心吃,云镜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在我破魔宫的地盘上下手。”   霸气!美女,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萧艳艳此刻对破无尘的喜欢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心里感动地都想嫁给破无尘了,她一手捧鸡,双眼泪汪汪地看着破无尘。   破无尘看懂了她的感激之情,冲着她勾唇笑了笑,笑得艳绝四方,美冠寰宇。   萧艳艳当下决定,她不回神木门了,不去给云镜赔不是了,她就留在破魔宫里,也不勾引夏初,就留下来吃鸡,破魔宫简直是她的人间天堂。   然而在勾引夏初这一点上,萧艳艳显然没有做事前调查,多虑了。   夏小公子如今并不在破魔宫中,由于褚婉晴当年丑事暴露,肖家不免受到累及,夏小公子便是乘此机会大举占领了原本许多属于天下阁的产业合作,之后又利用原本的势力整合如今邺城的新势力,正在吞并京城夏家的路上,忙得昏天黑地,并无暇顾及别人对他的觊觎想法。   对于夏初想要将夏家收入囊中,成为夏家之主,破无尘是没什么意见的,只要他不让别人伤了他,其他都无所谓他折腾,对于这一点,破无尘当真是个十分开明的家长。   这些消息,萧艳艳是在边吃鸡腿,边听破魔宫里的厨子说的。   这一段时间住下来,她最大的感慨就是破魔宫处处是人才,就连一个洗碗工都能将江湖全貌描绘的巨细无遗,而反观他们神木门……真是呜呼哀哉的……   当萧艳艳在破魔宫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住到第十日的时候,江湖上因为一个消息开始沸反盈天,安逸的萧艳艳自然是不知道的。   破无尘知道,却并不打算告诉她,因为她知道消息中的主角虽然是萧艳艳,但是跟她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整个破魔宫以破无尘为神,所以宫主不说的事情,底下人比宫主还要守口如瓶,因此萧艳艳不仅不知道那个消息已经传得绘声绘色,足以以假乱真,更是连一点不对劲都没有察觉。   那个消息是:神木门少主痴心于“柔色断肠”的夏初小公子,甘愿为之离开神木门,解除与蕲州云家“一剑蔽天”的云镜少主的婚约。   这个消息有两个错误,只不过江湖是是非非,孰真孰假,实难判断。   第一个错误是,神木门少主为了夏初离开神木门,这是纯粹的造谣,她萧艳艳是为了烧鸡才离开的,这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她的烧鸡。   第二个错误是,神木门少主与蕲州云家少主尚未有婚约,何来解除之说。虽然云镜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上门提亲了,但是萧教主至今还没有收下聘礼,所以绝对算不上已有婚约。   不过介于这个消息萧艳艳压根不知道,所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完全不需要去计较。   他们只知道这个消息让他们很高兴,比多活了二十年还要高兴,这个“他们”里面的人包含的挺多,且都非常想致信一封,虚情假意地表达一下对云镜的惋惜沉痛之情。   可是到底,他们没有一个人写了信去。   中岳嵩山,少室山上,释雀方丈拄着禅杖,面对新修的大佛金身,阿弥陀佛一声。   “方丈,您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佛祖开心。”   “佛祖为什么开心?”   “阿弥陀佛。”因为云镜很不开心,释雀禅意一笑。   蜀地公孙家,崀山山顶,远眺群小诸景,寒风萦绕中,公孙少主折扇扇出了夏日的意境,身后弟子并不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断言他家少主有病,于是问了句。   “少主有高兴的事?”   “嗯。”公孙怡眼底灿若桃花绽放。   “哦?属下猜是少主好事将近?”   “聪明,不过也不全是,主要是因为我好事将近,而有人好事将毁。哎呀,本不该这样的,朋友一场朋友一场。”   弟子现已知情,觉得他家少主,大约还是有病。   医谷病坊,药浅正在给病人扎针,忽然病人痛苦一嚎:“神医,痛痛,太痛了……”   他就是普通的皮肤病,并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总给他开药敷的神医今天忽然要给他扎针,说是今日心情好要帮他彻底根治。   “哦,抱歉抱歉,我们再来过。”药浅收了笑容,连忙将针拔出,正欲寻其他穴道下手,忙被身旁女弟子拦住。   女弟子小声在药浅耳边说:“师父,这针用过了,那穴位是死穴。”药浅又抱歉一笑,换了根针,换了个穴位。   女弟子们咬耳朵,半天总结出一句话:“师父今天笑得好可怕。”   刚从外面回来的肖忆水听了消息,微微张口表示惊讶,半晌后又微笑着闭上,喝了口茶。   他心道难怪那天姐姐说不急再等等,原来是镜哥哥……不入姐姐的眼?稀奇了……不过不要紧,只要姐姐高兴就好,嫁给谁,什么时候嫁,他都支持。   神木门里,二大爷一样在广场上晒太阳,偶尔跟门人聊聊天的神木门少君萧仁仁也听见了门人谈论此事,他笑笑,接着嗑瓜子。   夏小公子正忙,听得消息,了了一笑,不作理会,半天后想问破魔宫可有消息传来,却还是作罢,安于如今,不做多余的贪念。   这其中唯有一人二百五且爱搞事情的,乃是故事已经写完,离开云家已经数日,听闻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又幸灾乐祸地返回来的神来影去。   他到的时候,安如意正在给云镜禀报事情。   云镜正坐在一片死透的蒲公英前捏子下棋,下得粉身碎骨,每一枚棋子落下,云镜那漂亮的指尖都会轻轻一压,看似云淡风轻,可云淡风轻后便是一座小小的或白或黑的小粉堆。   如此凶残,神来影去忽然觉得自己是在自投阴间路,作死作得透透的。他正想走,便听见云镜少主轻飘飘慢悠悠地道:“站住。”   安如意本就站住云镜的面前,所以绝不可能是叫她,那么……只有他了。   神来影去有点怂,不敢触怒如今恐怖至极的云镜,当即像个小媳妇一样站着不动,缩肩低头。   “你接着说。”云镜又道,这回是对安如意了。   连日来压力山大的安如意已经初见神经衰弱,她脸色略白,眼下一圈青色,整个人有点虚,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未来少夫人如今正在破魔宫中,夏初公子并不在破魔宫,而是在京城,二人并未见过面。而那消息,属下无能,不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是隐约指向鬼蝶阁。” 作者有话要说:  天怒人怨的云镜少主,你让我怎么拯救你…… 云镜:搞死他们! ———————— 求戳新文《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 跋山涉水,抽筋剥骨。 又在现实里,与你不期而遇。 迷茫小可怜的言情小说作者VS爱搞事只有一部作品的CV巨巨 又名《贤良淑德》 又名《当虐心天后遇上网配大神》 PS.姐弟 ☆、作孽多端·贰   “那个消息,你再说一遍。”云镜那一句话里面又碾碎了三枚棋子,一张棋盘上一堆堆的黑白.粉堆,宛如一个个坟堆缩影,就是不知这些坟堆都为谁而缩。   安如意眼皮抖了抖,咽了口唾沫,浑身发寒地说道:“神……神木门少主痴心于‘柔色断肠’的夏初小公子,甘愿为之离开神木门,解除与蕲州云家‘一剑蔽天’的云镜少主的婚约。”   云镜笑了笑,又成就了一堆黑齑粉:“小舅子很有创意,我都觉得艳艳与他必定是亲姐弟了,以前还吃过小舅子的醋,现在想想实在不应该。”   远处的神来影去闻言抖了抖,近处的安如意闻言浑身僵硬,并不敢动。   静默中,云镜捏着一枚白子在修长的指尖转着玩儿,手腕支颐,仰头望着蓝天白云,悠悠叹出一口气,惊得远近二人又一阵冷汗。   “前前后后,费心费力,六年之久,铁树都该开花了,是时候收收果子了。”说着,云镜手里的那枚白子也被漂亮的指尖揉成了粉末,散落地上,宛如花粉。   神来影去听闻,不由自主地想,若是收不到果子可如何是好,他没胆子问,却有一定的预见,若没果子可收,云镜怕是要将那棵树连根拔起,然后一块一块地削下,一片一片地烧掉……   后果不堪设想……他再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有病,为什么会忍不住想来嘲讽云镜……为什么……   “使些银子去医谷,你们少主不久之后恐怕要去暂住几日。”云镜浅笑着说完,挥挥手示意安如意退下。   神经衰竭,脑力不如从前的安如意并不知道少主要做什么,但是脑子不如从前,那奴性却更胜从前,她一字不问,立马领命离开,毫不犹豫。   安如意走后,云镜朝着远处的神来影去招招手。   神来影去踟躇一阵,慢慢地挪过去,挪过去了还是小媳妇儿模样,缩肩低头,乖乖站着。   “你来找我什么事?”云镜低头看着粉堆指点的棋盘江山,笑问。   “没……没什么事。”神来影去眼神闪烁,又怕云镜不信,加了句讨好的,“就来看看朋友。”   云镜抬头,温柔欲滴水的眸瞧着他,声音也跟哄孩子爱人一样:“说实话。”   神来影去心里一抖,眼皮狂跳,暗骂云镜厚颜无耻,竟然用色相引诱他,操,他是个男的,别对他笑得那么暧昧温柔好吗?他不好男风!   他真的不好男风……   受不了云镜这副温柔的模样,整个人都仿佛沐浴着柔光,是个人看着都快垂涎三尺。神来影去一闭眼,一咬牙,心道大不了一死,总好过被掰弯。   他说:“来看你笑话的。”   他紧着脖子,觉得下一秒就要尸首分家了,却等了又等都没等到瞑目的那一刻,倒是等来了云镜又一声温温柔柔的笑音:“现在看到了?”   神来影去一睁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云镜,这个毫无芥蒂,笑得跟个捏花佛一样的美人儿,是云镜?这一副面慈心善,人如冠玉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下一秒,云镜让他回到了现实。   “看我的笑话总要付出点代价,你是想交命还是费点体力?”云镜垂下眸,漆黑的睫羽搔动人心,他一手揉着另一手的指关节,仿佛在活动筋骨。   神来影去咽口唾沫,一脚后退一步,回到熟悉的害怕竟然还莫名的有点安心。   他知道,云镜这是又要压榨他了,抓他当壮丁就直说啊,做什么刚刚对他笑得那么撩人,很容易闹出事情的好不好,他还没有娶媳妇好不好?   “说吧,要我做什么?”神来影去嫌弃,翻了个白眼。   知道云镜有事要他做,就不会轻易动他,他就又嘚瑟了一点。   “跑腿的事,不难,不过你需要受点伤。”   云镜说话间还在揉着指关节,说完了便一阵柔风骤起,神来影去尚未反应过来,也没看见云镜什么时候出的手,这人就已经成了一把弯弓,直直地朝后坠去。   倒在地上的神来影去,昏迷前,心里只来得及骂一句:云镜,草泥马!   破无尘这几日不在破魔宫中,萧艳艳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不过她也没工夫管闲事,她正忙着跟众多烧鸡做深刻地交流。   出神木门前她瘦了五斤,来到破魔宫前,她在路上又瘦了十斤。来到破魔宫寥寥数日,她不仅全都长了回来,还胖了几斤。   这让她颇为心满意足,这代表她吃到的烧鸡都是真实入肚的,并不是她做梦。   这天她正开着门窗,坐在房里专心啃鸡,窗户就动了动,她没管,估计是风吹的,一会儿后响起噗通一声,她回头了,瞧见一坨漆黑的东西倒在地上,还会叫。   嗷嗷地叫。   什么东西?萧艳艳一边啃着烧鸡,一边心里疑问。   直到那坨漆黑的东西爬了起来,抬起那痛苦的脑袋,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她还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萧艳艳你有没有良心啊,好歹相处了好几个月,你就光看着我摔倒,扶都不扶一下吗?”黑东西哀嚎,一手扶心口,像个娇弱的小受。   萧艳艳扔掉一根鸡骨头,心里疑惑,她什么时候跟一坨黑东西相处几个月了?   “玛德,跟云镜一样没心没肺,翻脸不认人。”半天不见萧艳艳来扶,黑东西只好自己艰难抚着心口爬起来,然后心里又大骂一句:云镜,草泥马!   云镜?萧艳艳吃鸡的动作终于停了停,心道这人不会是云镜派来抓她的吧,也不对,如果云镜的人,就不会骂他了,那这坨黑东西究竟是什么?跟云镜什么关系?   黑东西走到萧艳艳跟前,终于认出了她眼中的茫然是个什么意思,名曰:不认识。   “萧艳艳,老子换了张皮你就不认识我了?我神来影去啊!神来大侠!帮你母亲沉冤昭雪的最大功臣!”黑东西神来影去对着萧艳艳吼。   吼得她耳朵痛,当下就信了,这坨黑东西是神来影去无疑了,因为除了神来影去,她还真不认识谁这么聒噪。   “知道了,知道了,可你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你易容术出神入化,我哪里认得出来啊。”话一说完,萧艳艳就为自己拍马屁的功力震惊了,她什么时候已经将马屁拍得如此了无痕迹了?   只可惜对象不对,拍对了神来影去的马屁算个什么事啊……萧艳艳焉了焉又准备抓烧鸡吃。   “嗯,你说的不错,小爷易容术独步天下,你没认出我来,实在不能怪你。”神来影去得意,随后又想到那为什么云镜每次都能看穿他的假皮,这么一想又有点不爽,可他到底没有忘记正经事,抽掉萧艳艳手里的烧鸡,就说道,“我来找你是让你赶紧跟我去见云镜最后一面的,破无尘把云镜打得只剩一口气在医谷吊着,你再不去,就见不到他了。”   “什么意思?”萧艳艳临时又拿起的鸡腿掉了,茫然地问道。   “边走边说,赶时间,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神来影去拉着萧艳艳就跑,可是他如今身负有伤,行动不如从前轻便。   一路上,还多亏了萧艳艳在,他们二人才能顺利到达医谷门口。而萧艳艳也从神来影去的伤以及他一路的解释,信了云镜当真重伤在医谷中。   江湖盛传萧艳艳爱慕夏初,为之不仅放弃了神木门少主之位,还欲抛弃云镜。云镜少主何等神仙人物,能够将心放在萧艳艳身上六年之久,便不是一般的痴恋。   于是,爱而不得的云镜少主愤然杀至京城,将夏初打伤,夏初一受伤,破无尘怎会坐视不理,当即不管正邪是否开战,就是要杀了云镜解恨。   云镜不敌破无尘武艺之凶残,重伤之下,遁入医谷,凭着药浅的医术,才将将吊着一口气没有死。   可是破无尘绝对不会轻易罢手,恐怕还会杀去医谷,夺取云镜的性命。   这便是神来影去一路上跟萧艳艳解释的她躲在破魔宫,并不知晓的事情原委。   萧艳艳呆了呆,脑子一转便知那真假参半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她想起破无尘近日不在破魔宫中,想必就是去杀云镜了。   走到医谷云镜所住的房外时,她忽然觉得腿软,不敢推门进去。   萧仁仁那臭小子,竟连他老姐也真敢算计,她回去一定要拔了那小子的皮。   萧艳艳如今不因烧鸡而智昏,不因怕云镜而智障,她清楚的反应过来。计划既然是萧仁仁出的,那么身为鬼蝶阁阁主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夏初身在京城而不在破魔宫。   他既知道还让她去破魔宫勾引夏初,那本意便必定不是让她勾引夏初,而是为了让她避在破魔宫中与烧鸡为伍,不闻江湖中事。   他知道云镜再是神通广大,也不敢与破无尘正面为敌,所以破魔宫会是所有禽类免遭灾祸的唯一幸地。   而云镜曾多次让破无尘吃瘪,破无尘必定十分乐意收留她,使得云镜焦头烂额。   如此想透了,萧艳艳觉得自己当真是对不住云镜。   他,其实对她当真是真心的……就算再害怕云镜工于心计,害怕嫁入云家而离开神木门,她也不该任由别人欺负他的。   她觉得眼眶有点酸,怕是红了,正鼓足勇气,准备推门的时候,一道劲风劈向那房门,随着一道古墓寂冷的声音:“云镜,你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云镜:你来做什么的? 神来影去:来看你笑话的。 云镜:哦,那个作者,楼上的可以死了。 诸位女侠求戳新文《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么么哒! 我觉得我大约有毒,又开了个仙侠文的坑《奉师》,喜欢的捧个人场吧,宝宝们。 《奉师》 屠我家者,我要其满族尽毁。 亡我国者,我要其神魂永灭。 奉师之名,始于雾骊山上浮云殿里,那位克死徒弟无数的老祖宗。 阎君之名,始于她的心,那颗为何而活着的心。 ☆、作孽多端·叁   破无尘身后是碎成数段的木门,她手里拿着一把屠刀,刀刃泠泠寒光,她整个人像是鲜红燃烧的怒火,滔滔不绝,朝着这方走来。   萧艳艳立即挡在门口,正色看着破无尘。   破无尘顿住,屠刀在手,她问:“你要护着他?”   “是。”萧艳艳很少如此严肃,当她这么严肃的时候,连风都不敢动她一根发丝,她便静静地站在云镜的门口,岿然如石。   “好,我倒是一直想找机会与你一试,只是没想到就是今日。”破无尘扔了手中屠刀,“我知道你不用武器,神木门少主武功深浅,江湖中至今无人知晓,今日就可一探了。”   萧艳艳淡淡地朝着她走过去,面无表情地问:“破无尘,夏初死了吗?”   破无尘一顿,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只半秒便答道:“没有。”其实初儿伤势也不算重,只是她见不得有人伤他,更可恶的是那人还是云镜。   “那便好,那么我下手就不会留情了。”萧艳艳神色淡然,仿佛换了个人,这人披着萧艳艳的皮,却完全不是萧艳艳的魂。   这个人长发倾泻,风吹不起,这人手中无刃,却有股天地奈我何的冷傲,这人眸色深邃,静如汪洋表面,总之这绝对不是任何人所熟悉的萧艳艳。   破无尘很满意自己所见,江湖中人,习武之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杀气,每个人的杀气都是独一无二的,而萧艳艳的杀气,她至今未见过,她相信不仅是她,其他人同样从未见过。   而如今,她见到了,萧艳艳的杀气,竟是如此平和之气,毫无半点戾气。   忽然之间,四周微风起,微风汇聚渐成漩涡,漩涡的中心光站着萧艳艳与破无尘二人。   二人动手的时候,那柔色微风骤变模样,摧枯拉朽,破天裂地之势势不可挡。   这个时候,动手的两个人没有丝毫精力在意周遭,观战的人也自觉退出那风圈,以免受到殃及。   神来影去抱胸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的云镜身边,挑眉问:“你不去帮忙?”   云镜此刻穿着单薄的中衣,外披一件草青色的长袍,一头乌发未束,像个孱弱书生,并不像个武林少主。   他紧张地看着前方战局,轻声回答:“不急,再让我享受一会儿。”   “享受什么?”神来影去侧头问。   云镜笑得一脸幸福:“被媳妇儿保护的感觉。”   “……”神来影去觉得刚吃了一大碗的水煮苍蝇,好恶心。   前方风圈里,二人打得昏天黑地,不相上下,大约过到第五百零几招的时候,破无尘一脚即将踢中萧艳艳的胸。   而萧艳艳瞧模样并不打算抵挡,而是准备接下这一脚的同时,照着破无尘的胯骨袭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脸幸福想要多享受一会儿被媳妇儿保护的云镜眉头一挑,飞身闯入风圈,草青色长袍落地,只见其人幻化为一抹似仙墨影。   萧艳艳原以为云镜奄奄一息正在床上躺着,哪知道这家伙居然又骗她,不仅毫发无伤,还能闯入她与破无尘倾尽全力拼杀造成的风圈之中。   可她心中并无激愤,反而生出了几抹欲泪的高兴,高兴他还好好的……   就这个分神的瞬间,萧艳艳被云镜抓住肩扔出了风圈,还听见他说:“躲着点,别伤着了。”   出了风圈的萧艳艳,双目含泪,视线始终追随着云镜的墨色身影。   她觉得她其实不用怕云镜整她的,反正他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就算整也不敢整凶了,就算整也必定是她一个撒娇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虽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冲云镜撒娇……   瞧着萧艳艳那满脸被英雄救美的感动,神来影去心痒难耐,终是没有忍住,挪到萧艳艳身边,皱眉问道:“你很感动?”   萧艳艳满眼感动地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他早不出手晚不出手,现在才出手是为什么?”神来影去问。   萧艳艳一愣,呆了两秒,转头看神来影去,可是神来影去不说话,又僵了三秒,她问:“为什么?”   神来影去抿了抿唇,一副极度为难的模样,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为了他往后的福利。”   “什么福利?”这回萧艳艳没有迟疑了,从善如流地问道。   这下神来影去似乎更为难了,咬牙许久,然后隐晦地看了看萧艳艳的胸部,又立即撇开,道:“的确不能再踢了。”   “……”萧艳艳反应了三秒,忽然觉得胸口好痛,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顿了三秒,扭头咬牙切齿就想冲着云镜喊王八蛋,但是尚存一分的理智阻止了她,高手对招,稍一分神就是生死之差,她还不想他死,他还欠了她好多债呢。   “所以我才一直想不明白,云镜当年到底怎么看中你的,我一度怀疑他其实是个断袖,因为喜欢男人,所以当初一眼看上你这个平胸。”神来影去没忍住,又吐槽了一番。   一说完,便中了一脚,人成了个绷紧弦的弓,快速朝后飞去。   萧艳艳咬牙切齿,收了脚,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居然这么好心等他说完了才踢,一定是被气得反应慢了。   那边嘣一声落地的神来影去嗷嗷叫,云镜那一掌的伤还没好呢,萧艳艳就是一脚,伤上加伤,他上辈子一定是欠这对夫妻的,这辈子被他们这么折腾。   这个时候,药浅走了过来,想必是来看看自己的院子被那两个打架斗殴的人毁了多少,好算算,让他们照价赔偿。   地上痛得爬不起来的神来影去适时抓住救命稻草的裤腿,求救道:“神医救命,我快被那对人渣打死了。”   药浅蹲下来,伸出玉指,戳了戳他的脸皮:“这又换了一张皮?”   这个要钱女人懊恼的神色让神来影去有不好的预感,预感还没闪完,药浅就弯下腰,贴着他耳畔,轻吐兰息:“这样,我可以救你,不收你银子。”   这么好?神来影去狐疑不已。   “不过你伤好后要留在我医谷,等我怀上你孩子,你就可以走了。”   并不是这么好,药浅的话说完后,神来影去很没底气地心中暗道。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看中了他的肉体?   神来影去很惊恐,忍着剧痛,单手抓紧自己的衣领,像只受伤的小鹿看着这个要钱又要色的女人。   “我知道你这张皮下的真实容貌,的确惊为天人,难怪需要总戴张皮遮着。我本是不想成婚生子的,守着医谷偌大钱财,实在会过得很好。可自从见了你的模样后,我便忽然想要个漂亮的孩子了。你若依我,我便救你。”药浅笑着又戳了戳他脸上这张快僵掉的皮。   他如今不再惊恐,而是感到很恐怖,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看见他真容的?他真容除了他亲妈和他自己,还有几面镜子,还没有其他东西见过。   她到底什么时候瞧见的?!   不,如今的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这个女人不要钱,要他肉体要他孩子的时候更可怕。   神来影去吓得顾不得一身的伤,爬起来就不要命地飞身逃走。   药浅站起来,看着那天边逃窜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可惜了,她难得看上一个人的容貌,想着和他生下的孩子必定长得比神仙还好看,可他命不久矣了……   原本就一身毒,被云镜一掌又是萧艳艳一脚,估摸着,毒性发作后,他……两个月的命?   不能再多了,药浅叹息完了,便照着前方走,等着打架斗殴的两人停下来,好算账。   可是等了许久,等到青天白日变成了昏黄霞云,这风圈里斗得极凶的两个人还是不见停。   “还要多久?”药浅皱眉问。   “不知道。”萧艳艳摇摇头。   半天后,药浅凝眉已经十分不耐烦的时候,一道气弱息短的声音响起:“等夏初来了,他们自然会结束。”   药浅一回头,哟,回来了,她笑,笑得眼角眉梢无一不染满狐光。   神来影去被看得不自然,可是他刚刚跑了一半就发现自己一身的毒发作了,当今天下能救他的除了医谷药浅,不做第二想。   为了保命,他只能忍辱负重又怏怏地回来。   那方正斗着,萧艳艳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神来影去忍痛挪到药浅的身边,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真容的?”   “我以为你会问,我是否有十足的把握根除你的毒。”药浅咦了一声。   神来影去神色一凝,自从他戴上假皮,不以真面目示人后,便再没有做过严肃的表情。   而他此刻正经严肃的表情却让药浅觉得挺好看,更乐意要一个与他的孩子了。   “上一次,你与云镜来医谷看释雀的‘尸体’当夜,你是不是毒发了半个时辰?”药浅问道。   神来影去闭上了嘴,撇开眼,不再看她:“我若留下来……给你个孩子,你当真能根除我的毒?”   “不如一试?反正你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药浅笑得开怀,她是他唯一的选择,只因天下再没有人的医术比她更胜。   “无尘!”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宛如叹息的清灵嗓音,不消片刻,人也到了这院中。   风圈里,披头散发的云镜开口道:“无尘宫主,你家夏初来了,还要打吗?”   破无尘冷哼一声,与云镜同时收了功力。   风圈尘嚣静止,破无尘站在那儿,凝眉宛如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夏初含笑朝她走去,问道:“为什么要杀云镜?”   此时萧艳艳也急忙赶到云镜身边,上下瞧看他受没受伤。   云镜牵着她的手道:“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艳艳:我好像被打脸了。 我:对,没错,神来大侠很美,美得天上地下绝无仅用,根本不丑! —————— 我又来求戳新文《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了,么么哒 ☆、作孽多端·肆   夏初站在破无尘的面前,笑容昳丽,殊色年华。   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不要妄想,然而如今贪念妄想又一齐发作,一发不可收拾。   “无尘,你为什么要杀云镜?”他满怀期待地问。   破无尘转头看他,定了定,从他的眼中仿若瞧见了好多年前的颜色,那时候初儿还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她什么都依他,每次他达成所愿前都会如这般看着她。   那眼中熟悉的颜色是自信,自信自己会得到,自信自己不会失败。   “因为你。”她说。   再一次,破无尘为了夏初而破例。   破魔宫的神,终于被人拉下了神坛,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懂爱懂恨,会因爱人而冲动,会因爱人而妥协的凡人。   “无尘……”夏初上前一步,眼中染上了朦胧的颜色,“其实我……我没有受伤。”   那是骗你的,云镜唆使的苦肉计,他根本没有受伤,只是自己运气吐了一口血。   只是没想到他的无尘会为了他轻轻吐出的一口血,而不顾正邪开战,而要杀了云镜。   他……他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什么夏家,什么武林,他都可以不要了,只要留在破无尘的身边,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   破无尘闻言,凝眉,半晌后,还不待破无尘说话,那方云镜已经说话了。   “艳艳,我们先走,不要打搅他们恩爱。”云镜说话声音很低,低得仿佛不想除了萧艳艳之外任何人听见。   他是真没有想到夏初这小子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一到破无尘面前就智商堪忧了呢。   破无尘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喜欢上了一个人,也是绝对容许不了被欺骗的啊。   夏初愿意被破无尘虐,他可不愿意,方才那一番龙争虎斗就已经够他受的了,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   他和破无尘武力相当,谁也伤不了谁,但是如果破无尘真的起了杀心就不一样了。   那个女人是在野兽恶魔堆里长大的,最熟悉的不是伤人,本就是杀人。   然而云镜拉着萧艳艳才转了个身,破无尘坟墓一样的声音就来了:“站住!”   云镜浑身定了定,难得知道什么叫害怕,倒也不是真怕,只不过如今好不容易媳妇儿回来了,如果浪费时间在其他事情上,实在不符合他商人斤斤计较的本性。   不过所幸,夏初虽然智障了,但是本能还在。   破无尘刚刚发出那一声低沉暗藏怒火的声音,夏初就适时将人抱住。   揉着怀里僵硬冰冷,宛如尸体的美躯,他笑得跟傻子一样说:“无尘,我们……我们成婚吧,好不好?嫁给我,我用整个夏家做聘礼。”   他愿意用他的一切换得她身边唯一的位置,那个位置没有别人,那个位置与她息息相关,生时名字相连,死时亦棺椁相邻。   云镜并不八卦,知道破无尘没工夫找他麻烦后,立马拉着萧艳艳离开。   他现如今一身狼狈,黑发乱糟糟的散落,中衣皱乎乎的挂在身上。   然而难得一向事多的云镜少主没有计较这些,而是牵着萧艳艳的手,笑绽春光地走在医谷后的小山坡上。   山坡上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偶尔路遇一两个采药弟子,微笑颔首致意,安宁祥和,与世无争。   “艳艳,你很怕我吗?”云镜寻了一处溪流前,潺潺有韵的溪流在眼前淌过,云镜的声音都柔了好几分。   萧艳艳看着他的侧脸,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云镜拿她无可奈何,掐了掐她的脸,直将她掐痛得皱起眉了才又说:“你应该怕我的,还从未有人敢五年对我视而不见,更甚至那人的爹结结实实揍了我五年之久。”   萧艳艳脸红心虚,刚想叫痛又自个儿咽了回去,低头,一会儿一会儿地偷瞄云镜的脸色。   而云镜的脸色尚好,柔柔地看着她:“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忍不住去看你,忍不住去挨老头子揍。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而且我与老头子的约定已经做到,你好像也没有理由拒绝。”   他俯下身子,饶有兴趣地看萧艳艳脸红,他默默看了她五年,朝夕相处尽一年,却还是看不够。   而她这难得的脸红,就更稀奇了,只想一直看下去。   萧艳艳听闻,心道:那约定里还有一条是我也喜欢上你,你才能娶我呢……你就这么自信我喜欢上你了?   然而她此刻心如明镜,知道这话如果说了出来,纯粹找虐,于是脱口的话便成了:“云……少均,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哦,她的声音怎能如此娇弱,原谅她上辈子加这辈子按捺了四十三年的少女心,此刻爆发起来,连她自己都晕乎。   云镜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仰头望着天空,叹出一口幽怨了六年的闷气:“可能真的如神来影去说的一样,我一开始是喜好龙阳,谁知道看见了你这个平胸假男人,奈何我又是个无比专一的人,这一喜欢就不管你是男是女,都只得将就了。”   他说完了还在叹气,仿佛这一份无奈他费了好长时间才能安然接纳,一辈子便也这样了吧……   真的是……好委屈你啊……   萧艳艳扭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云镜一会儿,续而眼神变的浑浊,再续而浑浊变成火焰,腾腾燃烧,好想烧死眼前这个王八蛋!   可她气了一会儿也就消了,她知道云镜是在逗她的,又惊觉云镜方才与破无尘斗得昏天黑地竟然还有闲暇旁听她跟神来影去的对话,这家伙难道刚刚没有使出全力?   萧艳艳狐疑,狐疑一会儿后又咳了两声,问出了一个颇为尴尬的问题:“少……少均,当年在山洞里给我疗伤解毒的人是你吗?”   “不是。”云镜单手支颐,回答地爽快。   “……”萧艳艳有点无言以对,半晌后才缓过来,“能好好说话吗?”   “不能。”云镜少主微笑。   “……”她想抬脚走人,真的。   但到底她没有这么做,耍任性,闹脾气,她都耍了尽六年,都闹了三个多月。   这一次虽说是云镜的苦肉计将她骗来的,但她已经明白,她放不下云镜,那么对这家活的臭脾气,也就只能担着了。   “我说认真的。”萧艳艳推搡他一下。   “我也是说认真的,艳艳,我是真的认真地不想承认自己曾经蠢得救了个人,竟然还做了无名英雄,你觉得我像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人吗?”他满脸认真。   萧艳艳麻木地摇摇头,呆子一样说了句:“不像。”   他说的还真他么的有道理,那当初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云镜救了她呢?   “唉,当年我一直跟在自己喜欢的人身后,奈何那丫头有个脑子简单的爹,只会用拳头解决事情。考虑到是未来丈人,我是一不敢设计谋害,二不敢买.凶杀.人。况且那丫头也还小,不适合婚嫁,我也便忍了。谁知道那丫头跟她爹一样脑子简单的让人发指,我明明说了让她在洞穴里等我,等我去找到草药来给她疗伤。枉费我冒着生命危险给她把伤口的毒吸出来,哪知道转眼回来,她人就不见了,再见后,也从来没有得到一句谢谢。”   云镜望着太阳长篇大论地谴责萧艳艳的狼心狗肺,听得萧艳艳头越来越低,最后唯唯诺诺挤出来一句:“对不起,老爹当年告诉我恩人已经下山离开了,所以……唔,还有谢谢你。”   “谢谢就完了?”云镜挑眉,扭头看她。   “那你还想怎么样?”萧艳艳表情扭曲。   “以身相许吧,你也没其他东西可以用来谢我了。”云镜抱肩笑,笑得颇像只黄鼠狼。   萧艳艳抬头看他,看着看着脸更红了,云镜的眼神太直白露骨,一点都不含蓄。   她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不是早就许了吗?”   “哦,那我等会就让钱金银准备去神木门提亲,如果这回老头子再把我的东西扔下山,我就把神木门铲平了,好吗?”云镜一听,自然不会放过大好时机,挪腚挨近了萧艳艳,温言软语地道。   好你个头啊……萧艳艳心骂,后又想,有仁仁在,饭桶老爹这回应该不会再做出混账事了吧。   若是万一饭桶老爹脑子抽风,还是把云镜的聘礼给扔了,那她大不了不要聘礼嫁给云镜,以平息云镜少主怒火好了……   没得到萧艳艳的回应,云镜却也不急,笑得灿烂如少年,他眼中光色太亮,亮得仿佛能够照亮整个漆黑的世界。   他表面温雅平静,然而内心却早已欢喜如狂,六年了,终于……   夜里,萧艳艳在医谷的客房里宿了下来,云镜就在她的隔壁屋。   她躺在浴桶里,窗户开着,外头就是硕大如盘的桂宫。   萧艳艳长发绾起来,水汽蒸腾,雾中她的肌肤白如积雪,延颈绣项宛如美鹅,温水在锁骨间起起伏伏。   她望着桂宫叹息,想到自己就要嫁给云镜这个大尾巴狼,就觉得压力山大,可是一回想一路以来云镜对她明虐实护的行为,又觉得理所应当,觉得安心不已。   她沉了沉身子,闭了闭眼,在水中给自己擦身子,揉到一处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一看,心道:真的这么小吗?要不要在嫁人前回去找小娘子一趟,听说她有很多丰胸美.乳的好法子。   唔……似乎可以考虑考虑……   萧艳艳正垂头深度思索着人生大道,那窗棂便发出了几声沙哑的晃动声。   她原以为是起风了,慢悠悠抬头一看——就呆住了……   瞪着一双金鱼眼,神木门少主用尽平生功力,大喊一声:“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万万想不到,卡文居然卡番外,简直生不如死,简直不知道番外怎么下手…… 明天那一章,我有点担忧。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敢,车尾都没碰到,就亲了亲嘴碰了碰锁骨,但是气氛略微暧昧,所以大家早点看啊。 ———————————————— 最后恳请诸位女侠,戳新文《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 跋山涉水,抽筋剥骨。 又在现实里,与你不期而遇。 迷茫小可怜的言情小说作者VS爱搞事只有一部作品的CV巨巨 又名《贤良淑德》 又名《当虐心天后遇上网配大神》 PS.姐弟 么么哒,爱你们! ☆、武林奇谈·壹   那前方窗口蹲着一个人,要退不退,要下不下,颇为尴尬。   云镜少主半夜思念佳人,忍了六年,今夜破功,却好巧不巧,时机不对……唔,好像也蛮对……   那水面上,皓质呈露,隐隐约约可见沟壑,虽说束了裹胸,穿上衣服,是真的没有一点女人的模样,但是脱了衣服……还是有的嘛。   云镜少主这么一瞧,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就好像本来就谈妥的一桩好买卖,对方又送了他三分薄利,跟白捡了钱一样让人高兴。   云家少主倒是很淡定的瞧自己未来福利,神木门少主可就不淡定了。   她双手抱肩,殊不知欲遮还露,不如不遮。   “王八蛋,你还看!”她吼道。   原本还有点害羞,觉得自己不应该的云镜,被她这么一吼,忽然理直气壮了起来。   为什么不看?他明明最有资格看。   云镜淡定地跳下窗,不是往外面跳,而是往里面跳,下来了,就一边朝萧艳艳走来,一边竖起一指在唇边,悄声说道:“嘘,小声点,别人估计都休息了。”   “云镜!”她哪里有功夫听他胡说八道,爆红了脸狂吼道。   他倒是知道别人估计都休息了,他大爷的怎么不去休息啊,他真是狼啊,昼伏夜出。   随后,云镜用实力证明给萧艳艳看,他还真是一只大尾巴狼。   走到浴桶旁,云镜拿起木桶沿上挂着的巾帕,撩起袖子将手伸进水中,侵湿帕子。   他这动作严重冲击了萧艳艳的脑神经,身子一抖,连忙要朝远离云镜的方向躲去。   云镜少主武功深不可测,萧艳艳再敏捷也敏捷不过他。   就在萧艳艳身子一抖要躲的时候,他另一手压住了她皓如凝脂的肩,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个人都颤了颤。   萧艳艳颤得很明显,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   云镜少主颤得就含蓄文雅多了,他只是心颤了颤,眼中沉了沉,目光浑浊地落在水面上,并没有肆无忌惮地落在萧艳艳的身上。   他也是怕,他深知自己的本性,怕自己会迫不及待地一口将人吃了。   “别动。”他轻声说。   惶恐不安,宛如成熟的红番茄的萧艳艳当真不敢动了。   她还是缩肩抱胸,心跳快得快要感觉不到有心跳这回事。   “我觉得这种事,以后一定不会少,所以今晚就先练习练习,如果擦痛了,艳艳可一定要说,知道吗?”   知道个鬼,萧艳艳如今是满脑放空,所有的专注力都落在了肌肤上。   云镜压着她肩的手挪了挪,挪去了另一边肩头,湿帕子淋着水落在方才被云镜压住的肩上。   那帕子在肩上擦拭的磨砺感,比之以往扩大了十倍传递到她的脑神经里。   呼吸变得局促间,云镜的声音又传来了:“红了,艳艳的肌肤太嫩,往后还是不要用这么粗糙的巾帕,回去我让人给你准备云蝉丝绸。”   萧艳艳心道:那就别擦了,她身上挺干净的,其实不用擦的,大爷求您高抬贵手,她快喘不过气了。   “只不过这里没有那云蝉丝绸,今日我便先用手给艳艳洗吧。”站在萧艳艳的背后,云镜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萧艳艳听得大脑充血,连忙要朝对面躲去,口里嚷出一声:“不用——”   尚未说完,云镜那一双衣袖撩起的手便将她勒住,他双手勒着她的脖子,手臂的肌肤与她项间锁骨的肌肤紧紧贴着,脸颊就在她旁侧。   “怎么不用,用的,丈夫服侍妻子,天经地义,而且你夫君很享受服侍艳艳的,艳艳别担心。”   云镜笑的甚是开怀,转着如波水眸不着痕迹地看着他未来妻子闭目害怕的模样。   而萧艳艳却怕得快要窒息,她很担心,比以往每一次云镜整她都担心。   她好怕云镜以后整她都换成这种模式了,那她会提早心力衰竭而亡的。   什么狗屁丈夫服侍妻子天经地义,云镜这王八蛋为了折腾她,真的什么破道理都掰扯的出来。   “咦?艳艳,你为什么总闭着眼?一副……”他空了空,没说话,而是轻轻地笑,笑完了才又道,“一副待我一亲芳泽的模样。”   “我没——”萧艳艳惊恐,刹那间睁开了眼,一下子撞进眼睛里的就是云镜逼近的俊容,那生着漆黑修长睫羽的眼阖着,挺直的鼻碰到她的脸颊,肌肤皓质呈露。   还有……双唇柔软,进退得宜,攻守自如……   她觉得她约莫是死了吧,因为她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心跳,恍恍惚惚间云镜笑得皓月无法与之争辉。   离开前留了一句:“差点没忍住破功了,艳艳别急,为夫一定会给你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   萧艳艳维持着云镜离开前的姿势,仰头望着窗外硕大的月盘,半会儿后血液才重新流淌,浑身的燥热风也吹不散。   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呼到一半的时候猛然扎入水中,死死地闭着眼,屏着息。   纷乱繁杂的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十分的清晰:“完美你妹,云镜你个大尾巴狼,老娘要反攻,反攻,绝对要反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萧艳艳见着人都不太自然,仿佛昨晚做了什么亏心事,且人尽皆知。   她去厨房觅食的时候得知今日一早破无尘就拎着夏初回破魔宫了,走的时候,夏初和个小媳妇儿似得跟在破无尘身后,亦步亦趋。   萧艳艳表示很羡慕,觉得破无尘御夫之术登峰造极,很想拜师学艺,也将云镜治得服服气气的。   然而她也知道,这个愿望纯属妄想,这世间能治得了云镜的人,怕是都被云镜提前治死了……   十日后,一列送聘礼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蕲州云家出发,朝着东面神木门而去。   一路上,山匪地痞不敢打劫,流氓无赖不敢出没。   原因只有一个,那骏马当前,领头上路的人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四公子之首,云镜少主。   听闻十日前,云镜少主与破魔宫宫主破无尘在医谷打得遮天蔽日,乾坤颠倒,难舍难分,最后还是无法分出高下来。   江湖中对魔教破无尘的传说太多,全部汇总为一句话,那就是天下无敌,谁与争锋。   尽管正道武林不服气,但是不得不承认,在十日前医谷那一战之前,江湖中还从未有人从破无尘的屠刀下活命的。   所以云镜能够与之打得不相上下,实在感天动地的难得。   江湖正派纷纷觉得像是自己打赢了破无尘一样自豪,歪门邪道也对云镜多出了几分忌惮,不敢妄加得罪。   所以当云镜领队,领着浩浩荡荡,长龙一样的数十箱金银财宝前往神木门提亲的路上,所有山匪流氓纷纷避之不及。   神木门前,钱金银心有余悸地要朝着古怪树藤里面叫唤。   他没忘记一年前,那个神木门教主在他面前亲自示范了无数次什么叫视钱财为粪土,视女儿为珠宝,害得他看着那滚落山坡的聘礼心疼了好久。   然而他还没叫唤,就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出来的人模样乖巧漂亮,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笑得天真无邪,叫人一眼就喜欢。   那男孩双手抱肩,站在树藤门内,依着巨大的树藤,对门外的云镜道:“我姐呢?”   “在云家,现在估计刚起床。”云镜笑着回答。   “啧啧啧,枉你云镜是武林正派,人人称为君子楷模,居然做出未娶人就将人私扣府中的事来。你觉得你这样,我老爹会收下你这聘礼吗?”萧仁仁一脸不屑地说道。   钱金银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这一脸天真的少年竟然敢嘲讽他少主,胆子不小,不想活命了吧。   谁知云镜非但不怒,反而笑道:“这不是有你在吗?我相信这一回,这聘礼不会再滚落山坡,而是安然进入神木门中。”   萧仁仁笑而不答,低头吹吹指甲,很是傲慢。   钱金银脸色更为难看,心道这少年实在猖獗,虽听闻少年唤未来少夫人姐,却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少年便是萧仁仁,神木门少君,鬼蝶阁阁主。   他毕竟不是搜集情报的安如意,这也实不能怪他。   “说起来,艳艳会这么快回到我身边,还要谢谢你给艳艳出谋划策,诱她去破魔宫。”云镜又道。   萧仁仁抬眸望他,似笑非笑:“咦?姐夫不怪我散布谣言,害得你颜面扫地?”   云镜摇摇头,笑得云淡风轻:“没什么,大不了以后被人称为惧内,也不错。”   他明白萧仁仁为什么将艳艳诱去夏初根本不在的破魔宫,又散布谣言艳艳移情夏初。   一是为了给他机会用苦肉计逼艳艳回到他身边,二是为了让江湖人都看看云镜是多么地在意萧艳艳,如何的离不了她。   不仅如此,萧仁仁还用这一计谋在告诉他,他姐,他爹可能都治不住他,他云镜随随便便一条点子就可以弄得他们焦头烂额。   但是还有他萧仁仁,只要有他萧仁仁在的一天,云镜就别想欺负他姐,他如今能将他姐送到云镜的身边,以后也能把他姐从蕲州云家接回来。   云镜觉得他约莫娶了个了不得的媳妇儿,以前被熊一样的萧教主揍,以后恐怕还要被蝎一样的萧仁仁盯着,这媳妇儿娶得可真是水生火热……   可是能怎么办?   他还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变态了。   “都出来吧,赶紧接我姐夫进去。”   萧仁仁好像很满意云镜的回答,没了先前的懒散,笑得宛如初阳,朝着身后招招手,然后一堆的人头涌现了出来。   其中有九护法,有萧教主,有各种各样像猎手,像木匠,像屠夫,像绣娘等模样的人。   钱金银以及其余送聘礼的云家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都在想,刚刚这些人都是躲在哪里,竟然一点都没叫人察觉……简直跟鬼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萧仁仁:姐夫,请指教! 云镜:好说好说,我最会对付熊孩子了【微笑 ———————— 推一把现言已经开始填的坑《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 跋山涉水,抽筋剥骨。 又在现实里,与你不期而遇。 几年以前,娴淑妃写了一篇文,希望心慕已久的良人巨巨来配。 他拒绝了。 几年以后,只有一部作品的良人巨巨注册了微博。 第一条就是:【大家好,这里是良人。】 第二条就是:【以后老婆的文,男主全部我来配,耽美老子就自攻自受!最后表白老婆,娴淑妃,老子爱你!】 迷茫小可怜的言情小说作者VS爱搞事只有一部作品的CV巨巨 又名《贤良淑德》 又名《当虐心天后遇上网配大神》 PS.姐弟 ☆、武林奇谈·贰   蕲州云镜,江湖四公子之首,迎娶神木门少主的那一日,沿途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武林中各门各派,或者掌门亲临,或者门派大弟子代来,齐聚蕲州云家。   蕲州首富的云家,便在这一天人满为患,所有奴仆弟子,终于感受到了大宅平时的宽敞舒适与今日的拘谨促狭的强烈对比。   更为特别的是,云镜少主的这场婚礼,恐怕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济济一堂的,除了武林正道,竟然还有破魔宫人,神木门教主及少君。   诸君相觑颇尴尬,那情况,只能说一言难尽……   萧艳艳盖着红盖头,与云镜拜完了天地后,被簇拥着送回了房中。   云镜临走前,在她耳畔温柔缱绻地说:“我去去就来,若是饿了,就吃东西,别在乎那些俗礼,我都让她们在外边候着。”   走前,云镜当真将一屋子的婆子婢女唤了出去,然后轻声关上门,笑容止都止不住地回到前厅招待客人。   萧艳艳红盖头下,还是一张红脸,红烛明亮的屋内,她静了许久,才将盖头扯下来,心里甜滋滋的。   云镜太过了解她,知道她受不住饿,又知道她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所以屋中习俗该备的东西都备有,习俗没有的东西也有,例如,她最爱的烧鸡。   绞弄着红盖头,萧艳艳矜持了一阵,最后觉得自己不能辜负新婚丈夫第一天对她表达的心意。   于是她挪着小碎步,还算含蓄地挪到桌前坐下,抬起爪子看了看修得极为漂亮的手,又看了看烧鸡,又看看爪子,最后想反正等会儿洗干净就好了,还是会很漂亮的。   她撩起袖子抓住烧鸡,还没放到口边,又想起自己如今是云家少夫人了,不能再如从前那么不知规矩,于是她又将烧鸡放下,一点点地撕着吃。   撕了一会儿后,萧艳艳开始皱眉。   这吃法,吃到明天天亮恐怕都不能解决一只烧鸡,简直是折腾死人。   她朝着门窗各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戳个洞,暗中观察她,又侧耳听了听,以她过人的内力,确定周遭无人窃听屋中动静。   于是她放心了,红嫁衣的衣袖一撩,彻底撩到胳膊上去,抄起烧鸡就开始张嘴啃。   她唇上涂了鲜红的口脂,这么张着咬烧鸡,宛如血盆大口,尚好的是此间只有她一个人,并不会吓着别人。   前厅里,云镜满面春风,来者不拒,想要将他灌醉的人,今夜实在不少。   只不过到了最后,敬酒的人一一倒下,云镜却依然傲然而立,清风拂袖。   倒下的人昏睡前,纷纷冒起一个念头:云镜少主,果然可怕……   肖忆水举杯走过来,走到云镜的面前,笑道:“姐夫,姐姐性子纯,你平日偶尔逗弄莫要过了,若是她忍不住跑出去,躲去天下阁,我可是不会劝姐姐跟你回去的。”   云镜笑,似乎心有成竹:“放心,我不会给她机会的。”   一路走来,他自然知道镜哥哥对姐姐的心意,只不过他虽然知道镜哥哥会对姐姐好,却还是希望多为姐姐备一份保障。   肖忆水得到了云镜的承诺,当下心满意足,一饮而尽杯中酒,随后他便觉得有些晕眩,仿佛不胜酒力。   云镜见肖忆水要晕不晕的,便招呼了一个奴婢将肖忆水扶下去休息。   一厅里的人浑浑噩噩,倒桌睡觉的有,就地撒酒疯的也有。   而萧教主正是撒酒疯中的一位,正哭哭嚷嚷自家粉团一样的闺女长成个秀气的漂亮丫头就被人拐跑了,他伤心!   还有一些十分识相,见完了夫妻对拜,放下了贺礼便早早走了。例如破无尘与夏初,神来影去与药浅等人。   云镜觉得,他还是比较欣赏这样的聪明人。   他见应付的差不多了,便唤芰荷与皖莲将下了药的酒都收拾干净,然后让人将能送回家的送回家,不能送回家的都扶去客房休息。   他神清气爽,毫无一点饮酒的痕迹,高视阔步地朝着新房而去。   这辈子,在没有运用轻功的情况下,此刻当是他走得最快的一次。   云镜刚走过一道回廊,便瞧见半月门前依着一个人。   那人双手抱肩,低着头,瞧见云镜过来了才抬起来,笑得天真无邪地对云镜说:“姐夫,你说你就这么把我宝贝姐姐,老爹的宝贝女儿给娶去了,我们……是真的很不甘啊……”   此刻笑得天真无邪的少年正是萧仁仁小朋友,他可没有喝那加了药的酒,早就知道云镜不可能乖乖被人灌,破坏他的洞房花烛。   所以萧仁仁方才根本就不在厅中,而是候在这里,这个通往新房的必经之路上。   “南城米铺,临江渔业,再加京城琼玉坊,你看怎么样?”云镜笑意融融。   “姐夫,你难道以为我是钱财就可以收买的人吗?”萧仁仁气了,跺了跺脚。   云镜笑意又深了一点:“渔阳天香阁,汾庆岁雨楼,可好?”   被人用钱砸气了的萧仁仁缓缓站直了,然后正儿八经地朝着云镜说道:“姐夫不亏是武林第一首富,粮米,渔业,酒楼,珠宝,就连青楼……都有涉足。姐姐嫁入云家,应该吃穿不愁了,是我和老爹多虑了。”   他侧身让开了道,当云镜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又用嘻嘻的笑声说:“姐夫,你知道的,姐姐也不是从小就被我和老爹宠大的,前路坎坷,道阻且长,弟弟我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一说完,少年身影化作鬼魅,一会儿便无踪无迹。   云镜倒也不以为意,依旧如常地朝前走。   他走了大约一百来步,忽然一阵脂香飘近。还不待他停下脚步,就有人看准了他怀中扑来。   云镜敏捷一侧身,躲过了一个衣衫单薄的软玉温香,就又一个白胴娇躯扑了来。   眉头一凝,云镜足尖点地,飞身一跃,便出了回廊,上了檐上。   这时一人在廊外花月门后走出来,媚眼如丝地看着云镜,声音仿若勾魂的女妖精:“云镜少主武功盖世,可我这些妹妹们,都是不擅长武艺的,你做什么为难人家嘛。”   “青楼娘?”云镜蹙眉挑了挑。   小娘子香帕掩唇,笑不能止:“奴家小小名号,不想云镜少主竟然也听过,不如我们坐下喝上一杯,好好叙话啊……”   那尾音缠绵妖娆,生生拖成了一句无声勾引的话。   云镜双手负后,脸色不变分毫,笑道:“云家女眷不多,云镜也没什么婶婶阿婆,是以最不会与女性长辈叙话,怕是要辜负青阿婆一片好意了。”   “……”青楼娘娇艳的容颜顿时一僵,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云镜口中的青阿婆在叫她。   阿婆?老娘操.你妹,老娘哪里看起来像阿婆了?!不知道女人最忌讳的就是谈年纪吗?尤其是年纪大的女人,云镜这死小子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竟然敢如此阴损老娘!   青楼娘撸起袖子,已经被气得放弃智取,打算真刀实枪地肥揍一顿云镜出气了。   可她神志刚刚清明一些,那檐上就没人了,青楼娘问道:“人呢?那臭不要脸的混小子人呢?”   “青楼娘,人早走有一会儿了。”一个艳丽女子凑过来对她说道。   这些女子都是从青楼娘手下调.教出来的,几乎都是各地方的名妓花魁。   还有一人未到,乃是青楼娘的得意门生,洛神楼花魁汜水,汜水如今被青楼娘委以更重要的责任,那就是去新房给萧艳艳传授房中术。   捧着春宫话本读一段就被汜水指导着摆出一种姿势的萧艳艳很囧,为什么一个洞房花烛,她要学这么多的姿势?   她可不可以以后再学,让她把最后一只肥鸡腿吃了先好不好?要冷了。   汜水姑娘尽忠尽责,义正言辞地表示:“不能,御夫之道,一为床,二为胃。青楼娘说,做饭少主您是来不及了,只能在这床上一展才华。如此才能夫妻和美,长长久久。”   萧艳艳被摆成一个极难维持的瑜伽动作,满脸黑线,虽然从小被小娘子熏陶,对于男欢女爱也从不害羞,然而当听说自己只有在床上一展才华的份,她还是颇感愤怒的。   姑奶奶明明武功盖世,你们是没瞧见医谷里她也与破无尘斗得昏天黑地,不相上下好吗?   屋檐上如飞鸟行动的云镜,扶风弄月而去,目标伟大,新房。   他知道此路艰险,不易轻松达到,只是没想到不过六十步不到,又一个陈咬金杀了出来。   云镜停下来,心情不太美好地看着前面衣着黑得快要融入夜色里的人,偏偏脸色又极为惨白,仿若死人,背后一轮巨大的圆月,更将人衬得无比诡异。   云镜声音颇冷:“吸血福?”   “云家少主,艳艳乃是我们九人与教主一起含辛茹苦养大的,平日里她皱一下眉头,我们都要忐忑一番,所以还请不要见怪。”说完话,吸血福甚有礼貌地垂了垂头。   云家点点头,觉得还是这样直接点的好,比萧仁仁和青阿婆好应付多了:“请出招。”   神木门九护法之一的吸血福最妙的便是妙在出手无声无息,行动无影无踪,且杀人夺命,从不用什么花哨的姿势,一招夺命。   然而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一个迫切想要洞房花烛的男人的心,那是一种生物本能,可以激发奇迹的产生。   所以神木门九护法中武功位列第三位的吸血福,在与云镜的第八十七招后,败下阵来。   吸血福只听云镜淡淡地、点点不耐烦地说了句:“承让。”便飞身离开了。   望着那飞去的俊美红衣背影,吸血福叹息,他觉得云镜还是让了他的,他感觉的到。如此看来他当真是十分在意艳艳,那么他们应该也能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护法:我们的存在感有点低…… 我:所以最后闹洞房我把你们拎出来了啊(*^__^*) ———————————————— 完结倒计时,方不方? 微博:负压的老窝 欢迎来找我玩,么么哒 推一把现言已经开始填的坑《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 ☆、武林奇谈·叁   云镜少主一路过关斩将,先后又用一百零三招蔽天剑法,七十二招破云剑法,释雀的破袈.裟,恳切表白,完美长相,翩翩风度以及公孙怡的人情,分别从十恶人、贪吃鬼、淫和尚、面可憎、老妖怪、禽不如以及下堂妇七人手下安然过关。   新婚之夜,过得如此憋屈的,古往今来,似乎也不会有人可以跟云镜少主比了。   所以可想而知,云镜少主的心情不太美妙,十分地不美妙。   等走到了新房门前,他不美妙的心情才将将缓和,沧桑的心头鹿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   原地咳了两声,也还是没有咳回曾经泰山崩于顶亦面不改色的云镜少主形象。   如今的云镜脸红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指尖颤呼呼地推来了门,忐忑又亟不可待地想要见一见自己的美娇娘。   而这一见,又彻底让云镜换了另一种模样——化身为狼。   萧艳艳青丝披落,垂满堆雪肩头,衣衫单薄,将解未解,上身靠着床柱,倚头侧目,秋波水眸看着门口处。   她双足赤着踩在榻上软被上,脚背莹白一片,脚趾珠粒均匀,顺着踝往上,还能瞧见一节纤细的小腿。   云镜站在门口定着,面无表情。萧艳艳这么坐着,笑得脸有点僵。   玛德……不是说云镜如果看见她这样一定化作饿狼扑食吗?她这么配合,云镜怎么不为所动?   还说一定会给她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不仅让她等这么久,老娘凹造型凹的这么辛苦,他居然还不为所动?!   萧艳艳有点气愤,正要破功,云镜便朝她走来了。   一边走一边说:“艳艳,如今天气尚冷,你这样怕是要感冒。”   云镜今日走得甚快,他又腿长,不消片刻便到了萧艳艳的面前,他话刚说完,便开始弯腰解她衣服……对,没错解她衣服……   “等……等等,不是说我这样容易感冒吗?那你解我衣服做什么啊?”临到关键时候,萧艳艳怂人本色又表露了。   但是云镜这次是再不会给她怂到底的机会的,手上不慌不乱地一边控制萧艳艳挣扎的手,一边解她也没几件了的衣服,一边说道:“嗯,所以为夫决定要用自己温暖夫人。艳艳,你怕是不知道,我体热,天冷的时候抱着很暖和的。”   老娘不需要知道……萧艳艳目瞪口呆,从未想过云镜厚颜无耻到了这个地步,为达目的,竟然不惜牺牲尊严地自荐枕席,要给她当暖手宝宝?!   “不是……云……云——”萧艳艳没说完,因为嘴被人堵了,堵完了还得寸进尺,深入城门,攻城夺地,半会儿后他才放开她,唇贴唇地说话,“叫我什么?”   萧艳艳脸红,不敢叫,被云镜掐了掐腰上的肉,又痛又痒,受不住了,才呢呢喏喏地说:“夫君。”   “好听,一会儿记得也要这么叫我,我爱听。”他舔了舔她的唇,那眼下妖艳的颜色,实在是可恶地撩人。   撩得萧艳艳口干舌燥,当下不再忸怩作态,干柴烈火,就跟云镜噼噼啪啪地烧起来。   屋外,新房外三丈开外,萧仁仁望着新房的门,捶胸顿足,咬牙切齿,身后是九护法保驾护航。   淫和尚捧着释雀的破袈.裟,跟捧宝贝似的,疑惑地开口问:“仁仁,我们怎么过不去啊?”   萧仁仁咬牙,他们过不去,他们当然过不去,这里有阵,看不出来吗?   一刻钟以前,他们就到了这里,但是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到新房门口。   可恶那云镜疑心竟重到如斯地步,他以为前面让九护法沿途阻截,就足够消除云镜的戒心,让他以为安然度过就可以高高兴兴回房跟老姐洞房花烛。   谁知道,云镜竟然猜到他真正的损招在后面,在他进了新房准备跟老姐云来雨去的时候,操,这个姐夫有点难对付,他竟然失败了!   想他萧仁仁七岁就开始闯荡江湖,无往不利,什么冷酷杀手,奸诈小人,在他面前都不足为虑,偏偏看上老姐的这只大尾巴狼让他无可奈何了两回!   一回是他跟老爹的那个破协定,把老姐给骗走了。一回是如今,竟然让他真的把老姐吃下肚了。   萧仁仁一想就悲愤,顿时想哭,唰的一声蹲下来,双手捧脸,心道:“老姐,我对不起你,我就不应该让青楼娘派人去教你什么鬼房中术勾引云镜的,我就不应该这么自信满满可以在他欲.火朝天的时候破门而入的。”   “姐……”萧仁仁幽怨一声,仿佛欲泣。   到底也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九护法在后面看得心里挺不忍的。九人面面相觑,最后老妖怪拄着拐杖上前,拍拍小少年的肩,说道:“仁仁啊,女大当婚,你姐如今既然嫁给云镜,就已是铁板铮铮,不容悔改了,好孩子习惯习惯就好。”   萧仁仁抬袖抹了把辛酸泪,犹自不服道:“我才回来多久,云镜就把我姐的心拐走了,我不折腾折腾他,怎么对得起天地良心。哼,等着,我不信他能一直哄得我姐服服帖帖的,总有一天我姐会离家出走的!”   悲伤少年发愤图强,怀着一份他家二百五的老姐一定会离家出走的美好心愿站了起来。   九护法听得一愣一愣的,一直都觉得仁仁特别聪明,可是犯浑胡闹起来真是比教主更甚。   有自家弟弟一心盼着出嫁的姐姐以后离家出走的吗?果然不是亲生的啊……   不远处候着的芰荷与皖莲终于忍不住了,走到萧仁仁面前请道:“少君,诸位的客房我们已经命人备好,还请随我们来。”   说话的是冷面美人皖莲,芰荷沉默低头,心里却在暗自发誓:就算有一天少夫人真的被少主气得要离家出走,他们拼死也必须拦下,因为他们再也不想过前些日子,少主微微笑着弄死一片蒲公英,云淡风轻将棋子捏就齑粉的日子了。   那日子,绝对不是人过的,绝对不是……   萧仁仁义愤填膺地带头离开后,那三丈前的新房里,红烛依旧摇曳,一直一直灼灼其燃至破晓降临,绵云涌动,晨光乍现。   红烛燃尽,新房中静静无声。   婢女们在屋外候着,并不敢贸然敲门靠近。   直到日上三竿,云镜轻手轻脚从屋中出来,乌发未束,素面未净,冲着婢女们示意静音,然后去到了隔壁房间,洗漱干净。   云镜走去厨房,想弄点吃的带回房,怕艳艳醒了会饿坏了。   刚走到厨房门口,便瞧见萧仁仁抱肩依着墙,嘴角一抽一抽地瞪着他,活像是局部癫痫。   云镜心里为这位少年感到可惜,面上却是微微一笑,还拍拍他肩,亲切地说一句:“小舅子,早啊。”   早你妹……萧仁仁腹诽,可是口上却说:“是挺早的,还以为姐夫勇猛无比,谁知道竟然是虚有其表。”   他笑得贱兮兮的,昨天受了挫,他必须要讨回来,这是他年轻人的朝气!   云镜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副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模样问道:“你确定要在艳艳起不来床的时候,还这么坑她吗?”   萧仁仁一愣,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就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地坑了他家老姐了?   他损云镜床上功夫差,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然而一个男人要证明他功夫不差,反驳这项羞辱,倒霉的……好像就是他的女人……也就是……老姐……   萧仁仁顿时泄了气,泄完气后,他又更加气愤,气愤地夺门而出。   云镜这只大尾巴狼,他总有一天会整到他的!把老姐那份一起整回来!   而云镜少主对于萧仁仁的离开毫不在意,寻了个灶台,便开始挽袖洗锅,给他家正躺在床上,睡得极香的艳艳做吃的。   厨房里的厨子帮工都见怪不怪了,以前他们少主就时不时来一趟厨房琢磨手艺,不过一般都是做肥鸡,少主又不爱油腻,通常只是尝尝味道,就扔了,十分浪费。   只是今天不同寻常的是,少主笑得太刺眼睛了,看一眼就要腻味半天,所以没人敢看。   云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做,做好了又自己端着回房,伺候娇妻。   萧艳艳的娘家人,神木门一众,再加一个亲弟弟肖忆水一共在云家住了三日才安心离开。   离开那日,萧艳艳依依不舍,一个个抱了又抱,抱到云镜少主终于忍不住了才拎着她的后领,把人拎回来,锁在怀中。   肖忆水上了马车后,适儿才将憋了好几天的问题问出来:“少爷,云镜少主新婚那晚,他为什么要在酒水里下药,害得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的?而您又为什么要装醉?”   肖忆水失笑,看了他一眼,随后靠去后面的软垫,闭目说:“以后这种问题别问了,想不明白就烂死在心里,否则哪天惹到了镜哥哥,我可救不了你。”   适儿听闻立马闭嘴,正襟危坐,虽然与云镜少主接触无几,但是他还是有点怕云镜少主的。   另一边赶往神木门的马车中,萧教主抖着肩膀啜泣,哭得像个女人,还是那种死了丈夫死了儿子,孤苦无依的女人。   萧仁仁听得头疼,凝眉望着他家饭桶老爹问:“怎么了?”   “我心痛,以后就见不到艳艳了。”萧教主泪眼婆娑。   “谁说见不到了?过不久武林大会,你跑去旁观不就见到了,而且你相见就随时跑去云家暂住不就好了?”萧仁仁不耐烦。   “这哪能啊,我如果常往云家跑,艳艳的公公婆婆不是要有意见啊。”听话只听后半段的萧教主立即反驳道,后又一愣,仿佛想起什么,“对啊,说起来,他们大婚,云镜的父母怎么都不来?难道是不待见艳艳?”   这么一想,萧教主就慌了,怎么办女儿嫁过去,公公婆婆不喜欢,这事情很大,而他之前怎么没有提前想到呢?   萧仁仁白了他一眼:“我说老爹你是真不知道云家家主与夫人鹣鲽情深,只羡鸳鸯不羡仙,早就丢下一堆家业给云镜,夫妻二人风流云游,扬言就算是儿子成婚生子也不要打搅他们二人世界吗?”   萧教主摇摇头。   萧仁仁无语凝噎……他老爹为什么能做这么多年的神木门教主,还没被正派打得渣都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  云镜:你看,我说我最会对付熊孩子了吧【摊手 萧仁仁:你麻痹…… —————————————— 完结倒计时,我还没有想到番外怎么下手,方不方? 我好方……/(ㄒoㄒ)/ 推一把现言已经开始填的坑《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 ☆、武林奇谈·肆   天武峰上天武山庄广发邀帖,称两月之后,武林大会将再次在天武山庄召开。   如今武林,代理江湖正事的乃是少林方丈释雀,如今提议趁早召开武林大会,选举新盟主的,也正是释雀。   他一个红尘外人,虽在江湖中德高望重,却并不想沾染红尘俗世太多。   萧艳艳窝在云镜的怀中,马车悠悠地前行,玩山弄水一样的闲情逸致。   “你想要盟主之位?”她问。   凝眉浅思,云镜很爱她,她能感受的到。只不过她往往因为他时刻的在意和爱护而忘了云镜曾是个少年英才,一年前曾是武林中最有望成为盟主之人。   “艳艳认为我想要吗?”云镜低头,亲了亲她的额,问道。   萧艳艳抬起头来,听他这语气,随意至极。   她知道云镜并不在乎她了解不了解他,所以这个答案,怎样都不要紧,如他这样自信的人,就算她不了解他,也不要紧,他总有办法要她了解的。   正如这正派武林,之前多少人认为蕲州云镜娶神木门的萧艳艳是荒谬,是无稽之谈,可后来呢,如今呢?   人人都称四公子之首佛陀转世,能将恶人点化,神木门一众妖人也已洗心革面。   每每想到这里,萧艳艳就忍不住想要大骂一声:玛德,这些人都他妈眼瞎的。   她丈夫虽然很好,但是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这么一只大尾巴狼,天天被人当菩萨供,她真是……看着都尴尬。   然而无可否认,这便是云镜,无声无息控制人心,而那些人却将他奉为圭臬。   简直比邪教还要邪教……   “不是我认为你想不想要,而是你本来就想要,并且势在必得。”萧艳艳离他远了点,看着他的浅眸说话。   “哦?怎么说?”似乎她的说法让他感兴趣了,又似乎不满意她远离他,萧艳艳腰间的手紧了紧,便将她又往怀中送了一段。   “你有儿女情长,也有江山万里,并且这二者,你都要。”   “听起来,我像是个贪心不足的。”云镜笑。   “你原本就是。”萧艳艳抬抬下巴。   若不是,云镜不会折腾这许多,不会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揭露褚婉晴,不会费那许多劲使江湖中充斥他与她的故事。   更不会……来参与这一次的武林大会。   “少均,我是神木门的少主,以前是以后也还是。我嫁给你,并非将一生托付于你,而仅仅是愿意与你携手一生共度。如若哪一日——”   云镜一指封住了她的唇,笑得殊色丽华,直勾勾地对上她的眼睛,承了她的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好了,这江湖我要,你,我更要,武林正道与神木门绝不会再起冲突。更何况,你忘了我那人小,野心却不小的小舅子了?”   小舅子?   萧艳艳眨眨眼睛,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萧仁仁那臭小子。   不过云镜所言非虚,以萧仁仁那小子作妖的性格,继任神木门教主之后,休闲门派神木门恐怕就真的要往妖教的路上走了,且会走得无人敢招惹。   这一次武林大会,那小子,恐怕也会去,毕竟如今神木门正邪开始有待商榷,如此便利的身份,以后恐怕不多,萧仁仁绝对不会放过。   “仁仁虽然年轻气盛,但却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再过几年,神木门在鬼蝶阁暗中相助下,恐怕江湖地位不比我蕲州云家差多少。”将娇妻搂入怀中,云镜略微哀怨地道,“所以神木门日后有萧仁仁坐镇,你大可放心。”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艳艳这瓢水到底是为什么老是让人有种想覆水再收的感觉。   这感觉并不太好,云镜少主觉得这人日后还得亲自盯紧了。   萧艳艳也觉得云镜的话有理,却又觉得头痛,日后神木门的弟子恐怕会更头痛,长期待在头脑简单的萧教主手下做事,忽然换一个阴晴不定、阴损无比的新上司……日子可想而知。   这一次武林大会比上一次沉闷了许多,主持召开之人从天下阁的肖家人换成了少林寺的释雀方丈。   释雀拄着禅杖站在擂台前静候诸多门派掌门的入场。   萧艳艳与云镜怕是最先一批进来坐下的,她正闲闲地喝茶看天,便听见有人唤她姐,一落头,便瞧见了忆水从回廊中走来。   她冲他笑,等着他走过来,懒得不想起身。   而就在肖忆水出了廊道的花月门仅一步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尖锐讥讽,毫无半点礼貌。   “呵,这不是天下阁的小少爷吗?听闻最近都在忙着处理家中产业,怎么有心情来这天武山庄耍刀弄剑?以你的武功,还是别上台去丢人现眼了,别到时候气急败坏效汝母之做法,残害同道。”   这讽刺之人还真不是别人,就是那让萧艳艳从看第一眼到现在就没顺眼过的石惊层,他老子顶多就是头脑简单了点,这儿子的脑子都已经成曲线发展,脱离人类轨迹了。   萧艳艳怎能容忍别人欺负她弟弟,自己弟弟,自己欺负可以,别人?你动动指头看看?   她脸色极为难看,正要起身,却被云镜压住手背制止了。   她扭头看他,十分不解。   “世叔已无心掌管天下阁,忆水迟早要独当一面,你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云镜温柔地说完,又转而看去肖忆水与石惊层那方,“更何况这点小事,你实不用替他担心。”   萧艳艳心下气愤,正想反驳,那方肖忆水已经冲着石惊层回话了。   “在下自是有自知之明,不会与真英雄争锋,此次前来也不过是为尽天下阁武林八大门派之一的职责罢了。倒是石小公子,武艺非凡,青出于蓝,只希望石小公子不要一时沉迷武艺,忘了贵派还欠着乾吞钱庄七百两白银。”   “你……”石惊层惊瞪着他,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件事。   肖忆水看着他,落落大方地接下他的话:“不巧,那乾吞钱庄三日前已纳入我天下阁属业。”   “肖忆水你满身铜臭,你母亲浑身杀业,果然是有其母——”   “哦,我错了……”肖忆水笑了起来,少年之气犹如晴日细雨,“近日看的陈年旧账太多,倒是一时没有记起,三年前贵派还欠了丙通小钱庄三百两白银,以逾期一年未还,这本息一共,怕是……”   正在肖忆水凝眉心算间,入场的人渐渐增多,花月门前变得热闹起来。   石惊层知道他再跟肖忆水纠缠下去,颜面早就不是扫地的问题了,恐怕要用来拖地,于是愤愤瞪了他一眼,道:“肖忆水!你好样的!”便拂袖离开。   肖忆水见人走了,却也不追,也不算了,阳光的笑容再次冲着萧艳艳的方向绽放,快步朝着她那方走去。   被云镜制止在椅子上,凭借过人内力,将花月门前两位少年的对话听了个清楚的萧艳艳一脸懵逼,并不能相信,这是她的小弟。   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面对石惊层的挑衅,她家忆水像个小傻子一样,仿佛连讽刺都听不出来,乖得让人心疼。   而现在她也心疼,心疼她家忆水曾经是多么单纯的孩子,这段时间的的经历竟生生将他的单纯抹杀,活活变成了刻薄阴损。   萧艳艳心疼的眼睛都痛了,她身边聪明至极的人有点多,所以她格外珍惜单纯善良的孩子,这其中最珍惜的就是相认不久的亲弟弟肖忆水……然而她可爱的弟弟……变了……   旁边的云镜瞧着她这模样便猜出了她的心思,没忍住侧头,悄悄叹了口气,心道还是不要告诉媳妇儿,忆水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他不想老婆天天怀疑人生。   “姐。”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肖忆水到了萧艳艳面前,便蹲下身子,乖得跟只小忠犬似得。   萧艳艳笑得颇为尴尬,若是以前一定忍不住伸手揉揉忆水的脑袋,可是现在她没敢揉,她觉得眼前蹲着的不是小忠犬,而是小狼崽子,长大了不定就是下一个云镜。   “姐,你刚刚都听见了吧?”肖忆水毫无羞愧,倒像个做了好事期盼得到小红花的幼稚园小朋友,“你看,我已经不会被人欺负了,姐姐放心,以后忆水还能保护姐姐的。”   “……”这还真是一个做了好事期盼得到嘉奖的小朋友。   肖忆水毫无愧疚,萧艳艳却开始愧疚了,她怎么能将这么可爱善良的弟弟比喻成小狼崽子呢?   她家小弟那样回击石惊层,她应该高兴才对啊,说明小弟以后不会再轻易被人欺负了啊。   萧艳艳又是愧疚又是高兴,正要揉揉他脑袋,说几句感动的,手就被人拽过去了,然后听云镜说:“你姐有我保护,忆水还是自己找个媳妇儿保护吧。”   “那怎么一样?亲情总是比爱情长久可靠的,虽然镜哥哥很好,但是我是姐姐的亲弟弟啊。”肖忆水说的一脸天真,一双眼睛宛如小鹿。   听得看得萧艳艳心头直软,没忍住,把手从云镜手中抽了出来,弯下腰抱了抱肖忆水道:“好弟弟,姐姐最喜欢你了,下次姐姐去邺城玩,你记得多准备几只荷叶鸡招待我就好,上次吃真觉得挺好吃的。”   “好的,姐姐。”肖忆水笑得兴高采烈地回抱他姐。   云镜看着姐弟情深相拥的二人,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笑得像个弥罗佛,身后的四堂主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站姿良好,眼观鼻鼻观口,不出声。   真好,忆水长大了,已经学会挑战权威了。就是想不明白他媳妇儿为什么智商总是时高时低,明明是同一个父亲……据说伺水圣女也是极为睿智的一个女人……   彼时还是少主的云镜,表示十分难以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  云镜:可不可以把那两个姐控发配边疆? 我:不太好,我挺喜欢他们的【微笑 —————————————————— 推一把现言已经开始填的坑《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 ☆、武林奇谈·伍(结局)   擂台比武进行之中,云镜安然地坐在萧艳艳身边喝茶观看。   萧艳艳也不觉得奇怪,以云镜的地位与武艺,必定是要后面才出场的,于是她很自觉地找话题聊了起来。   她望着对面后几位坐着的两个弟弟,一个亲的,十七年后才相认,一个捡的,欺负了七年,孩子淘气又离家七年,这一亲的一捡的,似乎很投缘,畅谈气氛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   于是萧艳艳这个姐姐纳闷了:“少均,你说仁仁和忆水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云镜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就收回视线,平静地给了娇妻答案:“因为狼狈为奸。”   “嗯?”萧艳艳回头,她怎么觉得自己丈夫今天怨气很重呢?好像是从忆水过来打招呼开始的。   “你跟忆水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据说小时候,云镜还指导过忆水武功好长一段时间。   “当时少不知事。”   云镜感慨,如果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姐控这种奇葩生物,如果他知道聪明伶俐的忆水也是一个姐控,他非但不会对他好,可能还会乘着小时候方便下手,多揍他几顿。   只可惜,为时晚矣。   萧艳艳自觉今天的丈夫幽怨太重,她怕再说下去会刺激丈夫聪明的脑细胞,想出什么天怒人怨他很开心的阴谋诡计。   为了世界和平,萧艳艳甜甜得冲着丈夫笑笑,然后抱着丈夫胳膊,开始专心看擂台比武,闭嘴不说话了。   因为萧艳艳一个笑,一个动作,云镜身后的四位堂主悄悄地松了口气,身子都没那么紧绷了,心道:少夫人,您终于上道一回了,终于知道怎么制服他们可怕的少主大人了。简直老天开眼,太感动人了。   感动到四位堂主的萧艳艳并不知道她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一件事,她只是顺应女人的直觉,想要亲近自己的男人而已,看见被自己抱住胳膊的云镜温柔地笑,她心里也甜。   神木门的后山,有一方石洞,洞内庞大空旷,石壁上又被凿出好几个小格子,格子里供奉着历任教主与重要人物的骨灰。   其中一个格子里不仅放了一坛骨灰,前面还搁置了一堆破铜烂铁,这堆破铜烂铁曾经有段辉煌的历史,名叫……没有名字,它最响亮的名字就是“伺燃曾用”。   伺燃教主是个神人,醉心武艺,且武艺彪悍,哪怕拿如今人所畏惧的破无尘相比,恐也是难敌的。   萧教主领着肖断水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他看伺燃教主骨灰的,而是下面的那一小格,其中伺水的骨灰。   “其实伺水死的时候没有恨你,她走的很安详,也很喜欢艳艳。”萧教主的声音在空洞的洞穴里响起,石壁上三五盏的灯并非十分明亮。   “她……是死于婉……褚婉晴手中吗?”肖断水觉得他已经很老了,老得脑子都不太清醒了,时常觉得伺水死了才几天,而婉晴死了好似很久。   这混沌的感觉非常不好,他都会不自觉地想,明天,明天吧,他可能就不会醒过来了……   “伺水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江湖正道伤得很重,因为身上有孕,有些药不能吃,所以恢复的很慢。后来褚婉晴诱她出去,刺中她的那一剑并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只是加重了她的伤。如果……如果她不要孩子,专心疗伤,应该是能好的,可是……”   那个可是不用说出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萧艳艳长成了一个活泼可爱,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在神木门所有人的宠爱之下。   要了伺水命的,不是褚婉晴,不是正道诛杀,而是伺水自己,她要她的孩子诞生,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付出生命。   寄托着伺水如此之爱降生的萧艳艳,神木门上下无人想她身负仇恨,所以十七年来,他们只字不提,所以用一种有点蠢,有点没脑子的办法让云镜去为伺水洗雪沉冤。   所幸云镜心眼坏,人又奸险,却对艳艳是剖心剥腹的喜欢,不仅洗雪了伺水的沉冤,还让江湖接受了整个神木门并非邪魔外道,只不过是群简单点,脑子不太好使的笨蛋而已。   而这群笨蛋已经洗心革面,已然开始好好做人。   “艳艳虽然没有见过伺水,又一直称她为姑姑,但是从小就很喜欢她,每逢什么好事,都会跑到洞穴里来对着伺水的骨灰说上半天。”萧教主挠挠头,后又不好意思地说,“还总是挖苦我,说她姑姑能文能武,奇门阵法,江湖史记,如数家珍,偏偏她这个老爹光会吃饭,还好老天疼惜,给了我一副好颈骨,习武天才,否则连饭都吃不上。”   他说的一脸幸福,毫无被嘲讽的羞恼,现如今女儿嫁了,才恍然觉得就算是以前被女儿挖苦的日子都是极好的。   萧教主没头没脑,没发现自己在人家亲爹面前炫耀父女幸福,犹自说道:“艳艳其实从小就比较懒,懒得看书懒得练功,只喜欢吃烧鸡,因为这样,我们神木门养的最多的家禽就是鸡了。”   “不过艳艳也很聪明的,和我一样是个习武天才,不过她没我勤奋,不然如今云镜那小子都不是艳艳的对手。”萧教主夸女儿夸得太得劲,忘了损的是自己女婿,不过就算记得,恐怕也不会犹豫,“现在艳艳嫁给了云镜,也不知道以后云镜会不会对她好。”   好惆怅,好想把宝贝女儿接回来,怎么办?萧教主垮着脸,心情变差了。   肖忆水心情原是沉重的,但是经过萧大哥这么自言自语的一堆废话轰炸后,好像心情不自觉松了松,忽然间他又庆幸,庆幸他与伺水的女儿是在这样的人身边长大的,所以无忧无虑,过得很快乐自由。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伺水满脸笑容,像个芙蓉仙子地对他说:“我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名字就叫萧大哥,他这个人啊,说懒也不懒,说勤快又不勤快。这辈子来到这世上,恐怕就为了大米来的,只要有饭吃,他就什么烦恼都没有,只要有饭吃,他就可以扎一天的马步,而跟米饭无关的事,他是一件都提不起兴趣。”   他想,若是那时候伺水没有遇见他,而是爱上了萧大哥这个简单的人,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从洞穴里出来的肖断水不知道应该去哪儿,他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看完了伺水,最后的心愿已了。   其实他原本还想看看女儿的,但是听了萧大哥的话后,他便不想去打搅女儿平静的生活了。他看着云镜那孩子长大,知道那孩子是个目标极强,极为护短,且从不会半途而废的人。   所以镜儿既然认准了艳艳,这辈子便绝对不会叫艳艳有任何损失,如此,他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走出神木门堪称奇观的树藤巨门,肖断水意外地看见大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的人是忆水的贴身小童,适儿。   他记得今日忆水代表天下阁去武林大会,那么适儿为何会在这里?   “老爷,少爷命适儿在神木门外候着,接老爷回家。”适儿上前说。   肖断水干燥的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了一句话,最后点了点头,上了马车。他上马车的动作迟钝了一下,适儿扶了他一把。   马车里,肖断水浑浊的目中似出了神。忽然很多事情涌入脑中,他想起忆水小时候,会跑到他面前张开双手撒娇,被他呵斥了几回后,便端正了不少。   肖断水以掌拂面,掌下苦笑不止,他做了十五年的武林盟主,是天下阁历任阁主中最惊才绝艳的一个,时人都说若非娶了个心肠歹毒的妻子,天下阁不会衰败的如此快。   可是如今他才知道,他根本没有什么惊才绝艳,他有得只是懦弱,懦弱得没有护好自己的爱人,没有关注自己的发妻,甚至不曾拥抱过自己的孩子。   现在,他更懦弱了,懦弱地将一切责任都甩在忆水瘦弱的肩上,那个孩子……以前没有享受过别人以为的天子骄子的生活,如今却要为他们上一辈的恩怨负责……   “适儿,去天下阁总舵,给各分阁传信,天下阁为我夫人褚婉晴之事向江湖致歉,另外啸天山庄可有后人,命人寻找,善加对待。”   “是,老爷。”适儿一边驾着马车微笑,一边心道少爷与老爷真是父子连心,一前一后命他们寻找啸天山庄的后人。   武林大会结束在蕲州云家少主遮天蔽日的一剑下,那一剑光影一暗,瞬息则止。徒留给诸人的唯有一身冷汗,及一个念头。   “还好那一剑,并非我来接下。”   因为那一剑接不下,是人如何幻想自己武功盖世,无人可敌都不能妄想接下的一剑。   “一剑蔽天侠无双。”萧艳艳对于自己丈夫“侠无双”这一点实在是深表怀疑,但是那前头的四个字“一剑蔽天”却是深信不疑。   她看着云镜登上武林至宝之位,看着所有人对他俯首称主,而云镜脸上还是那不咸不淡,谦谦君子的笑容,休休有容,宠辱不惊。   萧艳艳历经两世,自然十分清楚人有多面,非一可论,可是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从容地面对自己的每一面。   云镜是第一个。   他不掩饰自己的儿女情长,丝毫不介意告诉满江湖,他就是个痴恋萧艳艳的妻管严,还只痴恋她一个。   他不隐藏自己的雄心壮志,志在盟主之位,不会对萧艳艳说江山美人,他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他有那个资格,有那个本事,为何不要。   他同样不会耻于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做个伪君子真小人,所有手段,只要不会触犯他的底线,不会伤及他的爱人,只要能够达到他的目的,他都乐于为之。   这样的云镜,多少人能够看完?而他真真实实地将全部展现给她,无一私藏。   萧艳艳笑着想,她真是倒霉,被云镜这样的人看上,六年前她就没有逃脱的机会了。不过所幸,她喜欢上了他,并不介意无法逃脱。   虽然又知道就连她喜欢上他,都是他一步一步设计的,她却甘之如饴。因为云镜给她的,世间无人能给,那一份至死方休、忠贞不渝。   云镜在众人的歌颂中走到萧艳艳的身旁,执起她的手,微微弯腰,贴着她的耳畔说:“盟主夫人,你这么看着为夫,为夫很难把持地住的,行行好,回房再看可好?”   萧艳艳脸上一红,斜眼睨他,暗骂:“大尾巴狼。”   “好啊,回房,为夫就为夫人化身为狼。”云镜笑,咬了咬萧艳艳的红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番外想不出来……所以……木有番外了…… 别打我,抗锅盖遁走…… —————————————— 推一把现言已经开始填的坑《死在你的声音里【网配】》 跋山涉水,抽筋剥骨。 又在现实里,与你不期而遇。 几年以前,娴淑妃写了一篇文,希望心慕已久的良人巨巨来配。 他拒绝了。 几年以后,只有一部作品的良人巨巨注册了微博。 第一条就是:【大家好,这里是良人。】 第二条就是:【以后老婆的文,男主全部我来配,耽美老子就自攻自受!最后表白老婆,娴淑妃,老子爱你!】 迷茫小可怜的言情小说作者VS爱搞事只有一部作品的CV巨巨 又名《贤良淑德》 又名《当虐心天后遇上网配大神》 PS.姐弟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